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衙內新傳 第十二部 第六章
    人說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信然。高強難得安生了一晚,卻連個懶覺都沒得睡,第二天一大早就得上朝去。按照宋制,在京官五日一至朝堂面聖言事,不過高強身為樞密院成員,卻一個休息日都沒有,每天都得見皇帝,還好自元佑年之後,朝參時間從四更改為五更,否則非把他累死不可,想想每天半夜就得趕到待漏院等著閣門開,那是什麼滋味?一面和宰執眾大臣寒暄,高強一面肚子裡想:「這不是成了現代的曲金領了,要不就別休息,要休息就可能永遠休息了?」

    上朝之前的進門次序也讓他很是有些尷尬,無他,今日他老爹殿前太尉高俅也得面聖。按照宋禮,太尉雖然是武臣之首,見到宰相都得參謁,而且要由閣門使橫杖於前,帶有些侮辱性的意味。這本是宋初文人重新掌握大權之後,為了壓制武人的跋扈而想出來的玩意,不過落到這對父子頭上,就成了老子要向兒子參謁,而且兒子還不能還禮,還禮就成了破壞祖制了!

    雖然高俅已經習慣了這套,而且一向寵縱兒子,看到高強少年早達,位子更在自己之上,這位踢球太尉行起禮來臉上都是笑容,眼睛都笑的細細了,不過高強身為兒子,這個老爹又一向待自己不薄,這個禮受起來委實彆扭。

    等到朝議之時,還沒說正事,高強先跳出來。請求聖裁。要太尉不須向執政和樞密行禮,只需禮敬當朝宰相便可。張商英一聽,當即出來講大道理,高強一句就頂回去:「凡覓忠臣者,須向孝子門。今臣若不以孝事父。陛下何能責臣以忠耶?」儒家講究地是百善孝為先,在家孝父,在朝則忠君,因此皇帝又叫君父。便是此意。高強拿這個道理來駁張商英地祖制,正是好大的一頂帽子。

    張商英張口結舌。答不上來,餘人多半與高氏父子交好,因此都在一旁讚歎高強純孝感人。以此事君則必為國家忠良無疑。因請趙佶降旨依從,趙佶自然欣然隨大流。命禮制局記入典章。

    這件事情說罷,才開始說國家大事。張商英便出來奏稱。比年國家累興大事,又西北和京東用兵,雖然兩處稱捷。不過靡費錢糧已是不少。況且捷報之後激賞的錢糧金帛也是一筆大花費。京東這裡更是一舉招募了十萬山賊,近日濟州府籌建梁山軍的文告已經到了,說是點檢梁山軍卒,等杖以上堪披帶人多達四萬。其餘不中式者也有近七萬。總計十一萬掛零。如何編製,以及整軍所需錢糧。伏請朝廷降給。張叔夜並因京東匪患連年,十州板蕩,百姓流離。因請求免去京東兩路賦稅一年※謂等杖以上,乃是依照宋朝衡量士兵素質的標準,用一根木杖來衡量士兵地身高,超過的就算好兵。不夠的就算孬兵,宋初全都以此招兵,以至於禁軍建立以後,由於這些士兵的後代都得當兵,朝廷特意揀選個子高地女人來配給他們,希望生下來的小禁軍們個子一代比一代高;後來覺得單單個子高還不行,又增加了負重要求,也就是可以披掛甲冑,因此叫做「等杖以上堪披帶人」。

    西北童貫那裡其實沒什麼好議地,一應賞格都有條例。照著辦就是。難辦的就是梁山這裡,四萬精兵,而且都是打過仗見過血的,即便對於號稱養兵多達百萬地大宋來說,這批兵員地素質和數量也是難得的。

    趙佶以此事先已有庭議,且是高強地功勞下面,因此一手點將:「高小愛卿,此事當如何?」眼下朝堂上兩個高愛卿,因此對於高強要加一個月、「字」,聽起來有些好笑。

    高強也不去管那些不曉得從哪個角落裡傳出來的偷笑。出班道:「此事已有前議,今當依照施行。將此四萬精壯悉數編入軍中,餘者悉入梁山軍籍,由吏部選人充任梁山軍諸曹官,以安其心,並由戶部派員前往梁山軍,考察彼處各水路堪行綱運船隻與否,擬訂諸綱。」

    高強話音剛落,張商英便道:「高樞密,此事各有有司,不勞西府。今本相只問你,前為進剿梁山,招討司募軍買馬,整編六軍一萬五千人,內中五千馬軍;又有三千水軍,水師戰船百二十艘,再加上新增四萬兵,便是陡增六萬軍。如今四海宴平,獨西北有事,敢問高樞密,可是要將這六萬人盡數調往西北參戰?」

    高強心說你這不是找茬麼?本衙內那近兩萬招討軍又不都是憑空招來,大多數還不是從大名府地原有軍兵中選出來的?不過這話一說,又恐怕張商英就坡下驢,要求將這些兵將悉數打回原籍,那他費了半天勁整編的新軍不就風流雲散了!

    想了想,便道:「張相公之議似有不妥,國家用兵有時,平素當存心武備,難道用時方招?似相公這般說法,如今只西北有事,便只有西北有兵即可,他處無需兵將,倘若一旦河東河北有邊事,張相公莫非再從西北千里迢迢調軍去麼?」

    張商英本來是反問他一下,意存譏嘲,不想高強裝傻,反拿來將他地軍,倒說地他完全不懂世務一般,頓時著惱,道:「高樞密,祖宗將兵柄歸於樞密院,如今六萬之兵,莫非樞密院竟無一策措置麼?」

    一句話惱了樞密使侯蒙,他為人持正,平素也不大和高強來往,不過這事張商英是衝著樞密院全體來了,侯蒙當然不能裝死人。便即出班,也不理張商英,逕自向趙佶道:「陛下,前日密議,朝廷不可謂無事,今有四萬精兵,又有兩萬招討新軍,正是國家之福。倘若今日措置不當。只因吝惜些許招募安置錢糧。便散了這六萬虎賁,他日邊疆有事用時,縱然耗費數倍錢糧,卻未必可得,況且又要訓練。選拔將佐,緩急亦未可用。一進一出,何其謬也?臣請陛下降旨,將六萬軍一體與大名府整編。以待不時,一應錢糧。應命州縣支吾。」

    趙佶見說,想起日前才定下平遼策,不過幾年間北邊就得用兵。有這六萬兵豈不是好?連連點頭。正要允可,張商英見勢不好。撲上來叫窮:「陛下,如今府庫不豐。六萬大軍,單單從軍地招兵錢絹就須六十萬貫匹,再有軍糧一年四十萬石。軍營建置須費五十萬貫。兵將一年須餉八十萬貫,猶不記七萬廂軍之費,軍器制備之費,如今朝廷正務理財。如何能橫增這一年二百萬貫?萬萬使不得啊!」

    趙佶一聽要這許多錢。嚇了一跳。便有些猶豫,惱了高強。喝道:「張相公謬矣!祖宗之法,荒年時招募饑民為兵,以國法羈縻之。既免百姓流離,或鋌而走險為盜匪,又可為國家增兵員,如此良法。張相公如何不省得?如今梁山兵員雖眾,皆是招安而來,倘若朝廷此時顧惜錢糧絹帛,安置不當,一旦激反了這些人,甚或連同已經編練立功的那些新軍也一同逼反,到時候難道是你張相公去平亂?

    張商英被說地面紅耳赤,卻又反駁不得。這確實是宋朝的一項基本國策。將災民招募為兵,以減少國中的不安因素。而現在梁山軍如此之眾。又都是剛剛從賊變成兵的一旦處置不好,生出變亂來,恐怕比原先還要鬧的厲害,那時候再要討平,就不是這點軍費能搞定的了。只是道理雖然是高強佔了,不過這位衙內向來很少在官場中混,說起話來絲毫不給人留情面,張中書在大殿上就有些下不來台,呼哧呼哧地之喘粗氣。

    左相何執中是慣於和稀泥地,見狀忙出來解勸,說大家同為國家,何分彼此,張相公操心的是財計,高相公關心的是軍隊安定,大家都有道理。這下卻提醒了張商英,高強可是號稱本朝地財神,現在要花這麼多錢,搞得朝廷今年又要出虧空,此時不敲他地竹槓,更待何時?

    當即先向皇帝告了罪,接著就說左藏庫錢糧不足,計算全年用度,尚欠一百萬貫匹。趙佶一聽缺錢,又是因為高強招安了大批山賊而導致的缺錢,這眼光自然就轉向高強了。

    高強已經曉得這一遭是逃不過了,也不作態,便向趙佶道:「食君之祿,自當為君分憂,臣有一策在此,可支吾軍需糧垧。」

    要說高強有什麼辦法?辦法自然是有的,區區百萬貫,對別人是錢,對手握著應奉局、海外船隊、大通錢莊外加大宋博覽會這四大財源的高衙內來說,這就不算錢了,隨手簽一張錢票,錢莊裡立時就能拿出來。不過呢,錢可以出,帳目可不是這麼作的,要是成了朝廷的提款機,那就有多少錢都不夠填的了。

    因此高強地建議就是,發行大宋第一期護國債券,總額百萬貫,年利息一分,由大通錢莊全數認購,這筆錢從錢莊打入戶部左藏庫,而後再通過錢莊遍佈全國的各分支,將這筆錢向下分散下去;與此同時,在博覽會下設的交易所裡,設立債券交易項目,以便民間債券流通,從而擴大購買市場。

    這裡面涉及地金融理念比較多,高強也懶得——解釋,反正趙佶聽說馬上就能解決了,拍手叫好,立時就準備叫人擬旨了。張商英一見不妙,忙跳出來道:「陛下,豈有朝廷用度缺乏,反向臣民借貸之理?高相公有如此家財,正該佐軍,而敢言貸於君父,其心可誅。」

    高強一翻白眼,心說你這叫什麼道理?哦,我有錢就活該拿出來佐軍,你這不等於明搶麼?難怪中國民族資本發展不起來,都是你這種無視私人財產神聖不可侵犯地傢伙給鬧地!今兒本衙內就教教你什麼叫赤字財政,什麼叫天上不會掉餡餅!

    「臣敢請問陛下,朝廷用度連年窘迫,可有臣僚願出資以資給朝廷的?」

    趙佶搖頭,進納錢米買官者每年有之,不過頂多萬石米而已,哪有人一把拿出百萬貫巨資以助朝政的?也就是高強有這本事罷了。

    「臣再問陛下,是否今年以後,朝廷再不會有用度窘迫之事?」

    趙佶再搖頭,這不明擺著麼,過兩年北面就是大戰連場,到時花錢真如流水一般,眼下這幾萬兵地費用算得了什麼?

    高強當即道賀,說天子聖明:「陛下,如今一度窘迫,倘若真能為國為君父解憂,雖百萬貫錢,臣又何所惜耶?但此事可一而不可再,他日再有需用錢處,則臣財已竭,世間豈有另一高強,肯將自家百萬貫家財盡出佐軍也?即是說,今日朝廷取了臣的百萬貫,他日便欲得一貫亦不能也。」

    趙佶連連點頭,又看張商英。張商英這時已經是騎虎難下了,現在的辯論很有些當初和高強辯論錢引的味道,都是在高強的陣地上交鋒,上次已經差點把褲子都輸掉了,連方田法都險些不能廢掉,這次不曉得又會輸掉什麼?硬著頭皮道:「高相公巧言偽飾,為的便是要作陛下的債主。」

    高強眼睛一瞪,冷笑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今日之事,非只為區區百萬貫也,乃是為了後世百代立法,一旦後世再有窘於用度時,便可向臣民發行國債※謂集腋成裘,百世未必有一高強,能以一身而致百萬貫,且願以之佐助朝廷;但大宋臣民千萬,家有百貫者何止萬人?令此等人購買國債,國家得百萬貫軍資,其民則一年可坐致十貫利錢,公私兩便,可為後世之法,何樂而不為?」

    尚書右丞劉正夫在一旁聽的入神,忍不住插嘴道:「高相公,本相有一事不明,倘若一年之後,朝廷不能籌措一百一十萬貫以還本償息,失信於民,如之奈何?」張商英一聽這問題提的犀利,趕緊跟著叫板。

    高強笑道:「此事易與爾,再發新一期國債,定額一百一十萬貫便可!」

    趙佶以下,人人都聽的目瞪口呆,心說這不是等於欺騙臣民麼?還沒等他們提出反對意見,高強正色道:「世間之事,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我等為天子輔政,難道無意於進取,而期以年年相同麼?今年國用不足,便當勵精圖治,這一年中多取一百一十萬貫出來,上報陛下,下安百姓,這方是我等為臣之道。」他看了看張商英,大聲道:「若是無意於政事,只知把些難題來令君父煩憂,或者籌劃著刻剝臣僚地家財,此乃守戶之犬爾,何可為天子之宰臣?」

    張商英險些一口血噴出來,心說這小子罵的夠狠啊!無奈此時趙佶已經被高強的大話給感動了,率先拍手叫好,走下龍案來拉著高強的手,連聲感歎道:「卿家真乃國家之棟樑也,朕得卿為輔,實乃祖宗之福,國家之福!」

    皇帝調子唱的這麼高,臣子們自然要湊趣,況且高強這一派眼下在殿上黨羽眾多,一時間從左相何執中以下,梁士傑梁子美劉正夫外加太尉高俅等人一體道賀,張商英無法,也只得跟著喊萬歲了。

    於是皇帝降旨,擬發大宋第一期國債,總額百萬貫,年利一分,由大通錢莊包銷,並許於大宋金銀鈔引交易所上市交易,皇帝御賜名為「惠民國債」。責令中書和尚書省會同樞密院詳議京東諸軍安置事宜,一應用度不得扣減,並且以後每年中書編製國用時,須得將國債情況列入,今年須償付多少本息,須再舉債多少,務須詳細,倘有不明處,得向大通錢莊咨議之。

    數日之後,朝廷的德音來到梁山,宣讀了各軍的編制和姓名,並傷幾名大將各領親兵赴汴梁面聖。此詔所到之處,萬歲之聲不絕於耳,梁山軍士們連日來眉宇間的隱隱憂慮,一夕間全都變做了喜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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