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倒影 第十四卷:變革 第一百一十二章 當男人遇到女人
    在得到獲釋的消息之後,只有少數幾個奴隸希望跟隨休恩的商隊回到外面的世界,她們多半是些失落了親人和孩子的比較年長的婦人。盡管機會渺茫,她們能做的事情也非常有限,但尋找親人這件事幾乎是她們剩余生命唯一的意義了。她們的願望得到了滿足。

    更多的人選擇留下,這一點也不出我們的意外。累年的征戰破壞了人們平靜的生活,許多人都死在戰亂之中。戰爭產生了大量孤苦無依的人——尤其是女人,無論是戰敗的德蘭麥亞還是戰勝了的克裡特與溫斯頓,他們都無法保護這些失去了依*的人們。曾經淪為奴隸的女人們寧願留在這片落後的土地上,起碼在這裡她們能夠得到最起碼的生活必須品和人格尊嚴。

    看得出,我們的小伙子們高興壞了。常年殘酷的戰斗幾乎讓他們忘記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叫做“女人”的神奇生物,她們溫柔、善良、細心、體貼,能夠很好地照顧別人。在相當長的時間裡,他們所能夠看見的女性就只有米莉婭、凱爾茜和埃裡奧特,更多的時候他們只會把這三個可敬的女性當作不可侵犯的上級長官,盡管她們都是些和善的好人,可士兵們在她們面前仍然連笑都不敢輕易地笑一下,更不用說輕松說笑了。

    自從和我們的土著朋友們結識,依芙利娜就經常往我們這裡跑。最要命的是,她一般不會是一個人來,而是和她那些可愛的女伴們一起來見我們這些新朋友,這個情況讓那些精力過剩的年輕人們產生了顯而易見的變化:

    首先,他們開始熱衷於洗澡——盡管正是初春乍暖還寒的時候,銀星河裡的水依舊冰涼刺骨,可一到休息時間,總有些身體強壯的年輕人泡在裡面,有的家伙甚至三天兩頭泡在裡面不願出來,他們一邊被冰涼的河水凍得嗷嗷怪叫,一邊又恨不能就這麼一直住在裡頭,看上去就好象要把自己的骨頭給泡出來不可。他們的反常行徑讓軍隊中感冒的人口激增,給米莉婭增添了不少負擔。

    其次,許多人的臉上都出現了細小的傷口,有的人臉上還有很多。這不難理解,雖然士兵們的制式短劍在戰斗時顯得有些單薄,可如果用它來刮胡子仍嫌太大了些。

    “我討厭這些娘娘腔的家伙!”達克拉有一次向我抱怨,“他們以自己是誰?王都裡的富家少爺嗎?”

    “別生這種沒有意義的氣啦,我的朋友。你得理解他們。”我勸慰地說,“把你手邊的那把斧子遞給我,對。你看,重裝步兵的一些裝備還是很有用的。”我左手揚起斧子,用光亮的斧刃當作鏡子照著我的下巴。我的手藝還不錯,胡子刮得挺干淨。

    “你太縱容他們了,傑夫。你看看,一個個像是剛從鍋裡撈出來的肉,白白淨淨的,沒有個當兵的樣子。”達克拉一邊說一邊搶走了我手裡的佩劍和戰斧,仔仔細細地刮起自己的胡子來。

    最後,各種鍛煉活動和競技比賽在軍營中達到了興盛的頂峰,經常有很多吃飽了沒事干的棒小伙子們結伴在營地大門附近進行摔交、拳擊之類的活動,有的人則在一些鍛煉器械上敏捷矯健地上下翻騰。不管他們在干什麼,都是一律精赤著上身,有意識地把自己健美的肌肉一塊塊突顯出來。當有女士來到時,他們都格外地精神,一個個大呼小叫,紛紛亮出自己最勇敢的一面,試圖壓倒自己的同伴,贏得別人——當然,主要是來訪的異性客人們——敬羨的目光。我猜這時候就算讓他們赤手空拳打死一只獅子他們也辦得到。

    僅僅是幾個時常來訪的異族少女就讓我們的士兵們激動成這個樣子,現在,營地中忽然多出了一千多個女人,整整一千多個啊!這幾年來他們從餐盆裡撈出來的肉塊加起來可能都沒有那麼多,你可以想象她們的到來給我們帶來了多麼巨大的沖擊。

    心情激動的士兵們立刻擴建了自己的營地,他們在水邊陽光充足的地方建了許多新木屋,讓新到的婦女們住在那裡。在木屋建成之前,士兵們自願讓出——啊不,是爭搶著讓出自己的木屋,主動去睡又冷又潮的帳篷。當木屋建成之後,那些女人們睡過的床立刻身價倍增。

    新的建設工程在以我無法想象的速度進行著。有時我早上巡視時看見一群士兵正熱情地壘起牆壁,吃完午飯後就看見一座像模像樣的房子出現在我面前了,除了沒有地板,這座房子什麼也不缺。我忽然覺得在我們戰斗時應該讓兩百個婦女在一旁觀戰,我相信如果那樣的話,我們什麼都不用做,那群發了瘋(更像是發了春)的戰士們會毫不費力地踏平面前的所有敵人,連骨頭渣都不會讓它們剩下來。

    於此同時,為數眾多的廁所如雨後春筍一般湧現出來——在此之前,只有軍官宿捨區才有這種東西,主要是給我們僅有的三位女士使用。至於士兵們……大多數情況下他們寧願用更親近自然的方式解決自己的私人問題。

    休恩帶來的工匠中有幾個建築師,他們的到來幫了我們很大的忙。看得出,他們對於能在一片空地上為所欲為非常興奮,以前他們顯然是沒有這樣的機會的。他們都是相當出色的專業人士,我們眼中廣大的荒蕪土地在他們的圖紙上提前變成了一座不遜於任何一個國家王城的大都市。適合馬車通行的道路、市場和居民區的位置、膜拜神祉的廟宇、足夠容納上萬人的中心廣場……當他們將井然有序的圖紙放在我們面前時,我不禁為這不知何時才會出現的壯觀景象感動不已。但我得說,這些被休恩羅來的大師級的人物實在太專業了一點,他們的思路跨度之大到了讓人無法理解的地步,比如說,你認為我們現在這個樣子討論國家歌劇院的朝向和國立圖書館的位置有什麼太大的意義嗎?

    最終,他們都被分配去監督廁所的設計和建設了。

    我覺得這才是真正的人盡其才。

    弗萊德默認了士兵們的沖動。他只是為了避免出現讓人不愉快的事情,強調了幾點紀律,用於約束士兵們的行為。比如說:不得未經許可深夜留宿女性住宿區;不得在未經對方許可的情況下強行與婦女發生超出禮節性的肢體接觸;不得對婦女說出帶有猥褻、暗示、挑逗性的語言……等等。在我看來,這些其實沒有太大的必要,軍人的紀律仍然強有力地制約著我們優秀的士兵,而且他們之間也在相互監督著。我就知道這樣一件事:一個士兵在幫一個婦女搬家具時不小心握到了她的手,那家伙顯然沒什麼經驗,回來後興奮得四處宣揚,惹得一個宿捨的其他士兵既羨慕又嫉妒,最後大家很有默契地把那個幸福的家伙胖揍了一頓。我不相信在這種環境下,還有什麼人敢對那些女人們做出什麼不懷好意的舉動。

    我們都沒有想到的是,很久以後,在以這個軍營為基礎建成的城市中,弗萊德親筆書寫的這些紀律被當作重要的歷史文獻保管起來,作為新德蘭麥亞的開國王者提倡平等、提高婦女地位的一個明證。那些盲目崇拜英雄的人們不知道這條刻板的命令鬧了多少笑話:曾經有一個士兵看到一個女人的裙子上破了一個洞,露出了一塊她臀部上的肉。按照通常的看法,類似“裙子下面”、“屁股”、“露出”這樣有爭議的字眼是不允許被公開使用的,否則很有可能被視作違令。這個好心的家伙被嚴苛的法規逼得發了暈,只好嚴肅地對她說:小姐,裹住您下半身軀體的那塊花布在現在朝向東北的方向上有很大不妥,暴露出了相當重要的問題,請您務必仔細搜索。那個可憐的女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重大的情況,嚇得四處張望。她越慌張,那個士兵表情越凝重,嘴裡隨著她身體的轉動不住說到:現在是西南,現在是東南,現在是西北,現在是正北方向……

    最後,那個嚇壞了的女人扔下手裡放滿衣服的籃子尖叫著跑了開去,撇下了我們手足無措的好心戰士……

    這件事當時被我們傳為笑談,“暴露了重要的問題”這句話經常被人提起,每次都會帶來一陣不懷好意的哄笑,屢試不爽。

    這種事情還發生了很多,都讓人感到十分尷尬。最終,弗萊德終於地取消了這條命令,代之以更為嚴謹的法律。當然,那是很久之後的事了。

    剛開始,那些女人們還帶著些被強迫的無奈,本能地疏遠著我們。曾經成為奴隸被販賣的經歷給她們帶來的很大的心靈傷痛,無論是誰,要撫平這創傷都是十分困難的。即使在被宣布釋放,獲得普通人的生存地位之後,她們也依舊對我們的士兵們保持著敏感的警惕心,不願意多接近我們。盡管她們都是些平民,但這樣的情況下我們必須分派給她們一些工作,比如說日常飯食的料理、替士兵們洗衣服、養護武器和鎧甲等等。對於我們的安排,她們順從而安靜地接受了,並且把工作做得很好。但我看得出,我們之間仍舊存在很大的距離。當一群女人遠離故鄉,來到一片陌生的荒涼高地上,面對著一群看見她們眼睛就發直的男人時,你不可能讓她們毫無戒備地接受這一現實。

    然而在經過了一個多月的共同生活之後,她們發現了自己的處境與以前大不一樣:這些看上去粗魯莽撞的士兵們是發自內心的尊重她們、愛護她們,不希望她們受到任何傷害。這些人為她們做了能夠做到的一切,滿懷欣喜地為她們蓋房子,照顧她們的起居生活,當夜幕降臨時為她們站崗放哨,以免她們受到野獸的侵擾。她們在這裡所獲得的尊重和敬意遠比在其他城市中作為一個普通居民要多的多,而且,除了有些冷清、交通不便、時常有野獸出沒之外,這裡風景秀麗、物產豐富,真的是個不錯的地方。我相信,和我們的士兵接觸久了,你肯定會喜歡他們的。他們勇敢而淳樸,帶著所有男人希望擁有的一切優良品質。而且,他們中的大多數真的很英俊,非常有男子氣概……

    人們開始學著相互了解、相互接納。一方是心靈受創的女人們,一方是刻板拘束的士兵,他們把更多的時間交給了沉默,使交流的過程進行得緩慢而遲鈍。但是,即便你什麼都不說,有些事情也會在無聲中改變,尤其是當你別無選擇的時候。預料之中的,女人們開始接近士兵,有些人主動地與他們攀談,和他們說笑。有時某個女人偶爾想起自己悲慘的身世和亡故的家人,忍不住悲從中來,這時候總會有那麼幾個士兵善意而笨拙地安慰她,努力讓她開心起來。漸漸地,一些女人開始專心地為某一個或者某幾個士兵清洗衣物,用心地把它們揉淨、鋪平、曬干,然後期待著親手交到他們手中。這一切都在默默中悄然地改變著,身處其中的人們幾乎感受不到這些改變的存在。它們發生得很突然,卻又是那麼順理成章,仿佛一切天生就本該如此,當男人遇到女人時……

    盡管女人們的到來讓我們看見了一些令人欣喜的改變,但有些讓人頭疼的事情卻也在背地裡發生著。一些私下的搏斗悄然興起,這些因女人而起的爭斗行為盡管暫時還沒有發展到動刀子的地步,但這並不意味著它不會發展成那樣。這股潮流愈演愈烈,走在軍營裡,你時常都可以看見兩三個鼻青臉腫的士兵相互敵視地擦肩而過。我們很擔心這一勢頭會破壞軍中的團結,最後不得不由弗萊德親自出面發布命令禁止私斗,而後指派羅爾為軍營執法官。羅爾的威懾力起到了相當大的作用,幾天之後,這種和體育精神無關的“競技比賽”漸漸銷聲匿跡。我不得不說,這裡面有我很大的功勞。當羅爾帶人在軍營四周巡視的時候,我總是私下裡告訴那些因為缺少機會而悶悶不樂的士兵們:只要有我們的朋友休恩在,女人還會源源不斷地到來。聽了我的話的士兵們大部分打消了因此觸犯紀律的愚蠢念頭,他們染上了另一種毛病,在訓練之余,他們一有空就攀上高處,遠遠望著休恩的商隊有沒有到來……

    三天前,弗萊德再次給休恩送出了一封信,在信裡除了列出需要的一些物資之外,在最後還加了一句附言:“給我再搞些女人來。”這行字弗萊德寫得十分艱難,他寫到一半,然後抓起那張信紙揉搓著想扔掉它,可最終他還是重新把它展開,鋪在桌子上,慌亂地把這句話寫完。

    “真是讓人為難的要求啊。”弗萊德尷尬地對我說。

    “我們總得做些我們不願做的事,如果你確實為你的士兵們著想,那就去做那些必須做的事吧。”我一邊看這封信一邊促狹地笑著,“可是,這句話寫得太直白了吧,你不打算換個委婉一點的方法來表達?”

    “不用了……”我的朋友雙手覆在臉上,揉搓著疲憊的面部肌肉,“如果這就是我必須提的要求,那就不要再掩飾什麼了。該死的,所有的兵書上都在教我們如何行軍、如何布陣、如何訓練、如何戰斗,它們連戰敗時如何逃跑都寫得清清楚楚,卻從來沒人提起過作為一個將領要給自己的士兵找女人。如果我要寫書的話,傑夫,一定不會忘記把這一條寫進去。這太重要了。”

    “你的意思也就是說,那些勇敢的將軍、統帥們和街邊那些拉皮條的惡心家伙沒有太大區別。”我刻薄地對弗萊德說。

    弗萊德笑罵著把他的頭盔擲向我,制止了我不恭的言論。

    “其實……也差不多。”我把頭盔回擲給弗萊德,他把它重新放在桌子上,輕輕歎了一口氣,有些無奈地說道,“拉皮條的滿足嫖客的欲望,從嫖客手中獲得金錢;統帥滿足士兵的欲望,士兵帶給將領勝利。只不過,你的要求越高,需要滿足別人的欲望就越大。”

    我的朋友脖子後仰,把整個脊背*在椅子上,努力放松著自己疲憊的身體,忽然很沒有形象地大叫了一聲:“我需要女人啊,需要很多的女人……”

    門在這時被推開了,米莉婭端著一杯熱水,一臉冷漠地走了進來。盡管她竭力保持著高雅的姿態和平靜的神情,可當她走過我身邊時,我似乎聽到了她緊咬自己牙齒的聲音。

    我匆忙告辭,然後捂著抽筋的肚子跑回自己的木屋,想象著我可憐的朋友用什麼樣的方法為自己辯解,平息漂亮的信徒心頭的憤恨。

    一陣暖風裹著鮮花馥郁的嗅覺撲入我的鼻腔,窗外鳥雀久違的婉轉叫聲忽然叫醒了我的耳朵。我下意識地望向窗外,河水清冽明麗,遠山蒼嵐流動,一派春光明媚。

    明天就是播種的日子了,我們將在這裡開辟這片高地上第一塊田地,播下第一粒種子,用一個滿懷希望的春天,迎接我們未知的未來。

    (明天有事無法更新,今天人品更新兩章,大家熱烈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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