高衙內新傳 第十四部 第五十九章
    「衙內,這粘罕果然有些門道,看他調遣兵馬,必是要以大隊騎兵兩面同時衝擊我軍左翼,若是前軍遇阻時,多半還會令後軍棄馬步行斫陣。」中軍的刁斗高達五丈,平地上視野極其廣闊,再加上手中的望遠鏡,李孝忠將四五里外敵軍的調動和部署都看的分明。

    經他這麼一指點,高強也看出些條理來,果然粘罕這兩萬兵分開兩面遠遠包圍了宋軍左翼之後,卻不即刻進兵,在那裡重整隊伍,隱隱分作了三四波。不得不說,女真人列陣的速度驚人,也不須什麼口令報數,片刻間便排列了當,果然這自小漁獵生活的秩序深入骨髓之中,宋軍再怎麼苦練,哪怕戰馬比人家多了幾十倍,憑這些農民一輩子也練不出這樣的騎兵來啊,幸虧本衙內沒有鑽牛角尖去買馬大練騎兵。不過,這棄馬步行斫陣是怎麼說法?

    「衙內,適才金兵攻我前陣,已可見端倪,彼兵雖可憑重甲冒箭雨衝陣,然而雷彈一發之下,其坐騎盡皆失控,莫說是衝陣了,便要控扼方向亦是不能,如此豈能攻破我軍陣勢?是以一波騎兵衝陣之後,待雷彈一發,便須以步兵繼之,以便乘騎兵之後衝進我陣,以肉搏迫使我軍不得擲彈,後隊騎兵便可乘勢再進,如此相繼,方可衝進我陣形,一展其野戰所長。」

    高強一聽就有些著急,金兵的戰力如何,他可是從歷史書上詳細瞭解到了,如果當真面對面廝殺的話,怕是蒙古人都未必是他對手,倘若對方當真這般不惜死傷地衝進陣來,宋軍兵力原本就少,其中弓隊和擲彈兵又佔了一半多,真正用來肉搏的槍隊和大斧兵,不過十之二三而已,怎抵敵的住對方的虎狼之兵?

    「似此如何是好?李小哥。何不遣馬彪部出擊,以分敵勢?」在左陣與中軍之間,乃是馬彪所率的五千騎兵,渤海兵的戰力殊不下於金人,高強一眼就相中了他們。

    哪知李孝忠卻搖頭道:「馬彪部此番必是要出戰的,卻不是現今便出。敵方乘銳氣而來,且兵多,現今便出騎兵徒傷士卒而已。衙內且安心,今日所用疊陣法,豈但恃弓矢雷彈而已?」說話時將手中令旗展動,中軍鼓聲響動,又變做長短不一的節奏。

    兩軍之間如響斯應。幾乎就在同一時刻,粘罕已經發動大軍衝殺過來,北面是迂迴之軍三猛安。為首者正是高強地老相識兀室,直衝宋軍左陣的側翼;正面則是粘罕親弟斡賽領兵打頭陣,近兩千騎兵鋪排開來,佔滿了整個左陣的正面,看來是要以全面的衝擊來打垮宋軍的嚴整陣形。

    什麼叫蹄聲如雷?高強現在可算真正見識到了,廣大的戰場上轟隆轟隆地聲音迴盪四野,哪怕女真人都不發出半點聲息。單單這馬蹄聲就能奪人心志。看著這樣的聲勢,高強真的很無語,真該讓大宋歷代主張以步制騎的官員們到這裡來看看。當騎兵的威力被充分發揮出來以後,什麼樣的步兵軍陣能夠抵擋的住?況且,有著嚴酷地紀律和必死的精神,再加上契丹工匠打造的重甲,金兵堪稱是最強地衝陣騎兵!——其中有一部分甲冑還是高強贊助的。

    「震天雷。放!」與適才的前陣戰不同。這次宋軍中由最遠程的武器開始發話。炮兵得令,便用刀砍斷綁著炮梢的繩索℃著炮梢一頭的重物猛然落下,那長長的炮梢象鞭子一樣抽起,五十斤重地震天雷彈好似輕若無物般飛了起來,逕直投到三百步外金兵衝鋒陣列之中。下一刻,剛剛還被上萬騎兵衝鋒的蹄聲震得耳鼓亂顫的人們瞬間失去了聽覺。

    在這個時代,擲彈兵地投入實戰,乃自遼東始,八臂哪吒項充所率領的擲彈兵在花榮麾下效力,所向無敵,已然立下了赫赫威名,因此在遼東儲存了大量的雷彈,高強現今拿來就用,完全不需要依賴中原的運輸。只是遼東的大規模戰事頂多是到遼東軍大敗高永昌,佔據遼東全境之後就停歇了,期間完全沒有用到這種最大號雷彈地機會,是以在開州之戰中,五十斤雷彈地威力還是第一次展現在世人的眼前,以及耳邊。

    硝煙散去之時,只見地面上赫然出現了十個大坑,深廣皆有幾丈之多,被炸翻起來地土壤泛著硝煙與血腥,發出一股怪異的氣味,中人欲嘔。而適才搖山動地的金兵鐵騎,一剎那之間便失去了主張,數千騎都受到了此次大爆炸的驚嚇,橫亙數里的衝擊隊形完全散亂,甚至有上千匹戰馬嚇得屎尿齊流,站都站不穩,四條腿亂顫,有的乾脆被身上披著重甲的金兵騎士給壓攤在地上。

    實際上,直接被這十發大號雷彈炸死炸傷的金兵並不是很多,了不起百餘騎而已,還是傷者居多。然而其餘波震盪處,不但將眼看蓄到巔峰的金兵衝勢給徹底打散,更是令後隊的金兵也心膽俱寒。更有甚者,正面衝鋒的領隊金兵,粘罕親弟斡賽運氣極差,被一發雷彈正炸在身旁,連人帶馬屍骨無存,導致正面的金兵立時失去了統率。

    「不勝則死!」粘罕最早從這番震撼中醒轉過來,看著週遭金兵們發白的臉色,他心知不好。開州城下的血戰失利,已然令金兵們對於宋人產生了忌憚之心,尤其是這種非人力所能抵禦的雷彈,更是敬若鬼神,現今面臨這樣前所未有的大爆炸,鬥志還能剩下多少?如果這次出動了全軍三分之一以上的衝鋒又是無功而返的話,這一仗幾乎就不用打了!

    「不勝則死!」粘罕又喊了一聲,跟著提起大刀便衝了上去←身邊亦有合扎親兵,一看粘罕衝上去了,登時激發了心中的血性,同聲大吼著「不勝則死!」一起催動戰馬,跟著粘罕的身影向前急衝。

    女真人原本就是耐寒敢戰的民族,長久以來在生死線上掙扎的生活經歷,鍛煉了他們捍不畏死、吃苦耐勞的精神,適才一瞬間的打擊之後,粘罕的這一次衝鋒恰好點燃了金人們心中的鬥志。只是這一瞬間,「不勝則死」的呼聲響徹曠野,被打斷了地衝鋒再次組織起來,各謀克仍舊依照著數百年來流傳下來的戰鬥方式編成陣形,朝著面前幾百步外的宋軍陣營殺將過去。那些戰馬失去了控制,或者被炸下坐騎來的金兵。則乾脆棄了戰馬,扯掉礙事的甲裙,丟下步下使不開的長柄狼牙棒等馬上兵器,揮舞著戰刀向前衝殺。

    「怪道契丹被小小女真國殺得潰不成軍,土崩瓦解,這等士卒當真是蹈死無悔,以一當十。」李孝忠地臉色已經變得凝重起來。看著金兵衝鋒的架勢,他毫不懷疑,如果是同等數目的宋軍和金兵肉搏的話∥軍幾乎完全沒有勝機。

    「傳令,馬彪部遣千騎出左陣之後,聽中軍號炮三聲殺出,再三聲號炮則退!」對方的包抄,實際上也是一種分薄兵力的行為,李孝忠原打算將馬彪的騎兵保存到反擊時用,不過現在就必須要投入戰鬥。以免左翼地戰陣過早崩潰了。

    震天雷雖然好用,卻有一樣難以改進的,那就是發射的速度。每次發一炮之後,便要將牽墜用地重物卸下,然後捆好炮梢,放上炮彈,然後再將牽墜重物裝上去。才好再次拋射炮彈∥軍炮手雖然是久經訓練。這一套做得純熟之極,然而不經過三四分鐘也不能辦到。這還沒有算上調整方向和射程的時間在內。

    好在也不需要他們調整,快手快腳地裝好炮彈之後,張伯奮毫不猶豫,再次下令發射,跟著又是十發雷彈驚天動地地炸響,金兵剛剛發起來的衝鋒陣形再一次被從中打斷。然而這一次與前次不同,金兵在粘罕與兀室的分頭率領下,已然趁著雷炮發射的間隙衝過了三百步這條線,最前面的騎兵離宋軍的拒馬已經不及百步。

    近到這個距離,便輪到神臂弓和強弩發威了,與方才地前陣之戰一樣,宋軍的駐隊矢戰術再次展開,此次規模更勝之前,三千弓弩手分為兩面發射,羽箭和神臂弓專用的短矢嗤嗤地撕破大氣,好似一陣風般捲過金兵地陣形,將更多的騎兵射下馬來。

    然而與適才的雷彈之威相比,這樣密集的箭雨反而使得金兵的士氣向上漲了一些,他們完全無視身邊被射倒射殺地同族和戰馬,落地了就步行向前,中箭了就折斷箭桿,疼痛和恐懼好似根本就已經從他們心中遠去,剩下地只有血紅的戰意。終於,這一股黑色地潮水撞上了宋軍的拒馬和槍陣,在高強的腦海中,好似真的聽到了錢塘江潮水拍打在岸上的巨響!

    在宋軍的拒馬之間,是以鐵鏈和鐵鉤相連,金兵衝到此間大半都已失去了戰馬,只能憑著手中的兵器和甲冑來抵擋對方的長槍攢刺,再加上拒馬原本就是長槍紮成,整個宋軍的前陣就好似一個巨大的刺蝟一般,處處都是伸出的尖刺。

    然而,這種陣勢卻不可能達到與刺蝟一樣的效果,一廂宋軍五千人,其中長槍兵一千人,真正在第一線的槍兵只有六百人而已,更不可能排成若干排,讓每個衝陣的金兵都享受到數槍乃至數十槍攢刺的滋味。並且,金兵這樣的勁旅也不是沒有辦法對付槍陣,力大之士便將被刺倒的同族擋在身前作為盾牌,一旦對面的宋軍槍尖刺入了盾牌之中,他們便即將盾牌連同對方的槍尖甩在一邊,挾著身上數十斤重的鎧甲一躍跳過拒馬間的鐵鏈,讓自己手中的戰鬥第一次沾染上宋軍的血跡。

    好在宋軍的訓練早就有針對這種戰法,在抵擋住了金兵的頭一下衝刺之後,長槍兵便開始交替掩護著後撤,長槍被甩開或者刺入敵人身體無法收回的,則乾脆就拋棄了武器向後急奔。與此同時,擲彈兵及時投出了手中的雷彈,在原先的拒馬外形成一道彈幕,阻斷金兵後繼的前進,至於那些已經突入宋軍槍兵之間的金人尖兵,在他們的面前則出現了宋軍真正的肉搏兵種——大斧隊!

    歷史上,大唐朝曾經憑借陌刀橫行一時,然而時至數百年之後,這種刀早就被淹沒在歷史的長河中,當世最強的肉搏兵器。非大斧莫屬。重量和鋒利度都遠超所有的刀劍,即使安上長柄也可以自如地操縱其重心,大斧地威力在肉搏戰中根本無法抵擋,上百柄大斧排成一道牆,只是呼的一下,衝到宋軍陣中的上百金兵便被毫無懸念地砍翻在地。

    眼看著已經突破了對方的陣形。卻被宋軍的大斧阻攔,粘罕雙目火熾,縱聲高叫道:「敵陣已破,隨我殺!」話音剛落,忽然聽見一陣異樣的破風聲,粘罕還沒來得及抬頭看,身邊地三四名合扎親兵便將他撲到在地。而後一個疊一個趴在他身上。

    引起這陣風聲的,乃是擲彈兵的另外一樣武器,飛斧。有鑒於近戰中掌心雷不分敵我。未必那麼好使,擲彈兵在攜帶雷彈之外亦裝備了幾把小斧,十餘步內那小斧呼嘯而出,單單怪異的飛行弧線便令人防不勝防,任你甲厚身強,十幾把斧子飛下來也叫你立變肉泥。若不是有幾名合扎親兵捨身遮護,這一下便要了粘罕的性命。

    這一陣斧子飛過。大斧兵便將劈出去的斧子都收了回來,扛在肩上向後急奔,擲彈兵再一次投出一輪掌心雷之後。便也開始後撤∥軍適才還堅守的拒馬後,突然間空無一人。

    粘罕從幾名合扎親兵地身下爬出來,捂著鼻子避過嗆人的硝煙,竭力看清身前的局面,一顆心直沉了下去。在原先地拒馬之後五十步外。居然又立起了一道拒馬。仍舊是一般的槍林豎起,空中又再次響起了撕裂大氣的箭矢破風之聲∥軍的戰術。到現在已經露出了全貌,金兵冒死衝到了第一排拒馬,只是殺傷和射中了百十名宋兵,卻已經付出了巨大的代價,而對方只不過是再後撤五十步而已,接下來又是重複的殺戮……

    「退不得,一退,之前的血就白流了!」粘罕牙關一咬,一把抓起自己地幼弟斡帶,大吼道:「你帶頭,向北,與兀室合力!」兩面合擊,這是眼下唯一的勝機,在宋軍的陣形拐角處,這種層層退守地戰術勢必要失去空間了吧?「轟轟」大號的雷彈再次響起,粘罕的耳邊聽不到任何聲音,只剩下這充塞天地的雷鳴←竭力穩住身形,望著踉蹌奔出的弟弟地背影,心中苦澀異常:宋軍以雷彈不斷轟擊自己地後方,使得大軍無法連續不斷地衝擊對方的陣形,像這樣一波一波地衝擊,要死多少人才能衝散宋軍地陣形?可恨啊,要不是親身帶隊衝鋒,此刻自己便可以在後方控制各隊間的距離,趁著對方雷彈轟擊的間隙進行衝鋒了。

    騎兵,現在還是需要騎兵!粘罕跳起來,尋一匹戰馬騎了上去,飛馬向著自己的後隊方向奔去,心中默默計算著宋軍兩次大號雷彈爆炸之間的空隙,不一會便回到了數百步外被第二次的雷彈轟擊打斷的騎兵陣中。

    他點了兩個謀克出來,指著正在激烈交戰的宋軍陣腳道:「你等率軍前去,勿要顧慮其餘,也不許殺別個宋軍,只要將這一角衝斷,分割開宋軍陣勢,便是頭功一件!」

    話音剛落,只聽宋軍軍中又是一聲號炮,跟著就見面前的步兵陣勢側後殺出兩彪騎兵,分從左右兩邊卷地而出,一下子就將被雷彈和箭矢打得不成隊形的金兵給沖為兩段,一向以騎兵為傲的金兵此時大半都失去了戰馬,也嘗到了被對方的騎兵從頭頂殺下來的滋味,而與宋兵不同,他們缺少長槍和勁弩,根本無法減緩對方騎兵的衝擊速度,只能任由這兩彪騎兵撕開金兵的行列,殺開一條名副其實的血路,直向兩軍交戰最烈的陣腳處奔去。

    「不好!」粘罕失聲叫了起來,這兩千騎兵殺出的時機恰到好處,前方那二十個大坑已經隱隱將金兵的前後隊之間分割開來,再要被這兩千騎兵將前隊衝開兩截的話,那些歷經血戰才衝到宋軍陣前的士卒便只有被對方的弓矢射殺的份,全無還手之力了!「彼軍中真有能者也,用兵如此若神!」

    事到如今,有進無退,粘罕當機立斷,縱馬沿著自己後隊奔馳起來,一面從馬鞍旁取出號角吹了起來,那是女真人圍獵時的號角,號角一響便要縱情射殺圍場中的獵物了。此時戰場上響起號角聲,無疑為已經屢遭挫敗的女真人注入了股新的鬥志,尚未投入戰鬥的大批騎兵頓時狂亂起來,跟隨著粘罕的馬蹄奮勇上前,逕直向著已經成為戰場上漩渦的陣腳處殺去,其餘各猛安則分頭跨過被雷彈炸出來的彈坑,朝著宋軍業已後撤五十步的陣勢衝殺而來。

    「了不起,金兵果真堅忍,戰到此時竟是越戰越勇,虧得我軍用疊陣法,士卒得以更番輪戰,否則死打硬拚的話,就要輪到咱們頭痛了。」李孝忠在刁斗上看的分明,那陣腳處本就兵力薄弱,兀室便有意向這裡進攻,導致全線後撤時,有百餘名士卒不及撤離到第二道拒馬之後,正以大斧和掌心雷苦苦支撐,而後面的弓矢也極力給以支援,殺得血肉橫飛。

    隨著兩隊騎兵的左右殺出,金兵一方又有意向這裡添兵,一個小小的戰場瞬時成為了全場的焦點所在,大有牽動整個戰局之勢。而在這個時候,一直沒有動靜的金兵左翼也開始向前移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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