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衙內新傳 第十三部 第三十九章
    穎這般交託,在常人看來不過是一事不煩二主,既然照攜了那香囊前來,她也就同樣請李清照也帶了信物回去還給高強。然而李清照與蔡穎家世相似,遭際亦復相類,又是一般兒的胸懷錦繡,才學過人,說白了就是同樣的一肚子彎彎繞,她可就不會想的這麼簡單了。

    望著遞到面前的香囊,李清照卻不忙去接,微微蹙起眉尖道:「妹妹,此事乃是你夫妻間家事,你我雖然交好,終究是一介外人,只恐不便相托。妹妹還是命一家人返京交付相公罷。」蔡穎雖然在此隱居,寶珠寺上下卻都是高強的牙兵,更有離京時被高強撥來看顧蔡穎的家人,因此李清照才有此議。

    蔡穎淒然一笑,卻不收回:「姐姐,我這一番心意,莫非你仍是要置之不理麼?」

    李清照心上頓時浮起當日蔡穎在汴京時,主動上門來與她結識時的話來。那時雖未明言,但蔡穎言語之中有意無意,總是提及要她也嫁入高家,姐妹同事高強的意思來,若非如此,以李清照的矜持和家世,就算文君寡居,高強對她又是有大恩,她也不會想出通過白沉香來試探高強心意的法子來。

    此時見了蔡穎的言行,李清照何等的聰明,雖然事隔數年,仍舊立時想起這段往事來,不由得嗔道:「妹妹,你這是說的哪裡話來?我若願……若願如此,亦不須待今日。早兩年便可以行于歸之禮,況且當日相公以三事難我,曰再,曰年長,曰不得正位。可知相公亦無此意,妹妹又何必強人所難?」說到于歸二字時,她也不禁羞紅了臉。

    蔡穎藉著門外的光線,將李清照臉上地表情看的分明↓在此靜居兩年有餘。靈台較前更是清明。如何看不出此乃情懷不老?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淡然道:「姐姐。官人的為人,我自問再清楚不過,當日雖然礙著兩家傾軋,他待我亦未嘗失過禮數。其人在宅內事上情義甚厚,他當日所謂三事。我雖不曾親耳聽聞,親眼得見。亦可想及官人當日之心意。卻不是嫌棄姐姐,只是怕委屈姐姐來我門中作妾侍而已。試想以姐姐這般玲瓏的人兒。我見猶憐,何況我家官人這等憐香惜玉之人?」

    說到這裡。李清照更是大羞。直欲要離座而去,哪裡有這樣保媒的?何況是給她自己地官人保媒!待要發作時,卻忽然明白了蔡穎的言下之意,駭然道:「妹妹,你說的何等話來,莫非你以為自己一旦出家。內宅無人,竟要我替你去為高氏正宅?天下焉有是理!」

    袍袖一拂。起身就要出去。蔡穎手快一把拉住,剛一開口。眼淚又撲歃掉了下來,邊哭邊道:「姐姐。我亦知此事委屈你太過,只是我兩年前便已無顏再事官人。是官人愛惜我和我家顏面,方才許我別居在此,仍舊擔著這個虛名。而今官人為國立功,諸事順遂。惟有內宅無人,我豈能再厚顏竊據此位?只是環顧內宅之中,無人能繼我之後,若是任憑官人再擇人時,誠恐別生事端,想來想去,只除是交託姐姐你,妹妹我方才了無牽掛,逕可遁入空門之中了。」

    她既然這般說了,李清照更加不能答允,這倘若應承了,蔡穎別無牽掛,這出家之事豈不再難挽回?那麼她這一場奔波,到頭來變做了是給自己作嫁衣裳了,傳出去不要被人家說閒話,道是她蠱惑了蔡穎出家為尼,把高府正宅讓了與她,堂堂李才女翻作一等鬼蜮肚腸的婦人,那不是冤哉枉也!

    到底是才女,李清照瞬時便已想了許多因果出來,當下抵死不從,並蔡穎那一枚香囊也是死活不受,高強托她轉交地那一枚也奪回來,不留在蔡穎手中,說是轉回汴京去交還給高強,若是他要交與蔡穎時,讓他自來便罷:「我堂堂李家女兒,不立嫌疑之地!」

    蔡穎與她相交一場,原知她地脾性,日常聽她說起高強時,無不在說高強文才武略俱為一時之選,更有經國大才,偏生又這般年輕,言下儘是一片景仰之意。正因如此,當日本是有意請她入內宅來,一來斷了高強地外心,二來也好受自己地鉗制,結果相交到後來,竟是彼此惺惺相惜,在蔡穎心中,要請李清照與她共事一夫地想法竟日益明朗起來。無奈家中生變,夫妻別居,蔡穎不得自主,這件事也就擱下了。

    如今她決意落髮為尼,想想高強家中從此無人,那身後留下的高宅正室之位,不知幾人覬覦?蔡穎是個極度要強的人,自以女兒之身不能入仕宦,常以為憾,對於內宅的控制欲也就格外地強烈一些,要她不妒忌也可以,前提就是你不能威脅到她的地位,是以她能容小環,能容金芝,卻不能容金蓮,不能容師師,都是由她這性格而來。一旦讓出正室之位,總得讓

    配得上高強正室地人,她方才甘心,在她心目當中,世性情都與她相似的李清照,方才是她地接班人。

    今見李清照只是倔強不從,蔡穎心中也是發急,百計勸說無法,見李清照只是要走,蔡穎把心一橫,起身就往外走,口中只道:「姐姐定要不依,我亦無法,今便去求方丈師父為我落髮,官人那裡如何亦顧不得了!」

    李清照情知她有意相逼,奈何這一路奔波,為的就是不忍見蔡穎大好年華,如此下場,她自認此生不幸,至今寡居淒涼,平生為之含恨不已,兼之與蔡穎交好一場,如何能眼睜睜看著她這般?情急之下,便行那緩兵之計:「妹妹,你莫要著忙,此事非小,且待我細細思量為是。」

    蔡穎如何不知她有意敷衍?當下只是要去落髮。李清照萬般無奈。只得權且允了。

    蔡穎見她肯從,笑了一時,剛說了一句「姐姐好福氣,一進門來便有一品誥命」。旋即又想起自己身世淒涼。那笑容剛掛到臉上,眼淚又開始在眼眶裡打轉。李清照看她地樣子,禁不住地心酸,也陪著落了會眼淚,又勸慰了好半天。待用過了晚飯。兩個女子便在這茅屋中抵足而眠。

    李清照次日起來。便說要告辭回京去,蔡穎也不阻攔,只說道在此相候兩月。兩月之中若不得李清照和高強地好信,便即要落髮出家;若是得了好信時,雖然落髮。卻可回京去在家中居住,大家亦好團聚。

    對於外人來說。倆人之間的這種約定簡直就像小孩子鬥氣一樣的可笑,說來說去。這蔡穎不還是只有出家一條路可走?只是李清照心中別有計較,當下亦答允了,便辭別了蔡穎,復往前山來。

    這寶珠寺當日乃是魯智深主持,亦做過山寨,聚過三五百條好漢,因此寺中僧人風格豪放,喝酒吃肉一概不禁。自打魯智深走後。因蔡穎來此隱居。這寺中僧人又多是自己人,高強索性將這寶珠寺變做了太尉府的家廟,從東京大相國寺請了一名高僧前來主持。你道此人是誰?正是當日魯智深在大相國寺所管地菜園地前任。與智深是師兄弟,法名叫做智清。

    這智清在寶珠寺作一方主持,何等快活,這寶珠寺日常又有許多往來人客,香火甚盛,他發揮起管菜園的手腕來,日進斗金,夜進斗銀,大魚大肉的快活,也不在話下。這日見到李清照又來,深知此女與高家關係非常,智清和尚自然落力奉承。

    李清照若不為了蔡穎時,等閒也不與這等人說一句話。而今見智清態度恭敬異常,當下已有了計較,便隨智清到了方丈之中,劈面就道:「大師,你可知高家夫人有意落髮出家?」

    智清正在陪笑,乍聽這話,腦袋嗡的一聲,前宰相蔡京地孫女,當今樞密高強地正室,他大和尚地衣食父母,要,要在他廟裡出家?這,這可是大事啊!

    之所以只說是大事,乃是因為此事亦好亦壞,好者,倘若蔡穎在此出家,他這可就算端上了鐵飯碗,寶珠寺在高家地地位勢必比現在更上層樓,他身為蔡穎地座師,其地位和財喜都將隨之水漲船高,滾滾而來。壞者,所謂豪門深似海,高家堪稱是大宋當今的第一豪門,他區區一個不久前還在管菜園地和尚,摻和到這豪門的家事之中,萬一有個閃失,那可不是少刮點錢的問題,弄不好腦袋都要難保!

    智清和尚正在亦喜亦憂,李清照已看出幾分來,心中不由暗喜,又道:「我聞大師昔日曾在大相國寺為僧,自當知曉高相公並其門下手段。今不妨對大師明言,高夫人落發之事,高相公並未首肯,其意頗為不喜,只為國事繁忙,不克分身前來而已。倘若大師貿然為高夫人落了發,萬一高相公惱將起來……」

    響鼓不用重錘,智清在大相國寺為僧,日常也和些市井中人打交道,尤其那常到菜園來揩油地青草蛇李四等人,因為魯智深這段機緣,對這菜園格外看顧,亦曾與這大和尚飲酒作樂來。這些人自從跟了石秀,出息是沒有多少,但也比從前好了許多,市井中好歹算些奢遮人物,他們本是無事都要吹的,現今有了些少資本,更要吹上半天裡去,唬得智清和尚不知深淺,只道這高相公帳下都是吃人魔王,攪海地妖怪一般。

    而今聽李清照這樣說話,智清和尚嚇的站腳不住,一跤跌倒在地,半天掙扎不起,口中只道:「這怎麼好,這怎麼好?」蔡穎要出家,他自然是攔阻不得地,但若是惹惱了高強,他又更加吃罪不起,真要是成了高強的出氣筒,大和尚恐怕只有圓寂這一條路可走,還得指望佛祖慈悲,發付他去西方極樂才有好日子過。

    李清照見嚇的他也夠了,好該收手,便換了和顏悅色道:

    休慌,高夫人那裡被我勸住,一時也不得來求落髮,請高相公前來相勸,大師肩上半點干係也無。我今所懼者。乃是高夫人落發之意甚堅,萬一她又轉了念,定要大師為她落髮,那時怎生是好?」

    智清和尚地心情恰似作了八部天龍,忽而直上雲霄,有天女散花,樂師奏琴,忽而又墮入阿鼻地獄。受那萬劫不復之難。當時急急從地上爬起來。央告李清照:「女菩薩。好歹相救小僧!」

    李清照忍笑,正色道:「大師枉讀佛法,豈不聞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高夫人一意要落髮,已是著了皮相,大師不妨還她一個空即是色。躲起來不見人。那便是了。」

    智清大悟,想來高相公和高夫人之間。畢竟高相公要厲害些,這辦法一來是遂了高強的意,又避免了與蔡穎地衝突,好歹大家有同寺參修之緣法,料想蔡穎也不能過分逼迫於他。當下謝過了救苦救難的女菩薩李清照,又吩咐開齋飯來款待。李清照心中惦記著回京去尋高強說話,哪裡肯吃他的齋?何況這間蘭若她來往多少次,早知就裡。此處的齋飯大概是天下寺院頭一號。炒飯用地都是豬油,不吃也罷!

    當下告辭離寺,智清率人送下山腳方罷。回到寺中立時招集僧眾,說道自己有意出外雲遊。並監寺也一起出外,去往五台山文殊院聽智真大師講法,寺中庶務由幾個首座共商。眾僧不解其意,好在大家一向散漫慣了,方丈不在也不甚為意。當下便應了。

    這便是智清和尚地避禍之計,按下不表。

    單說李清照離了二龍山,一路輕車往汴京趕奔,路上便在心中盤算:「依著蔡穎的心思,只要我答允嫁入高家為正室,奈何此事也不是我一個女兒家點頭便可地,還得要高相公來求親方可,難道要我再去效前次之法,央告白沉香去暗諷相公提親?羞也羞殺人了!此事只得請高相公往二龍山一行,所謂解鈴還須繫鈴人,只除是高相公一力相勸,方可令蔡家妹妹回心轉意。」

    至於到了那個時候,蔡穎得能重回高家,出於心中感激之情,十有八九會對於李清照和高強的婚事更加上心……李清照此刻地心中,那是一些兒也不敢往這方向去想地,一個女孩兒家,又是自小讀聖賢書地大家閨秀,哪裡能一意盤算著要嫁甚人?

    從汴京往二龍山,沿途上千里地,李清照又不能騎馬,一路乘車顛簸,往返一次也有將近兩月,好在她近年來在大宋四處搜尋金石古物,也慣了這般奔波,並不以為苦。

    這日回到京城,她住所便在博覽會金石齋中,當下回去匆匆洗了路上風塵,換了身衣服,也顧不得歇息,逕直上三樓後進來。甫到後進,迎面正見到曹正匆匆出來,李清照原是認得地,當即大喜上前問道:「曹節級,你家相公遮莫恰在此間?」曹正是高強的牙兵節級,從來不離左右的,既然見到他,高強也就不遠了。

    曹正見是李清照,忙答道:「李大娘子當面,我家相公確然在此,只是正款待外國使節觀瞻我大宋博覽會,恐怕眼下不得抽身與李大娘子廝見。」

    李清照聞聽,亦驚亦喜。喜者高強仍在汴梁,沒有再往前線去,一旦他到了軍中,家事便即不顧,再要他往二龍山去見蔡穎可就千難萬難了;驚者大宋日常亦有外國使節,作館伴者不過是大鴻臚和學士等人而已,若用到他這個樞密正使相陪,必定非比尋常,如此說來,高強豈非一時半會也脫不開身?

    忙即問道:「曹節級,可知是何方使節?」

    曹正見問,卻面有難色,抓耳撓腮道:「這個……李大娘子,不是小人不據實相告,茲事體大,相公吩咐輕易不得洩漏,還請李大娘子自去問我家相公便是,料想到得晚間送了使節回館,相公便當有暇。」

    李清照見他諱莫如深,情知必定不是等閒使節,心中又是擔心又是無奈,只得請曹正記得告知高強,自己有要事須得即刻面見相告,而後便擔著一肚子的心事,回自己地金石齋去等候消息了。

    曹正本是出來取些物事,偶遇李清照,當下便取了那幾件物事,回轉三樓後進地一處廳堂之中,將那幾件物事呈上給高強,又附耳將李清照之事說了。高強將那幾件物事接了過來,聽說李清照已經回京,知道必是有關蔡穎之事,點了點頭,便向座上使節笑道:「兀室郎君且看,識得此物否?」

    註:前文所說的希尹,經考證乃是其漢名,當時女真尚未取燕,應該只有女真名。今後便將希尹改成兀室,致歉。

    手機小說網隨時隨地享受閱讀的樂趣!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