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倒影 第十八卷:敵營 第一百六十一章 勝利大逃亡
    混亂的渦流席捲了溫斯頓人的陣地,同樣也包括我們這些俘虜所身處的後陣。儘管尚且沒有遭受攻擊,但我們周圍的溫斯頓士兵已經陷入了無人指揮無所適從的驚慌之中。每個人都在彷徨失措地等待著命令,但沒有人能夠命令他們。前陣的溫斯頓大軍已經陷入了苦戰,徹底阻隔了信息,而他們受傷的指揮官克勞福將軍又不知身在何處。失去了領導的軍隊猶如一頭失去了腦子的野獸,危險地蜷縮成一團,驚恐地望著來自四面八方的敵人,卻不知該如何自處。

    這是個好消息。

    現在,溫斯頓人還沒有敗亡的意識,他們還沒有將自己的注意力投諸在我們這些戰俘身上。但是,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認清自己必敗的這個事實,到時候,絕望的軍人們就會毫不留情地將屠刀揮向全無反抗能力的我們,德蘭麥亞聯軍的救兵絕不會比他們的殺戮來得更快。我們必須在這之前逃脫,趁著他們內部的騷動尚未平息。我想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我看了看四周,一股反抗的情緒正在士兵們的臉上凝結著。戰局的改變激發了他們脫身的願望,現在我們所需要的,就是在恰當的時機製造一場騷亂。

    一瞥之間,我看見那個我經常討好的看守即將從我的身前走過。

    「多布斯,打我一拳。」我對著身旁的多布斯小聲地說道。

    多布斯愣了一愣,疑惑地看著我。

    「快一點,你這個笨蛋!再不動手就晚了!」我低著頭咬牙說道。多布斯的遲疑讓我心頭冒火,現在每一個瞬間對於我們來說都是寶貴的。

    大概是我的表情和語氣讓他猜到了什麼,多布斯露出瞭然的神色。還沒等我做好準備,他毫不攙假的一記重拳就打在了我的臉上。我只覺得鼻樑一酸,半邊臉都失去了知覺。藉著這道力量,我慘叫著向俘虜隊列外倒去,盡可能地接近那個看守。

    哦,見鬼,滾出陣列的剎那間我忍不住在心裡罵著,多布斯你這個死心眼,難道就不會打得稍微輕一點嗎?

    「啊……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倉皇地爬起身,連滾帶爬地向那個看守逃去,一邊逃一邊捂著腫起的半邊臉,不住地叫嚷著:「長官,長官……我有事要報告……」說著,我已經*近了那個看守,伏到在他的腳下。

    「喂,你怎麼了?有什麼事,快說!」我想我的表演是成功的,那個看守雙手扯著我的衣領把我拽起來,粗暴地問道。他的眼睛陰險地盯住我躍出的那個方向,試圖從那裡找到某些線索。

    「長官,我要告訴你……」我怯懦地附上他的耳朵,就像是一個真正的告密者一樣。當那個看守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右耳時,他聽見了我陰毒的聲音:

    「……我要告訴你,你已經死了!」

    一瞬間,我抽出他腰間的佩劍,從他的左肋狠狠地刺進他的小腹。一陣刺激的觸覺傳上我的手臂,讓我感到他內臟蠕動的韌性。我看見這個倒霉的傢伙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完全無法想像原本那個卑躬屈膝的俘虜軍官此時怎麼會如此凶狠地當著所有看守和俘虜的面殺死了他。

    難以置信的不只是他,還有那些正圍站在一團的德蘭麥亞俘虜們。當他們還沒想清楚「奴顏的傑夫」怎麼會在此時動了殺機時,我的聲音在他們耳邊響起:

    「溫斯頓人想要殺了我們,跟他們拼了!」

    無須驗證這句話的真假,前方的戰況和地上的死屍已經足以激起雙方的衝突。這場俘虜與看守之間的搏鬥遲早都會發生,而我不過是讓它發生在對我們最有利的時機而已。

    「跟他們拼了!」多布斯第一個站出來響應我的話,他猛撲向離他最近的一個溫斯頓士兵,用鎖住兩腕的鐵鏈繞住那個士兵的脖子,將他拉入俘虜的隊列中。一開始,那個溫斯頓士兵還在用力地向前蹬著兩腿,無助地掙扎著,可是在俘虜群中,沒有任何人能夠給他救命的援手。沒過多久,他停止了掙扎,伸出了長長的舌頭,大量的白色泡沫從他的口中噴出。他的兩眼突出,幾乎要從眼眶中瞪出來。

    數百名德蘭麥亞俘虜在騷動,他們咆哮著衝向面前的敵人,用石頭和鐐銬砸向他們,從他們的手中奪取武器,而後再撲向下一個對手。他們的行動給溫斯頓人造成了極大的麻煩,溫斯頓人沒有想到俘虜們居然會在現在掀起暴動。距離我們最近的看守失去了鎮壓的先機,而附近的軍隊還沒有來得及向我們*攏,這使得我們取得了寶貴的機會。

    我的兩個中隊長,林恩和大鬍子的費斯特,此時正被三個溫斯頓士兵包圍著。林恩的手中握著剛搶到手的一柄短劍,而費斯特手中什麼也沒有。在敵人一次次的攻擊中,費斯特的左臂受傷倒在地上。林恩抓住時機,一劍刺倒了一個敵人,而後轉身架住了一柄砍向他肩頭的利刃,但卻再也無法擋格另外一把向他胸口刺來的短劍。眼看這狠毒的一擊就要取走他的性命,那致命的短劍卻在接觸他胸口的剎那間失去了力量,萎頓地掉落在地上。

    那把劍的主人已經死了,他的後腰上正插著一把劍,緊握著劍柄的,是我的右手。

    沒有遲疑,我立刻將短劍從敵人的屍體中拔出,向右一撩,第三個溫斯頓人的脖子上立刻多了一條要命的血痕。

    「長官……」林恩訝異地看著我,不知想要說些什麼。

    「別他媽的發呆了,帶著所有人,向東北方向突圍!」我將跌落在地上的一柄短劍踢到費斯特身邊,對著林恩的臉大聲叫到。

    林恩反射性地向我立正,剛要答到,費斯特爬起身,一把拉住他的肩膀。

    「我們為什麼要聽你的?」費斯特不信任地看著我,「你已經不是我們的長官了。」

    「啪!」一個清脆的耳光響起在費斯特的臉上。隨即,多布斯上尉,我年長的副官,一手掐著費斯特的脖子把他拉到自己面前。

    「混蛋,你怎麼敢這麼對長官說話。如果不是長官,我們早就沒命了。虧得他為我們受了那麼多的委屈。你再敢多說一個字,就算長官不動手,我也要把你的鬍子一根根全扯下來!」

    我拉開多布斯的手,對費斯特和林恩急切地說道:「有些事現在沒法解釋,林恩,費斯特。服從,接受我的命令,或是我們一起死在這裡,你們選擇!」

    費斯特低下頭猶豫著不說話,林恩遲疑地看了看我的臉,又看了看多布斯的表情,咬了咬牙大聲答了句:「願意聽從您的命令,長官!」

    「那就給我沖沖沖,別像個女人一樣給我婆婆媽媽的!」我衝著林恩大吼,而後一腳踢在林恩的屁股上,指著東北方向對著他大聲喊,而後轉身迎上正撲向我們的溫斯頓士兵。

    林恩大聲答了句「遵命」,拉著費斯特就向我指定的方向衝去,一邊沖一邊對他看見的士兵們大喊著:「跟著我,跟著我殺出去!」在奔跑中,他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臉上的表情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喜悅和尊敬。

    我的心裡一陣安慰。我慶幸自己從未背棄過我的下屬,正如同他們從未背棄過我。

    我想,如果此時正揮劍高叫的人是我,絕不會讓士兵們毫不遲疑地服從。儘管這並不是我的錯,但我在溫斯頓軍營中的表現確實讓這些勇敢忠誠的戰士們傷心了。不止是我,就連多布斯也因為我的緣故而失去了士兵們的尊敬。但林恩和費斯特不同,他們作為軍官,在最恥辱的時刻始終和士兵在一起,以自己的勇毅博得了他們的信任。聽到了林恩的召喚,原本混亂無序的士兵迅速聚攏起來,有武器的站在外圍,將赤手的士兵裹在當中,臨時組成了一個簡陋的隊列。只要有適合的人來指揮,這些訓練有素的戰士很快就能進入戰鬥的狀態。儘管多日來的勞頓讓他們疲憊瘦弱,但當他們拿起武器、組成隊列、衝向敵人時,仍舊可以稱得上是一群強有力的軍人。我很高興自己選對了幫手。

    東北方,那是遠離戰場、遠離鹿紋城堡、遠離我們的德蘭麥亞軍陣的地方。但恰恰如此,這也是溫斯頓人防禦最為薄弱的地方。況且,我們身處溫斯頓人的後陣,想要憑借數百戰俘的力量突破近十萬大軍的陣地,這是連做夢都無法想像的事情。所以,我們唯一的出路就是向後突圍,盡快突出溫斯頓人的陣地,遠離戰場,直到這場戰鬥結束為止。

    不僅如此,我之所以堅定地選擇東北方作為突破口,還因為克勞福將軍。

    在這個受人尊敬的敵軍將領踏上戰場的前一刻,他低聲對我說了一句話:

    「東北方,祝你好運,中校。」

    不必再詳加解釋,我們都知道他想說些什麼。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這幾乎是在鼓勵我們逃跑。如果換一個人對我說這句話,我肯定會把它當作一個陰謀。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當我看見將軍在說這句話的目光時,我相信了他。

    他那時的目光略帶猶豫和矛盾,透過那兩扇晶瑩的窗口,我幾乎能看得見他心中的友情和責任感正在激烈地搏鬥著。他似乎已經預見到了這場戰鬥的結局,不希望我們無益地在戰場上喪生。出於軍人的責任,他不可能親手釋放我們。他所能做的,只是在死亡降臨到我們頭頂之前,給我們一個自己選擇生路的機會。這已經是將軍能為我們這些囚徒能做的最好的事了。

    儘管在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裡,我們只有幾次見面的機會,可是我能夠真切地感受到來自於將軍的友誼。確切地說,透過這個可敬的軍人,我觸摸到了這場之後的另一個偉大的身影,那是來自於路易斯太子殿下的光輝。僅僅是目睹將軍的忠誠寬厚和豪邁勇毅,我就能夠感受到太子殿下讓人心折的風采。我相信克勞福將軍對我也有同樣的感覺。這是一種玄妙的友誼,就彷彿我們是太子殿下和弗萊德靈魂的分身,當這兩個當世最偉大的人的靈魂碎片相接觸的剎那間,就立刻就找到了彼此和諧的共鳴狀態。

    我沒有對將軍表示感謝,我覺得任何感激的話都侮辱了這份來自於敵人的真摯友情。我唯一能夠報答將軍的,就是逃脫被殺戮的命運,堅強地活下去。正像我希望他去做的那樣。

    所以,現在,我們與東北方的溫斯頓軍隊相撞了。

    東北方,這裡原本是克勞福將軍的重裝騎兵所處的位置,現在他們離開了,只剩餘大約兩千多名輕裝步兵組成一道防線。這些士兵剛剛掉轉頭來,他們還沒有做好應對來自陣地內部騷亂的充分準備,陣形還顯得有些雜亂。在我們相接觸的一剎那,他們的陣線受到我們的衝擊,頓時向後凹陷下去。

    這是一場慘烈的戰鬥,奔逃的戰俘們是在用毫無防護的身體去撞擊堅盔利刃的敵人。我們中的大多數甚至連武器都沒有,只能用隨手拾來的石塊來和對手搏鬥。剛一接觸,我們就已經有十幾個人倒下了,即便是在瀕臨死亡的時刻,他們仍舊掙扎著抱住溫斯頓人的腰腿和手臂,阻攔他們的動作,為自己的生死兄弟贏得突圍的機會。一個赤手空拳的士兵甚至在被一把短劍刺穿了身體之後,立刻將重創了他的敵人撲倒在地,拚命撕咬對手的咽喉。被壓倒在地的溫斯頓人驚恐地大叫著,我猜他聽見了別人的牙齒和自己的喉管相互摩擦發出的聲響。終於,那個戰俘猛地一抬頭,從溫斯頓人的脖子上扯下了一塊連著血肉的骨頭。殷紅的鮮血像噴泉一樣從傷口中激射出來,那個絕望的溫斯頓人張大了嘴,雙手拚命地揮舞,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可這也無法挽救他的呼吸。

    我們的戰士們就是這樣戰鬥的,他們幾乎一無所有,唯一能倚仗的,就是他們重獲自由的信念和拚命的勇氣。他們寧願以自己的生命去換取一個希望,正是因為如此,他們獲得了比平時更強大的力量。儘管連日來的沉重勞役讓他們身體疲弱,沉重的鐐銬更限制了他們的自由,可一旦有機會殺死面前的對手,他們可以做得比平時更凶殘。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願面對這樣的對手,你無法預測這些瘋狂的人們能把這種殘忍的行為進行到什麼程度。

    我們的舉動已經脫離了戰鬥的範疇,這是一場以死亡換取生存的賭博。我不否認我們是絕望的一群,這種絕望讓人淡薄了生死的界限,使我們心中失去了畏懼。

    背後的溫斯頓人也已經逐漸擠壓了過來,我們被夾在中間,就像是兩片烤麵包裡夾著的、鮮紅色的草莓果醬。

    「不要後退!」我在隊列前排大喊著,一步步艱難地向前邁進。一柄短劍向我刺來,我沒有躲閃,而是迎著它撲了過去上去,搶先一步把我手中的武器刺進敵手的胸膛。失了準頭的短劍劃破我的大腿,留下了一道可怕的血痕。這已經是我身受的不知第幾處傷口了,幸運的是,它們都不致命。現在的我已經放棄了任何閃躲的動作,一旦你開始躲閃,接二連三的攻擊就再也不會停歇,直到你死亡為止。我的頭腦中只有一個堅定的念頭:向前,向前,絕不退縮!除了向前,別處再無生路。就算是死,我也寧願做一具向前撲倒的屍體,為我身後的士兵們做一架通往逃生之途的橋樑。

    劍刃在我面前交織成一張讓人癲狂的光,溫斯頓人猙獰的面孔一張又一張退到我的身後。時間似乎放慢了流逝的速度,讓我能看得清每一個瞬間的細節。忽然間,一切彷彿都停止了,剛才的嘈雜喧鬧的生死搏鬥在我的耳邊褪去了全部的音響。我只覺得一道明亮的光照在我的臉上,連呼吸都變的悠揚起來。

    一片開闊的土地在我的眼前鋪展開來,直漫向不遠處的山梁。再沒有一個溫斯頓人出現在我的視野中,自由的土地空蕩蕩地充盈了我的目光,一陣巨大的幸福衝擊著我的心神,讓我在剎那間甚至無法思考。

    當你夢寐以求的自由在你還沒有做好準備的時候突然出現在你面前時,你也會像我一樣驚訝的。

    在我的身後,逃亡的士兵們發出喜悅的歡叫。他們滾過利刃疊成的人牆,拚命向前方衝去。一些不幸的人永遠栽倒在這距離自由最近的一段路程上,但更多的人衝了出來。我們做到了,這簡直是奇跡,數百名衣衫襤褸手無寸鐵的戰俘居然真的衝出了溫斯頓人的包圍。儘管這是我們所希望的結果,可是誠實地說,就在片刻之前,我們還沒有對此抱著太大的希望。

    「跑,跑,跑,向前跑!不要回頭!」我反身砍翻了一個溫斯頓人,救下了一個跌倒在地的年輕士兵,然後衝著他的臉嘶聲吼叫。他迅速地爬起身,以讓我滿意的速度向前跑去。我緊跟在身後,一齊遠離了囚禁了我們一個多月的溫斯頓軍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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