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九不敢置信地看著父親就在自己眼前倒下。
那高大的身影,如今,就靜靜地躺在地面上,嘴裡湧出的鮮血越來越多,將他的衣襟都染紅了一大片。
「阿爹!」鳳九再也顧不得自己的身份,淒厲地叫著,撲上前去,雙手顫抖著,捧起父親的臉龐。
「阿爹……阿爹……」她早已淚如雨下。
楚羽也早施展輕功撲了過來,當看見鳳長軒不停吐血的時候,饒是他鎮定自若,也不禁亂了方寸,茫然地跌坐在鳳長軒身邊,喃喃叫著:「義父……」
像是聽見了女兒和義子的呼喚聲,鳳長軒吃力地睜開眼。
「……別……別哭……」他剛一張嘴,鮮血就馬上將他整個嘴巴都湧滿,他嗆了聲,才斷斷續續地道:「別哭……這……這是……是我……我……應得……應得的……」
鳳長軒吃力地說著,艱難地抬起手,鳳九見狀連忙緊緊握住,哽咽著叫著:「阿爹……阿爹……你……你為什麼……」
她說了一半就再也說不下去,淚水將雙眼都模糊了,只能緊緊握著父親的手,唯恐失去。
可鳳長軒卻低低地笑了起來。
他一笑,鮮血頓時從口中瘋狂湧出。
「呵呵……我……這樣……這樣也沒……沒什麼不好……」鳳長軒臉上帶著微笑:「鳳……鳳長軒圖……圖謀不軌……服毒自盡……也……也免了……免了你被人……說……說閒話……」
鳳九聽了,鼻子一酸,又是一串珠淚直淌了下來。
「阿爹……別說了!別再說了!隱鶴老人就在這裡,他一定能救你的!」鳳九哭著,二話不說就要去找隱鶴老人。…可她身子剛動,鳳長軒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竟然將她一把拽住。
「不……不要去!」鳳長軒睜大了雙眼。牢牢地盯著鳳九。
「可是……」鳳九淚珠直流,但又掙不開父親那鐵箍一般的手。急得方寸大亂。
鳳長軒卻將目光投向一旁茫然若失的楚羽。
「楚羽……」他輕聲喚道。
「啊?我在這裡!」楚羽這才回過神來,連忙上前,也緊緊握住了鳳長軒地另外一隻手。
向來嘻嘻哈哈的面孔,也滿是哀戚之色,眼中水光盈盈。雙唇顫抖著,像是想哭,卻又強行忍住了。
「義父……」他將鳳長軒的手握得很緊。
對楚羽來說,鳳長軒就像是自己地父親,如今見他服毒自盡,如何不傷心?可話到嘴邊,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只化為一聲嗚咽。
「楚羽……」鳳長軒看著他,看著這個自己一直當親兒子看待的義子。吃力地道:「楚羽……你……你不適合……不適合這裡……回去……回去江湖吧……那裡……那裡有你娘……也……也更適合你……」
鳳長軒斷斷續續地說完,接著,像是想笑。可嘴巴剛一張開,鮮血就蜂擁而出。
鳳九從來不知道。一個人體內能有這麼多鮮血。父親吐出地血,已經將他的衣衫全都染紅了。觸目驚心。
「阿爹……」她緊緊握著父親的手,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也不知道要怎麼做。
「不是這樣子的……不應該是這樣子的……阿爹……」哭聲早已沙啞了,鳳九頹然跌坐在鳳長軒身旁。
她現在已經徹底六神無主,只能茫然地呼喚著父親,一聲接一聲,帶著哭腔。
是啊!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子地?
自己最心愛的丈夫,卻是被自己最在乎的父親害死的,而如今,父親也服毒自盡,這到底……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鳳長軒服的毒,並非服下立死,如果隱鶴老人在,說不定還有活命的機會!可是為什麼,阿爹卻不准自己去找隱鶴老人?
難道……難道父親的死志就如此的堅決?
鳳九混亂地想著。
「……阿……阿九……」鳳長軒的目光已經渙散了,可還是努力睜大了雙眼,看向鳳九。
「阿爹!阿爹!」鳳九連忙撲到他身上,嗚咽著。
鳳長軒像是想笑,可嘴角剛動,就淌出兩道鮮血來,他被嗆得咳嗽了一聲,然後,吃力地道:「阿九……過……過來……」
見他地意思,像是要鳳九附耳過去。
鳳九連忙低下頭,將耳朵湊到父親唇邊。
鳳長軒吃力地蠕動著嘴唇,想說什麼,可聲音卻越來越微弱。
「阿……阿九……」他拼著最後一絲力氣,用細微的聲音,對鳳九喃喃道:「阿九……別……別相信……別相信任何人……任何人……都……都不要……相信……」
鳳九怔住了。
她不知道父親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告訴自己別相信任何人!
從小到大,父親教育自己,都是要光明磊落,不多疑,不亂疑,要相信別人,可如今,他拼著最後一點力氣想告訴自己的,居然是「不要相信任何人」?
為什麼?
鳳九大惑不解,可已經來不及詢問了,鳳長軒說完那些話,臉上緩緩露出個淡淡地笑容來,一如往日父女倆還親密無間時候那樣,慈愛,溫柔,而又寵溺。
「……阿爹……」鳳九哽咽著,看著奄奄一息的父親。
「……小……小阿九……」這時,鳳長軒再度艱難地開口,臉上依舊是那溫柔慈愛地笑容,更多地,是一種放心的神色,彷彿已經了了一件心事似地,渙散的目光努力地想要落在鳳九臉上。
「再……再叫一次……再叫一次小九爹……」他斷斷續續地說道。
鳳九聞言,眼淚再度止不住地滴落下來。
從小時候起,她和父親,相互之間就會以「小阿九」、「小九爹」來互相稱呼,那是只屬於他們父女倆的,獨有的暱稱。
鳳九哭著,叫了出來:「阿爹!女兒的小九爹!」
聽到女兒的聲音,鳳長軒終於像是落下心中大石一般,已經徹底渙散的目光越過鳳九的臉龐,看向漆黑的夜空。
「……淡月……」他低聲念著已故妻子的名字:「我終於……可以……來找你了……」
於是,一場轟轟烈烈的謀反案,至此徹底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