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月之前,杭州諸事完畢,明教首腦死傷慘重,各人無不切齒痛罵朱沖父子心性狠毒下手凶辣,若不是宗澤察訪使與楊志副都監及時趕到救援,不免一家上下盡遭毒手,到時一個活口也沒有,只怕落得懸案一件,沉冤久久不得昭雪也未可知。
只是芸芸眾人之中,也只有高強與幾名心腹知曉真相,這件血案從頭到尾都只有高衙內一人操縱,無聲無息地將東南摩尼教的首腦一舉摧毀,留下的只有精神領袖方百花,與斷臂的少教主方天定,據高強身邊智囊許貫忠的估計,摩尼教若要再度組織如此次端陽大舉規模的集會,起碼要到十年以後,有這段時間的從容佈置,若再能進一步分化瓦解摩尼教的內部,東南五路直可高枕無憂了。
至於朱沖父子,卻是方臘一案的意外收穫,誰也沒料到搜檢原都監府,竟然把假死的朱勉給搜了出來。這一下無罪也變有罪,再加上血案倖存的方家幾口的鐵齒咬定,人人都道是朱氏父子挾怨報復,犯下這滔天罪行。民憤之下,各級官員雷厲風行,更兼上有宰相蔡京嚴重關注,時時究辦,這件大案僅僅半個多月就塵埃落定,朱氏父子除去功名,判了個秋後問斬,家產全部充公。
實則蔡京對這朱家的案子如此上心,少不得有些私心,當初朱沖就是托了蔡京的福,才從一個大商人鑽進仕途,又成立了蘇州應奉局,說起來還是蔡京一系的。只不過同為一黨,倘若碰上了嫡系中的嫡系高衙內。朱沖這等就遠遠不夠看了,因此蔡京的心思,就是朱家父子若要倒台,情願倒在自己人手裡,處理起來也好掩蓋些證據,免得遷延日久了,萬一被政敵抓住什麼把柄,難免落些麻煩。
當日刑部行文到了杭州府。秋後斬決幾個字一經傳出,大街小巷一片歡騰,倒似朱沖父子成了禍亂兩浙地罪魁禍首。人人得而誅之一樣,坐在明金局裡的幕後黑手高衙內,聽到這等群眾的正義呼聲不免心裡發虛,所謂做賊心虛。尤其是以前沒怎麼作過賊的新手,更加容易心虛了。
不過最讓他心虛的,還是府中一直扶靈等待本案結果的方家三口,那懸著一條空蕩蕩的袖管,一臉憔悴沉默不語的方天定,以及一身孝服,紅腫著一雙眼睛。看起來著實惹人愛憐地方金芝。就彷彿兩個無聲的拷問者,時時在他心口輕重不一的敲擊,每每令他對自己當初所下地這個血腥決定反躬自省,以至於越來越不敢單獨面對方金芝,倆人的關係不進反退,竟疏遠了許多。
唯有那方百花,這些時日來作為方家的最長者,一肩挑起了家門血案的追訴和喪事善後。更一手梳理著摩尼教地大小事務,樣樣都處理的井井有條,進退有據,絲毫看不出是一個剛剛遭受了失去包括大哥與愛人在內眾多親人的弱女子,連許貫忠這等心性高傲的人,私下裡也多次對這位女中英傑讚譽有加。
等到朱案審結,方百花便提出要扶靈回葬,方家兄妹也跟著一起回鄉守孝,高強訕訕地也說不出什麼挽留的話來,畢竟剛剛親手毀了別人的家庭,若要他再保持完美的演技,更進一步覬覦那美貌地少女,即使是以前多愛看黑暗YY小說的高強,卻也沒有如此堅韌的神經了。
此刻想起那日方家數人在百餘官兵的護送下踽踽而行的背影,高強心中又不禁一陣悵惘,落日餘暉下幾輛馬車蹣跚而去,隱隱見得其中一輛的車簾掀起一角,有一雙如怨如訴的目光向自己拋來,而後漸漸隱去,留下空氣中的無限哀婉……
「賢侄,賢侄!」
高強忽地驚醒,才發覺自己這片刻間竟有些失神,梁師成被自己晾在一邊,召喚時已經流露出些許不耐煩的語氣。
趕緊亂以他語,將這節輕輕揭過,話題仍舊轉到這清溪銀上來:「小侄命高手匠人採用灰吹法精煉,又招募當地山民為工,月產精銀八千餘兩,可折銅錢不下萬貫文。」實際他是七打八折,這幫源銀礦經宗澤率領人手再次探明,現在又吸納了大批摩尼教徒務工,月產銀兩萬兩也不止。只是他對於這銀礦地利用有深遠的謀劃,決不單單是給自己的宦囊增加些重量而已,因此對於這位不男不女的「梁世叔」,哪裡能夠推心置腹?如果不是將來用到他這宮中助力的地方還很多,高強根本就不想讓他知道這事。
梁師成雖然奸猾過人,卻也沒料到自己這年方弱冠的世侄肚子裡恁多心腸,況且太監比正常男人少了某方面的慾望,基於所謂的心理補償效應,其餘方面的慾望就加倍強大,尤其是對於物質財富的渴望,更加是超乎尋常,說到錢財時兩眼都放出綠光來。歷史上的大太監一旦得勢,最得意的事就是不擇手段的斂財,漢末十常仕,明代魏宗賢等概莫能外,相比之下唐朝的魚朝恩等人還高了一個檔次,曉得掌兵專權。
他梁師成作為歷史上有名的大太監,在這方面自然也不能免俗了。只是梁師成在歷史上雖說是呼風喚雨勢大滔天,那也是政和末年西城所成立以後肆意圈地、強佔民田的後果,現在他的聖眷可遠遠及不上高家父子,更不用說蔡京這等當紅的文官領袖,聚斂的手段少而又少,收受賄賂便是主要來源,眼看自己的世侄發財在即,怎麼不眼紅心跳,心癢癢地想要分一杯羹?
不過雖說心癢難搔,官場的規矩他還是爛熟的,大筆銀錢賄賂的送上,背後自然是更大的交易伴隨,即使彼此是親親熱熱地叔侄相稱,然而在官言官,規矩大過叔侄,面子上是不好立刻就伸手來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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