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得志,語無倫次!」當高強在石秀安排下,悄悄潛回太尉府,見到老爹高俅之後,迎面而來的就是這類口水,余外還有同類詞若干,高強毫無心理準備,差點被噴的受不住。
好容易高俅來了個暫停,高強已然一腦袋的漿糊了,全然不知道他到底在為什麼事生這麼大的脾氣。幸好高俅對這假兒子還是不錯,罵夠了開始說正題:「總算你還曉得事情不妙,連夜趕回來,沒有呆到了家。你回來,你那內人可曾知曉?」
管兒子的老婆叫「你那內人」,高強聽著就新鮮:「孩兒走的急,只說是公幹,不曾說是回京。」看這樣子,果然是蔡京那裡出了岔子,否則高俅不會提到蔡穎。
高俅見說,氣又消了三分,便道:「我來問你,你離京之前,敢是與那關西種師道有來往?」高強點頭,這事他也沒作什麼保密功夫,京城裡這環境,說白了就像一群猴子坐在樹上,上面頂著要拍的屁股,下面踩著別人的腦袋,左右看都是耳目,這種事又不是單線聯繫,瞞得了誰?
高俅見他答應的爽快,還沒有什麼懊悔之意,這火又上來了,拿手點指:「你倒答應的輕巧,那種師道是什麼人,你都不查一查?若是反賊亂黨邀你喝酒,你也去?」氣得把手一甩,轉身晾個後背給高強。
見說的僵了,一旁聞渙章上來解勸:「衙內。那日小人已經向衙內說明,這種師道乃是元佑黨人,輕易交接不得。也是小人的疏忽,以為既然是童帥相邀。總是無礙,卻不料童帥會要衙內去與那種師道交涉。」
說了半天。高強才明白高俅為何著急。種師道這個人,在蔡京眼裡是很犯忌諱的,不僅因為他是張載的弟子。也因蔡京第一次入相時,種師道曾經上書論免役法和雇役法的利弊,按照他舊黨的一貫觀點。當然是說免役法好,雇役法不好,這恰好是與蔡京的執政綱領相悖,也是觸動了舊黨與新黨黨爭中的一條高壓線,故此才被打入黨籍,屏廢至今。
高強好像是明白了些,卻又更加糊塗:「既然如此。為何童帥先要去起用他,甚至還帶著他面聖?難道童帥就不怕開罪蔡相?」
高俅更惱火,轉身罵道:「沒腦子的潑孩,童貫是什麼人,帳下一員將領的起廢,用得著旁人麼?更何況是苦口婆心勸你去,他童貫就這麼手下無人?倘若真是無人,當初他怎麼把種師道給請出山的?你呀你,被人當槍使了。卻還在夢中!」
高強聞言,立時驚出一身冷汗。敢情自己小心翼翼,還是著了童貫的道兒?高俅眼見這蠟燭不點不亮,只得耐著性子道:「童貫用了這人,那是他沒辦法,張載身後,關學子弟遍關中,不但在各地官衙,連童貫軍中許多將帥都受其影響,要想大舉,憑他一個宦官出身,再有多少聖旨也得不到將士死力。」說著呸了一口,「這京城的禁軍,若是真個到了兩軍陣前,能為為父效死的卻也沒有幾個,一個個身後都有人馬」。
高強心說你這跳躍性思維有點快吧?我都跟不上了!不過這貌似是高俅和童貫的同病相憐,他也不好說什麼,耐心聽高俅罵了幾句,繼續道:「童貫要用這人,又怕犯了蔡相的忌,說不得要找個能轉圜的人,別人都識得厲害,能找的也只有你這呆子,若拉你作一道,不但蔡相那裡不好發作,更有為父在後頭撐腰,以蔡相之能,亦要掂量幾分。」說著人現出幾分得色,他雖然是個明白人,但輕易就做到大宋武臣之巔,心中不無自滿。
高強這才全盤明白,這等政治人物間的小手腳,都是猶如絕頂武林高手的對決一般,無數條線牽扯成一團,牽一髮而動全身地。像他去會種師道這件事,若只是他與種師道的私人交往,蔡京並不大放在心上,畢竟種師道並不是舊黨的旗幟性人物,又已經從文官轉為武階,興不起什麼風浪;而他高強在文官系統中也沒什麼根基,還得仰仗蔡京集團。若只是童貫起用了種師道,蔡京也未必放在心上,童貫向來和蔡京就只是結盟的關係,彼此相互依存利用,誰也缺不得誰。
但就是童貫通過他高強去找種師道,這就由不得蔡京不重視了,因為這其中,隱隱現出童貫和高俅兩派聯合,又結合舊黨殘餘這樣的苗頭來。對於蔡京而言,這種聯盟即便只有一絲一毫的可能性,那也必須扼殺的搖籃之中,那是可以致他蔡京於死地的!
「說不準,童貫還真有這樣的想法,只是不知道蔡京地底線在哪裡,因此利用我來作一次試探,而種師道先被起用,進京之後又自動請辭,也是因為承受不了蔡京所施加的壓力……」高強猛一晃腦袋,決定暫時放棄對這中間的彎彎繞的猜測,人說長考出臭棋,想多了也沒用,對解決眼前問題沒有好處。
「孩兒受教!只今開封府壓住了博覽會拆遷的案子不放,大約也是蔡相對孩兒的一次警告,卻並未明言,孩兒當如何應對?」
高俅冷笑一聲,不過這次大概是對蔡京的:「你所料不錯,既然是通過開封府宋喬年作的警告,那麼蔡相也不想鬧到不可收拾,只是告誡你不要生出異心罷了。你秘密回京,那便甚好,也有個轉圜的餘地,若是蔡相那裡知道你回京了,卻不去向他輸誠納款,大約要以為你不把蔡家放在眼裡,那時節他必有厲害後著,必要打得你不能翻身為止。」
「以爹爹看來,孩兒該當立時去蔡相府上請罪?」高強實在有些不甘心,自己努力了這麼久,居然還是不能對蔡京構成任何威脅,就連和一個舊黨的弟子吃一頓飯,就得弄到登門請罪的地步?
「糊塗!此事如今只在開封府,蔡相分毫不曾出手,你去請的什麼罪?最多也只是去請教一下執政之道,或許再把博覽會的職事分一些與蔡家,這才是道理。」高俅在這點上看得甚是透徹,上頭要權,下頭就是要錢了。你高強說起來是蔡家的女婿,博覽會預定的銷售額就有五百萬貫之多,這偌大的肥肉獨吞下肚,蔡家上下一些兒油星也見不著,哪能不心生怨懟?這種怨懟平時看不出來,一到這種瓜田李下的時候,隨便三言兩語就能讓蔡京對你生疑,最是厲害不過。
「是,是!」高強這算見識了,政治啊,一件不起眼的小事,背後有多少暗戰?此時此刻,驀然想起當年讀《鹿鼎記》時,韋小寶那一聲「老子不幹了」,是在什麼心情下才能喊出來的←是太平盛世,撈足了銀子,想不干就不幹,帶著七個老婆自在逍遙。本衙內不行啊,這大宋的天眼看就要塌下來了,可眼下還沒看到一個能去頂的人呢,我雖然個子不高,也得伸一伸脖子不是?什麼,你說縮一縮?不行不行,頭破了一個窟窿而已,縮頭烏龜不能作,萬萬作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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