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朱祁鈺這樣的人,只要一忙起來,將其它的事情都可以忘記得一乾二淨,甚至連家事都可以完全拋到一邊去。幾個月下來,朱祁鈺一直專心於西征的事情,直到他一日無意見到了正在花園裡逗大兒子的李惠中的時候,這才想起,李惠中之前回了一次漢城,而他連李惠中什麼時候回到京城的都給忘記了!
「惠中,過來陪朕坐一會!」
李惠中一愣,這才看到走入花園的皇帝,她連忙讓一個內侍將皇子帶走了。
「坐吧,朕上次回來的時候,你不在,這幾個月,朕也沒有時間跟你們親近,哎,朕都快成這個家裡的外人了!」
李惠中一明白朱祁鈺的意思,就笑了起來,說道:「陛下忙於國事,是天下百姓的福氣,我們怎麼會介意呢!」
朱祁鈺點了點頭,摟住了李惠中,說道:「聽說,你前段時間回漢城去了,那邊沒有什麼大事發生吧?」
「陛下過慮了,也沒有什麼大事,只是家父身體不好,所以想見見我而已!」
「國王他身體不好?」朱祁鈺微微皺了一下眉毛。
開始神色還很平靜的李惠中突然集中了起來,眼睛一紅,淚水就滾落了下來。朱祁鈺頓時明白了,他緊緊地摟住了妻子,小聲說道:「惠中,有大夫去看過了嗎?」
李惠中連忙擦掉了眼淚,點了點頭。「曲大夫親自去了漢城一趟,不過,他也沒有多少辦法。家父已經快七十歲了,他當國王這幾十年,也很少過個輕鬆日子,日寇入侵的時候,家父也吃了不少的苦頭,身體被拖垮了,能夠熬到現在,也全靠那幾名到漢城去的帝國醫生,不然的話,家父他……」
「惠中,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人都有要死的一天,相信國王也不願意看到你這個樣子。」朱祁鈺輕輕地擦掉了李惠中臉上的淚水,「這幾十年來,國王他雖然說不上文韜武略,不過,在他的治理下,朝鮮百姓也都安居樂業,而且在抵抗日寇的戰爭中,國王處處能為百姓著想,我們都應該為他感到驕傲!」
「陛下……」
朱祁鈺抱住了妻子。「不要傷心了,你應該知道,只要你好好地活下去,國王他就會安心的,說不定,病情也會有所好轉呢!」
「陛下,我不是小孩子,我知道,只是……」李惠中彷彿有難言之隱一樣,在她看到了朱祁鈺的眼神之後。這才說道,「其實,家父也沒有什麼好遺憾的,只是現在臣妾的兩個哥哥為爭奪王位爭鬥得很激烈,家父害怕他們會鬧出事來。本來想入京覲見陛下的,只是家父身體欠安,經受不起舟車勞頓,所以才沒有來。」
「你的兩個哥哥?」朱祁鈺微微皺了下眉毛。然後就笑了起來,說道,「沒有什麼好擔心的,這事就包在我身上好了,不過,朕要知道,你希望誰能當上國王呢?」
「這……」李惠中有點為難了,顯然,不管做出任何選擇,她都要拋棄一個親人,不過,她必須要做出選擇,「陛下,臣妾的長兄雖然是正式的王位繼承人,不過他很有野心,而且對百姓也很殘暴,家父一直不將王位傳給他,就是這個原因。而次兄為人仁慈,心地善良,也沒有什麼野心,家父本想立他為王太子,只不過一直遭到大臣們的反對,所以現在都還沒有確立王太子是誰,這也是兩個兄長明爭暗鬥的主要原因!」
「也就是說,其實有一部分大臣你的次兄吧?」朱祁鈺略微一思索,就說道,「這事好辦,明日朕就讓何山去漢城,將你長兄帶到京城來,到時候,你父王就可以立你次兄為王太子了。至於你的長兄嘛,就留在京城吧,反正吃喝不愁,他要玩點什麼也都滿足他,只是不放他回朝鮮就好!」
李惠中連忙點了點頭,說道:「這樣甚好,而且能有親人在京城,我也不感到寂寞了!」
「沒問題,不過,惠中你應該明白一點,你現在是朱家的人,所以你兄長嘛,最好還是少來這裡,不要來纏著你,明白嗎?」
李惠中哪能不明白,嫁給了朱祁鈺之後,她就一直將自己當作朱家人看待,處處為帝國著想。而朝鮮王子怎麼說都是外戚,而皇帝對待外戚的態度是很明確的,如同柴匯這樣的大臣,都難以在他臣子的身份上再進一步,而朝鮮王子對帝國沒有任何貢獻,自然不可能得到皇帝更多的信任了!
第二日,朱祁鈺就遣外長何山去了漢城一趟,本來各藩屬國都應該派遣王子到帝國京城來的,名義上是學習,實際上是做人質。不過,朝鮮王國因為表現一直非常好,而且李惠中是帝國妃子,所以朝鮮就一直享受了這個特殊待遇。現在,何山過去,點名道姓地要朝鮮大王子到帝國來「學習」,朝鮮方面自然無法推托了!
又過了幾日,何橋峰前來稟報,遠洋探險船隊已經做好了出發準備。朱祁鈺也抽空去了大沽一趟,親自為這支向美洲大陸前進的船隊送行。這支船隊的規模很大,除了五艘探險船之外,還有三艘經過了特別改裝的二級戰艦,這些戰艦上的火炮被拆掉了一半,攜帶的彈藥也減少了一半,以裝載更多的補給品,而且船上的風帆也做了改進,以適合在大洋上航行。
當朱祁鈺第二次從大沽趕回京城的時候,還沒有入城,就見到于謙帶著一幫大臣,還有陳懋帶著的一幫將軍等在了城門外。這讓朱祁鈺感到有點氣憤,他不過就是去了大沽一趟,也不需要這麼多大臣,將軍們到城外來迎接他吧?不過。在朱祁鈺看清楚了于謙與陳懋那焦慮的神色之後,立即明白,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不然他們不會急著到城外來迎接!
「先別說,我們現在去於大人的總理府吧!」
在于謙的帶領下,一行人迅速地穿過了京城東面的鬧市區,沒有多久,就到了總理府,也就是以前的內閣衙門,當然,現在總理府的規模擴大了很多,而且只是于謙辦公的地方,于謙居住的地方則在另外一處別院裡面。而不再是以往那樣,官員的辦公與居住是在同一個地點。
「于謙,陳懋,看你們兩人的樣子,應該發生了什麼大事吧?」
于謙關上了門之後,這才說道:「陛下,昨日收到南方貴州,雲南,廣西三省送來的消息。三地數十萬苗人發動暴亂,地方軍已經潰退了數百里,桂林,慶遠,廣南等十多府不是被苗人佔領,就是被圍困,三省官員請求政府立即發兵平叛!」
朱祁鈺騰的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什麼?苗人叛亂,難道一日之間就能打下這麼多的地方?那些官員吃什麼做的?難道他們現在才把苗人叛亂的消息送到京城來?」
「陛下,我已經下令讓地方軍把那些官員看管了起來,他們延報軍情,已經是死罪了。不過,現在我們最重要的是,我們必須要盡快平定叛亂。如果叛亂擴大的話,恐怕……」
「對,朕很清楚。這些年來,朕數次削減少數民族的賦稅。給他們的待遇甚至比給漢族百姓的還要好,他們竟然還要叛亂。不,不對……」朱祁鈺在房間中走了幾個來回,目光就落到了于謙身上,「于謙,叛亂沒有這麼簡單,比起以前,我們對苗人的政策是很寬鬆的了,甚至錄用了不少的苗人官員,軍人,連蒙古人都認為帝國對待他們非常的優厚,難道苗族人還認為帝國在剝削他們嗎?不對,這其中肯定有原因!」
「陛下,臣也這麼認為,根本原因無非是地方官員陽奉陰違,違背陛下的旨意,欺壓百姓,最後導致叛亂。不過,這些事情都需要調查,臣也已經安排官員前往調查了,如果查證屬實,那些違法官員都將受到嚴懲,不過,我們現在的首要工作是平息叛亂,而不是追究責任。」
「不,兩件事情同樣重要,相信,苗族百姓在知道了帝國對他們的政策之後,是不會叛亂的,只有嚴懲那些違法官員,才能讓苗族百姓心服口服!」朱祁鈺的目光又落到了陳懋身上,「軍事鎮壓也是有必要的,不過這次平息叛亂的手段以安撫為主,軍事鎮壓為輔。現在,我們應該找個適合的人去平叛,對了,那個王旗,對,王旗以前不是去對付過苗人嗎?他對苗人的情況應該最為瞭解,讓他去,就讓他去!」
「陛下……」陳懋神色有點尷尬地看了皇帝一眼,「王旗大人前年就已經過世了,當時陛下還為了表彰他的功勞,追封他為忠國公,他的兒子現在繼承了爵位!」
「兒子?那他兒子怎麼樣,是個人才嗎?」
于謙苦笑了一下,說道:「陛下,這方面我們不要抱任何希望。不過,先點將是肯定的,必須要找個合適的將軍去完成這個任務!」
這下,三個人都有點為難了。這個將軍不是可以隨便派遣的,不但要能率兵打仗,還要瞭解苗人,而且還應該有一些政治頭腦,明白平叛的主要手段,以及該怎麼利用政治因素來平息叛亂,而不是一殺了事!當然,光殺也是了不了事的,只有安撫手段才能最終解決問題。而能夠滿足這三個條件的將軍少之又少,以前的鄧茂不錯,不過鄧茂已經犧牲了,楊天奉也不錯,不過楊天奉太年輕,不且對苗人不瞭解,衛廣也是個選擇,可衛廣已經去了蒙古,羅國棟在日條,衛采在西群,楊洪在西北,郭登也在西北。而其他的將軍,要麼是過於魯莽,要麼就是沒有多少頭腦,反正都不適合這個任務。
「陛下,還是我去吧!」最後,陳懋終於開口了,「當年我也去南方平定過叛亂,而且這次平叛直接關係到了帝國國內的局面,所以不能有絲毫大意!」
朱祁鈺一愣,這才想起,在他還是王爺的時候,陳懋就曾率軍去江浙一帶平定過叛亂,顯然在這方面有豐富的經驗,不過朱祁鈺並不知道,陳懋年輕的時候,也曾跟隨王旗前去平定苗人叛亂,所以對苗人也是比較瞭解的。
「陳懋元帥如果肯出馬的話,順利平息叛亂就不是問題了,只是……」
「只是現在我們西征在即,而且陳懋應該是西征統帥之一!」朱祁鈺接過了于謙的話,「顯然,在幾個月之內,是無法平息這場叛亂的,要想在今後都杜絕苗人叛亂,需要做很多的工作,如果你選擇了去南方的話,就要錯過西征了!」
「陛下,臣跟隨陛下征戰多年,該得到的都已經得到了,而且現在帝國將星雲集,年輕將領都非常不錯,有他們輔佐陛下,臣也沒什麼好擔心的。而且,西征為重,臣也不好意思再跟年輕人爭功吧!」
朱祁鈺一愣,立即笑了起來。「陳懋,你能這麼想,那朕就要替那些年輕將軍們感謝你了。不過,平息苗人叛亂更為重要,這關係到了帝國的國運,所以,你的功勞是不會小的。現在,你可別想離開帝國軍隊,你才多少歲?四十,還是四十五?當年廉頗,黃忠六十都能提刀上陣,你現在就生了退隱之心,你認為朕會放你回家養老?」
兩人都笑了起來,陳懋確實有過退隱之心,特別是在年輕將領大量湧現之後,他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有那麼多的將軍跟隨皇帝打天下,他這個老臣也應該把自己的位置讓出來了。不過,現在看皇帝的樣子,他要退隱山林的話,恐怕還得等上好多年吧!
「就這麼決定了,陳懋,你幾時出發?」
「越快越好,這次我只帶一支中央軍南下,反正軍事只是輔助手段,加上地方軍,應該足夠了!」
「那好,等朕西征凱旋回國的時候,再給你設慶功宴!」朱祁鈺拍了下陳懋的肩膀,「不過,此次南下,你得小心小心再小心。今日就我們三人在這裡,朕也不怕你們倆笑話。政治上,朕需要于謙,軍事上,朕需要陳懋,你們兩人就是朕的左膀右臂,少了任何一個都不行,明白嗎?」
兩人頓時感動不已,雖然他們早知道了自己的地位有多重要,不過現在皇帝親口把這話說了出來,也讓兩人受寵若驚,而在他們那原本就堅如鐵石的忠誠度上,對皇帝的忠誠又多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