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記 上卷 第三十二回 平頂山功曹傳信 蓮花洞木母逢災
    話說唐僧復得了孫行者師徒們一心同體共詣西方。自寶象國救了公主承君臣送出城西說不盡沿路饑餐渴飲。夜住曉行。卻又值三春景候那時節:輕風吹柳綠如絲佳景最堪題。時催鳥語暖烘花遍地芳菲。海棠庭院來雙燕正是賞春時。紅塵紫陌綺羅絃管斗草傳卮。師徒們正行賞間又見一山擋路。唐僧道:「徒弟們仔細前遇山高恐有虎狼阻擋。」

    行者道:「師父出家人莫說在家話。你記得那烏巢和尚的《心經》雲心無掛礙無掛礙方無恐怖遠離顛倒夢想之言?但只是掃除心上垢洗淨耳邊塵。不受苦中苦難為人上人。你莫生憂慮但有老孫就是塌下天來可保無事。怕甚麼虎狼!」長老勒回馬道:「我當年奉旨出長安只憶西來拜佛顏。舍利國中金象彩浮屠塔裡玉毫斑。尋窮天下無名水歷遍人間不到山。

    逐逐煙波重迭迭幾時能彀此身閒?」行者聞說笑呵呵道:「師要身閒有何難事?若功成之後萬緣都罷諸法皆空。那時節自然而然卻不是身閒也?」長老聞言只得樂以忘憂。放轡催銀駔兜韁趲玉龍。師徒們上得山來十分險峻真個嵯峨好山:巍巍峻嶺削削尖峰。灣環深澗下孤峻陡崖邊。灣環深澗下只聽得忽喇喇戲水蟒翻身;孤峻陡崖邊但見那崒嵂嵂出林虎剪尾。往上看巒頭突兀透青霄;回眼觀壑下深沉鄰碧落。上高來似梯似凳;下低行如塹如坑。真個是古怪巔峰嶺果然是連尖削壁崖。巔峰嶺上採藥人尋思怕走:削壁崖前打柴夫寸步難行。胡羊野馬亂攛梭狡兔山牛如佈陣。山高蔽日遮星斗時逢妖獸與蒼狼。草徑迷漫難進馬怎得雷音見佛王?

    長老勒馬觀山正在難行之處。只見那綠莎坡上佇立著一個樵夫。你道他怎生打扮:頭戴一頂老藍氈笠身穿一領毛皂衲衣。老藍氈笠遮煙蓋日果稀奇;毛皂衲衣樂以忘憂真罕見。

    手持鋼斧快磨明刀伐乾柴收束緊。擔頭春色幽然四序融融;

    身外閒情常是三星淡淡。到老只於隨分過有何榮辱暫關山?

    那樵子正在坡前伐朽柴忽逢長老自東來。停柯住斧出林外趨步將身上石崖對長老厲聲高叫道:「那西進的長老!暫停片時。我有一言奉告:此山有一夥毒魔狠怪專吃你東來西去的人哩。」長老聞言魂飛魄散戰兢兢坐不穩雕鞍急回頭忙呼徒弟道:「你聽那樵夫報道此山有毒魔狠怪誰敢去細問他一問?」行者道:「師父放心等老孫去問他一個端的。」

    好行者拽開步徑上山來對樵子叫聲「大哥」道個問訊。樵夫答禮道:「長老啊你們有何緣故來此?」行者道:「不瞞大哥說我們是東土差來西天取經的那馬上是我的師父他有些膽小。適蒙見教說有甚麼毒魔狠怪故此我來奉問一聲:

    那魔是幾年之魔怪是幾年之怪?還是個把勢還是個雛兒?煩大哥老實說說我好著山神土地遞解他起身。」樵子聞言仰天大笑道:「你原來是個風和尚。」行者道:「我不風啊這是老實話。」樵子道:「你說是老實便怎敢說把他遞解起身?」行者道:

    「你這等長他那威風胡言亂語的攔路報信莫不是與他有親?

    不親必鄰不鄰必友。」樵子笑道:「你這個風潑和尚忒沒道理。我倒是好意特來報與你們教你們走路時早晚間防備你倒轉賴在我身上。且莫說我不曉得妖魔出處就曉得啊你敢把他怎麼的遞解?解往何處?」行者道:「若是天魔解與玉帝;若是土魔解與土府。西方的歸佛東方的歸聖。北方的解與真武南方的解與火德。是蛟精解與海主是鬼祟解與閻王各有地頭方向。我老孫到處裡人熟一張批文把他連夜解著飛跑。」那樵子止不住呵呵冷笑道:「你這個風潑和尚想是在方上雲遊學了些書符咒水的法術只可驅邪縛鬼還不曾撞見這等狠毒的怪哩。」行者道:「怎見他狠毒?」樵子道:「此山徑過有六百里遠近名喚平頂山。山中有一洞名喚蓮花洞。洞裡有兩個魔頭他畫影圖形要捉和尚;抄名訪姓要吃唐僧。

    你若別處來的還好但犯了一個唐字兒莫想去得去得!」行者道:「我們正是唐朝來的。」樵子道:「他正要吃你們哩。」行者道:「造化!造化!但不知他怎的樣吃哩?」樵子道:「你要他怎的吃?」行者道:「若是先吃頭還好耍子;若是先吃腳就難為了。」樵子道:「先吃頭怎麼說?先吃腳怎麼說?」行者道:「你還不曾經著哩。若是先吃頭一口將他咬下我已死了憑他怎麼煎炒熬煮我也不知疼痛;若是先吃腳他啃了孤拐嚼了腿亭吃到腰截骨我還急忙不死卻不是零零碎碎受苦?此所以難為也。」樵子道:「和尚他那裡有這許多工夫?只是把你拿住捆在籠裡囫圇蒸吃了。」行者笑道:「這個更好!更好!疼倒不忍疼只是受些悶氣罷了。」樵子道:「和尚不要調嘴。那妖怪隨身有五件寶貝神通極大極廣。就是擎天的玉柱架海的金梁若保得唐朝和尚去也須要昏是。」行者道:「幾個昏麼?」樵子道:「要三四個昏是。」行者道:「不打緊不打緊。

    我們一年常七八百個昏兒這三四個昏兒易得兒就過去了。」

    好大聖全然無懼一心只是要保唐僧捽脫樵夫拽步而轉徑至山坡馬頭前道:「師父沒甚大事。有便有個把妖精兒只是這裡人膽小放他在心上。有我哩怕他怎的?走路!走路!」長老見說只得放懷隨行。正行處早不見了那樵夫。長老道:「那報信的樵子如何就不見了?」八戒道:「我們造化低撞見日裡鬼了。」行者道:「想是他鑽進林子裡尋柴去了。等我看看來。」好大聖睜開火眼金睛漫山越嶺的望處卻無蹤跡。

    忽抬頭往雲端裡一看看見是日值功曹他就縱雲趕上罵了幾聲毛鬼道:「你怎麼有話不來直說卻那般變化了演樣老孫?」慌得那功曹施禮道:「大聖報信來遲勿罪勿罪。那怪果然神通廣大變化多端。只看你騰那乖巧運動神機仔細保你師父;假若怠慢了些兒西天路莫想去得。」

    行者聞言把功曹叱退切切在心按雲頭徑來山上。只見長老與八戒、沙僧簇擁前進他卻暗想:「我若把功曹的言語實實告誦師父師父他不濟事必就哭了;假若不與他實說夢著頭帶著他走常言道乍入蘆圩不知深淺。倘或被妖魔撈去卻不又要老孫費心?且等我照顧八戒一照顧先著他出頭與那怪打一仗看。若是打得過他就算他一功;若是沒手段被怪拿去等老孫再去救他不遲卻好顯我本事出名。」正自家計較以心問心道:「只恐八戒躲懶便不肯出頭師父又有些護短等老孫羈勒他羈勒。」好大聖你看他弄個虛頭把眼揉了一揉揉出些淚來迎著師父往前徑走。八戒看見連忙叫:

    「沙和尚歇下擔子拿出行李來我兩個分了罷!」沙僧道:「二哥分怎的?」八戒道:「分了罷!你往流沙河還做妖怪老豬往高老莊上盼盼渾家。把白馬賣了買口棺木與師父送老大家散火還往西天去哩?」長老在馬上聽見道:「這個夯貨!正走路怎麼又胡說了?」八戒道:「你兒子便胡說!你不看見孫行者那裡哭將來了?他是個鑽天入地、斧砍火燒、下油鍋都不怕的好漢如今戴了個愁帽淚汪汪的哭來必是那山險峻妖怪凶狠。似我們這樣軟弱的人兒怎麼去得?」長老道:「你且休胡談待我問他一聲看是怎麼說話。」問道:「悟空有甚話當面計較你怎麼自家煩惱?這般樣個哭包臉是虎唬我也!」行者道:「師父啊剛才那個報信的是日值功曹。他說妖精凶狠此處難行果然的山高路峻不能前進改日再去罷。」長老聞言恐惶悚懼扯住他虎皮裙子道:「徒弟呀我們三停路已走了停半因何說退悔之言?」行者道:「我沒個不盡心的但只恐魔多力弱行勢孤單。縱然是塊鐵下爐能打得幾根釘?」長老道:

    「徒弟啊你也說得是果然一個人也難。兵書雲寡不可敵眾。

    我這裡還有八戒沙僧都是徒弟憑你調度使用或為護將幫手協力同心掃清山徑領我過山卻不都還了正果?」那行者這一場扭捏只逗出長老這幾句話來他搵了淚道:「師父啊若要過得此山須是豬八戒依得我兩件事兒才有三分去得;

    假若不依我言替不得我手半分兒也莫想過去。」八戒道:「師兄不去就散火罷不要攀我。」長老道:「徒弟且問你師兄看他教你做甚麼。」呆子真個對行者說道:「哥哥你教我做甚事?」行者道:「第一件是看師父第二件是去巡山。」八戒道:

    「看師父是坐巡山去是走。終不然教我坐一會又走走一會又坐兩處怎麼顧盼得來?」行者道:「不是教你兩件齊干只是領了一件便罷。」八戒又笑道:「這等也好計較。但不知看師父是怎樣巡山是怎樣你先與我講講等我依個相應些兒的去幹罷。」行者道:「看師父啊:師父去出恭你伺候;師父要走路你扶持;師父要吃齋你化齋。若他餓了些兒你該打;黃了些兒臉皮你該打;瘦了些兒形骸你該打。」八戒慌了道:「這個難!

    難!難!伺候扶持通不打緊就是不離身馱著也還容易;假若教我去鄉下化齋他這西方路上不識我是取經的和尚只道是那山裡走出來的一個半壯不壯的健豬伙上許多人叉鈀掃帚把老豬圍倒拿家去宰了醃著過年這個卻不就遭瘟了?」行者道:「巡山去罷。」八戒道:「巡山便怎麼樣兒?」行者道:「就入此山打聽有多少妖怪是甚麼山是甚麼洞我們好過去。」八戒道:「這個小可老豬去巡山罷。」那呆子就撒起衣裙挺著釘鈀雄赳赳徑入深山;氣昂昂奔上大路。

    行者在旁忍不住嘻嘻冷笑。長老罵道:「你這個潑猴!兄弟們全無愛憐之意常懷嫉妒之心。你做出這樣獐智巧言令色撮弄他去甚麼巡山卻又在這裡笑他!」行者道:「不是笑他我這笑中有味。你看豬八戒這一去決不巡山也不敢見妖怪不知往那裡去躲閃半會捏一個謊來哄我們也。」長老道:

    「你怎麼就曉得他?」行者道:「我估出他是這等不信等我跟他去看看聽他一聽一則幫副他手段降妖二來看他可有個誠心拜佛。」長老道:「好好好你卻莫去捉弄他。」行者應諾了徑直趕上山坡搖身一變變作個蟭蟟蟲兒。其實變得輕巧但見他:翅薄舞風不用力腰尖細小如針。穿蒲抹草過花陰疾似流星還甚。眼睛明映映聲氣渺喑喑。昆蟲之類惟他小亭亭款款機深。幾番閒日歇幽林一身渾不見千眼莫能尋。嚶的一翅飛將去趕上八戒釘在他耳朵後面鬃根底下。那呆子只管走路怎知道身上有人行有七八里路把釘鈀撇下吊轉頭來望著唐僧指手畫腳的罵道:「你罷軟的老和尚捉掐的弼馬溫面弱的沙和尚!他都在那裡自在捉弄我老豬來蹌路!大家取經都要望成正果偏是教我來巡甚麼山!哈哈哈!曉得有妖怪躲著些兒走。還不彀一半卻教我去尋他這等晦氣哩!我往那裡睡覺去睡一覺回去含含糊糊的答應他只說是巡了山就了其帳也。」那呆子一時間僥倖搴著鈀又走。只見山凹裡一彎紅草坡他一頭鑽得進去使釘鈀撲個地鋪轂轆的睡下把腰伸了一伸道聲「快活!就是那弼馬溫也不得像我這般自在!」原來行者在他耳根後句句兒聽著哩忍不住飛將起來又捉弄他一捉弄。又搖身一變變作個啄木蟲兒但見:鐵嘴尖尖紅溜翠翎艷艷光明。一雙鋼爪利如釘腹餒何妨林靜。最愛枯槎朽爛偏嫌老樹伶仃。圜睛決尾性丟靈辟剝之聲堪聽。

    這蟲鷖不大不小的上秤稱只有二三兩重紅銅嘴黑鐵腳刷剌的一翅飛下來。那八戒丟倒頭正睡著了被他照嘴唇上扢楂的一下。那呆子慌得爬將起來口裡亂嚷道:「有妖怪!

    有妖怪!把我戳了一槍去了!嘴上好不疼呀!」伸手摸摸泱出血來了他道:「蹭蹬啊!我又沒甚喜事怎麼嘴上掛了紅耶?」

    他看著這血手口裡絮絮叨叨的兩邊亂看卻不見動靜道:

    「無甚妖怪怎麼戳我一槍麼?」忽抬頭往上看時原來是個啄木蟲在半空中飛哩。呆子咬牙罵道:「這個亡人!弼馬溫欺負我罷了你也來欺負我!我曉得了他一定不認我是個人只把我嘴當一段黑朽枯爛的樹內中生了蟲尋蟲兒吃的將我啄了這一下也等我把嘴揣在懷裡睡罷。」那呆子轂轆的依然睡倒行者又飛來著耳根後又啄了一下。呆子慌得爬起來道:

    「這個亡人卻打攪得我狠!想必這裡是他的窠巢生蛋布雛怕我佔了故此這般打攪。罷!罷!罷!不睡他了!」搴著鈀徑出紅草坡找路又走。可不喜壞了孫行者笑倒個美猴王行者道:「這夯貨大睜著兩個眼連自家人也認不得!」好大聖搖身又一變還變做個蟭蟟蟲釘在他耳朵後面不離他身上。那呆子入深山又行有四五里只見山凹中有桌面大的四四方方三塊青石頭。呆子放下鈀對石頭唱個大喏。行者暗笑道:「這呆子!石頭又不是人又不會說話又不會還禮的唱他喏怎的可不是個瞎帳?」原來那呆子把石頭當著唐僧沙僧行者三人朝著他演習哩。他道:「我這回去見了師父若問有妖怪就說有妖怪。他問甚麼山我若說是泥捏的土做的錫打的銅鑄的面蒸的紙糊的筆畫的他們見說我呆哩若講這話一說呆了我只說是石頭山。他問甚麼洞也只說是石頭洞。

    他問甚麼門卻說是釘釘的鐵葉門。他問裡邊有多遠只說入內有三層。十分再搜尋問門上釘子多少只說老豬心忙記不真。此間編造停當哄那弼馬溫去!」

    那呆子捏合了拖著鈀徑回本路怎知行者在耳朵後一一聽得明白。行者見他回來即騰兩翅預先回去現原身見了師父。師父道:「悟空你來了悟能怎不見回?」行者笑道:「他在那裡編謊哩就待來也。」長老道:「他兩個耳朵蓋著眼愚拙之人也他會編甚麼謊?又是你捏合甚麼鬼話賴他哩。」行者道:「師父你只是這等護短這是有對問的話。」把他那鑽在草裡睡覺被啄木蟲叮醒朝石頭唱喏編造甚麼石頭山、石頭洞、鐵葉門、有妖精的話預先說了。說畢不多時那呆子走將來又怕忘了那謊低著頭口裡溫習。被行者喝了一聲道:「呆子!念甚麼哩?」八戒掀起耳朵來看看道:「我到了地頭了!」那呆子上前跪倒長老攙起道:「徒弟辛苦啊。」八戒道:「正是。

    走路的人爬山的人第一辛苦了。」長老道:「可有妖怪麼?」八戒道:「有妖怪!有妖怪!一堆妖怪哩!」長老道:「怎麼打你來?」八戒說:「他叫我做豬祖宗豬外公安排些粉湯素食教我吃了一頓說道擺旗鼓送我們過山哩。」行者道:「想是在草裡睡著了說得是夢話?」呆子聞言就嚇得矮了三寸道:「爺爺呀!我睡他怎麼曉得?」行者上前一把揪住道:「你過來等我問你。」呆子又慌了戰戰兢兢的道:「問便罷了揪扯怎的?」行者道:「是甚麼山?」八戒道:「是石頭山。」「甚麼洞?」道:「是石頭洞。」「甚麼門?」道:「是釘釘鐵葉門。」「裡邊有多遠?」道:「入內是三層。」行者道:「你不消說了後半截我記得真。恐師父不信我替你說了罷。」八戒道:「嘴臉!你又不曾去你曉得那些兒要替我說?」行者笑道:「門上釘子有多少只說老豬心忙記不真。可是麼?」那呆子即慌忙跪倒。行者道:「朝著石頭唱喏當做我三人對他一問一答可是麼?又說等我編得謊兒停當哄那弼馬溫去!可是麼?」那呆子連忙只是磕頭道:「師兄我去巡山你莫成跟我去聽的?」行者罵道:「我把你個囊糠的夯貨!這般要緊的所在教你去巡山你卻去睡覺!不是啄木蟲叮你醒來你還在那裡睡哩。及叮醒又編這樣大謊可不誤了大事?你快伸過孤拐來打五棍記心!」八戒慌了道:「那個哭喪棒重擦一擦兒皮塌挽一挽兒筋傷若打五下就是死了!」

    行者道:「你怕打卻怎麼扯謊?」八戒道:「哥哥呀只是這一遭兒以後再不敢了。」行者道:「一遭便打三棍罷。」八戒道:「爺爺呀半棍兒也禁不得!」呆子沒計奈何扯住師父道:「你替我說個方便兒。」長老道:「悟空說你編謊我還不信。今果如此其實該打。但如今過山少人使喚悟空你且饒他待過了山再打罷。」行者道:「古人云順父母言情呼為大孝。師父說不打我就且饒你。你再去與他巡山若再說謊誤事我定一下也不饒你!」那呆子只得爬起來奔上大路又去。你看他疑心生暗鬼步步只疑是行者變化了跟住他故見一物即疑是行者。走有七八里見一隻老虎從山坡上跑過他也不怕舉著釘鈀道:

    「師兄來聽說謊的這遭不編了。」又走處那山風來得甚猛呼的一聲把顆枯木刮倒滾至面前他又跌腳捶胸的道:「哥啊!

    這是怎的起!一行說不敢編謊罷了又變甚麼樹來打人!」又走向前只見一個白頸老鴉當頭喳喳的連叫幾聲他又道:「哥哥不羞!不羞!我說不編就不編了只管又變著老鴉怎的?你來聽麼?」原來這一番行者卻不曾跟他去他那裡卻自驚自怪亂疑亂猜故無往而不疑是行者隨他身也。呆子驚疑且不題。

    卻說那山叫做平頂山那洞叫做蓮花洞。洞裡兩妖:一喚金角大王一喚銀角大王。金角正坐對銀角說:「兄弟我們多少時不巡山了?」銀角道:「有半個月了。」金角道:「兄弟你今日與我去巡巡。」銀角道:「今日巡山怎的?」金角道:「你不知近聞得東土唐朝差個御弟唐僧往西方拜佛一行四眾叫做孫行者、豬八戒、沙和尚連馬五口。你看他在那處與我把他拿來。」銀角道:「我們要吃人那裡不撈幾個?這和尚到得那裡讓他去罷。」金角道:「你不曉得。我當年出天界嘗聞得人言:

    唐僧乃金蟬長老臨凡十世修行的好人一點元陽未洩有人吃他肉延壽長生哩。」銀角道:「若是吃了他肉就可以延壽長生我們打甚麼坐立甚麼功煉甚麼龍與虎配甚麼雌與雄?

    只該吃他去了。等我去拿他來。」金角道:「兄弟你有些性急且莫忙著。你若走出門不管好歹但是和尚就拿將來假如不是唐僧卻也不當人子?我記得他的模樣曾將他師徒畫了一個影圖了一個形你可拿去。但遇著和尚以此照驗照驗。」又將某人是某名字一一說了。銀角得了圖像知道姓名即出洞點起三十名小怪便來山上巡邏。

    卻說八戒運拙正行處可可的撞見群魔當面擋住道:

    「那來的甚麼人?」呆子才抬起頭來掀著耳朵看見是些妖魔他就慌了心中暗道:「我若說是取經的和尚他就撈了去只是說走路的。」小妖回報道:「大王是走路的。」那三十名小怪中間有認得的有不認得的旁邊有聽著指點說話的道:「大王這個和尚像這圖中豬八戒模樣。」叫掛起影神圖來八戒看見大驚道:「怪道這些時沒精神哩!原來是他把我的影神傳將來也!」小妖用槍挑著銀角用手指道:「這騎白馬的是唐僧這毛臉的是孫行者。」八戒聽見道:「城隍沒我便也罷了豬頭三牲清醮二十四分。」口裡嘮叨只管許願。那怪又道:「這黑長的是沙和尚這長嘴大耳的是豬八戒。」呆子聽見說他慌得把個嘴揣在懷裡藏了。那怪叫:「和尚伸出嘴來!」八戒道:「胎裡病伸不出來。」那怪令小妖使鉤子鉤出來。八戒慌得把個嘴伸出道:「小家形罷了這不是?你要看便就看鉤怎的?」那怪認得是八戒掣出寶刀上前就砍。這呆子舉釘鈀按住道:「我的兒休無禮!看鈀!」那怪笑道:「這和尚是半路出家的。」八戒道:「好兒子!有些靈性!你怎麼就曉得老爺是半路出家的?」

    那怪道:「你會使這鈀一定是在人家園圃中築地把他這鈀偷將來也。」八戒道:「我的兒你那裡認得老爺這鈀。我不比那築地之鈀這是:巨齒鑄來如龍爪滲金妝就似虎形。若逢對敵寒風灑但遇相持火焰生。能替唐僧消障礙西天路上捉妖精。輪動煙霞遮日月使起昏雲暗鬥星。築倒泰山老虎怕掀翻大海老龍驚。饒你這妖有手段一鈀九個血窟窿!」那怪聞言那裡肯讓使七星劍丟開解數與八戒一往一來在山中賭鬥有二十回合不分勝負。八戒起狠來捨死的相迎。那怪見他捽耳朵噴粘涎舞釘鈀口裡吆吆喝喝的也盡有些悚懼即回頭招呼小怪一齊動手。若是一個打一個其實還好。他見那些小妖齊上慌了手腳遮架不住敗了陣回頭就跑。原來是道路不平未曾細看忽被蓏蘿籐絆了個踉蹌。掙起來正走又被個小妖睡倒在地扳著他腳跟撲的又跌了個狗吃屎被一群趕上按住抓鬃毛揪耳朵扯著腳拉著尾扛扛抬抬擒進洞去。咦!正是:一身魔難消滅萬種災生不易除。畢竟不知豬八戒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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