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衙內新傳 第十一部 第七十五章 洗錢
    這一夜,梁山上為了各自的未來而大動腦筋者不知凡幾,像燕青這樣晚上不睡覺到處搞串連的人也頗為不少,結果次日從寨主宋江而下,個個都玩起了「春宵苦短日高起」。直到日上三竿,宋江方才起身,命人先行聚將。

    等到眾將會齊,多有人熬著一雙眼睛,一看就是睡眠不足的模樣,尤令人驚奇者,眾人心目中的有道之士公孫勝居然也是這副模樣。原來公孫勝昨夜接了燕青的任務,連夜又跑去找劉唐,待回到自己房中已經是將近四更天了,輾轉反側睡不著,到天亮就成了兔子眼睛,還得故作神秘地向山寨眾頭領解釋:「貧道心繫山寨大事,夜不能寐,故而起身夜觀天象,因而至此。」

    所謂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宋江聽見公孫勝夜觀天象,生怕他這個「有道之士」藉著這話頭說出什麼東西來,破壞了招安的大好局面,趕緊問道:「道長上知天文,此觀必有所得,不知可有吉兆?」先把話扣死了,意思就是:沒有吉兆你就少開口!

    公孫勝望望他,心裡冷笑:「宋江啊宋江,算你運氣好,我背後有人指使,不會來給你的招安大業添什麼亂子的!」便隨口亂編一通,什麼太白西行,熒惑北出,紫氣貫於鬥牛,神光游於太虛,總之招安上上大吉,一準沒錯。

    宋江這才放心,滿面歡悅,抬頭又看見吳用進來,點算人數到齊,便即差人去請朝廷招安使者燕青。

    不片時燕青進了大帳,公孫勝看了不禁暗自稱奇:這燕小乙當真了得,昨晚也不知忙了些什麼,總比我要辛苦的多,此時看上去依舊神采奕奕,全不見半點疲態。

    燕青從容不迫,與宋江以下各人見了禮數。坐在客位上。今天是商議招安的大方略,當然不能這許多頭領都參加談判,尤其這中間許多人都是不識字的莽夫,萬一不懂得談判的要訣,中間鬧將起來,可就壞事。因此等到彼此見禮已畢,宋江便將那些小頭領俱都遣出,只留下幾個大頭領。除了昨晚有份在宋江房中開小會的那幾個人之外,劉唐作為梁山元老代表,蔣敬作為掌管梁山大小帳目的頭領也都得以列席。

    場面話一帶而過,吳用便先道:「貴使,昨日見了招討相公手書,只說命貴使前來招安,卻未曾說明招安的條款,我等商議之後,只覺得內中多有不明之處,須得請貴使一一解惑。」

    燕青昨夜問過了公孫勝。自然知道梁山眾人對於談判的態度←又知道吳用心中另有打算,此來自然作了充分地準備,便道:「吳軍師請講。燕某言無不盡。」

    「請問貴使,此番招安我梁山,是否全數為兵?」吳用早想的明白,這是招安的關鍵問題之一,倘若不能滿足,便難以招安;就算朝廷有這麼大的決心全部招安,他也可以借這個問題拖延時間,好讓楊戩那邊拿出更有利於他自己的招安方案來。

    哪知燕青乾脆利落地答道:「自是全數為兵。」

    帳中嗡的一聲,宋江以下幾人面有喜色,宋江心中更是大快。心說衙內果然信人,十萬之眾一口就招安了!吳用卻大吃一驚,還不死心,追問道:「朝廷連梁山上多少人馬,多少船隻,多少精壯,多少老弱,一些兒也不曾得知,竟已經要全數招安為兵?貴使莫要輕忽。倘若將我梁山全伙之數報於朝廷,朝廷不能招致,或者減損招安之賞賜,那時節莫要怪我梁山心存怨望。」

    燕青微微一笑道:「既雲招安,便是全數招安,爾等俱是一寨之人,豈分彼此?倘若只招一部,不及其餘,徒然令你寨中諸人生出疑慮,卻說朝廷並無誠意,乃是以此計瓦解你山寨而已,說不得一樁美事翻作兵刀,豈非無謂?因此上,我家相公來時便對我說,無論梁山有多少人眾,俱都招安,無分彼此,權教你等安心。」

    聽了這話,宋江那裡已經在念「高招討高青天」了,吳用呆了一時,無話可說,只得權且揭過此節,轉另一個要緊話題:「貴使,既雲招安,朝廷可赦免我等過往所犯罪過?得無招安之後,再論前罪之舉?」

    燕青望了望吳用,心中頓生不屑:逢招必赦,這乃是慣例,你吳用縱然有心要走楊戩的門路,在這裡給我添亂,煩勞你想些夠份量的招數出來吧!莫非所謂智多星就這點本事?

    若是高強在這裡,大約會大笑著對燕青說:莫要高看了這位智多星,水滸上他親自出馬,扮作算命先生來誆盧俊義,你燕青一眼都沒看見便識破了吳用地計謀和身份,說起來這智多星哪裡能和你比?也就是盧俊義沒福氣,不能用你罷了!

    「軍師但請寬心,朝廷既願招安,乃是念在梁山諸位頭領身在草莽,卻心懷忠義份上,因此過往縱有罪悠,也須曲赦。獨有一人,便是那董平,身為朝廷命官,倒反州城,荼毒百姓,此人萬萬不赦。」燕青不待吳用說出,先把董平給提了出來,此人當日被林沖生擒後,一直關在大名府的大牢裡,等候梁山底定之後再作處理,這是高強為了招安留的地步,若是抓到一個立刻斬首,難免教梁山眾人以為朝廷態度強硬無可轉圈,那可就要壞了招安大計了。不過現在招安在即,這問題可得說清楚,若是糊里糊塗連董平一塊赦了,扈家兄妹首先就得造起反來。

    吳用心中大喜:這還不教我抓到岔子?他剛要抓著董平這個問題大肆發揮一下,哪知宋江迫不及待搶過話頭去:「董平那廝原是軍官,卻為了一個女子誘拐我梁山人馬去洗蕩了獨龍崗許多百姓,我山寨弟兄多不齒其為人,況今已然被朝廷所虜,生死豈在我手?不赦便不赦,只需赦了我等兄弟一應本身便罷。」

    宋江這麼一說,餘人竟大多點頭,綠林中自來以義氣為重,董平這等好女色之人一向不大受人待見,況且又是朝廷命官的出身。本來就不是自己伙裡的兄弟,這綠林中的義氣也不是和他這種人來講的。內中只有武松有些猶豫,不過想想自己師兄和宋江哥哥的大計,也只得忍住不說。

    吳用聽了卻是大急,他和董平當然說不上什麼生死之交,肯在這時候放棄了自己的招安來為董平爭取生存的權利,但談判進行到現在,好容易抓到一點小岔子。就這樣被宋江輕輕揭過了,教他如何不急?卻待要爭,公孫勝一旁不陰不陽地說了一句:「董平上山之後,山寨中也未排定他座次。」

    燕青笑道:「如此甚好,吳軍師,請續議條款。」

    梁山兩大實權派都發話了,吳用也無法可想,只得再問官位高低,燕青便一一說了,乃是依據兵額。每萬人給統制一名。統領兩名,正將四名,準備將四名。以下各有分數,大體上都是依照招討司地編製和官階來定。另有宋江可給武功大夫官階,路兵馬都統制職司。

    公孫勝便說不願做官,要作道士,燕青說也容易,大宋天下宮觀多多,取一處為管勾便是。其時宮觀官也分幾種,提舉多為優禮士大夫地閒差,提點則多為貶官,真正管理宮觀者才叫做管勾。這等差事莫要小看了他,幹活少俸祿多,許多人搶破了頭也弄不來,卻正合公孫勝的意思,當下先稱謝了。

    吳用看的眼熱,卻沒聽燕青說起自己,不禁要問:「貴使,可有我的官位?」

    燕青皺了皺眉,看似輕微,卻恰到好處地能讓周圍的人都覺察到,隨即道:「敢問吳軍師,帳下有兵幾何?」

    吳用一聽,就知道沒戲,確實如他之前所預料的那樣,按照各人所帶的兵數授官,他帳下一個兵沒有,連小童灑掃算上不過十來個人,難道封作十將?再怎麼加恩,頂多給個都頭,那樣更慘,打仗的時候都頭是扛隊旗地,基本上是頭一個去死。

    想想堂堂智多星淪落到炮灰的地步,教他如何能接受?吳用暗地咬牙,今番定要教你這裡招安不成,方解我心中之氣!卻不言語。

    宋江在一旁聽見,也覺得有些過不去,吳用在山寨中雖無直屬兵馬,卻自有地位,若是以這等小使臣招安,豈不寒了他的心?見吳用不發一言,他便道:「貴使明鑒,吳軍師乃是我山寨智囊,招安之時可否優禮……」

    燕青面有難色,截口道:「宋寨主,此事難言。自來朝廷征伐,尤重謀主之刑,每每寸磔以循。今梁山得獲招安,亦是朝廷寬大之意,官家仁厚之念,卻難從中優禮山寨智囊。我大宋自來文武不同,欲作文官,必經科舉方罷,如今吳軍師並無出身,只得屈居軍中為官。」又看了看吳用,卻道:「倘蒙軍師不棄,我家相公帳前卻少機宜幕吏,招安之後軍師可居於我家相公帳下,待考取功名後,再作理會。」

    吳用此刻已經鐵了心,要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卻哪裡肯聽?面上只作唯唯,謝過了燕青的「好意」,一派淡定,好似全不將自身放在心上∥江望了望他,卻看不出什麼破綻來,想想燕青這辦法也能緩解一下,日後高強若有用他處,自然提拔起來,對於吳用也是一條出路,也即應了,謝了燕青。

    接下來就是細節的討論。燕青將張叔夜那札子上地條款揀大略說了出來,宋江等人聽說揀精壯為禁兵軍前聽用,老弱為廂兵仍留水泊,朝廷在此地建立梁山軍,專責水路漕挽等事,不禁大喜。梁山軍中成分複雜,有許多是各地亡命而來,也有當地的漁民,這樣分派之後,那些不願遠離家鄉的人就可以在本地作漕卒,免生事端。這招安法子還有一個好處,梁山已有的水軍大小船隻五百多條,水軍老弱近三萬人,而黃河一帶並不需要大批水軍,招安之後這許多船隻就可以轉為漕運,無需擔心朝廷過些時候再來裁軍。

    此事宋江當初在岳廟已經從高強那裡得知,因此也沒二話,幾人商議過後,將梁山山寨各項一一報上,戰士船隻甲仗馬匹等等,盡皆合盤托出,以便燕青回去稟告朝廷,擬出具體的招安條陳來。這許多數字說來甚煩,好在梁山平時管理甚嚴,神算子蔣敬是個心算高手,帳目記地牢,信口說來幾無錯漏,又開具了清單,交由燕青帶走。

    燕青一一記下了,待蔣敬說及梁山所藏金銀錢財之時,卻抬手止住,笑道:「梁山資財多寡,只在各位頭領心間,朝廷既然赦卻了山寨諸般罪懲,自然也不須論及此事。」略微將身子前傾,輕道:「所慮者,乃是自有苦主也,山寨只需作些勾當,叫人無從追問起,便好。」

    見眾人仍舊不明其意,燕青只好指著吳用道:「吳軍師,當日上梁山之時,攜了數萬貫金珠,算起來還是我家相公的應奉綱,倘若山寨所藏中點檢出來,豈不大家尷尬?我家相公寬仁,不把這些錢財放在心上,只是山寨雄踞京東數年,過往客商多受其擾,這等事想必少不了。」

    當初劫應奉綱的人中,晁蓋已經過世,白勝關在大名府大牢裡,餘下六人全部都在梁山上,而且有四個人正坐在燕青面前,見說起這事來,如何不尷尬?吳用忙說此事當初作的已是莽撞了,自當悉數奉還,卻被燕青大手一揮:「何須如此?倘若開了這條路,梁山擄掠經年,人多自肥,聽聞要將當初所獲地財物交出去,豈不是弄的人人自危?徒亂眾心而已。我家相公的意思,應奉綱權作結緣,此事就此不論。山寨剽掠京東多年,既然招安,須得對本地百姓作個了斷,不妨設數日大市,吩咐左近百姓都繼將財物前來,以優價給之,一來惠民,二來也是一件功德,可解民怨。」

    宋江等人一聽,這才醒悟,紛紛點頭稱是,連贊招討相公體恤民情,想的周到。這麼一來,粱山就完成了一個財產洗白的過程,倘若日後有人說起,問及梁山這幾年所積下的財富如何如何,就可以拿這次的大市去搪塞,只說都拿去買市了,分散與京東百姓,眾人兩手空空受了招安,哪裡有什麼財物?而且,此後梁山泊一帶,留下漕挽的梁山人馬得和附近的州縣百姓長期共處,趁這個機會正好化解一下以往梁山的強勢所帶來地怨氣,以便往後大家好過。

    宋江心中更添一層:梁山這些年來作私鹽和各種買賣,其中有許多是和高強的手下作生意,這些錢財都是見不得光的,也正好趁這個機會把這些帳目都給弄混了←便向燕青稱謝道:「招討相公和貴使果然慮的周詳,小人佩服之極。待貴使下次轉來,將招安詔書宣讀之後,我梁山當周知京東京西與河北等路,立十日大市,喚作分金大買市,將山寨錢財盡數買市分與百姓,以償歷年剽掠之過。」一面心中暗暗決定,須得整理一份大大的錢財出來,孝敬給高強,顯示顯示自己經營山寨的功績,當然這等混水摸魚的機會千載難逢,最大的一份須得留給自己和一眾手下,既可收買人心,也可堵他們的嘴,當作以後大家齊心合力作官兵的「投名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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