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衙內新傳 第十三部 第二十二章
    聽見耶律余睹口中道出這句話來,高強險些不敢相信朵。儘管這原本就是他一直努力的方向,然而現今遼主天祚尚未親征,按理說遼國上層對於戰事的前景還不該悲觀到這樣的地步才對,為何余睹這麼痛快就能答應?

    「冷靜,冷靜!你和人談判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要被人這麼快就探出了底線,這位可還不是現今遼國能拿主意的人捏!」努力保持著臉上的表情不變,高強迅即調整心情,好容易才平復了些,笑道:「都統此言差矣,雖說鄰家失火,我當救援,然而畢竟他邦不可入,我兵如何能去平女真耶?」

    余睹咬牙暗恨,你大宋兵馬到遼東都不知多少了,還說這等廢話作甚?「高相公,此間須不是朝堂折衝,左右俱無外人,我亦不妨直言,現今那遼東常勝軍兵力甚強,而女真已然取了鹹州,東北路重鎮失陷其半矣!如此發展下去,不消半年,遼東之地便是遼東常勝軍與女真角力之所,決鬥之場矣。到那時候,縱使高相公有意袖手旁觀,又豈能得乎?若當日高相公汴京所言非虛,果真有意援我大遼時,彼時便勢必要與女真為敵,此乃勢所必然也!」

    余睹說到這裡,忽地停了下來。高強正聽得有趣,心道這余睹到底是契丹豪傑,對於時局的發展看得還算透徹,卻見他話說了一半,就打住不說。微微有些詫異,心下一轉。已然有了計較:「都統過慮也,當日無人私語之時,本相一諾千金。豈是等閒?貴國與我雖為敵國,究竟盟好百年不動干戈。亦仰慕我中原文采,雖婦人亦能為詩歌。比那女真蠻夷強勝多矣。若去一結好鄰邦。易一莫測之盜。此智者不為也!都統何必與此多慮?」所謂地婦人能為詩歌,對著余睹說就有些特別的含義了,此人地妻子乃是蕭氏望族。其同胞姐妹共有三人,長者就是當今天祚帝的文妃,小字瑟瑟,歷史上頗有才名的蕭瑟瑟是也。單看她封號叫做文妃。可知文采甚好。高強昔日讀歷史時,對於蕭觀音和蕭瑟瑟這兩位契丹後宮中地才女也有留意。此刻正好說及,便點了一下。只是礙於對方是天祚的妃子,究竟不好明著說出來。

    切身相關。余睹就算沒有聞絃歌而知雅意地本事,也能聽出高強的言下之意了,不過對方一來沒有明說,二來這也不是兩國交相報聘地場合←亦只能置諸一旁,心下暗道:怪道此人年紀輕輕便在南朝掌權用事。我只當是紈褲之後,南朝無人,如今看來見識卻也不凡,竟連我朝宮中逸聞也有所知。只是聽他言外之意,並不回應我之話語。想必是待價而沽。也罷,如今有求於人。只得權且低頭。

    「相公既是這般說。某亦感激不盡。既是如此,便請大宋遼東之兵於今夏北出遼陽,邀擊女真之側,倘能獲勝,則待我奏請我主之後。當以東京道之半相酬。而高麗屬國從此不通於遼,若其願意向南朝納貢。我朝亦當聽之。高相公意下如何?」

    高強險些要笑出聲來,心說你打地好算盤啊,如今東京道近半地盤都在我常勝軍治下,所謂以東京道之半相酬,不過是維持現狀而已,我不是白忙一場麼?且莫說什麼高麗稱臣,這個二奶國家一向是誰強就依附誰地。歷史上遼國滅亡後,高麗一看大宋收復了燕雲,還以為大宋勢強,便看不起新興地女真國。也不管自家和大宋連相連的陸路都沒有,趕著派遣使者從海上進貢大宋。現今倘若我佔了遼東,直接遮斷了他與其餘國家的聯絡道路,這高麗除了向大宋納貢之外,還有什麼花樣可搞?這可不是現代,沒有美國人給他撐腰!合著你耶律余睹貌似大方,開出來地條件全都是我已經或者板上釘釘能拿到手的東西?美不死你!

    不過,談判的時候,這種話可不能直說,那只會給別人坐地起價的機會而已,要掌握主動,就得別出機杼:「都統請了,即今兵事難言,權且放下,只是本相卻想起當日大觀初年出使貴朝時,被強人所逼,一度遠至女真境內,亦曾與那女真國主阿骨打有一面之緣。倘使有機緣再敘契闊,料來那女真方起之小國,亦不當以敵國待我,甚或上表我朝求一封冊,亦未可知。」

    余睹幾乎要變色,高強這種說法,無非是說大宋有可能與女真媾和,甚至有可能聯兵攻遼,這等說法,豈不是把當初所說地話都當作放屁一般?是可忍,孰不可忍!就算明知這是高強討價還價地手段,他亦是當即拂袖而起,喝道:「女真乃是我大遼屬國,如今起兵叛逆,狼子野心,我大遼誓要盡滅之而後已

    若與我大遼盟好時,便不當與那女真暗裡交結,相公未免欺人太甚!」

    高強見余睹這般說話,曉得自己刺激他的手法成功,要緊上去拉住,用言語摸一下他的順毛:「都統何必如此?我大宋自當永守兩國盟約,蓋因顧惜生民性命,邇來百餘年邊地不識干戈,生民樂業,這是何等的功德?只是若要我兵去與那女真廝殺,亦是生靈塗炭,我心多有不忍,既是都統這般說來,倒顯得本相婦人之仁了,如今為之奈何?若以我朝天子愛惜黎民之意,只不要去顧北地亂事,嚴守門戶便罷,還是我顧及兩國盟好,苦苦勸諫,方才求了聖旨,來與使人商議此事。」

    —

    聽他提及趙,余睹也不好作色,正好就坡下驢:「相公當日曾與女真交接,那女真自來狡猾,彼時又方圖欺瞞本朝,自然有意結好相公,相公不知其心性。一時受了蒙蔽。也是有地,卻不可以為女真是什麼善類,切切,切切!」

    高強連聲應諾,皺眉道:「都統既這般說。想是本相見地差了,女真用心如此險惡。倒要小心在意。卻又一樁事叫人擔心,本相左右亦有人嘗往來北地,多有說及女真勇武,俗謂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都統新近自北方來,未審這女真之兵。究竟滿萬否?未滿萬否?若說滿萬,則不可敵矣,縱使我朝有意借兵。恐亦不是對手;若說不滿萬時,為何貴國大兵屢敗於彼?」

    余睹恨得幾乎要把高強咬一口下來,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麼?這問題他根本是無法回答,左右為難啊!情知高強東拉西扯,大兜***,無非就是想獅子大開口,無奈如今形勢日漸分明。契丹若不能撐過眼下這段困難時間,怕是有亡國之險。況且如今大宋可不是局處南方無所作為,人家的手都已經伸到了遼東,倘若真如高強所說的那般∼方聯手向遼國進攻時,那時誰有回天之力?

    百般無奈。余睹只得強笑道:「相公說地哪裡話來?女真爾小國,甲兵不過數千,只因我朝與南朝盟好,兵馬久未操練,兼且連年災荒。士氣不振,故而使彼得意一時。今誠能得南朝相助,我主再以大兵臨之。自然瓦解消去矣。若是相公愛惜士卒性命,不肯輕易興兵時,只須將些糧食來助我大軍,亦是一場交好。倘若能平了女真時,除了適才所約遼東之半外,情願將、易、應、朔四州交還南朝。以謝南朝厚誼。相公以為如何?」

    高強暗自點頭,余睹倒真不愧是契丹忠臣,到這份上還是想著契丹國本。這易應朔四州,前兩者屬於燕京治下。後者屬於雲中治下,俱是與大宋接壤的要緊軍州,乍看上去,這樣割地算是誠意很足了,但若細細推敲起來,這四州與遼國地其餘地方之間都是無險可守,倘若契丹平了女真,沒有後顧之憂時,他移兵南向奪回四州,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只是雖然如此,高強也無意再議,一來余睹目下還未掌權,遼國的談判誠意也值得懷疑,二來這談判終究是要以實力和形勢為基礎地,若是目下就提出要收回燕雲,勢必大大逾越了遼國的最底線,只能使談判擱淺而已。

    當下笑道:「都統如此說來,豈非是我朝無功而受祿?區區糧米,但與邊市榷場貿易可得,何必捐土相易哉!倘若貴朝急需糧米時,待本相奏明天子,先綱運三千斛往燕京去,以解燃眉之急,如何?至於納土之議,亦須待本相上奏天子,而後待正使張相公自汴京北來時,方好相談,都統意下如何?」

    耶律余睹暗呼厲害,這高強說話句句客氣,卻是滑不留手,叫人一點把柄都捉不到。當下權且應了,別看只有三千斛,今年春上燕京大旱,已經到了人相食的地步,有這三千斛煮粥發放時,少說能讓上萬人撐到七月收成之時,對於安定燕地人心更有莫大地好處。

    他卻不知,高強對於援助糧食答應的爽快,全是出於收買燕京人心的打算,須知那燕京之所以難收復,眼下地主要問題並不在軍事方面,而是燕地百姓從後晉時就沒入契丹,二百多年來早就不把自己和南方的那些人當作同一國了——民族概念雖然來之已久,但是將民族和國家連接在一起,卻是近代資本主義興起以後的產物了,若是想當然地認為燕民和宋人同為漢人,就會很自然地接受南朝地統治,那可就大錯特錯了,更不用說燕地還有許多別族之人。而倘若大宋擺出救援北地地姿態,又是提供這樣緊缺的糧食,勢必會在燕民心中為南朝大大加分——瞧,多好的政治秀!

    說了

    ,兩下也都有些倦了,高強便吩咐人沏了一壺熱茶,耶律余睹及其餘人同用,兩下說些閒話〉是閒話,這話題自然也離不開北地民情,說及連續五六年地大災,導致北地百姓地掙扎度日時,耶律余睹唏噓不已:「燕地近於南朝,民間亦有接濟,這日子還算過得,北地遊牧部族逐水草而居者,牛馬死去不知凡幾,號呼搶地亦無從救濟。慘狀可憫!爾女真。趁此做過。實乃奸惡之極←日大軍進討,必將這完顏一族盡數殺個盡絕,其部眾家帳一把火焚盡,方消心頭之恨!」

    高強陪著點頭感歎,待耶律余睹說到忘情處。忽而若不經意地道:「都統,想來貴國國主親征之師。也將出發了吧?」

    余睹下意識地應了一聲。等說完了才反應過來。情知已經吃了高強一個小虧,苦笑道:「相公於北地情勢洞若觀火,何必又來戲我?主上今春便已下詔親征,奈何大軍糧草不繼。軍心不穩,多數官軍連馬匹亦無,故而大軍遲遲難出。待達魯古城一敗之後。親征已勢所必然,否則……」下面地話已不用再說,他明白。高強也明白。以塞外各族強者為尊地一貫作風。土崩瓦解就在眼前。

    高強長笑一聲:「契丹雄長北地二百餘年。與我大宋南北並立,實為千年來塞外各族之最為強盛者,諒來國祚不致如此之短,以都統之才,若果能聯結宗室豪俊。收國中大權,輔佐貴主親征,諒來女真亦不能為患矣!來來。此間以茶代酒。且預祝都統成功!」

    耶律余睹捧著茶杯,定定地看著高強,半晌方道:「相公之意,深若淵海。某家委實難測!也罷,就與相公飲了這杯。倘若此去果能蕩平女真,安定國中。某家定當有以報相公!」說罷,將那杯茶一飲而盡,擲在地上,而後拱手告辭。大步離去。

    高強也將手中茶喝了。瞇著眼睛看余睹將出房門時,忽而揚聲道:「都統,本相有一言相贈。倘若事有叵測,都統將欲抉擇之時,可細思我此言:寧與友邦,莫與家奴!」

    耶律余睹渾身一震。一隻腳已然邁出了門檻,另一隻腳卻如同銅澆鐵鑄一般,定在當地邁動不得。隔了半晌,方點了點頭,更不答話,逕自便去了。

    契丹諸人隨著他去。片刻便走了個乾乾淨淨。待房中再無外人時,屏風後轉出一人,向高強笑道:「衙內這最後一句,寧與友邦,莫與家奴,真可謂神來之筆也!料來這余睹目下未必肯聽,但當窮途末路之時,若要孤注一擲,便也只有這一條路好走了。衙內料彼之心,如掌上觀文,小人佩服之極。」正是許貫忠,只因高強預備收復燕雲,須用無數錢糧,這許貫忠掌控博覽會與交易所,與大宋北面商賈相交默契,正有用他之處,故而隨軍來到河間府。不但是他,那應奉局手握東南錢糧,石秀又一手把持北地細作和河北廂軍,亦要即日北上,以便就近聽用。

    高強聽見許貫忠如此說時,只是微笑不語。這句話當時籍籍無名,但凡讀過近代屈辱地中國史之人,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真是說出了大勢將去時那些賣國之臣地心聲!既然余睹在歷史上將契丹賣了給女真,作了頭號遼奸,這句話想必也很合他地脾胃吧?現今抓住機會,撒下這一顆種子,借助著余睹心中地營養,他日必當長成參天大樹也!

    過了二十餘日,那正使張琳從汴京投了國書回程到此,說道已面見南朝天子趙,當與樞密副使高強共商劃界之事,惟其北界自澶淵之盟堪定之後,至今百又二十餘年未變,若要強索,實屬為難,故而要徐徐商議。與他一同回返河間府地,仍舊是近來多勞地翰林學士葉夢得,不過在經歷了此次驚險地出使之後,趙對他大加獎掖,加龍圖閣直學士銜,命他輔佐高強與遼使談判,想必此行過後,便將入相了。

    遼國朝廷這種拖延時間的態度,高強早已料到,因此絲毫不以為意,只是招待張琳等人吃了一頓洗塵酒,便絕不露面,任由副手葉夢得和張琳兩個飽學之士終日在那裡講論故事,說些典故,扯皮扯個沒完沒了。那耶律余睹自張琳回返之後,只經了一夜,便即辭行北返去了,高強卻送出數里,依依惜別。

    至於張琳和葉夢得這扯皮要扯到什麼時候才算完?高強心裡自然有數,不要幾個月,等到遼主天祚親征女真之役一分了勝負,那時就輪到遼國著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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