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痊癒之後再上路,再加上不知道何弼是不是沒再追來的關係,兩人一路上輕鬆不少,很快地就來到了北疆。
北疆正處青泓和北夜兩國交界處,兩軍交戰,已經膠著很長時間。
安城是青泓大軍駐紮之地,按理說,千辛萬苦來到了北疆,鳳九應該先去找她父親鳳將軍才是,可出乎衛螭意料的是,鳳九卻帶著他繞過安城,來到兩國交界處的一個小鎮。
還真是小,鎮上不足百戶人家,總共就一間客棧兼飯館兼酒樓,往大街……啊,不對,是小街上一站,抬頭就能從街頭看到街尾,一覽無遺。鎮外是片樹林,鬱鬱蔥蔥,不遠處,是一望無垠的平原,隱隱可見牧羊人的身影。一條清澈的小河圍著小鎮蜿蜒而過,緩緩流淌。
「……」
衛螭沉默地站在鎮口,抬頭看了看牌坊上大大的掉色的「雙喜鎮」三個字,然後扭頭看向一旁的人。
「為什麼來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
發現自己一句話引得路過的鎮民怒目而視,衛螭連忙換上素常憨厚誠懇的表情,一臉的無辜,彷彿剛才那句話只是自己無心之過。
對衛螭懷疑的目光視而不見,鳳九蹲在牌坊邊的山坡上,順手扯了根草葉放進嘴裡,一面慢吞吞地回答:「子曰,非禮勿問。」
「……子從來沒有曰過這句。」衛螭非常好脾氣地也蹲到鳳九身邊,看著牌坊下鎮民來來往往,挑擔趕牛,一派民間勞作的景象。
「你怎麼知道子沒有曰過?說不定是子路子貢子由子虛烏有的記掉了呢。」悠閒地一邊和衛螭抬槓,鳳九將扯下來的草葉輕輕放到唇邊,一縷清越的樂聲就隨之緩緩飄出。
沒有玉笛聲悠揚,而是帶著濃濃的民間小曲兒味道,輕快活潑,一聽就知道鳳九現在心情不錯。
衛螭不禁感慨。
這丫頭雖然生長環境與眾不同了點,但好歹也算是世代簪纓的世家之女,琴棋書畫作為淑女必修課程,至少也該會點兒吧?可惜「禮樂騎射」這四樣,她最擅長的是騎射,至於「樂」,衛螭只能說,此曲只應天上有——
人間絕對難以想像的天上才有的難聽!簡直人神共憤!
可是你要說她沒音樂細胞吧,偏生吹草葉又吹得悠揚動聽,活潑輕快,一路上心血來潮就扯一根草葉吹個小曲兒,倒減了不少旅途勞累。
一曲吹完,鳳九站起身來,拍拍灰塵,然後指著不遠處那間搖搖欲墜的客棧,鏗鏘有力地開口。
「今天就住這兒!」
一錘定音。
客棧名叫安靜,老舊又破敗。
衛螭靠在窗前,看著荒草叢生的院子,長長歎一聲。
怪不得這裡要起名叫安靜客棧,果然安靜的很,除了那個死氣沉沉的店老闆,就只有他和阿九兩個客人,而且還是本年度第一批客人,沒意外的話也會變成最後一批客人。
房間破舊,環境荒蕪,唯一的可取之處就是老闆炒的青菜,味道還算成。
只是……早中晚三餐都是炒青菜,難怪店老闆會滿臉菜色,吃了這幾天下來,他都覺得自己快變成青菜了!
好歹他衛螭,也是人人尊稱一聲「衛七公子」,算是渾身裝束皆綺羅,風光去處滿笙歌的瀟灑,五陵年少,遊戲人間,怎麼一遇到阿九這丫頭,就什麼都變樣兒了呢?誰會相信養尊處優的衛七公子會睡草蓆吃青菜還不能有怨言啊?
府縣盡為門下客,王侯皆是平交人!
這才是他衛七公子的寫照!
而不是跳蚤盡為身下客,老鼠皆是夢裡友。
要是被熟悉自己的人知道現在這慘狀,只怕一個個都會笑得抽筋抽過去!
真是一世英名一朝喪!
衛螭哭笑不得地心想。
他猜不透為什麼阿九會帶著自己來到雙喜鎮。難道是為了惡整自己?可阿九雖然性子野,但不是分不清輕重的人,現在而盡眼目下,她會有這閒情逸致來捉弄自己?鳳將軍在安城抗擊西炎北夜聯軍,阿九為何不先去找他,而是來到這個偏僻得不能再偏僻的邊陲小鎮?難道在這個看似毫不起眼的小鎮上,有什麼事情會比與鳳將軍會合更加重要?
也許,是某樣東西?
衛螭心下暗暗揣測。
只是他這幾天留心觀察,阿九的言行舉動和平時並沒有什麼不同,而且更加悠閒了,在這接近倒閉的客棧裡晃來晃去也就罷了,還沒事就叼著草葉吹小曲兒,問她,更是笑嘻嘻地打哈哈糊弄過去,什麼都不肯說。
只是衛螭畢竟是衛螭,鳳九雖然隱藏得好,但一樣被他發現了蛛絲馬跡。
不知為何,每晚一到半夜時分,鳳九就會一個人悄悄出去,要過大約一個時辰才回來,然後第二天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樣子,若非衛螭細心,不然發現不了。
仰頭看了看夜色,似乎快到亥時了,衛螭小心翼翼地將窗戶虛掩,然後悄沒聲息地躺回床上去,裝出一副熟睡的樣子。
果然,沒多會兒,只聽見隔壁傳來房門輕響,接著,腳步聲輕輕地,幾乎是不可聞地往衛螭房間的方向過來。
衛螭還是繼續裝睡,發出輕微的鼾聲。
那腳步聲在房門外停了下來,似乎門外的人正在留心屋內的動靜。過了一會兒,見沒有異樣,才繼續輕輕地往外走去。
聽見腳步聲下了樓,衛螭立刻從床上跳了起來,從虛掩的窗縫間看出去。
雜草叢生的院子裡,一抹熟悉的身影正迅速穿過,往客棧外走去。
「半夜三更的不睡覺,難道去見狐狸精?」衛螭戲謔般自言自語道。
只是開玩笑歸開玩笑,他用腳趾想也知道鳳九瞞著自己每晚單獨外出,一定是有什麼非常重要的事情,當然不可能是去見狐狸精,不過阿九既然煞費苦心地瞞著自己,想必其中還有什麼原委與古怪,所以衛螭暫時也不想揭破她,只是打算暗地裡瞧瞧這丫頭到底在做什麼。
見鳳九的身影就快消失在街尾,衛螭於是悄沒聲息地尾隨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