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楊洪率軍出城,背著城門列好了戰陣。兩軍對圓,朱祁鈺沒有聽從將領的勸告,親率三名侍衛就來到了楊洪陣前四百步處。這楊洪確實不是個平凡之輩,他也只帶了三個隨從,就迎了上來。
「楊將軍,宣府一別,已經有一個多月了吧?想不到,造化弄人,今日我兩還要對陣於城外,楊將軍,可否跟朕單獨一敘?」
「末將正有此意,陛下請!」
兩人別開了隨從,策馬向南面走去,不過兩人都很小心的將路線控制在了兩軍的中間,而沒有什麼偏差。
「楊將軍,當年朕在京城抵擋蒙古大軍,楊將軍鎮守宣府,為朕擋住了數萬蒙古騎兵。現在朕回想起來,都覺得楊將軍功不可沒啊!如果沒有楊將軍在宣府堅守,恐怕京城早已淪落,朕也恐怕與京城一起完蛋了!」
楊洪沒有太多的表情,對他來說,這並不是讓他高興的事情!
「朕也常反省,覺得當時的很多做法確實有點過頭了。聽說,叛黨給楊將軍送來了不少的禮物,還偽冊楊將軍為定西侯,征虜大將軍,假太子少保,從一品?這確實是很誘人,如果朕在楊將軍這個位置上,也不免心動,不過,楊將軍有沒有考慮過另外一點!」
楊洪眉毛微微的皺了一下,他也早就領教過朱祁鈺的頭腦與口才,心裡也做好了準備,不過現在朱祁鈺一句話說到了關鍵上來,他也不免動容。
「當年,上皇落入蒙古人之手,大明朝不保夕,朕迫不得已,命緊閉邊關,不得讓上皇進入!雖然,楊將軍也是奉命行事,不過在那些叛黨看來,會這麼簡單嗎?」
楊洪身體微微一顫,這正是他所擔心的!當年,楊洪在宣府數度拒絕朱祁鎮入城,雖然實情並非如此,可是現在朱祁鎮做了皇帝,雖然他保證既往不咎,但是誰能保證哪天他不會想起這件往事?到之後,他心血來潮,治楊洪一個大不敬的死罪,他就有苦說不出了。而這也是楊洪一直沒有反的主要原因!
「在叛黨眼裡,楊將軍無非一顆棋子,也許,那些叛亂臣子,最想看到的就是朕與楊將軍兵戎相見,打得兩敗俱傷,到時候,朕必然身敗名裂,且不得好死,不過楊將軍也無法用兵自重,恐怕現在的那些許諾,也只是一紙空文了!」
「陛下,末將明白你的意思,不過……」
朱祁鈺壓了壓手。「楊將軍,朕能夠體諒你的難處,以當前形勢來看,肯定沒有人會認為朕能夠獲得勝利,不過,在楊將軍看來,如果朕能得你所助,那麼朕的勝算有幾何呢?」
「這……」楊洪眼珠子轉了一圈,他心裡當然清楚,如果朱祁鈺率領的近二十萬精銳之師能順利通過宣府,殺向京城的話,那鎮壓叛亂的機會又將提高好幾成。
「雖然,朕此時不能以實物相贈,不過,朕可以保證,如果楊將軍助朕平定了叛亂,從今往後,朕絕不會虧待你!」朱祁鈺看了楊洪一眼,然後把馬身上的一個包裹解了下來,「朕還送楊將軍一份禮物!」
當楊洪疑惑的接過了包裹,打開一看,立即就驚呆了。
「這是叛黨派來的使臣,朕已經帶楊將軍先做主了。另外,朕已經把另外幾人放了回去,相信不久之後,他們就將到達京城!」
「這……」楊洪心裡也是一驚,朱祁鈺這一招已經把他給完全將死了。到時候,就算他不跟朱祁鈺合作,在叛黨看來,這也是楊洪殺了使臣,而且投靠了朱祁鈺,他已經沒有選擇了!
「楊將軍,你要怪朕先入為主的話,那就等到朕平定了叛亂之後再說吧。到時候,朕定當負荊請罪……」
「陛下,末將並無此意。陛下英明神武,末將能跟隨陛下征戰天下,乃末將的福分!」
朱祁鈺笑了起來。「楊將軍,朕絕不虧待於你!」
「末將馬上去安排陛下入城,從今往後,末將願在陛下左右,追隨陛下征戰天下!」
當朱祁鈺成功收服楊洪之後,陳懋等人對朱祁鈺的佩服又多了一份。在他們看來,楊洪作為鎮守一方的大將,叛黨又給了他那麼多的好處,而之前朱祁鈺幾乎沒有重視過楊洪。在所有人看來,楊洪是不可能倒向朱祁鈺的!不過,朱祁鈺僅僅用了幾句話,或者說,其中起到關鍵作用的只有一句話,一個理由,就讓楊洪義無返顧的站在了朱祁鈺這邊!
可以說,在當時的情況下,讓楊洪做出決定的除了朱祁鈺提出的那個理由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楊勇從龍門帶來的消息!朱祁鈺的預料並沒有錯,楊勇在到了宣府之後,立即大吹了一番,說他是如何的抵抗朱祁鈺的進攻,最後實在力所不支,才從萬軍之中殺了出來!這一方面再次增強了楊勇作為勇將的名氣,一方面也讓楊洪做出了一個錯誤的判斷,即,朱祁鈺真要下決心攻打宣府的話,那他是守不住的!
現在楊洪迅速的倒向了朱祁鈺,這也讓朱祁鈺準備的第二個辦法失去了作用。他原本是想用龍門居民來揭穿楊勇的謊言的,不過,現在根本就用不上了。
當天下午,朱祁鈺就率軍入城,住進鎮守府,而楊洪則搬到了軍營去住。為了表示對楊洪的信任,朱祁鈺並沒有奪去楊洪的兵權,仍然由他來負責指揮宣府守軍。不過,後來發生的很多事情,完全超過了朱祁鈺的預料!
大軍進入宣府之後,朱祁鈺並沒有急著殺回京師,他必須要在宣府做一番準備,而且他所率領的軍隊在開平已經作戰一月有餘,大部分士卒都很疲勞,物資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因此,他準備在宣府駐紮幾天,一方面讓士卒休整,一方面補充物資,另外,還讓他有時間瞭解一下京城的情況。也就是這幾天,發生了一些很糟糕的事情!
「陛下,梁岳已經拿著楊洪的書信,去了保安,不過……」陳懋苦笑了一下,「保安守將雖然是楊洪下屬,不過並沒有開門迎接梁岳,而是關上了城門!」
「什麼意思?」朱祁鈺皺了下眉毛,「你是說,保安守將不肯歸順?」
陳懋點了點頭。「保安守將朱廣是石亨的舊部,他已經投靠了叛黨,現在正率保安一萬軍隊抵抗梁岳的進攻!」
「你讓梁岳開打了?」
「陛下,末將認為,只有迅速拿下保安,才能打通前往居庸關的通道,我們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內馳援永安城!」陳懋並沒有感到慌張,「現在,於大人率神機營守衛永安,雖然已經數次打敗了張輒的進攻,不過永安城小,且城牆並不牢固,張輒遲早能夠攻入永安。如果我們不能及時前往的話,恐怕於大人堅持不了多久!」
朱祁鈺也沒有責備陳懋。這朱廣是石亨的舊部,投靠叛黨是不會悔改的。雖然沒有收到于謙那邊更多的消息,但是永安城不可能堅持太久,如果無法迅速馳援的話,永安城被張輒攻破,那朱祁鈺就失去了內應,要平定叛亂,就更加困難了!
「讓羅國棟與衛平率一半神機營前往支援梁岳,如果朱廣不肯投降的話,就打到他投降,不過,城破之後,不可為難守城官兵,他們都是奉命行事,並無過錯!」
「是,末將明白!」
「金英!」
「小的在!」
「你幫朕起草一份詔書,傳詔天下。此次朕率軍平叛,只誅首賊,其他人等皆無罪!」
「陛下……」陳懋愣了一下,「叛逆之人都是死罪,陛下此為,必然會使叛賊心無顧忌,到時候……」
「你是說,朕下此詔書之後,叛賊會更多?」朱祁鈺笑了起來,「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如果朕將矛頭對準了所有人,那才會使更多的人被逼上絕路,拚死一戰,我們要平叛,也就更加困難了。現在,朕只對付首罪,放過其他人等。只要我們在軍事上取得優勢,叛黨隨從必然會考慮到失敗的結果,那還有誰願意跟隨叛賊?」
「陛下英明!」陳懋也馬上想通了。
「好了,快去準備吧!」
陳懋前腳剛走,祖百齡後腳就跟了進來。在大軍進入了宣府之後,祖百齡就接過了一半的守衛大權,他手下的兵卒也分配到了各處城門。因此,祖百齡實際上已經掌握了宣府一半的軍權。這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朱祁鈺最信任的還是這幾個跟隨自己左右的將領。
「陛下,守衛都已經安排好了!」
朱祁鈺點了點頭。「祖將軍,你這幾天也辛苦了,還是早點去睡吧!」
「陛下……」祖百齡猶豫了一下,「陛下,末將有點擔心!」
「擔心什麼?」朱祁鈺皺了下眉毛。
「現在楊洪已經被奪去了一半的軍權,末將擔心他會造反!」
「造反?」朱祁鈺一驚,然後笑了起來,「祖將軍,這只是你自己的想法吧?楊洪既然已經是朕的手下了,他不會有問題的!」
「可是楊洪的手下會這麼想嗎?畢竟宣府有很多石亨的舊將,如果他們造反的話,楊洪也不一定能控制得住!」
「這……」朱祁鈺也有點猶豫了,「這樣吧,你派人去告訴陳豫,讓他注意宣府守將的情況,如果有任何叛亂兆頭的話,立即通報!」
祖百齡還想什麼說,不過他也知道朱祁鈺現在沒有心情考慮那麼多,這才有點不安的離開了。顯然,祖百齡的擔憂並不是沒有根據,宣府有很多石亨的舊將,他們會甘心的跟隨朱祁鈺去討伐他們以前的主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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