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強「嘿」的一聲,心說土財主才數錢玩呢!像我這樣具備了現代理財意識的人,對於手中現金的大量堆積只會產生極大的危機感呢。況且眼下大宋的財政形勢,乃是嚴重的通貨緊縮,貨幣供應量的不足已經大大壓抑了經濟的活力,這錢要是不能投入流通,我留著它作甚?
不過他也知道,有這疑問的不光是自己的妻子,更有她背後所代表的蔡京等人,只得耐心解釋一番:「娘子,你道我開辦這錢莊,當真是圖它賺些錢銀使用麼?若然是為了一己享樂,家父位高俸厚,我這應奉局更是可以隨便伸手從內府中拿錢的口子,我又哪裡缺錢使費了?」
「然則為何?」蔡穎睜大了眼睛,大惑不解。
「去年摩尼教起事未遂,朝廷未必清楚,你在我身邊卻是知道的,其中的艱險轉折之處,實在不足為外人道。只是說到頭裡,這摩尼教起事為的是什麼?也不過是因為當十大錢擾民這一件事罷了。因此上我創辦這錢莊,以海外貿易所賺取的金銀來投入東南五路,使此間的眾多出產都能獲得收入,民既有利可圖,官也不必無錢而強買民物,豈非大大緩解了矛盾?」絞盡腦汁,高強才能以較為簡明的措辭解釋這個問題,至於這兩個措施的性質,一個是擴張外需尋找新市場,另一個則是增加貨幣供應和加快貨幣流通速度以緩解通貨緊縮,若照這樣說出來,只會被人當天書。
「官人深謀遠慮,奴家自然是欽敬的。」蔡穎也算飽讀詩書,又通曉世務的,大致也能理解,但她隨即話鋒一轉,又說出一番話來,叫高強始料不及:「只是官人可知道。為何你提出借這錢莊的名義發行交子,祖父與公公他們都不你麼?」
高強原以為是,蔡京不許自己發行交子,乃是出於謹慎。要等時機成熟再說,現在聽來卻彷彿另有隱情:「恰是為何?」
「官人,往年西北用兵,大批軍糧物資等物都是由各地商人運往西北。大軍在各處設軍需採買處,以鈔引支付給商人,各商人再持鈔引去便宜之地換取所需,或現錢或鹽茶,軍民兩便,你可知曉麼?」
高強點頭,宋軍的這一後勤改革。庶幾接近於現代的國家採購制度,乃是軍事夾上的一大創舉←也曾為之讚歎不已;而這一事實的存在也為他開設大通錢莊增加的極大地信心:「然則如何?」
「官人,你道朝廷連年在西北用兵,哪裡來的這許多錢銀?即便是鈔引支付,最終也還是要拿出等值的現錢或者鹽茶等物來償還的,數年間大軍在西北耗費無數,這中間實有莫大地缺口。而另一方面,離西北最近的富庶地區乃是巴蜀,此地雖說物阜民豐,卻是山路難行,進出不便。大批的軍糧能夠運出。當地便須以現錢支給,而一枚銅錢要運到蜀中。其耗費差不多就要花去半錢,這哪裡能負擔得起?因此上蜀中銅價比中原和東南更要高上許多,當地無奈,只得以鐵鑄錢,後來又印交子作錢,便是出於此了。」
「原來如此!」高強恍然,如此說來,西北和蜀中的貨幣供應不足狀況,比東南五路更加嚴重,難怪東南五路只是將當三錢,改為當廾錢,好歹用的還是銅錢,而西北和四川直接發行紙幣了。
不過他隨即想到了其中的問題所在,當地官府發行這樣的交子紙幣,並沒有成熟的金融體制可供支撐,相反其實物貨幣量的緊缺,根本不足以保證銅錢到紙幣的順利過渡,由此帶來的後果,就是交子的信用將遭到懷疑,進而在短時間內大幅貶值。
他這樣的推測說出,立刻得到蔡穎的熱烈贊同:「官人對這理財上頭,真乃天授!交子既然舉步艱難,軍費又有增無減,祖父掌控宰執,為此正焦頭爛額呢!」
她湊近了高強耳邊,低聲道:「父親告訴我,等正月一過,祖父就要下令,今年新發行的三年一屆的交子,對以往各屆的舊交子,將是四比一的換率。祖父之所以不許你發行紙幣,這可明白了麼?」
高強凜然:原來是內幕消息!蔡京這麼大筆一揮,當時就把通貨膨脹率提高了四倍,自己要是在這節骨眼上推出紙幣,不問可知,一定死的難看之極了∥代的文官集團在執政過程當中,憑借各種人才的不斷湧現和政治體制的,維持了龐大帝國地繁榮發展,比後代明清時地整個被理學和八股文束縛住了手腳的文官集團,其表現真可謂是可圈可點,單就經濟成就而言,宋代當之無愧地是我國歷史上的最高峰。
可歎的是,由於缺乏成熟的金融理論和經驗,這時代的高級官員們雖然並不是無能之輩,但處理起棘手的經濟問題來,往往還是只能用長官意志來代替經濟槓桿。倘若蔡京作出這樣的決策時找高強商量了,高強立刻就會告訴他,你這樣的做法,現代也有過的,稱為休克療法,用惡性的通貨膨脹來對抗緊縮,為培養和尋找新的市場爭取時間,而單純是為了緩解財政壓力的休克療法,其結果只有死路一條。
「只是這麼說了,真的會有用麼?」高強苦笑搖頭,忽地站起,將妻子橫抱在手中,笑道:「穎兒真乃賢內助也為夫無以相報,只好房中恭敬了!」
蔡穎驚叫一聲,全然無力掙扎,被高強抱著進房去了。
次日清早,高強找來許貫忠,將杭州諸事都托付給他,好在大通錢莊和船隊興旺的很,再有許貫忠盯著,料來不至於出什麼差錯。至於錢莊日漸增加的金銀儲備,高強想了一夜,覺得有兩條路可行,一條是投資開建自己的海船,二來可以逐步收購掌握在那些零散船主手中的船引,這樣雙管齊下,可以更快的將船隊掌握在自己手中。而隨著屬於高強自己的船隊的建立,梁山泊的整合便可以相應發揮作用了吧。
許貫忠素常參與機密,對於高強的各種謀劃都有所知,當下一一答應了。
旬月之後,幾艘大船緩緩駛離杭州碼頭。背對著歡送的人群,面朝西北,高強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豪情:「汴梁城,我高衙內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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