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說百花的深處……夜風拂面暗香來……
幽暗寂靜的小巷裡只零星掛著幾隻紅燈籠。今夜的風有點大火紅的燈籠映著燭火在風中輕輕搖晃著宛若這大宅深處暗暗浮動的女兒香。
巷子很長只有兩三戶人家。若涵立在其中一扇門前除了兩隻繪著彩蝶與牡丹的燈籠外這扇門毫不起眼。燈籠是張揚的桃紅色蝶是妖嬈的孔雀藍而那朵栩栩如生的牡丹又分外的潔白純淨。絕妙的丹青繪在這骯髒的煙花之地算是糟蹋了。
銅製的門環早已被蹭得油光亮。若涵扣下三聲門上的小門「嘎∼」的被打開露出一雙凶神惡煞渾濁的雙眼。
「找誰?」
「找這裡最香的花兒。」
「我們這裡沒有花兒快走。」
小門正要關起若涵笑笑道:「是四爺介紹我來的麻煩小哥兒行個方便。」
「哪個四爺?」
「您真會說笑京城裡還有誰能稱得上四爺。」若涵與之周旋著。
既然大阿哥胤禵是這裡的常客那麼那些個成年阿哥少不了要流連與此。
那雙渾濁的雙眼上下大量片刻冷冷的說:「可有信物?」
若涵輕笑這裡的防禦可真是牢靠堪比現代的那些高級夜總會。目光落在拇指上的翠玉扳指上於是取下塞進了那個小門。
門衛看了看關上了小門。
「可沒有這麼怠慢客人的。」若涵淡笑自語著漆黑色的大門卻在下一刻開了。
「喲貴客久等了柳媽媽在這裡給您陪不是了。」
人未見聲先到。隨即聞到一股子濃郁的芳香。
三十上下的年紀濃妝艷抹卻絲毫沒有俗氣原來妓院的老鴇都可以出落的如此氣質哪。
「哎喲喲∼這位小爺可真是俊俏呢。媽媽我可是閃了眼了。」
柳媽媽笑顏如花請了個福後問道:「小爺是頭回來吧可是四爺的朋友?」
「媽媽客氣了和四爺有過數面之緣。」若涵也在考量這個柳媽媽以她十幾年的賞金經驗這個女人絕對不簡單。
「小爺可真會說笑點頭之交、數面之緣的話四爺怎麼可能把這麼重要的東西送與小爺。」柳媽媽塗著丹寇的手在翠玉扳指的映襯下更為白皙。
若涵抬手接過扳指也不答她的話只問:「媽媽此次來我只想拜訪一下岫雲煙的絕色。」
「呵呵絕色自然是有的這岫雲煙裡的每個姑娘都是絕色。」
蘭花指一挑若涵隨著她的手勢走進內院。
亭台樓閣、百花爭艷。美人橫臥百般嫵媚。好個奢華的『岫雲煙』可比豹房、酒池肉林。
若涵一路走著目光所及處無不是女兒艷香。耳邊絲竹聲聲茶香繚繞。那些半臥在貴妃椅上的美人們目光盈盈、含羞帶嬌果然都是傾城之色。
「小爺想聽曲兒還是留宿啊?我好去安排安排。」柳媽媽的聲音打斷了冥想讓若涵微微蹙眉。
她微笑優雅的搖著紙扇「聽曲兒吧四爺說這裡的頭牌姑娘撫琴堪稱一絕。」
柳媽媽笑容有了一絲尷尬「爺今個兒不巧了夕湄已經有了客人不如我給小爺另尋一名姑娘可好?」
「琴藝可比夕湄?」若涵開始對這個夕湄感興趣了好不容易來次煙花地還看不到所謂的花魁真真掃興。
「小爺放心白露姑娘的琴藝和夕湄可是不相伯仲。」
柳媽媽不等若涵開口慇勤的扯開了嗓子。「來人啊把這位小爺領去紫竹軒都給我周到點好生伺候著。」
話落立刻迎上一位綠衣婢女瞧那小模樣也是俏麗可人的很。
「爺請隨翠兒來小姐已經在紫竹軒恭候。」
「勞煩翠兒了。」
在婢女一笑間若涵看到了她掌燈的手腕。骨骼突出異常精幹必然是習過武的人。看來這次沒有白來這岫雲煙可真是藏龍臥虎的地兒連個小小婢女都習武那位柳媽媽就更不用說了。
紫竹軒是個相對獨立的小院落。顧名思義小徑兩邊紫竹環繞倒是別具風雅不由想起了紅樓夢裡黛玉居住的瀟湘館來。
院門一開已聞一陣天籟之音傳來空氣裡隱約還夾帶著一股荼穈香夢的味道與這岫雲煙裡的女兒香相得益彰。
一曲『玉妃引』從琴音裡娓娓道來其間包含著的斑斕情感可琴音卻透露著彈奏者內心的一絲哀怨。也對有哪個好人家的女子願意流落到這聞著白花香、實在淤泥澤的地兒。
琴聲嘎然停止琴邊的人兒站起來娉婷一福。「給這位爺請安了白露見過爺。」
若涵很快的看了她一眼不免有些驚詫。這位白露果然是一等一的好樣貌。
「姑娘客氣了。」
「不知這位爺怎麼稱呼。」
「在下姓沈單名一個寒字。」
白露低垂的頭終於抬起在見到若涵的面容後錯愕不已。說實話她從沒見過如此俊俏的爺即便是九爺比起她來也稍遜一籌。
畢竟是見過大人物的姑娘她的目光在瞬間的閃爍後立刻又恢復了那股子淡然。
翠兒顯然見慣了這樣的場面在為若涵斟好一杯茶後就識趣的退了出去。
「姑娘剛才的一曲『玉妃引』可真是彈出了這曲子的神韻來。梅為花之最清琴為聲之最清以最清之聲寫最清之物宜其有凌霜音韻也。姑娘的琴藝著實令沈某佩服。」
若涵喝了一口茶話音不急不緩眼神卻下意識的朝四周望了望。
看這院落的佈置這位白露姑娘一定是這裡的紅牌姑娘光是床邊那四根柱子上鑲嵌夜明珠就價值不菲一個煙花地的女子閨閣都如此奢華不知道這岫雲煙究竟斂了多少財!
「沈爺說笑了白露的琴音只怕會污了爺的耳。爺是第一次來這裡吧面生的很啊。」
這女子說話淡淡的骨子裡掩飾不住的高潔與清寡。若涵不由有些好奇她委實不像一個妓女。
「哪裡剛來京城從朋友處得知岫雲煙的大名所以特來一探。今日一見……」
若涵看見白露嘴角勾起的一抹嘲諷笑意。「今日一見怕是不過如此吧。」
「呵呵姑娘真會開玩笑怎麼會不過如此呢。沈某也是經過大風大浪、走南闖北的人。這些年去過不少溫柔鄉可是岫雲煙卻獨樹一幟呢堪比秦淮香艷。」
白露眼波流轉她的眼睛很好看就像一汪清澈的湖水偶爾注視你時會激起一點點的漣漪惹人遐思勾人心魂。
白露同樣也在觀察著若涵她看過的人也不少了可今天這位爺卻摸不準路數不知道是哪裡的貴公子。柳媽媽早已托小廝來報說是四爺介紹來的客人讓她千萬要好生招待。不過看這位沈爺的樣一點兒也不像是經常出入窯子的主。
「爺您是想讓白露陪您吟詩作對還是……伺候您歇息呢?」
她的聲音很是動聽柔柔的足以讓男人浮想聯翩怕是經過媚術訓練的。
若涵笑朗聲說:「今夜風光獨好沈某怎能錯過與姑娘對酌的機會而唐突佳人呢。」
此話一出白露整個表情都怔了怔。想來此處的客人無不是三兩句話就進入主題無非是追求芙蓉帳內春宵暖的刺激。偶爾也有裝斯文扮清高的可是時間一長也就露了本性。何況這屋裡還有她身上用的麝香本就撒了一些輕微的媚藥男人們聞後更是會慾望難當。而面前的這個俊秀異常的年輕人卻穩如泰山紙扇搖曳甚是風姿卓絕。
「白姑娘沈某的臉上有什麼嗎?」若涵勾魂一笑。
白露一時失神被她這麼一說頓時芙蓉面緋紅艷麗趕緊垂下眼眸。
「爺取笑白露了……」她貝齒輕咬下唇含羞又看了若涵一眼。說實話她越看越覺得奇怪為什麼眼前的男人有種比她看上去更嫵媚的感覺呢?
「聽柳媽媽說岫雲煙的花魁是夕湄?你和她可熟?」
若涵話完就看見白露眼底閃過一絲黯然和心痛。奇怪?難道她是因為妒忌那個花魁?畢竟頭牌交椅意味著能賺更多的錢又更好的機會結識達官貴人遇上良人還可以跳出火坑做個小妾風光出嫁。
白露好久才低語:「我與夕湄姐姐是從小到大的好姐妹。」
若涵沒有聽出她有何不滿和妒性話語中卻飽含擔憂和焦躁。她笑著緩和氣氛道:「今日看來是無緣得見了不過……能結識白姑娘如此才女也不枉此行。」
白露輕柔含笑道:「爺我算什麼才女只會彈琴解悶罷了實在難登大雅之堂。」
「姑娘不必過謙你那玉妃引日後沈某想起必會回味無窮。」
若涵見話問得差不多了再問下去只會心急露了馬腳。她不急於一時慢慢來才能梳理乾淨。不過從心裡來說她有點喜歡這個白露喜歡她骨子裡的清高和淡漠。
「天色也完了沈某不打擾姑娘休息了。」
白露顯然有些驚訝「沈爺今晚不留宿與此麼?是不是白露招呼不周?」
若涵溫柔一笑道:「沈某只想做姑娘的知音怎會冒犯姑娘呢。晚了姑娘好生休息吧我明兒再來。」
她見白露還是一連茫然與不解於是從袖中拿出一個盒子。「區區薄禮請姑娘笑納也不枉姑娘讓我聽見如此妙音。」
白露趕忙搖頭。平時她見慣了那些公子哥的一擲千金也欣然接受他們的饋贈可是今天她卻伸不出手也不願收下這來之太易的禮物。在這個人面前她竟然想保留自己的尊嚴。
若涵顯然看出了她眼中洩露出的思緒。於是她打開盒子從盒中取出一枚用東海珍珠拼嵌而成的秋海棠簪。傾身上前輕輕插在了白露的髻上。
白露猛地抬頭眼眶似紅了。下一刻她慌張的推開一步低聲說:「謝謝沈爺白露定當好生收著爺的賞。」
瞧她那個感動的樣該不會對她動心了吧。若涵覺得自己似乎玩過頭了一點拱手道:「那沈某告辭姑娘不必相送。」
「爺……白露明兒等您。」白露淒淒的開口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好明兒我一定來。」
背後大門關上女兒香被隔絕在那扇漆黑色的大門內唯有暗香依然浮動……
「岫雲煙……哼好個藏污納垢的風水寶地……」
若涵抬眼看著那三個赤金大字眼神逐漸冷了下來。有多少像白露那樣的青春少女被埋沒在此等惡俗之地受人踐踏唯有血淚斑斑、蝕心灼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