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不需要與公孫勝會面,那樣作未必能獲得多少情報——此番梁山一眾下山,晁蓋的保密工作前所未有的好,除了他身邊的人,誰都不知道他的行蹤但是公孫勝既然出現了,晁蓋也就不遠了。「給我釘死那個道人,不可有任何舉動,誰要是打草驚蛇,立斬!」
公孫勝低下頭,仍舊是若無其事,信步由韁地沿著南大街向鼓樓走去。彼處有一座高樓,三樓五閣,四角飛簷,曾經一度遭受祝融之災,如今依舊是大名府第一等的奢華所在,美輪美奐的銷金窟翠雲樓。
樓頂,一雙眼睛跟著公孫勝走過了整條街,反身向坐在上首的一條大漢道:「主人,梁山的公孫勝已經入城了,晁蓋大概也是這時候進城。」
盧俊義,這位鼎鼎有名的河北玉,就坐在那裡,手中捂著一個酒杯,杯中半杯殘酒。這杯殘酒,他已經喝了足足半個時辰。隔了片晌,他才緩緩道:「你還是不知道晁蓋在哪裡麼?」
張青苦笑道:「晁蓋這廝,防人防的太狠了,連我也不放心,除了約定十六日晚在這翠雲樓匯合,余外我也不知。」
盧俊義冷笑:「拉了個宋江上山,結果是引狼入室,正所謂吃一塹長一智,晁蓋如今又想拉我入伙,由不得他不小心行事,這廝,還不算傻到了家。」
張青卻笑道:「他這時候才知道提防,已然晚了,主人神機妙算,這梁山的大業,遲早還不是主人的囊中之物?」
盧俊義笑而不答,轉道:「張青,你這便去吧,小心耳目眾多,石秀那狗頭,竟然一日也不鬆懈地盯著我。莫要叫他抓著你尾巴,後天晚間聚集之前,若非十萬火急,你也不要露面了。」
張青答應了,想起殺妻之仇未報。這幾年又像老鼠一樣被人趕的東躲西藏,胸中有氣,狠狠道:「高強這狗賊,爪牙恁地多!不要被我撞見,否則必要捅他十七八個透明窟窿!」
盧俊義聽見高強的名字,卻連眉毛也不顫一下,就像是一個全不相干的人,反而有閒心向張青打趣:「小不忍則亂大謀。不用某家說了。待我奪得了梁山大位,以水泊梁山的地利和聲勢,數萬雄兵一呼可集,到時候還怕報不得仇?」
張青答應了。頭上頂了一頂范陽斗笠。披起大氅走了出去。
盧俊義並不看他,緩緩站起身來。穿過身後的一扇小門,來到一個房間之中。
這房間沒有窗戶,四壁儘是灰僕僕的痕跡,好似經過火燒一般,上半部則完全是新砌的牆,顯然經過了重建。房中除了些破爛器具,就只有一張少了一條腿地桌子,桌上放著一盞琉璃燈,燈前一面銅鏡。一個妝奩盒子,還有一個骨灰盒。
他走到桌前。伸出手去,輕輕地摩挲著那盞琉璃燈,似乎是不敢用力。
大觀四年,正月十六。
仍舊是盧俊義俯視長街的那個房間,此刻除了盧張二人,又添了三人,晁蓋領著劉唐和公孫勝,一個時辰前忽然出現在大名府,如約而至。
對著晁蓋,盧俊義就像是換了個人,一臉的仰慕發自至誠,言語舉動都是極盡恭敬,甚至一見面就來了個納頭便拜,虧得晁蓋手快,一把扶住,驚喜交集:「盧員外如此大禮,晁某怎生受的起?」
張青幫著打圓場,賓主講了一會江湖漢子的場面話,便商議起眼前地大事來。
聽說張青已經買通了押牢節級楊雄,約定明晚十七之夜就要劫牢反獄,救出柴進,晁蓋又是一喜←之前已經命人去牢城營踩了盤子,此地已經加了兩倍的兵力守把,端的銅牆鐵壁一般,晁蓋等人又是裝扮作尋常百姓混進城來的,身邊頂多藏起幾把尖刀,幾支花槍,對比起全副武裝盔甲鮮明的官兵來,也只比赤手空拳好那麼一點,這牢城營若是沒有內應,單憑他們的力量,絕難攻破。
「今番相救柴大官人,張兄弟可算頭功一件!」晁蓋大大誇獎了張青一番,忽又想起一事:「張兄弟,那楊雄縱然受了許多金銀,作這件事還是擔了血海的干係,此事了後,他便如何自處?」
張青笑道:「還是哥哥想得周到,小弟也曾探了他的口風,此人如今並無家小,孑然一身,有意追附哥哥驥尾,同上梁山共興大業,小弟派人暗中查他,已是將許多金銀細軟存進了大通錢莊此地的分號,換了銀鈔出來,果然是作了出逃的準備。」
晁蓋點頭稱善,又問起牢城營那邊的守衛,這一問不要緊,臉色登時就難看許多。原來梁子美當初背上了柴進這個黑鍋,當即就加強了牢城營地戒備,不但兵力增加,還添了許多裝備,甚至有數十個弩手,裝備了大宋制式弓弩中威力僅次於神臂弓的馬黃弩。可想而知,在巷戰之中,這種射程兩百步以上的勁弩擁有多大的威力!
今次晁蓋親自帶隊,一心想打個漂亮仗,想不到碰到這種硬骨頭,就算楊雄如約打開了牢門,牢城內的戰鬥也不是那麼好相與的,弄不好把晁蓋眼下在大名府中這一千來號嘍兵能填進去一多半。
此時張青就不說話了,盧俊義適時開口:「晁蓋哥哥不必多憂,咱們既然已經收買了楊雄,牢城營就著落在他身上。來日小弟命人備辦酒肉金銀,叫那楊雄招集牢城營中守軍宴飲,待官兵酒足飯飽,守衛鬆懈,再偷偷打開牢門,哥哥的梁山精兵攻其不備,豈不是手到擒來?」
這種計謀,晁蓋當然不是想不到,但是卻不具備實施的條件,旁的不說,片刻間要備辦牢城營中二百多守軍的酒食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聽得盧俊義獻上此計,晁蓋已是大喜,不想這位玉當真是義薄雲天,竟又提出,他府中有些軍器甲冑,一發取出來由梁山軍使用,刀槍弓弩應有盡有,余外尚有精壯家人數十名,可擔當嚮導之用。
面對這樣貼心設計,晁蓋真是感動莫名,雙臂把住盧俊義的肩膀道:「兄弟,不料你一個富家翁,竟是如此義氣深重!只是兄弟這份家業來之不易,此番做下偌大事來,這大名府可住不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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