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劍 正文 第三十四章
    走出火車站的檢票口梁軍伸了個懶腰兩隻眼睛像雷達一樣掃瞄了80度他馬上發現了目標車站廣場的西側有幾個青年正倚著欄杆抽著煙無所事事的盯著過往的姑娘。

    梁軍一眼就看出這幾個小子恐伯不是什麼安分之輩。

    他穿著一身嶄新的國防綠軍裝一副標準的復員軍人模樣。梁軍知道這身綠軍裝對於老百姓來說是很誘人的這種制式軍服因是9定型生產並裝備部隊被稱為「」式軍服老百姓俗稱為「國防綠」。是當時最時髦的服裝任你花多少錢也買不到。這身軍裝是身份地位的象徵表明你或你的家人曾在軍隊工作或和軍隊有某種聯繫。因此這身式樣很鱉腳的軍裝也成了惹禍的根源因為搶軍裝惹出不少人命官司。

    梁軍走過去裝出一副憨頭憨腦的樣子用山東話向那幾個小子問路。他發現這幾個小子先是盯著他的軍裝然後互相交換了眼光便喜形於色了。一個剃著光頭的傢伙搭汕道「這位老兄是剛復員吧?當的啥兵呀?」梁軍回答「先是在炊事班做飯後來又讓俺去餵豬豬長大了殺掉吃啦就沒俺啥事了。這不復員啦。

    「那幾個傢伙哄笑起來。光頭說」俺只聽說過有軍馬、軍犬才聽說有軍豬。噢你是豬兵。行啦咱們今天學雷鋒做好事給豬兵同志帶帶路咋樣?「」沒問題別讓人家迷路呀。「幾個小子響應道。

    梁軍忙不迭地道謝憨頭憨腦地只管跟人家往僻靜處走。他心裡挺可憐這幾個毛頭小子為身破軍裝就要吃苦頭了要是老子心情好這身軍裝送給他們又何妨?

    可今天不行老子要演點兒節目只好拿你們當道具啦誰讓你小子不長眼?他心虛地四處看看停住腳步問「我說幾位老弟不對吧?咋越走越僻靜啊?」那幾個傢伙都不懷好意地笑了「明說吧我們弟兄幾個想借這身軍裝穿穿快脫吧褲子裡總不會沒穿褲釵吧?」梁軍挺直了身子臉上的憨氣傻氣一掃而光。他眼中射出兩道寒光冷冷一笑說「哦想打劫?五個人是不是少了點兒?」對方不太喜歡廢話他們手裡出現了鋒利的三稜刮刀傳來一句不耐煩的斥喝「咋這麼多廢話?快點兒!」梁軍拉下了臉很不高興地說「操五個對一個還抄傢伙怎麼他媽的這麼不要臉?給我把傢伙收起來不然老子要打你個滿地找牙。」為首的光頭感到很詫異「唉?這小於的嘴咋這麼欠呢?得給你放放血啦……『話音沒落梁軍的右腿已經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穿著皮鞋的腳尖準確地踢中光頭的鼻樑這一腳力道大得驚人光頭在一剎那覺得自己鼻子被一柄十八磅大鐵錘擊中了似的身子便輕飄飄地斜飛出去。梁軍一招得手便不讓人他身形一晃啪啪幾聲悶響餘下的四個人全放倒了幾把刮刀都變戲法似的到了他的手裡。他輕鬆地把幾把刮刀像撅筷子似的叭叭撅斷一揚手來個天女散花。

    在派出所裡值班警察感到震驚了他從來沒見過一個赤手空拳的人能把五個帶刀的人傷得這麼慘。五個人全是重傷那個光頭的鼻樑骨被擊得粉碎碎骨傷及了運動神經再多使一成力就完了。警察很為難照理說這屬於正當防衛可一看那幾位的傷勢警察又得出防衛過當的結論應該承擔刑事責任。問題是現在是革」期間以前的法律已經不作數了再說公檢法也失去了往日的執法權力。

    乖乖這個剛復員的特種兵也太可伯了就這麼幾下子就把人弄得這麼慘他要是不走正道入了犯罪團伙就該當警察的倒霉了。不行還是給他原部隊領導打個電話吧部隊領導總不能這麼不負責任你訓練出一個職業殺手就得把他看住不能這樣放手不管往地方上趕這不是成心拆地方政府的台嘛。

    李雲龍接到幹部部的電話時也認為地方政府批評得對「是呀是呀咱們應該接受地方上同志們的批評把特種分隊的人往地方上送這確實不妥這是對社會的不負責任。特種分隊的這些混小子我看只有軍隊才管得了。好吧派人把梁軍押回來先關他半個月禁閉轉業手續不是還沒辦嗎?不給他辦想走?沒那麼容易。娘的把人傷成那樣還沒王法啦?」李雲龍正在主持一個會議突然接到妻子田雨打來的電話她在電話裡泣不成聲地說「老李快回家出大事了……快回來!」李雲龍的心猛地一沉他來不及多問匆匆宣佈散會帶上警衛員小吳竄上車就往家奔。在路上他還在心裡嘀咕出什麼大事了?這年頭咋就沒好事呢?

    院子裡很靜。推開屋門就聽見低沉的哭聲一個年齡有十四五歲的男孩一見李雲龍便放下餅乾撲過來哇的一聲哭出來旁邊的兩個年齡小一些的男孩和一個女孩也跟著跪下來抱住李雲龍的腿放聲大哭「李伯伯救救我們……」孩子們哭得說不出話來。李雲龍看看妻子見田雨也在痛哭。她抽泣著告訴李雲龍「趙剛和馮楠都都沒了不知是不是他殺這是他們的四個孩子從北京投奔咱們來了……」李雲龍像突然遭到雷擊臉色變得慘白他身子晃晃便頹然倒在沙發上警衛員小吳嚇得抱住他連聲喊「首長首長。你怎麼了?」李雲龍斜靠在沙發上微閉著眼睛一聲不吭小吳情急之下抓起電話要叫醫生見李雲龍無力地擺擺手…

    …他緊閉的眼睛裡滲出了兩滴黃豆粒大的淚珠轉眼之間淚水就成串地滾落下來。

    他在痛哭但聽不見一點兒哭聲田雨驚慌地搖晃著他連聲喊道「老李你要哭就哭出聲來千萬別憋著……」

    此時李雲龍已經什麼也聽不見了。……趙剛迎面向他走來還是當年那身灰色的八路軍軍裝綁腿打得很利索清瘦白哲的臉上充滿了微笑黑黑的眼睛裡閃動著智慧的光芒。李雲龍怒吼道「老趙你昨成了吞種?咱獨立團啥時候讓人打垮過?日本鬼子都打不垮咱們你咋自己把自己打垮啦?你別走咱獨立團不能沒政委……」趙剛的聲音彷彿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老李你不懂死亡也是一種抗爭一個有尊嚴的生命才有存在的價值失去了尊嚴生命難道還有意義嗎?

    「李雲龍哭了」好兄弟你別走求你啦你走了我一個人怪孤單的這麼多老戰友都走了我一個人活著還有啥意思……「趙剛的聲音傳來」還記得陳老總的那句詩嗎?此去泉台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咱們按老規矩政委先打前站團長早晚去報到。到那邊咱們拉起隊伍還是一個獨立團……「趙剛的身影候然而逝一道耀眼的閃電劃破天空繁星萬點紛紛飄落。當年晉西北的山山水水都瞬間出現在眼前田野、村莊、山川、河流都呈現出悲壯蒼涼的色彩這些景物從深遠的蒼茫中飄然而來又向深遠的蒼茫中飄然而去……

    李雲龍像突然從睡夢中醒來臉上已無半點兒淚痕他看看老戰友的幾個兒女張開雙臂把孩子們攏在胸前愛憐地摸摸這個拍拍那個一種少見的溫情從他心底泛起。田雨驚訝地看著丈夫這是李雲龍嗎?自從和他結婚以來還從來沒見過他這樣慈祥可親田雨再次發現她對丈夫瞭解的還是很不夠。

    李雲龍一改平時的大嗓門似乎是怕驚嚇了懷裡的孩子們他用柔和的聲音輕輕說「從今天起你們就是我的孩子這裡是你們的家。老婆呀咱們那兩個小子都多大啦?這事交給你了按年齡大小論資排輩誰是哥哥誰是弟弟妹妹總得有個名分。好傢伙我李雲龍上輩子肯定是積了德一下子有了這麼多兒女半個步兵班呀兵強馬壯的。小吳去告訴營房部送幾張雙層床來把樓上房間收一下分男女宿舍你負責監督內務衛生一切按野戰軍的規矩被子疊得要見稜角毛巾要……」田雨不滿地打斷他的話「這不是軍營你怎麼拿孩子們當士兵要求?」

    李雲龍說「早晚都是兵這裡就算新兵連吧。

    「那天晚上李雲龍忙著指揮幾個戰士搬動傢俱騰空屋子把幾張雙層鐵床支好鋪上被褥眼看著孩子們睡下。只有田雨發現他的狀態很不正常他的臉色變得灰白走路時步履跟艙說話也有些語無倫次。孩子們睡下後他對田雨只說了句」你也睡吧。「然後夢遊般地走進自己的臥室把門關得死死的。田雨心裡很緊張結婚十幾年了她還是第一次看見丈夫如此失態這個錚錚鐵骨的男人他的精神像是突然垮了變得極度衰弱。田雨把自己房間的門敞開時時注意著隔壁的動靜。

    李雲龍拉開寫字檯的抽屜找出一本影集他翻開影集看著他和趙剛的幾張合影照。

    最早的一張好像是94年照的他記得那是一個《晉綏日報》記者到獨立團採訪時照的當時情況很緊急部隊正要轉移照片上兩人都牽著馬穿著破破爛爛的灰布軍裝顯得窩裡窩囊腰間皮帶上插著張開機頭的駁殼槍連保險都沒關兩人的表情都很冷峻沒有一絲笑容。從這張照片上可以看出當時形勢的嚴峻。還有一張是50年代在北京趙剛家的樓前照的兩人站在草坪上穿著筆挺的將軍禮服佩少將軍銜胸前的勳章程亮兩人的臉上如休春風笑得很開心……

    他的目光漸漸模糊了眼前似乎升起一片迷濛的白霧淚水不停地滾落下來他狠狠地用袖子撩去眼淚這沒用新的淚水又止不住地湧出眼眶他的手腳在劇烈地顫抖心臟在一陣陣抽搐似乎在漸漸裂開湧出了滾燙的鮮血他覺得呼吸有些困難胸口像是被壓上重物想扯開嗓子吼上幾句嘴張了張卻沒有聲音。

    他狠狠地咬住一塊毛巾忍不住嗚咽起來他絕望地向空中抓了一把似乎想抓住老戰友逝去的靈魂……這現實實在太殘酷了幾十年的血與火中建立的生死情誼啊就這麼一下子人就沒了沒倒在敵人的槍下趙剛卻自己殺死了自己那些逼死他的人竟然都是他的戰友!

    一陣撕心裂肺的痛苦使他終於號啕起來他邊哭邊小聲數落著趙剛「老趙、老趙呀你不夠意思呀……你不夠朋友就是有天大的難處你也該找我商量一下啊你我兄弟一場……你這是信不過我呀我要是知道說什麼也不讓你走這一步啊……老趙啊你不夠朋友就這麼一甩手就走啦……」他的聲音越來越大終於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哭聲「趙剛啊你別走呀我求求你啦你他娘的知道不知道?

    我這裡疼啊疼死我啦……「他發了瘋似的扯開衣服在自己赤裸的胸膛上撕撓著捶打著」……幾十年的交情啊你就不管我啦?幾十年的流血拚命啊就他娘的落個這下場?我操他娘的這叫什麼化大革命『啊?這是作孽啊傷天害理啊……共產黨出奸臣啦老子不干啦老子回家種地去……我操你個姥姥老子要斃了那幫奸臣……「」砰!『『的一聲臥室門被小吳狠命撞開小吳和田雨衝了進來一左一右抱住李雲龍他視而不見目光散亂迷離肆無忌憚地破口大罵他掙扎著、咆哮著用拳頭向寫字檯桌面上狠命地砸桌面上的玻璃板在他的重拳下被砸得粉碎手上全是鮮血……小吳拚命抱著他的手臂流著眼淚哀求道「首長、首長您小聲點兒……」「去你娘的……」喪失理智的李雲龍一拳把小吳打出兩米遠仰面摔倒。他從抽屜拿出手槍「卡嚓」頂上子彈猛地站起來他兩眼血紅聲震屋宇地大吼道「趙剛你告訴我是哪個狗娘養的害死了你?告訴我我要給你報仇……」小吳從地上一躍而起不得不使用擒拿動作槍下李雲龍正在揮舞的手槍李雲龍頹然坐下發出一聲長長的、慘痛的哀嚎猶如受傷的野獸。

    田雨淚流滿面地抱著丈夫她分明感到李雲龍心中的那座精神殿堂在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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