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帝國上議院成立之後,關於帝國權力的爭奪就開始了。毫無疑問的,在朱祁鈺時代,上議院在絕大多數時候就只是個擺設而已,一個強有力的,而且完全控制了政府,法院,以及軍隊的皇帝,絕不是議會所能鬥得過的。不過,也正是從這個時代開始,關於到底是議會掌握國家權力,還是君主掌握國家權力,就成為了帝國數百年來,一直爭論不斷的話題。當然,朱祁鈺最初是給自己留有後門的,他有權解散議會,成為了對付議會的一柄利刃。同樣的,在朱祁鈺時代通過的眾多限制議會權限的法律,也極大地限制了議會的活動範圍。不過,也正是這些遺留問題,最終將在帝國,乃至全世界演變成一場巨大的災難!
一個身體健康,精力旺盛,且意志堅強的朱祁鈺,就不是其他任何力量所能抵擋的了。當朱祁鈺再次開始處理國務,並且並沒有因為自己病倒,而改變發行紙幣的日期,仍然決定按時發行紙幣的時候,帝國內部的矛盾頓時激化了。
在當時,作為佔據帝國絕大部分社會財富的寡頭商人(上千名商人組成的商人利益同盟為其代表)是堅決反對發行紙幣的。而他們反對發行紙幣的原因很簡單,就是擔心皇帝通過發行紙幣,將金銀全部掌握在國家的手裡,換句話說,就是掌握在皇帝的手裡,結果讓商人變得一無所有。這種可能不是沒有,畢竟紙幣的價值,是由皇帝說了算的,就算皇帝並沒有這個想法,但是商人也有自己的擔憂。
商人反對發行紙幣的更深層次的原因,仍然是前幾年成立的帝國中央銀行。在朱祁鈺著手建立了銀行體系之後,帝國中央銀行作為一個原則指導性的,調控性的銀行。基本上不進行實際的業務操作,其職責就是調控利率,金銀比價等等,以此來達到控制金融市場,並且在對外貿易中為帝國帶來好處,並且通過適當的政策性手段,來扶持國內的小資本家,小商人發展,為更多的人提供創業的機會。毫無疑問,這是個很好的初衷,而且在帝國中央銀行最初的幾年裡,其所發揮的職能,確實起到了巨大的作用,並且為帝國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也給帝國的商人帶來了巨大的好處。不過,帝國中央銀行的一個根本性職責,卻對商人利益集團構成了致命的威脅。
這個基本職責就是帝國中央銀行在金融業裡的支配性地位。不說別的,帝國中央銀行掌握的利率調配大權,就可以直接限制其它各家銀行的生存與發展。而且,當時帝國大部分外來金銀都是直接存入了帝國銀行的。而帝國銀行是帝國中央銀行的下屬機構,專門負責實際業務操作,比如放貸款等。也就是說,皇帝完全可以通過帝國中央銀行,以及帝國銀行,這兩個銀行體系來控制帝國的金融市場,打壓其它的私人銀行,顯然。這對開始覺悟,並且深刻認識到了金融的重要性的商人來說,是他們所無法接受的!
金融有多重要,這一點在當時表現得還不是很明顯,畢竟金融市場才初具規模,還沒有成長起來,而且金融業務也沒有成為主要的交易手段。不過,很多帝國商人,特別是那些獨霸一方,有著強大實力的寡頭商人卻都已經看了出來,金融將成為控制帝國經濟的一大權柄,也就是說,誰控制了金融,誰就將控制帝國的經濟,從而控制整個帝國。也就在朱祁鈺放寬了銀行的條件,准許私人開辦銀行之後,帝國原來的眾多錢莊,特別是實力雄厚的錢莊,以及一些有著豐裕資金的商人都開始進入銀行業領域。不過,隨後政府為了規範金融市場秩序,頒布了一系列的針對銀行的法律,對銀行的規模,保證金等等都做出了嚴格的規定,比如,任何一家新成立的銀行,都要交納一筆數目不小的保證金給帝國中央銀行,以此保證那些存款客戶的利益。
從這裡就看得出來,帝國的銀行業雖然在這幾年裡有著非常迅猛的發展速度,甚至可以說,在短短幾年的時間之內,就已經初具規模了。不過,一個根本性的原因就是,帝國的銀行控制大權是掌握在帝國中央銀行手裡的,而帝國中央銀行又是皇帝直接控制的,甚至連政府都沒有插手的機會。而這次發行紙幣,就是帝國中央銀行操作的,紙幣的信譽問題,都由帝國中央銀行來保證。從整個金融鏈條上就看得出來,如果紙幣大規模地使用,那麼帝國中央銀行將最終控制整個帝國的金融大權,而且還將決定紙幣的價值,最終決定帝國所有人的財富價值!
對那些寡頭商人來說,這根本就是他們無法接受的。在他們看來,發行紙幣,將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而且隨著紙幣的推廣使用,不但他們的財富會受到影響,而且從此以後,他們就再沒有了選擇,將被徹底地控制在皇帝的手裡。顯然,重利,且都有不小野心的那些寡頭商人自然不肯就這麼輕易地就範,在他們的眼裡,如果能夠阻止紙幣的發行,那他們就還有一絲生存的機會。而要阻止發行紙幣,那麼他們唯一的辦法,就是在議會否決新的法案,迫使皇帝做出讓步。當然,他們並不相信皇帝會因此而解散議會,原因很簡單,解散議會,這將在帝國造成更大規模的騷亂,這對帝國是沒有半點好處的!
鬥爭的焦點很快就集中到了這兩部新法案上面,這是兩部將決定商人命運的法案。
「這是我們調查的名單,這裡的一百多名議員都有著不檢點的行為,我們已經掌握了證據,隨時可以提交給司法機構處理!」陳懋的工作做得還是很踏實的,即使這不是他的本質工作,「另外,這裡還有一些商人賄略議員的證據,必要的時候,我們都可以用上。」
朱祁鈺看了一眼那兩疊至少有數尺厚的文件,冷笑了一下,說道:「這些,暫時交給于謙,不過不用急著讓司法部門介入調查,我們還要做出最後的努力!」
于謙點了點頭,到這一步,他也只能跟著朱祁鈺走了。不過,在于謙看來,這次的麻煩,更多的是對皇帝行政能力的考驗。于謙知道,遲早有一天,他會離開皇帝的,不是他退休回家養老,就是倒在總理的位置上,最後都得由這個年輕的皇帝來管理國家。所以能夠看到皇帝在處理國內鬥爭方面有所進步,于謙也大感欣慰,至少這麼多年來,皇帝不僅僅只是在征戰,他也在政治方面慢慢地變得成熟了。
「還有,兩部新的法案,還有反賄略,反貪污這方面的法律問題,要立即做好相關方面的準備。」朱祁鈺的神色非常的堅定,「在議會通過了這兩部法案之後,必須要以最快的速度處理一批壟斷企業,依法審判一批有違法犯罪行為的商人。這些,可以提前跟薛希濂大人那邊聯絡好,讓他們也做好準備!」
「陛下,要提前把新法案交給薛希濂大人?」丁用微微皺了一下眉毛。畢竟,沒有通過議會審議的法案是沒有任何法律效力的,按理來說,這完全不應該交給最高法院。
「對,必須要讓薛希濂提前做好準備。朕準備在議會次審議的時候,就讓這兩部法案通過。然後我們大概還有五日的時間,就要發行新的紙幣了。在這五日裡,朕需要做點事情,好讓那些商人們就範。」朱祁鈺看了丁用與于謙一眼,「特殊時期,可以採取一些特殊的辦法,相信薛希濂大人也能夠理解的。只要檢察院與法院都做好準備工作,到時候直接提交帝國最高法院審理,進行終審判決,沒有上述,在朕批准之後,審判就將生效,我們不給任何人反抗的機會!」
于謙長出了口氣,看樣子,皇帝對法律還是研究了一番的。「如果這麼做的話,那我們就要提前確定審理對象,而且要監控起來,不能在這幾日裡出了亂子!」
朱祁鈺的目光落到了柴匯身上。「柴匯,這就是你的事了。現在司法機構還沒有介入,所以無法用逮捕的方式來進行控制,只能由帝國安全部派人員監控!」
「我會安排好的!」柴匯仍然有點內疚的樣子,雖然事情已經調查清楚了,不過出問題的終究是柴家的人,而且是他最信任的侄子之一,這讓他覺得對不起皇帝。
「陳懋,你那邊也要看緊點,配合柴大人行動。如果任何人有任何危害帝國利益的舉動的話」,朱祁鈺皺了一下眉毛,略微遲疑了一下,「朕給你兩百名侍衛團的官兵,由這些人員組成臨時憲兵部隊,只要有任何人有任何危害到帝國利益的舉動的話,就立即出動憲兵部隊,以叛國的罪名將其逮捕,移交法院審判。如果在逮捕行動中有人反抗的話,就地處決!」
眾人心裡都是一驚,不過也很快明白了「憲兵」的意思。顯然,這是帝國最高級別的司法警察隊伍,而且是其處理的都是關係到帝國國家根本利益的事情。而依照現在的憲法,叛國罪是最重的罪名之一了!
「現在的關鍵問題,還是怎麼讓這兩部法案通過。」丁用看了眾人一眼,「如果無法在議會的次審議中得到通過的話,那麼議會肯定會提出對法案的細節條款進行單獨審議,這樣,至少得花上幾個月的時間,到時候,我們要麼就強行發行紙幣,要麼就延遲發行紙幣的時間,這對我們都沒有多少好處!」
「對,問題的關鍵就是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讓法案在議會得到通過。」朱祁鈺咬了咬牙,「朕的想法是,利用我們手裡掌握的證據,迫使那些有違法行為的議員投降,只要我們能獲得對方陣營一百名議員的,那麼就可以讓法案通過。而現在,陳懋那裡至少有一百五十名議員的違法紀錄,我們都可以利用起來!」
「陛下,臣認為這個辦法不妥當。」這時候,于謙開口了,「大家有沒有想過,如果這一百五十名議員集體辭職的話,那麼我們所控制的議員在議會中仍然佔少數派。而且,只要陛下向這些議員施壓,他們多半都會辭職的,他們沒有選擇。另外,如果反對派議員集體辭職的話,那麼根據帝國憲法,議會就將自動解散,將由陛下來重新組建上議院,這也至少得花上很長的一段時間。如果最後商人利益集團意識到他們將無法獲得勝利的話,就極有可能採取這種兩敗俱傷的辦法,來拖延時間,最終迫使陛下妥協!」
朱祁鈺一愣,立即就驚呆了。這一點,他還真沒有想到。如果那一百五十名議員辭職的話,反對派還有兩百名議員,在議院裡仍然佔有微弱的多數優勢。更嚴重的話,反對派的三百五十多名議員集體辭職的話,議會就被迫解散,那麼要重新組建議會,再來審議法案,那就需要好幾個月的時間。只要到這一步,那麼商人就將獲得勝利,他們甚至可以在頭幾個月的時間裡面,將強行發行的紙幣給擊潰,導致紙幣貶值,到時候帝國也將陷入到內亂之中了!
「於大人的話是很有道理的,而且對方極有可能採取這個辦法!」
柴匯也長歎了一聲。
丁用則一直在苦笑,顯然,他也知道這個問題是無法迴避的。結果,就只有陳懋一個人是一頭霧水的樣子,他對這方面並不瞭解。
「那我們現在有什麼辦法解決這個問題?」朱祁鈺的目光落到了于謙身上,他很瞭解于謙,知道于謙在沒有想到妥善解決的辦法之前,絕不會貿然地提出一個新的問題來。
「陛下,既然這是一個必然會出現的結果,那我們為什麼不先法制人呢?」于謙確實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當于謙把他的辦法說出來的時候,眾人都是一驚,接著朱祁鈺就笑了起來。顯然,在玩政治鬥爭方面,于謙絕對是一等一的好手,簡單一個辦法,就足以至敵人於死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