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應歸答應,高強還是將紙幣與金屬輔幣之間的區別向蔡京解釋一番,二者乃是缺一不可的,這錢引發行的目標乃是在大宗交易和往來中代替銅錢,卻不是可以廢止銅錢的。至於更大宗的往來,就得由成熟的金融機構來擔當了,這卻不用朝廷操心,自己的大通錢莊是作什麼營生的?
蔡京頻頻點頭,又讚了高強幾句,隨口道:「你且先回去,穎兒離家一年多,也該和她父母姐妹見見面,說些話,過兩日你再來接她便了。」
高強一愣,自己老婆留在娘家不走了,這什麼道理?不過蔡京既然開口,當駁不得他的面子,唯唯應了。
蔡京又說了些今秋科舉的話,囑咐高強年中便要去京城太學上捨中掛個名應個卯什麼的,如若東南應奉局無事,便索性在京城待著等待秋天大比好了。當時的學制,乃是蔡京上任之後新改的,凡能在京城太學中經歷下捨,中捨,上捨三次考驗者,便賜進士及第,可以參加殿試,將以前的省試和會試都給取消了,燕青現在讀的就是上捨,算起來與高強還算是同期生,只是這兩個同期生一天也沒在同一個課堂裡讀過書。
話說的差不多了,高強便被蔡京揮退,悶悶地邊走邊想:「老蔡到底搞的什麼名堂?」
這邊高強前腳剛走,書房中又進來一個人,向蔡京施禮道:「小婿問過岳丈安好。」來人剛到中年,頷下五綹須。相貌端正,神采不俗,正是梁士傑。
蔡京點頭答應了,面容卻冷如寒冰:「士傑,看你的份上,又見他乖覺,老夫這才不加責怪,只是這小子近來爬的太快,可有些猖狂了。」他口中地那小子。正是說的高強。
梁士傑深得蔡京賞識,自入中樞以來。對蔡京也多有助力,朝野一片讚譽之聲。都說是下任相公——當然,憑他中書侍郎的參政身份,也可稱一聲相公了,只是距離宰執大位,還有一步之遙。
現在見蔡京火氣不減。梁士傑寬解了幾句,道:「岳丈,年輕人不經磨礪,不能成大器,要有這點挫折打熬,方可成為岳丈的羽翼。何必與年輕人一般見識?況且我看這高強能知進退,也不當徑去與那童貫作一路才是,我家若要長保權貴。小一輩中可還沒一個能及得上這高強的,岳丈還得多多調教他成材方好。」
蔡京歎氣:「老夫年逾六旬′說眼下身子還硬朗,畢竟日落西山……」他擺手止住了梁士傑的客氣話道:「人誰不老?此事難言,攸兒幾個又不肖的很,老夫可以倚仗的人也沒幾個了。老夫一生宦海沉浮,仇敵無數,倘若一朝邂逅萬一,留下子孫不能成器,政敵翻身掌權,必定要叫我闔家受苦,因此以後這千斤擔子,都在你們小輩身上,可要好自為之了。」
不說這裡老蔡京籌劃後事,高強一路回了自己家中,去時夫妻兩個成雙,回來卻只一個,雖說蔡京言明兩日便回,天曉得自己的老婆在這兩天要接受什麼洗腦?聯繫剛才自己和蔡京地交談,幾可肯定蔡京必定是要通過各種手段對自己加強控制,這老婆路線就算不是最重要的一環,也是個厲害棋子,如何不用?
他進了自己地小院,一屁股坐到院子裡的那棵大樹下,悶悶不樂。偶爾抬頭茫然四顧,卻注意到了身邊地這棵槐樹。這槐樹春天發芽,枝葉茂盛處比兩年前自己來到這時代之後更勝,在春風中搖曳生姿,沙沙的聲音聽上去竟有幾分溫柔。
不知是觸景生情還是怎麼,高強忽然有些惆悵,歎了口氣,拍了拍身邊的大樹道:「大樹啊大樹,你倒是我身邊最悠閒的一個,想本衙內當初也是如你這般無憂無慮,如今卻整天和人動心機,想有個清閒的時候都沒有。」穿越時空地人,最大的問題是什麼呢?恐怕就是孤獨了,心中的秘密無法言表,若要運用後代的經驗來為自己謀取更大的生存空間,以至於想要改變未來大宋百姓們悲慘的命運,便要時刻與這時代保持一定地疏離,又如何能融入到這時代中去,盡情享受這個時空的生活樂趣?
高強本來也不是這麼多愁善感,只是今天情況特殊,想到自己朝夕相對的枕邊之人,也無法觸及自己內心深處,更要捲入自己身處地權力漩渦之中,那一種潛藏與內心的孤獨寂寞,在這一刻忽然泛起,竟是油然不可遏抑:古人云,微斯人,吾誰與歸?只是我今日,可連這個斯人在哪裡,都還不知道呢……
「衙內,何必只是心煩,奴婢吹個曲子與你解悶,可好?」這大樹竟能解語,高強嚇了一跳,隨即反應過來,笑罵道:「樹後地是師師吧?吹曲便吹曲,怎生藏在樹後嚇我,還不出來?」
樹後轉出一個婉約身影,一襲鵝黃衫裙在春日陽光下隱隱泛著亮眼的光芒,那女子抿著嘴忍著笑,對高強福了福,笑說:「師師不勝於那大樹麼?怎麼衙內見師師不是大樹,倒有些作形作相?」
眼前的師師,已經非復兩年前入府時那般稚嫩,少女的窈窕身段漸漸顯露出來,處子的微微幽香代替了以往青澀的乳臭,隨著春風中的槐樹香,還有汴梁城春天滿城的各種花香,盈盈圍繞在高強的四周,不知不覺間又沁入他的心田,高強只覺得這佳人一現身,竟似整個世界都亮了一亮,心頭的許多思慮,頃刻間也變得可有可無。
當即笑道:「師師當然勝過大樹了,樹能聽人語,師師卻是那解頤之花,勝之多矣。」
師師掠了掠鬢邊,尋了個凳兒坐定,腰間取出那管湘妃竹配的洞簫來,按宮引商,吹了一曲「笑春風」,曲意融融洋洋,高強閉目聆聽,只覺那春日的陽光灑在身上,好似又溫暖了幾分。
手機小說網隨時隨地享受閱讀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