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他們在公安招待所房間內。
王希雲邊看電視,邊觀察著謝居安靜靜地坐在窗前,看著外面人來人往,就強作嘻哈地說,「老大,我的師兄哎,你這二天怎麼老發愣呢?不會是開始思春了吧,告訴我,兄弟肯定幫你擺平。」
謝居安沒有回頭,淡淡地道:「你小子,一日不知三餐愁,倒是天生的樂天派說人活著這一輩子到底為了什麼?城裡的人一頓宴會吃掉了我們村一戶人家幾年的收入,但他們並不感到快樂,並不自由,彷彿一根線牽著他們,而身不由已;鄉下人雖貧窮,一年到頭只吃到幾頓白米飯,一家團團圓圓的活得倒知足。這是為什麼?為什麼?」
王希雲驚詫地看著他,一本正經地說:「老大,我也不明白很多。從記事以來,除了為學習而愁外,我不知道有什麼而發愁的,什麼都已經被安排好了,不用去為生活花心思,所以現在覺得很快樂、很知足。」
謝居安有些傷感地說:「自從父親去世後,什麼都要自己一個人去想、去面對,當時覺得挺孤獨,有種乏力的感覺。直遇見師傅之後,似乎找到一種依靠似的。」
王希雲安慰地說:「老大,師傅不是教導我們,凡事率性而為,用心而已。我看你這二天是不是忙昏了頭,暫時有點不適應這城市,才這樣糊思亂想。」
謝居安振作地站身來,伸了伸手腳,振作地說:「也罷,現在想不明白,不去想了,以後會明白的。該去面對的總要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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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山,位於省城東郊,離市區約三公里。和其他國內的名山一樣,山上巖壑幽奇,鐫刻在巖壁上。自宋以來,名人墨客在絕頂峰、靈源洞、白雲洞、舍利窟、達摩十八景及石蹬路旁等處留下各種字體的石刻計數百段,其中著名的有喝水巖下石壁上刻的"壽"字,字徑為四米,為南宋著名大書法家朱熹所書。縱觀山上刻石,上起北宋,下迄清代以至當代,前後延續近千年,內容豐富,字體篆、隸、行草、楷俱全,堪稱石碑之林。
清晨,謝居安一步一趨地跟在何傲後面,輕鬆地拾級而上,邊聽他們談笑風聲,邊觀賞奇景,倒也愜意。而王希雲跟著鄭開重、譚中銘等人早就匆匆登山而去,把謝居安一夥人扔在身後遠遠的。
山腰有一名喚元辰寺的古剎,始建於粱朝年間,乃省內佛教聖地,主供三世佛和菩薩、羅漢們,引來山上遊客、香客絡繹不絕。寺內尤以千年鐵樹、梨木供桌、血書佛經三奇而出名。
約九點光景,一行人匯聚在元辰寺前,何傲喚來執事僧人,「與那釋真老和尚通報下,五年前的故人,前來拜訪」。那僧人聞言,匆忙稟告。不一會兒,那執事僧人,引來一位鬚眉皆白、手執佛珠、面慈的老和尚,那老和尚對著何傲打個佛禮,口喚「阿彌陀佛。何施主多年不見,風采依舊,今日光臨敝寺,蓬壁生輝。」
何傲回了個稽首道禮,道:「老和尚有禮,今日俗人叨擾了。」
眾人在老和尚引領下,穿廊過堂,來到一個充滿檀香味的明亮靜室,靜室中央掛著「佛」大字。老和尚示意大伙坐在蒲團上,喚來小僧上茶,果然是上好巖茶。
何傲抿了口茶,說:「老和尚,乃方外之人,卻有如此香茗,飲後湯滌凡塵,先苦後甜,果是難得佳品啊。」
「何施主過譽了,不是茶香,也不是水香,只是施主蘭心慧質,虛懷納香,心念香而已。」
「哦,老和尚何謁?」
「佛日:眾生芸芸,沉迷外物,忘卻本我,無色無相。香臭美惡本無區分,乃世人心中念想強所致,拘泥於心中標準,若未放開心懷,品得其中深味,何知茗香。」
「老和尚此言差矣,須知存在即為道理。再說茶香,即不為所聞所飲,仍在飄香,故與心念何所關聯。人生口鼻耳舌,物盡其用,使人多姿多彩,表其言,聞其香,聽其聲,辨其味,非執迷於外物,只為不同求得罷了,何能使人人晨鐘暮鼓,青燈相伴。」
「表其言卻禍從口出,百言莫如一緘;聞其香卻留連妄情,百香弗若一醒;聽其聲卻不計真偽,百聞難為一靜;食其味卻貪得所欲,百味哪似一淡。世人為外物所乘,整日聲色犬馬、縱慾無制,難以明心見性,回得本我,孰為歎息!然我佛慈悲,傳誦百經,渡化有度,回歸自身。阿彌陀佛!」
「老和尚所言雖有偏頗,卻也實情。求好逐惡,人之本性;婚嫁生衍,世之常倫。池塘靜水,腐蟲生矣;大浪淘沙,見得真金。須知一堵不如一疏,矯枉過正,不如順其自然,佛家講因果業報,道家又雲,無為無不為,不破不立,才可見有真道。」
「阿彌陀佛,何施主遊戲凡塵,心鏡高懸,慧眼透澈,形跡灑脫,老納自愧不如。」
「老和尚何須過謙,佛家云:爭即是不爭,不爭即是爭。今日拜訪自是談禪論道,故友相見,別作他意。」何傲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五年未見,老和尚佛性高深,內外功夫日趨化臻,可惜輾轉風塵,未有進境。兩年來,先後收得二位愚徒,特來引見」,「小安、小雲還不拜見釋真大師!」
謝居安等人聽聞兩人大談禪機,有點雲中霧裡,聽到何傲驀喚,連忙起身拜見行禮。
釋真大師望著他們,雙手合什,忽然雙眼精光一亮。謝居安感到一陣威壓,勉強把持不動,胸口如擊重拳,自然而然凝神運勁,運轉鍛絡篇,如往常面對那大海中綿綿不絕的浪擊一般,驚亂一下後,又漸漸地放鬆,「他強任他強,明月照松崗」,如此相持十分鐘,謝居安身上傳來微不可聞的辟啪筋骨聲,十二正經又通二經。
王希雲則受壓連退三步,扎步而停,上身搖晃數下後,倒是竭力抗拒,已經汗滴如水。
「咦!居然在如此境地又做突破,頗為難得,恭喜何施主了,阿彌陀佛。」釋真大師撤去了真力道。何傲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打個謝禮。
王希雲從地上蹦起一米多高,舒展身子站住,又坐回原處。謝居安仍紋絲不動,連剛才的姿態都未改變,斂神閉目,對外界勿聞勿視,正沉浸在妙境中,正可謂心中自有天地。一個時辰後,謝居安作勢收功,見禪房裡只留著何傲和釋真大師兩人,遂上前對釋真大師行跪禮示謝,說:「多謝大師成全,晚輩日後但憑差遣,只要不違師訓,定當赴湯蹈水,在所不辭。」
釋真大師微笑地說:「小施主不必執此妄念,你我相見即為緣,因緣際會,非老納全功,老納只不過拋磚引玉,倒是小施主勤修苦練,自會水到渠成。」頓了頓,「但老納有一良言,不得不說。夫天地之道,一陰一陽;文武之道,一張一馳,萬變不離其宗。小施主執念過甚,急於求成,必留隱患,切記慎之。」
「多謝大師指點,晚輩感激不盡。」謝居安又轉向何傲,叩了頭,「師傅,弟子有一事疑惑。借勢一說,百思不得其解。借勢就是利用周圍有利的形勢,若有時利用親朋好友,總感有違於朋友之義,於心難安。」
何傲歎道:「癡兒啊。我派恪守中庸,萬事萬物均有法度,非是竭澤而漁。萬事當有輕重緩急,兩權相利取其大,兩權相害取其小,行事不拘小節,但大是大非之前,自有公斷。何況朋友之義,貴乎心,良於行,相互益彰,何來愧疚之說呢?」
「弟子想是明白了。」再叩下頭,謝居安回到了原來座處。
何傲與釋真大師對武學進行深入地交流和探討時,謝居安靜靜地坐在那兒聽,彷彿小時候發現玩具一般,聽得如癡如醉,心想中華武學,猶如浩瀚大海,博大精深,而自己雖習師門武學和醫典,卻僅蒼海一粟。
在元辰寺吃過齋飯後,眾人道別釋真大師後,回到城裡。年關近了,謝居安也急著回家,特地向譚震天等人辭行,在臨行之時,何傲特地交給一串鑰匙,並鄭重囑咐一番,由譚震天派車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