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間都是一片昏黃眼前除了昏黃的光外什麼也看不見。頭像是裂開一樣的疼痛這種痛苦讓人想嚎叫卻無法叫出聲來。四肢都像不屬於自己一樣無法移動一點一種從未有過的疲累讓石鐵山想睡。
「我是睡著了嗎……還是怎麼了?」石鐵山覺得腦子裡一團亂糟糟的什麼念頭都似乎在往外冒但什麼念頭也抓不住。他用力咬了咬牙牙齒卻只是輕微地咯了聲。
「對了……我和人爭執了……被打了……」石鐵山昏迷前的記憶漸漸恢復起來自己在趙王相府前遇上幾個人因為他們縱馬撞翻了車了傷了自己拉的客人而與他們爭執理論結果反被一群人圍上來毆打。
「水……」憶到這裡他覺得口中燥熱難耐低低呼了聲立刻有溫潤的液體自唇間滴了下來他抿了兩口驀然驚覺睜開眼道:「我在哪?」
迎入眼中的是崔遠鍾關切的面容石鐵山心中一暖有崔遠鍾在那一切就無須掛懷了。他叫了聲「遠鍾大哥」便又沉沉睡了過去。
待他再度醒來屋中卻沒有人了。屋外傳來單調的金屬磨擊聲對此他不陌生他輕輕喚了句有個少年便推門跑了進來。
「終於醒啦!」那少年臉上是自內心的喜悅石鐵山看了他卻是一怔:「你……你是……」
「你還認得我麼哈哈我現在是華先生的弟子軒轅望你渴不渴要不要吃些東西?」軒轅望輕輕按住了要起身的石鐵山。
石鐵山一時醒悟不過來有些迷糊地問道:「你……你不是說華郎中壞話那人的弟子麼……遠鍾大哥呢?」
軒轅望替他叫來了崔遠鍾得知石鐵山終於醒來崔遠鍾滿臉喜色:「鐵山感覺如何是誰將你打成這個樣子的?」
石鐵山嚅囁了幾下唇崔遠鍾哼了聲:「你說啊!」
「趙王相國府……」石鐵山終於說了出來崔遠鍾眼中光芒一閃石鐵山只提到趙王相府四字他便明白一切了。托趙王之福這東都開定的權貴雖然也霸道但倒並不過於橫行唯獨趙王相國府則不然。大余王朝慣例分鎮各地的諸王都有一相國輔佐實際上是相國對這些藩王進行監督鉗制因此趙王相國名義上是趙王的助手實際上卻是朝庭遣來控制趙王的大員。這一任趙王相國叫吳裕饒與趙王關係向來不睦更有傳聞他是太子殿下一黨因此華閒之的趙王府劍藝教頭之職在他面前根本算不得什麼。
「為何會得罪趙王相國府的人?」軒轅望也吃了一驚他來東都時日雖短對趙王相國府的氣焰倒也曾領教過石鐵山看了他一眼卻沒有作聲。崔遠鍾微微一笑:「阿望是老師的弟子我的師弟。」
石鐵山向他點了點頭然後道:「趙王相國府的在大街上騎馬撞翻了別人攤子我罵了聲他們便揍我。」
崔遠鍾臉上露出一絲驚奇來:「你還手了麼?」
「自然還了可那傢伙好生厲害……」石鐵山頗覺慚愧。
「你用劍了?」崔遠鐘聲音有些嚴厲了。石鐵山搖了搖頭:「不曾我牢記遠鍾大哥所說的不得以劍同人打架……」
崔遠鐘點點頭華閒之本人是最厭惡劍士以劍同人打架若非不得己他一般不會出劍。在他看來以劍解決問題那是人的智慧到了窮途沒路時的被迫手段而一言不合即拔劍相向那是最愚蠢不過的行徑。石鐵山的劍技是崔遠鍾所授這種禁忌崔遠鍾早就對他說明了的。
「能將你打成這個樣子他們上了許多人吧。」崔遠鍾問道。
「不……只有一人。」石鐵山有些羞窘「那傢伙拳頭好硬。」
「打傷你的應是某個拳派的拳師。」華閒之在門口道見他來了崔遠鍾忙讓開來。華閒之又扣了扣石鐵山的脈微微一笑:「好在你身子粗健否則沒有兩三個月你起不來。」
「拳派的拳師?」
崔遠鍾與軒轅望都吃了一驚劍藝衰微而拳術也同病相憐打傷石鐵山的如果是一位拳師那這位拳師也太囂張了些。
「華郎中對不起又麻煩您了。」石鐵山臉上露出羞赧的神色這已不是華閒之第一次救他性命了。華閒之點了點頭道:「那人是東都本地人麼?」
「不是那人口音是京城的。」石鐵山拉人力車時間比軒轅望長得多對於各地方言也頗為熟悉。華閒之詳細問了經過之後微微一皺眉趙王相國表面上是輔佐趙王實際上是太子一黨安插在趙王身邊的趙王之所以大張旗鼓弄個什麼英雄會將自己納入王府主要便是要避開他的耳目。這新年剛過從京城來了個拳師到趙王相府其中是否別有用意?
軒轅望蹲在車前手指頭上下指著模仿著出劍的動作。
新年一過天香樓的生意便又紅火起來客人絡繹不絕也少不得有娘子軍手持擀面仗前來征討偷腥的丈夫一出又一出的好戲在軒轅望面前上演一個又一個的紅男綠女自他眼前經過但這一切似乎都與他無關一般他的心事完全沉迷於劍技之中了。
「阿旺!」不管軒轅望同意不同意翠兒還是叫他「阿旺」這總讓軒轅望想起在華州府城時趙冰翼說的她養的那條狗。
「你個傻子又在呆了!」翠兒走過來伸手拎住軒轅望的耳朵軒轅望一邊哎喲一邊求饒:「翠兒姐姐……饒了我吧耳朵都要脫啦!」
翠兒手鬆了些卻沒有放開軒轅望的耳朵那一日見到軒轅望與趙王府的人在一起她心中便隱隱升起一個念頭這個念頭讓她有些憧憬也讓她有些患得患失。因此她捏著軒轅望耳朵時眼睛卻不曾離開軒轅望臉上若是他有那麼一絲一縷反感之色她便立即會放手。
「連著幾日上午都不曾來了你跑哪去啦?」翠兒嗔道「讓你日日在這等的你怎麼忘了?」
軒轅望歪著臉看到翠兒滿臉的關切心中也微微感動他道:「翠兒姐姐我每日早上不能來了要練劍。」
「練劍?」翠兒怔了一怔咯咯嬌笑起來:「練劍做什麼去搶錢莊還是去搶珠寶樓啊?」
軒轅望知道她是玩笑也不以為意過了會兒翠兒放開他半是埋怨半是嗔怒地道:「練劍有什麼用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阿旺你還是拿定主意學門手藝吧總不能靠拉車幾個辛苦錢過一輩子。」
軒轅望知道她說的有理但只是微微笑了笑翠兒又道:「你這幾日沒來可把我急壞了以後記著不來先同我說一聲你怎麼好好地想去學劍了?」
軒轅望道:「知道啦。我本來就是學劍的拉車才是客串呢。」
翠兒看了看他心中一動道:「你在這等著。」
看著她又跑進天香樓軒轅望搖了搖頭翠兒這般照顧他也不知道日後該如何報答她的好。過了會兒翠兒又跑了過來衣袖裡籠著些東西遞到軒轅望手中道:「餓了就吃些吧。」
那是一包招待客人用的糕點軒轅望自幼失怙倒還真不曾吃過這樣精美的東西。他嘗了嘗又香又甜那淡淡的桂花香味讓他想起緋雨來。
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翠兒有些小心地問道:「好吃麼?」
「嗯!」軒轅望重重點頭向她燦爛地笑了笑。翠兒心中微一甜輕聲問道:「那日你為何隨趙王府的人來了。」
「唔。」軒轅望嘴中塞著糕點說話有些含糊「那是我師兄我們隨老師來的。」
「師兄?老師?」翠兒心中一動「教你劍藝的師傅麼?」
「不是劍藝是劍道。」軒轅望糾正道「老師說了藝不過是供富貴人家觀賞以搏一笑的微末之技而道則是究天地之變明死生之理的大乘二者可不能弄混來。」
翠兒對此沒有興趣她更感興趣的是軒轅望老師的身份:「你老師是趙王府的什麼人?」
對她今天問這麼多有些奇怪但軒轅望心中拜入華閒之門下的興奮勁尚未過因此也就一一向她解釋:「我老師是趙王殿下的劍技師傅趙王府劍技教頭。」
翠兒用貝齒輕咬手指嗯了聲過了會兒又道:「阿旺你既是趙王府劍技教頭的弟子為何不在趙王府謀個差事而要在這風天雪地裡受罪?」
軒轅望撓了撓頭這個問題讓他有些難答覆從內心深處他是渴望能夠不理外事專心習劍但華閒之「劍道即人道不懂為人便不懂使劍」的教誨還在腦中雖然此刻他還不甚明白卻也知道華閒之並不希望他放棄拉車。他頓了下仍覺得不好答覆倒是翠兒看他遲疑誤會他是害羞不敢說。她生長在天香樓這樣的地方原本就早熟若不是自幼聰明伶俐成為管事丫頭早就被打扮好梳頭接客去了因此只道軒轅望是想見自己才每日來這拉車心中不由升起一陣甜意。雖然出身於這污穢之地少女害羞的天性還倒留著她輕輕跺了下腳嗔道:「不理你了。」轉身又跑回天香樓去。軒轅望見她杏眼流波粉腮升艷說不出的嫵媚動人卻不明白她為何好生生地又跑了心中一時有些茫然但倒也知道她並不是真的生氣。
這一日下午軒轅望生意尚可拉了八個客人。算算今日收入足夠軒轅望一心想早些回去練劍因此不等天色大晚他便拉著車回有福車行。
一想起自己能拜在華閒之門下軒轅望便禁不住微微笑起來本來他對華閒之命他練拔劍刺劍馬步站樁有些不耐但想到石鐵山那羨慕的目光他便又自覺幸運。正胡思亂想間迎面一個人影卻擋住了他。
「對不住。」軒轅望只道是自己攔住了別人拐了個彎兒正要繞開那攔住他的人卻冷冷叫了一聲:「軒轅望。」
軒轅望心中一顫這聲音他無論如何也忘不了這才抬頭一看果然是柳孤寒那毒蛇一般的眼睛。
「柳孤寒!」他鬆開車把戒備地向後退了一步柳孤寒的手段他是親身體會過的即使不是比劍之時也難保他不會突然出劍刺殺自己。
對於他在拉人力車柳孤寒也大感意外但卻沒有出聲嘲笑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就是森林之中每個動物都有保護自己的技巧一般只要對其個人有用旁人原本不應說什麼。
「隨我來。」柳孤寒冷冷吐出這三個字。
軒轅望手心一緊柳孤寒那毒辣的劍技在他腦中又浮了起來。他吸了口氣抗拒自己心中與柳孤寒再戰一場的慾望他自己都有些奇怪自己明知與柳孤寒比劍極有可能失手身亡卻為何仍如此渴望與他一戰。
「不!」華閒之從容卻是堅定的臉浮現在他腦中把柳孤寒那吸引他的劍技沖淡了軒轅望低低地說了聲很快又大聲地重複了一遍:「不!」
柳孤寒回頭看著他陰沉的臉上漸漸升起一團不屑他這些日來心中總似有個疙瘩壓著細細想來這全怪軒轅望在英雄會中擊敗他雖然柳孤寒自認為若是生死相搏自己絕不會輸給軒轅望這樣一看就不曾殺過人的雛兒但戰敗的陰影卻始終籠罩在他心頭。
在哪跌倒便要在哪爬起在哪失敗便要在哪來過。能解除這陰影的唯一辦法就是找到軒轅望擊敗他或者殺死他。
但這段時間裡他一直忙著與人一起設法對付華閒之又聽董千野說軒轅望已經不見了所以這事便拖了下來如今在街上遇到正是天意要他解決這個問題。
「膽小鬼懦夫!」柳孤寒針一樣的目光似乎要刺透軒轅望的尊嚴讓軒轅望無地自容。但軒轅望卻昂站在那裡一步也不退地望著他兩人目光相遇卻都不肯退讓。
「來!」從軒轅望眼中察覺到他竭力壓制的戰意柳孤寒向他一勾手。
軒轅望握緊雙拳深深吸了一口氣又是一聲:「不!」
柳孤寒看著街頭的人群比起那天刺殺華閒之街上人太多了。他又看了軒轅望一眼驀地張開嘴森然一笑:「會再碰上的。」
「會再碰上的!」看著他揚長而去軒轅望只覺他那一笑讓自己背後冰冷似乎浸滿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