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天嬌洗洗臉稍作梳妝打扮從屋裡出來已是煥然一新。眾人看她新娘子賽過天仙。怎麼看也不像三十六歲的人!新娘了穿一件銀灰色的泥子上裝脖子上露出棗紅色的毛衣領一頭烏面自如雪那兩隻明光活泛的大眼睛好人看看親切歹人瞅著心驚。到底是當縣長的人舉手投足落落大方。聽說娘家還是臨村玉龍鄉茨萍村人不是娘家今天也來了好些親戚嗎?光憑嘴說不是眼見誰相信窮山旮旯裡也能長出這麼有貌有德的女能人!董榆生娶了個好媳婦總算蒼天有眼好人定有好報古人說的一點不差。
不說大家讚賞吳天嬌和董榆生單說這一場喜酒從中午開席直到小半夜方散。吳天順哪裡還能和他的大姐夫過招早被三四個壯漢抬到招待所裡的席夢思床上醒酒去了。「老革命」朱建明腰酸腿疼畢竟是有些年歲的人了折騰了一天走路都有些踉踉蹌蹌。還硬撐著非要和董榆生碰個滿杯。他是長輩不好鬧洞房只得訕訕地離去。
還是朱洪林、侯有才這一夥和董榆生又都是弟兄輩兒的旱就攢著酒勁沒敢多喝。等到新郎、新娘入了洞房才使出本事這時誰還管她縣長不縣長?董榆生、吳天嬌倆人也不藏頭縮腦大大方方叫怎麼樣就怎麼樣無非就是那些路數多少輩子傳下來的中國人的老習慣。年輕人鬧夠了玩夠了末了還逼著董榆生簽字畫押第二天(其實應該是當天)重擺一桌酒席酬謝這些「幫忙人」才算罷休。
新房裡只剩下一對新人的時候吳天嬌摟著董榆生的脖子依偎在丈夫的懷裡含情脈脈地說:
「榆生我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是啊這一天雖然來的晚些但它畢竟還是來了。」董榆生摟緊了他的嬌妻。
「如果不是那個叫朱鎮宇的小孩那麼一攪和我們早該成家了。你說是嗎?」吳天嬌說。
「那個小孩子太可憐了一想起他我就心裡難受。他和我有過同樣的命運我們都是遺腹子。可是因為我遇到了一個好父親才得以健康長大而他就不同了。我本想幫助他的沒想到竟遭此慘禍……。」
「榆生你知道嗎?我也是遺腹子。」
「你?別開玩笑。」董榆生驚訝地喊道。
「真的你不信?」吳天嬌鬆開手認真的說「我媽因為家庭問題被人拋棄了那時她已懷了我。我爹救了我媽我才生下來。」
「你生父是誰?」
「方國祥。」
「老縣長?」
「是正是他。本來我恨死了他。後來我現他雖然自私靠吃老本也沒啥能耐但是他手腳還算乾淨。當了三十多年縣長居然沒貪污公家一分錢。而且他和我媽所處的那個年代也不能全怪他所以我最後就原諒了他。」
「天嬌原來咱們都有共同的遭遇。」董榆生更緊地摟住他的妻子。
「所以我恨透了所有對女人不負責的男人。那天你在法庭上說朱鎮宇是你的兒子當時如果換個場合我會給你一個耳光。原諒我吧榆生你為什麼事後不給我解釋一下呢?」
「我給你解釋了怎麼給別人解釋呢?這事傳揚出去不是更害了那個孩子嗎?如果僅僅你清楚了別人不清楚他們會怎麼看你呢?他們會說縣長也不過如此找了這麼個齷齪男人。」
「榆生你真好。你是天下最好最好的人我會一輩子愛你、信任你的。」
「不說了。我也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好。以後時間長了現了我的缺點就不愛我了。」董榆生故意逗笑說。
「才不會呢!一個人哪能沒缺點?我這輩子就愛了你一個人不像你連我至少仨了我說的對嗎新郎倌?」吳天嬌的嘴巴向來不是饒人的。
「哎天嬌這事說起來還是朱桐生。當初要不是他呀這陣也就沒有第二、第三了。」
「你和侯梅生是怎麼回事呀?那天她在法庭上說了我就覺著挺納悶。什麼風雪夜裡、朱桐生偷聽了你們的談話……」
「如今就不說那些了吧陳谷子爛芝麻的……」
「不嘛——我就要你說。」吳天嬌小孩子似的撒著嬌睜大眼睛聽奶奶講故事一樣望著董榆生。
董榆生笑笑說:「本來我不想說聽了你可別後悔?」
吳天嬌又用同樣的方式催促了一遍。
不得已董榆生只好把那個又酸楚、又苦澀的故事重述一遍:
「那天一開始我就看著梅生不對勁。她一反常態對我親熱得連我自己都覺著不好意思。她拿的有燒酒帶的有熟肉一進門就和我連碰三杯。飯菜剛吃了一半她就借口天冷非要在我的床上睡覺而且飛快地脫了衣服脫了鞋身上只穿一套新新的紅線衣。我有些緊張禁不住心跳手忙腳亂的不知怎麼辦才好?
「那時的梅生好美啊!大大的眼睛濃濃的眉粉樸樸的一張蘋果臉躺在我的被窩裡如像一朵出水芙蓉花。要說我不動情除非我真哪兒出了毛病!
「我對梅生儘管有些小看法總覺她虛榮、世俗但好感比成見要強得多。她是我的小夥伴小時候我們倆的關係也強於朱桐生。真要和她結婚我也是求之不得。漸漸我有些心動忍不住就脫了衣服剛鑽進被子就聽見窗外『咕咚』一聲。我一翻身爬起來迅推開窗戶就看見朱桐生像幽靈一樣消失在黑暗之中……
「受了這一場驚嚇我沒了興趣梅生也不再強求。只是和我訂好下周辦結婚手續……
「我要講的就這些。以後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也不再重複。天嬌你生氣嗎?」
「我才不管那些暱榆生快幫我脫衣服我累了。快呀你怎麼這麼笨哪?」
「…………」小說整理佈於bsp;「你怎麼不脫衣服?難道我不是你老婆?你還怕有人在外面偷聽?」
「天嬌我……」
「等等榆生我問你我長得好看嗎?」
董榆生紅著臉深情地注視著自己的妻子良久才說:
「天嬌你就像月宮裡的嫦娥不不嫦娥怎麼比得上你呢?你就像……你像誰呢我說不出來你自己說吧!」
「真笨!」吳天嬌莞爾一笑故意歎道「我咋這麼命苦找了你這麼個傻女婿一句讚美的話都從你嘴裡掏不出來。算了不為難你了。說具體的我問你我比千紅怎麼樣?」
「剛說過梅生又冒出個千紅你有完沒完?」董榆生無可奈何地搓搓手臉上掛著尷尬的笑。
「不我就要你說。」
董榆生知道這一關難過只好小學生回答老師問題似地規規矩矩站好認真地說:
「我和千紅只不過逢場作戲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阻力太大關口太多我早預料到成功的希望渺茫所以並沒太當真。我和你這麼多年相濡以沫肝膽相照怎能相比呢?」
「人家說東你要說西。人家說城門樓子你偏說老和尚頭上長了個猴子。我就要你比我和千紅哪個好看?榆生你後悔過嗎?你心裡踏實嗎?我是盛氣凌人的女強人嗎?我有女人味嗎?」吳天嬌千嬌百媚雖是繃著臉兒此時哪兒看也不像個女縣長儼然一位嬌滴滴的小妹妹。
董榆生心裡一熱當年那個戴紅領巾的小女孩又浮現在他的面前就像做夢一樣過去了這麼多年小女孩竟果真成了他的新媳婦。想到這兒董榆生激動萬分禁不住脫口叫道:
「天嬌你……」
「你什麼呀?你說話呀!」吳天嬌用被子蓋住半張臉只露出兩隻水靈靈的大眼睛仍舊不依不饒的盯著她的丈夫。
「天嬌你要讓我說什麼呀?我話都不會說了。」董榆生笑道。
「我的傻女婿你真是我的傻女婿!你知道嗎?我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即便是梅生和千紅合夥來搶也不行!從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斷定你不會跳出我的手掌心。你信了嗎?我的大哥哥!」
董榆生笑了。剛要說話被吳天嬌拉了一把說:
「站在地下賣冰棍呀?二十二年沒等夠還要等多久?」
「………………」
「叮呤呤呤」一陣急促的電話鈴響吳天嬌壓住董榆生的手說:「榆生別別管。現在是我們的時間手機關了吧!」
董榆生不放心把手從吳天嬌的脖頸下抽出來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一看來電顯示說:
「天嬌是你的電話。縣上來的接不接?」
吳天嬌嘟嘟嚷嚷地念叨道:「什麼人這麼頗煩打電話挑的這個時辰?」一把從董榆生手裡搶過手機沒好氣的說「誰呀?什麼事?」
「喂吳縣長嗎?不好意思」電話裡頭傳來郭富榮的聲音「我是老郭呀先祝賀你們的新婚之禧。打擾你們了非常抱歉。你告訴榆生改天我一定親自登門謝罪。要是一般的事我就不通知你了。市委辦公室昨天來電話說省市領導據說還有一些外賓、外商等等要到縣上來考察計劃今天中午到。本來我昨天晚上就要給你打電話的怕驚擾了你們的好夢一直憋到現在好不容易等到天亮……」
吳天嬌抬腕一瞅可不是嘛已經到這時候了。她掛斷手機朝著董榆生埋怨道:
「都怪你不睡覺還給我講什麼故事。這下好吧新郎倌你就獨守空房去吧!」說完吳天嬌竟忍不住「噗嗤」一聲先自笑了。
董榆生一邊穿衣服一邊笑嘻嘻自圓其說地嘮叨著:「不妨事不妨事。留得青山在還怕沒柴燒?多少羊趕不到圈裡?這麼多年都過來了還在乎這幾天?過兩天事情辦完了給我來個電話我開車接你去。」
「接什麼接?我就要你親自開車送我去縣城晚上能回就回來回不來你就住到我宿舍裡哪裡不能當新房?西藏的犛牛非要認下一個帳篷?」
董榆生稍一猶豫立馬堅定地說:「行送就送。怠慢了客人等我回來再道歉現在是媳婦第一。」
吳天嬌羞赧地含笑道:「這才像我的新郎倌今晚我就犒勞你讓你把所有的羊統統趕到圈裡去行嗎?」
董榆生悟出了吳天嬌的意思紅著臉使勁地點點頭。
親戚、客人們折騰了一夜這陣還在夢鄉裡。董榆生和他的新媳婦兒兩個人作賊一般偷偷溜進車庫鑽進董榆生的紅色桑塔納。
一輪火紅火紅的火球從東方升起彷彿天空中有無數的珍珠突然撒向初春的大地。
吳天嬌一夜未睡似乎有些累了。她和董榆生並排坐在副駕駛的位兒上雙眼微闔眉宇間結成一個細細的「川」字。她要利用這短暫的時間稍作小憩。從她開始懂事的那一天起她就學會了努力、奮鬥、自強不息和鍥而不捨。按理說老天爺對她是最公正的她想要達到的目的幾乎全達到了她想要得到的東西也基本上都得到了「有志者事竟成」這句話對她來說是最貼切不過了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不是嗎就連夢中她還露出甜蜜的笑靨。不正如董榆生所說吳天嬌絕非凡婦俗女夢醒時她仍舊是一員叱吒風雲、衝鋒陷陣的鬥士攻城略地之後她還會瞄準更高的目標。她的性格就是不滿足、永進取。董榆生側目相視一眼自己心愛的嬌妻暗忖:和這樣的女人生活在一起你將永遠都感覺不到疲乏她不但給你激勵而且還會給你力量。
「天嬌快出來看哪!」突然董榆生迫不及待地打開車門站到公路邊上只見他放眼遙望著披滿霞光的天空。視野所見徐徐出升的紅日清澈無雲的藍天鳳鳴山更加蒼翠玉龍嶺愈巍峨一兩隻鷹隼在空中翱翔有人唱起了一支古老的民謠……
「什麼、什麼?」吳天嬌從董榆生的口氣中以為他現了又一個什麼新大6她緊跟著從小車裡鑽出來俯在董榆生的肩上嬌聲問道「你看到了什麼親愛的?」
「我看到了『碧落蒼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