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衙內新傳 第十四部 第三十八章
    太子之意,必是以嘉王業已舉薦小乙出外為官,是有他似此順水推舟,小乙縱使心懷怨言,亦當是懷恨嘉王,而不會去怨太子。於此太子善進言辭,將小乙官階再升,雖然是在外做官,卻可為他日回朝升任宰執張本,是反為太子收小乙之心的手段吧!」

    是夜的密議之中,燕青對於高強提出的疑問作如是說。高強回想當時的情景,也確實如此,太子出言之後,趙也便允可燕青出外,卻並未如趙楷建言的,授他知登州市舶司,而是直接命其為京東東路安撫使,兼知青州,勾當登萊海舶——基本上就是當初高強在青州官職的加強版。對於一個沒有當過兩府大臣的官員來說,一路安撫使已經是最高級的官階了。

    「如此看來,太子雖然平素謹言慎行,心中卻著實不乏城府,他這是想要讓你怨恨嘉王,卻反感激於他哩!」前後一加印證,高強不由歎息,果然身在這名利場中,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啊!

    想想倒也有趣,嘉王趙楷極力勾引高強,太子則相機以收燕青之心,可見在他人眼中,高強和燕青已然被打上了各行其是的標籤,以這兩人崛起的速度和相若的年齡而言,十年以後大宋朝廷勢必是這兩人相爭的舞台,而這兩個最有可能成為下任大宋皇帝的天潢貴冑,亦各自選擇了其中一方加以扶持和拉攏。

    「說起來。這也多虧了當日你與穎兒共謀地這條險計,否則怎能營造出今日之形勢?倘若真由你執掌登萊海運,我在遼東亦無後顧之憂矣!」當日設計讓燕青以這種方式出仕朝廷時,高強並未確切預料到今日的格局,然而時勢的發展卻證明了,這個看上去匪夷所思的法子,正在一點一點地發揮作用,隨著他漸漸淡出朝堂,燕青在朝堂上的存在勢必將會以另外一種方式幫助他影響政局。

    燕青淡淡一笑道:「衙內切不可掉以輕心,今日官家招衙內入宮。本是為了商議監軍之事,此事終究是要塵埃落定,便在近日可見分曉。將來衙內到了遼東,如何與這位監軍相得,正是一樁要緊事。」

    高強一怔,訝道:「小乙言下之意,莫非已經明瞭官家心中的人選了?」

    燕青望望高強,忽地搖了搖頭:「衙內,此事原本甚明,以衙內的才智本當早有智珠在握。因何懵然不覺?似此等若往遼東了當大事,豈不堪憂,那女真起於海上以小擊大。豈同等閒者!」

    高強悚然而驚,耳根子都有些熱了起來,不用照銅鏡,他也知道自己的臉必定是已然漲紅了。燕青這般說法,也就是指出他對於身邊局勢的把握有了重大的漏洞,因此不能燭照萬里之外,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如果燕青早已料定趙地心思,他卻一無所知的話,那麼他這個身為主人者,竟已淪落到需要依賴燕青來鞏固其地位的程度了,這樣的人,如何能承擔大事?

    如果在這裡不能解決這個問題,恐怕連燕青也要對自己失望了!高強自己知自己事,隨著燕雲的收復,遼東又納土。天下的局勢已經完全跳出了他原先所知道的歷史,在這樣的情況下←自己又懷著盡快退隱的心思。不能沉下心去籌思謀劃,又怎麼能掌握全盤的局面?所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正是自己眼下地寫照吧!

    「童貫!定是童貫!」一片混沌之中,這個念頭好似閃電一般劃過他的腦海,是這般突如其來,以至於高強脫口而出之後,才想起問自己另一個問題:「為什麼是童貫?」

    是了!嘉王之所以要拉攏自己,乃是因為自己眼下已經是位極人臣,想要鞏固權勢長保富貴的話,就必定要設法靠攏下一任地皇帝,因此趙楷的信心並不是憑空而生的。然則朝中如自己一般,在趙當朝的前提下已經無法再保持權力的大臣,其實並不止自己一個人啊!比方童貫,這位太監素來是心懷大志的,儘管剛剛收復燕雲得以封王,然而從此投閒置散,不能插手朝堂事務,對於這個十幾年來手握數十萬大軍的太監,這種日子又是何等地難熬?

    趙楷既然能看中自己,他自然也能看中平燕首功之臣的童貫,而鑒於太子一向以來厭惡宦官專權和避免交結大臣的名聲,童貫之靠向趙楷亦是必然之舉,況且童貫既為趙的心腹,勢必也能查知趙對於趙楷的那種偏愛。

    既然易儲一事並非毫無可能,童貫在趙楷身上下注又有何不可?

    再從今次選擇監軍人選的條件出發,既要知兵又要為趙信任的近臣,童貫不正好符合這些標準?即便他業已封王,按照慣例不能視事,然而作一個沒有實權的監軍,卻還能說的過去,況且當日童貫之所以能與王厚西征,其所擔當地也正是監軍一職,甚至頭銜都是正宗的監軍——「熙河蘭會路走馬承受公事」!

    至於他地王爵身份,某種程度上卻又符合了趙地需要,只因高強過於強勢,在常勝軍中威信素高,趙手中能拿的出手,在

    與高強相抗衡地人,除了童貫又有何人?換了他人的所言,根本連高俅和梁師成的聯手施壓都受不住,遑論監臨高強之軍!

    再抬起頭時,高強的面上已經恢復了平靜,紅潮漸漸退去,他向燕青抱拳道:「近日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卻教小乙看了我的笑話了!倘非小乙諍言相諫,某只怕身入局中尚不自知,如何能定北地大事?」

    燕青見說,方正色道:「小乙荷衙內厚恩,此生無以為報。怎敢相欺?無情未必真豪傑,小乙之所以甘願相從衙內者,亦因衙內待人以誠,雖微賤之人亦皆折節交之。小乙雖然魯鈍,也知衙內心中思及大娘,故而急於早日抽身宦海,俾可一償大娘之苦心,然而若僅是如此,又豈能報償大娘之為衙內甘願捨身之意?」

    是嗎,蔡穎地一片苦心。反而成了我的負擔嗎?高強怔忪片刻,忽地笑起來:「確實如此啊!當天下大勢已經超出了自己原有的認知,心中的那種迷茫也迷住了自己的眼睛,連腳下的道路也都看不清楚了。幸好,我有這樣難得的朋友,還有全心全意愛我的妻子……不,是妻子們!我高強今生,何其幸運?」

    「小乙!如今我已認清了自己的路,然而我的腳下,卻要你來掃平了!」

    望著高強地笑容。燕青亦輕輕笑了起來,長揖道:「固所願也!」

    高強心中一片空明,那是從收復燕雲回朝以後從來沒有過的感覺:「此去遼東。我將盡力底定北疆,保我大宋五十年平安,務必要使契丹和女真皆安於本位方可,一言以蔽之,須得使北疆的所有勢力取得一個穩固的平衡。如現今,不過是將原有的平衡打破了而已,亂局方顯。又哪裡是高枕無憂的時候!如何達致此途,我眼下只是得了一個大略而已,路畢竟還是要一步一步的走,在此期間,不論是後方的糧餉轉運,還是朝堂政局,都得仰仗小乙你了!雖然任重如此,然小乙大才之人,必能為我當之。」

    過了兩日。朝中果然降下札子,命童貫以廣平郡王佐高強宣撫遼東。有急務得以札子急達禁中。惟不得簽書公事,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乃監軍之責。只是遼東一地派了兩位平燕功臣去宣撫,朝廷對於這塊新附之地的重視程度可見一斑。

    當日趙又降中旨給高強,說他新獲二子,特恩在京一月方起程赴任,以顯天子寬仁。或許趙只是收買一下高強的人心,但高強卻甚覺欣喜,當奔赴戰場之時,誰不想和自己地親人多聚些時?

    不過旁人顯然不能容他如此逍遙一個月,次日童貫便前來樞密院中拜會高強,稱為見大帥。依照慣例,僚屬見帥臣應當廷參,即在堂下行禮,不過高強已然做好了心理武裝,一聽說童貫到來,當即降階相迎,不容童貫作態,一把便即扯住了,笑道:「下官奉旨宣撫遼東,正以新土不平,虜情難測為憂,今得童大王同襄其事,我無憂矣!」

    聽他說是「同襄其事」,童貫揮了揮蟒袍的袖子,唯恐人不知他的王爺身份:「宣撫怎可如此?上諭分明不許某家簽書公事,只是備員而已,正要看宣撫在遼東一展長才。」

    一番客套已畢,高強便請童貫上座,將一份札子遞給他看,一面道:「今番前往遼東,一是要整頓彼處兵馬,亦要詳定邊備,這便是參議司擬進於下官地札子,童大王知兵之人,想必有以教我。」童貫哪裡肯接?再三推搪,禁不住高強其意甚誠,始接過展看。

    看了多時,童貫方道:「宣撫知兵之人,此議復廣集眾智,某亦深覺其妙。只是這札子中說及遼東兵勢不足,乞調雲中之兵往鎮,某卻以為不妥。那遼東本已人多地狹,宗宣撫前已添兵一萬餘,便系背嵬軍韓世忠統制,今又要十萬西兵,不知如何措置?況且雲中亦是新附,不可無大兵鎮守,宣撫不調燕京兵馬,其意亦在於此也。」

    高強苦笑道:「某豈不知?然而燕京正當契丹中京,若是貿然調動兵馬,彼以為我朝將有大舉,或生疑慮。

    惟有調雲中之西兵往彼方可,幸得有童大王在彼,諒來西兵將士亦願為大王驅使。」

    這小子,一見面就給我下套……童貫心知肚明,彼此都是功高之臣,他已封王爵,受趙忌憚的程度絲毫也不亞於高強,要是他一當上監軍就請求調動大批西兵去遼東,不遭趙疑忌才怪!如此一來,趙楷推薦自己去遼東監軍的初衷就被完全破壞了。

    當下笑道:「宣撫計議非當,論路程遠近,兵力強盛,自當從燕京調常勝軍前往,若從秦皇島登海船,順風一晝夜便至旅順。何其便當?若說契丹生疑,更不消說,只是他方仰賴我大宋為其鉗制女真,怎敢發一詞相爭!此事不必宣撫勞心,待來日本王自為官家言之。」

    「終是要西兵,西兵善戰,須不懼女真!」高強仍舊力爭,童貫堅持不允,倆人一見面就爭起來,一直鬧到次日朝堂上。趙以雲

    ,不准高強之議,卻准他調常勝軍一軍往遼東為援,罷,改請調常勝軍左軍李孝忠部往遼東,其部距離秦皇島最近,路上使費甚小,如果是從蓋州登陸地話,更是只須一天便到。

    同日亦發佈了燕青為京東東路安撫使之命,因為要整頓海船。故而命下之日燕青便即起程,其動身比高強居然還早些時。而高強在京城直待到一個月滿,喝過了兩個兒子的滿月酒。方才攜家眷動身。

    此番往遼東,從紙面上是攜有大批糧餉軍器,以及包括李孝忠部兩萬五千兵在內的三萬多大軍,不過這些兵馬糧餉多半是從沿途次第起發,參議司的命令已經調度分明,因此真正與高強一道從汴梁出發地,也只是新往遼東去的宣撫司新任官屬及其眷屬。以及御賜頒給遼東將帥的一些犒賞而已。這些眷屬之中,亦包括了童貫的妻妾七八人,比高強身後的眷屬隊伍更要壯大近倍,弄得高強甚是鬱悶,暗地罵了幾聲。

    這上千人的隊伍,又有許多箱籠物事,只得從水路而行,經汴河而入梁山泊,然後從濟水河出海。至劉公島換了海船,方過海到旅順口。其時已經將至歲終了。

    移船就岸。那岸上一聲號令,登時鼓角齊鳴。將士山呼海應,齊聲喊:「恭迎高相公宣撫遼東!」五千黑風營,再加上一萬背嵬軍,俱都全副武裝,看上去直是一片鋼鐵地海洋,當真威風的緊。

    瞥了一眼身旁的童貫,那眼中地嫉妒和落寞神色難以掩飾,高強自然曉得他的心理,好比那些當慣了大官一朝退休地人,這種心理落差幾乎是無藥可救地,在京城時自可以深居簡出來掩飾,到了這裡,看到高強部下上萬人的歡呼迎接,教童貫怎能不生感慨?只是高強這一瞥之間,就看到童貫身後船艙口地那幾名妻妾來,登時便有些惡意地想道:「聽說太監中變態居多,童貫近來心理壓抑,變態程度勢必變本加厲,這幾個妻妾可就有的罪受了!罪過罪過,作孽作孽……」

    「……敕宗澤即落遼東宣撫,返京述職,一應職事皆交由高強接掌。」將聖旨宣讀完畢,雙手交到宗澤手中,高強笑道:「宗相公且去京城納福,此處自有某來鎮撫。」

    高強為了遼東將帥,不惜挺身與數名御史相抗,最終導致了半個台省地官員去職,自己也外放遼東,此事的經過業已傳遍遼東,如宗澤、花榮等人固然是滿心感激,郭藥師等遼東降人亦多得他以遼東為重,且歷年多受他的指揮,於此怎不欣喜?

    宗澤接了旨,望了望高強,他卻沒有多少廢話,肅容道:「遼東多事之秋,宗澤受命宣撫而不能畢其事,要相公在此勞心,愧不敢言!請相公入官廨升衙,待宗澤為相公解說遼東情勢,並遼東將吏亦要參見相公。」說到這裡,好似方想起旁邊還有個童貫來,又加了一句:「與及童大王。」

    老爺子地臭脾氣啊,好似這文官和宦官天生就是對頭似的……對於歷史上這兩個集團的恩怨亦有所瞭解,高強自然曉得宗澤的肚腸,也不去理會,卻把手一擺,笑道:「自然是要見見遼東將吏,卻不必著忙,尚有詔書在此。郭藥師、大、花榮、史文恭、欒廷玉、徐寧接旨!」說著從身後的陳規手中又接過一卷黃麻紙來。

    被點到名姓的六將慌忙出班接旨,聽高強宣讀詔書,原來是趙要招他六人進京面謁天子,俾可予以嘉賞。這亦是應有之義,像郭藥師此類高級降官自然是要招往京城以觀其人物,一面也可考驗其對於朝廷的忠心,一面也給予高強這類朝廷派去地官員以充分的空間收拾地方,削弱當地的離心傾向。至於招花榮等人,卻是因為當日高強在朝堂上稱說他們功勞,趙大起興趣,故而要將他們招至京城加以表彰。

    六將一一接旨謝恩,高強方向郭藥師笑道:「郭節度心懷忠義,歸義朝廷,其事業已為京中官民稱頌多時,官家亦頗喜之,今番往京城必大有得益,下官這廂先恭喜了。」

    郭藥師早從派在遼東的高強心腹朱武那裡得了消息,當下也不敢說什麼「歷年多得相公照拂」之類的話,只是唯唯聲喏道謝。

    高強漫點頭,方來到花榮面前,卻並未說話,只是與這位少年成名的將軍對視半晌,忽地歎了一聲:「花將軍,一別六年,將軍鬢邊亦已染霜矣!遼東風雪不易!」

    花榮身上的甲葉忽地一陣輕輕響動,俄爾平息,方微笑道:「相公奔波南北,亦已清減許多了,花榮在遼東坐享其成,不能隨相公大戰平燕,委實有愧於常勝軍的眾位袍澤。」

    高強大笑,用力拍了拍花榮的肩膀:「你好地很,他們都很羨慕你哩!當日梁山招安將士之中,惟你一人得建節鋮,又能為大宋辟此一方土地,從此青史留名,何其榮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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