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每個人都以為紅焰會提出用左手比賽而獲取勝利的時候,他忽然提出了再換一種比賽方式,這出乎每個人的意料之外。
「很明顯了,左手你不如我,右手我不如你,如果還繼續用這種方式比賽就毫無懸念了,就算我答應,觀眾們也會覺得沒意思,對不對啊!」
「對!」圍了一圈的商人和水手門惟恐天下不亂的叫嚷。的確,這一點點彩金或許能讓水手們精神百倍,但對這些身家百萬的商人們實在是無關緊要。問題是,船上的生活太枯燥無味了,似乎每個人在過度的寂寞和無聊中都希望發生一些有趣的事,刺激一下麻木疲憊的精神。
「所以,我們換個更刺激更精彩的項目繼續我們的比賽,好不好!」這個精靈簡直熱情得不像話。就算是粗獷的矮人都不一定像他這麼能折騰。
「好!」人群中爆發出強烈的歡呼。
紅焰接著說:「下面聽聽我的意見,我提議,最後一輪我們比劍術。當然,為了避免傷亡,我們用短棍代替兵器。而且,我想和你較量。」
他右手直指弗萊德,唯一露在外面的一隻眼睛裡燃燒著熾烈的熱情。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是這群士兵中最強的。」
他說得基本正確,如果不算從上船起就沒起過床、恨不能在被窩裡養蘑菇的卡爾森的話。
「我接受您的好意。」弗萊德優雅地鞠躬示意,「不過為了公平起見,您應該休息一下您的手臂,這也是對我這個對手的尊重。」
經過雙方同意,比賽被定在午飯之後。
全船沸騰了。可以想像,一場甲板上的格鬥比賽對於五天的枯燥水上航程來說意味著什麼。午飯後,原本呆在船低清點貨物的商人們都放下了手中的工作,除了保證船隻正常航行的十幾個水手還在艙底和桅桿上工作,以及投錯了人胎的懶豬卡爾森還在睡覺之外,全船所有的人都擁上的甲板。
兩個人站在場地中央。弗萊德右手握著一根稍長的木棍,正彬彬有禮地向周圍的旁觀者點頭鞠躬致意。一個愛熱鬧的商人友情提供了他一套上好的黑色皮甲,襯得他更加挺拔英俊,看上去頗像一個英武的少年騎士。紅焰則雙手提著兩根略短一點的棍子,不時煽動著周圍的人群。他經過的人群總能爆發出響亮的呼喊聲,當然,應和他的多半是那些豪放的水手們。
這是一場顛覆傳統的比賽,雙方是優雅的人類和粗野的……精靈?
隨著休恩敲響了開場的鑼聲,兩個人慢慢走到甲板中央。直到這個時候,弗萊德也還沒有忘記很有派頭地向紅焰行一個持劍禮。
兩個人對視了片刻,忽然紅焰發起了攻擊。他雙手揮舞著短棍,以極高的速度逼向弗萊德,忽然右手橫掃,直襲向弗萊德的左腰。弗萊德樹棍一擋,隨即直刺反擊,兩個人就這樣纏鬥在了一起。
這是我們見過的最精彩的格鬥表演:紅焰從一開始就保持著攻擊的主動權,手裡的雙棍如同暴風驟雨一樣向弗萊德攻去,為我們展現出一種見所未見的華麗雙刀刀法。他一邊攻擊,一邊暢快地大聲呼喝,似乎是在享受著全力搏擊的樂趣,彷彿從這場拚鬥中感受到了莫名的暢快。他的狂烈氣勢點燃了所有圍觀者的熱情,水手們伴著他的吆喝發出陣陣粗野的叫罵,為自己的英雄鼓舞喝彩。就連那些大腹便便的商人們也忍不住發出陣陣怪叫,有的已經忍不住痛飲原本準備出售的美酒,宣洩幾天來淤塞在胸中的煩悶。
也只有弗萊德能應對這樣瘋狂的進攻吧。在紅焰山崩地裂般的攻勢面前,他的身形就像流風一般瀟灑地飄動,屢屢在驚險萬狀的絕境中與襲來的短棍擦身而過。他以使用單手騎士劍的方式操控著棍子來回格擋,在他們中間不住發出陣陣棍子交擊的聲音。偶然他也看準破綻反擊,一招不中,絕不貪功猛進,立即退守。
「噗!」幾乎在同一時刻,紅焰的右膝頂上了弗萊德的胸口,而弗萊德的左拳重重擊在了紅焰的臉上。兩個人同時向後翻倒。
「好,我好久沒和人打得那麼痛快了。」紅焰捂著腫起的半邊臉翻起來,吐掉一口帶血的吐沫,從水手手中接過兩大杯烈酒,遞給弗萊德一杯。
「喝完我們繼續打,哈哈哈,你是好樣的。」
弗萊德也揉著胸口爬起來,拍著他的肩膀讚許地說:「你是個真正的戰士!」說著接過酒杯一飲而盡,頓時酒氣上湧,雙頰飛紅地將手裡的酒杯摔碎在桅桿上。紅焰站在一旁大聲叫好,也乾了一杯,一使勁也把酒杯在桅桿上摔得粉碎,大喊著:「再來!」順手把左眼上的眼罩摘掉扔在地上,露出另一隻翠綠閃爍的美眸。
在場不少人的下巴頓時脫臼了:這個整天帶著一隻眼罩的豪邁精靈居然是個冒牌的獨眼龍!
「好,再來!」弗萊德拎著棍子揉身而上,在一陣狂熱而友好的氣氛中,戰局重新開始了。
「接我這一招!」重新加入戰團的弗萊德轉守為攻,雙手持棍大力劈下。紅焰忙把雙手棍交叉迎上。「卡!」三棍交叉處發出一聲巨響,兩個人身形同時一晃,向後退了半步。
「再來!」弗萊德大喊著跨上一步,雙手舉棍橫掃,當胸向紅焰劈去。這一招來勢兇猛,就連紅焰也沒敢硬接,低頭躲了過去。弗萊德收勢不及,整個身體都轉向一邊,同時略微失去了平衡,將背心露在了紅焰面前。
「糟糕!」我心裡念頭剛轉,紅焰雙棍一分,已經向弗萊德的背後砍到。這個時候,弗萊德無論是要躲閃還是要招架都來不及了。
緊急關頭,弗萊德展現了他過人的身手和膽識。他根本就沒有試圖回身招架,而是隨著剛才揮棍的勢頭將身體整整轉了一圈,不但緊擦著紅焰的棍影閃到一邊,同時借助身體旋轉的力量將手裡的棍子從下向上反劈上去。
「回風斬!」弗萊德滿面皆赤地大喝。
這違反格鬥常識的一擊大出紅焰的意料之外,他忙就地橫著打了個滾,很不體面地躲過了這一棍的攻擊範圍,同時也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好小子,有種別跑。」弗萊德又是一聲大喝,又是一棍劈去。
我心裡又好笑又奇怪,好笑的是,這個精靈雖然看上去十分年輕,但少說也該有兩百多歲了,弗萊德居然當面直斥「小子」,聽起來有些不倫不類的;奇怪的是,此刻的弗萊德和剛才情緒大不相同,完全失去了平日穩健冷靜的的姿態,甚至於比這個粗獷的精靈武士表現得還要狂烈。我疑惑地望向達克拉他們,他們也一臉的驚訝,不知道弗萊德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這一輪不講技巧的野蠻攻勢完全打亂了紅焰所習慣的節奏,一直在酣暢淋漓主動搶攻的精靈武士此刻彷彿面對著一隻失去理智的瘋狂野獸,依仗著不知道從那裡來的巨大力量和速度優勢跟著他窮追猛打,偏偏失去了先機,他所有高超的刀法技巧都施展不出,束手束腳的處處受制。
終於,這個火暴的精靈在也受不了這一直忍氣吞聲挨打的窩囊,眼看著弗萊德一棍直砍,他大罵一聲:「見了鬼的,跟你拼了!」雙手短棍向著來棍用力迎去。這一下毫無花巧,純粹是力量與力量的較量,隨著一聲巨大的響動,終於分出了高下:
弗萊德的優勢在於搶到了先手,又是雙手持棍,紅焰的力量和速度雖然比弗萊德勝出了一籌,但仍然落了下風,雙手短棍脫手飛出。
而弗萊德的優勢也並不明顯,他的雙手虎口迸出了鮮血,棍子雖然沒有脫手,但顯然也抓不牢了。
弗萊德把棍子往地上一扔,我們都以為事情結束,正準備歡呼慶祝,卻沒想到場中的兩個人同時一聲大吼,互相撲了上去。兩個英俊的年輕人你一拳我一腳地糾纏在一起,幾絲血花不時從兩人中間迸發出來。漸漸地,兩個人已經完全失去了剛開始時身為優秀戰士的自覺,完全淪落到街頭流氓們打架的套路上去了:弗萊德氣喘吁吁地扭住了紅焰的脖子,紅焰慘叫著掐住了弗萊德的胳膊,弗萊德的手肘一下下撞在紅焰的小腹上,紅焰的膝蓋頂住了弗萊德的肋骨,啊,天吶,無賴,簡直是無賴,弗萊德居然一口咬在的紅焰尖細的耳朵上,這或許是精靈與人類相比最大的弱點了,可紅焰也並不比對手淒慘到哪裡去,他居然一手捏在弗萊德的襠部……
被精彩的比拚所吸引住的圍觀者們漸漸清醒了過來,這已經不是一場以小小的賭注和武者的榮耀為目的的友好競技了,場面已經完全失去了控制,兩個主角在激烈的搏鬥中喪失了理智,完全陷入了以戰勝對手為目的的狹隘狂熱情緒中。我們忙衝過去把兩個人拉開扔在兩邊。紅焰被分開之後爬在甲板上,邊捂著耳朵邊大聲喊著:「痛快,兄弟,好樣的!真他媽疼死我了,你是好樣的,你們都是好樣的!哎喲……好久沒那麼痛快過了,哈哈哈……哎喲……」
我撲向弗萊德,只見他嘴角流血,滿臉異常的紅光,眼神渙散,嘴裡不住地念叨著什麼,不時噴出一陣聞起來不怎麼誘人的味道。
我啞然失笑,現在可以解釋弗萊德為什麼一反常態地情緒失控,滿嘴髒話地與紅焰濫打在一起,答案很簡單,他喝醉了。比鬥中間灌進的那一大杯劣酒對於原本就不怎麼能喝酒的弗萊德來說,實在是太多了。
這一天全船人各有所獲,水手和商人們欣賞了一場精彩的格鬥表演,為疲憊的旅程平添了幾分刺激;紅焰看來十分讚賞弗萊德死纏濫打的風格,認為找到了一個難得一見的合適對手,情緒十分高漲,頻頻舉杯為那個「勇敢的小伙子」乾杯慶祝——當然,那個「勇敢的小伙子」已經到船艙下和睡不醒的卡爾森作伴去了;而我麼,因為競賽不分勝負,投向兩方的賭注自然就都成了我的個人財產。
最重要的是,這件事給了我們所有人一個重要的教訓:千萬別惹喝多了的弗萊德,這小子的酒品太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