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又一次無果的愛戀
董榆生不置可否地付之一笑。
方千紅看董榆生半天不開口還以為是在誤會自己情急之下泛出幾滴淚花。世界上再剛烈的女子也有其柔弱的一面方千紅走近一步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董榆生忘卻了少女的羞怯到了嘴邊的話語脫口而出:
「榆生我天天都在想你!」
董榆生吃了一驚。多年的磨練使他養成了一種感情不易外露的習慣。過去他對方千紅可能也曾有過一絲好感不過僅此而已他不能有也不敢有別的奢望他深知癩蛤蟆和天鵝的各自所處的位置。方千紅是縣長家的二小姐他董榆生即便是有賊心也不可能有賊膽加上他們之間年齡差距懸殊更深一層的關係他想都沒想過。今聽方千紅把話和盤托出頓時慌了手腳吭哧了半天也不知說啥好。
方千紅看董榆生面紅耳赤的窘態細一琢磨覺得自己話說得太直接。但開弓沒有回頭箭話既已出口宛若水銀洩地誰能撿拾得回來?方千紅本就不是瞻前顧後、畏畏尾之人再說大光明廠她能看上眼的小伙子除了董榆生還能有誰?費了這麼大的周折豈能再退回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她乾脆一把抓住董榆生的手輕輕地搖動著故意撒嬌說:
「榆生你怎麼不說話呀?你生氣了?」
董榆生臉兒紅紅的滿面的尷尬相。天上掉下塊元寶來還不趕快撿起來非要東張西望看是誰丟了東西。誰家的好東西能從天上掉下來真是個傻小子!董榆生吱唔了半天總算想出幾句「客氣」話:
「小方你要想好到時候別後悔。我是誰你是誰你就沒有想過嗎?」
「怕什麼?才不會呢!你現在不是已經代干了嗎?回去給爸爸說一聲把』代』字取了你和我不就一樣了!」
董榆生臉色微微一沉彷彿自言自語道:「如果是那樣我董榆生就不是董榆生了。」
方千紅暗暗責備自己說漏了嘴連忙糾正說:「我說錯了還不行嗎?榆生你千萬別給我臉色看我好怕。」
別說董榆生就是方千紅本人也不相信往日裡風風火火的野丫頭怎麼眨眼間就變成了小鳥依人的乖乖女了呢?董榆生不是石頭更不是木頭他不忍拂了姑娘的一片誠心用手輕輕地捋捋方千紅粗黑的短辮動了感情說:
「千紅我相信你!」
方千紅受到了極大的感動她猛一頭扎進董榆生的懷裡嚶嚶啜啜哭泣不止好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董榆生深知自己身處何地尤其是那一對掃帚眉下兩隻紅的眼睛他不得不防、不能不防。根據他的經驗判定朱桐生絕不會走遠突然冷古丁從哪兒冒出來衝他大一通神威說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沒準還會說成他耍流氓和某某人亂搞男女關係哩!心念至此董榆生說:
「千紅時候不早了咱們真的回吧!」
「你怕了?」方千紅抬起梨花帶雨的淚臉嫣然一笑說。
董榆生頓時語塞。面對如此純真可愛的女孩他不知怎樣回答才好也許愛戀壓抑的太久就會變形他始終鼓不起勇氣說一聲「我愛你」。似乎這樣的語言這樣的場景向來與他無關明知對方需要什麼而且他也有同樣強烈的慾望。他只要說一聲「我愛你」他們就可以接吻、就可以擁抱就可以在黃河岸邊的沙灘上瘋似地摸爬滾打……。然而董榆生突然覺得自己蒼老了儘管他才只有二十六七歲他產生不了那種感情屬於他的只有難耐的寂寞和苦苦的煎熬。古人說「哀莫大於心死」大概他的心早死了只是他沒現。事到臨頭他只有機械地任憑方千紅挽著他的手臂含情脈脈地望著他的眼睛。而他自己則像一架關了電門的機器手不能動、口不能言。
「你說話呀?」方千紅依在董榆生的懷裡柔柔的說。眼神仍是那麼百媚千嬌熱情洋溢。
「我說什麼呀?」董榆生囁嚅著。
「你說你是不是怕他?」
「我為什麼要怕他?」
「他說了你那麼多的壞話光我聽到的就不下一百次。你涵養那麼好就不想堵堵他的嘴、治他一治?」
「誰治誰呀?我是一條被人攆急了的狼停下來喝口水的工夫都沒有哪還能顧得上掉轉頭來咬人呢?」
方千紅噗嗤笑了說:「榆生你別把自己說得那麼狼狽。我看你呀你是一隻受傷的老虎等傷口養好了還要呼嘯山林哩!」
董榆生正待開口猛看見朱桐生迎面走來虎視耽耽地站在他面前。真讓董榆生猜準了他壓根就沒離開這個地方他一直龜縮附近某處忠實地勵行他對老縣長的承諾。兩個人只顧了高興竟然忘記了這條躲在暗處的鬣狗。
方千紅生就一張不饒人的嘴又遇到這麼個時候她和董榆生的談話剛入正題沒想到卻讓這個掃帚星給騷了攤子。她一肚子是火丟下董榆生轉過身來瞇起雙眼冷言冷語道:
「朱桐生沒見過世界上有你這號子人!這兒有你的什麼事?你像一條吃屎的狗一樣跟前跟後的想幹啥?實話對你講我和老董談戀愛了這事是不是也要先向你請示?」
「千紅你不知道……」
「我知道董榆生他媽是特務他們家有電台董榆生偷了你的二百塊錢董榆生搶了你的老婆侯梅生……。你在人前人後從沒說過董榆生一句好話按你的條件他早該槍斃了。你快想想還有什麼新罪名別悶在肚子裡爛了心臭了肺死了餵狗狗搖頭……」
「千紅你別誤會我是為你好……」
「為我好?虧你有臉說得出口!你就不怕風大閃了舌頭?你是有老婆有娃娃的人了還和何萬紫勾勾搭搭、明來暗往你把別人都當傻瓜了是不是?怎麼佔了我的姐姐又想打我的主意了想娶我做你的三老婆?」
朱桐生這個跟頭可是跌大了!他本想當著方千紅的面把董榆生好好腌臢一頓讓他丟人現眼以後再也不敢動方千紅的念頭。誰知死丫頭不配合反而替姓董的說話倒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朱桐生氣不過攆不上兔子攆狼矛頭對準董榆生惡語相向:
「董榆生你***是什麼東西?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你以為你是誰?」
董榆生原本就沒有做好打嘴仗的準備不是他怕了誰實在是沒必要。在他看來對朱桐生這種人說多了沒用置之不理是最好的回答。當然指名道姓和指桑罵槐是兩回事他不是做樣子給方千紅看他要保住他僅有的那一點做人的尊嚴。因而董榆生說:
「你嚷嚷什麼?我是誰我當然知道我是誰。我倒要問問你是誰?你除了有一張人皮還有什麼?我希望你離我遠一點多看你一眼我都嫌噁心……」
方千紅暗暗竊喜:別看平時不吭不哈、老實巴腳的董榆生也有這麼厲害的時候兔子急了還咬人哩!
被董榆生觸到痛處朱桐生再也無法可忍一時半會兒想不出更好的詞來他只能啟用最古老、最俗氣而又最直接的叫罵:
「董榆生**你媽!」
人間世上凡是有生命的高等動物哪個能承受得了這種對母親的污辱?董榆生往前兩步人到拳到倆人離得太近朱桐生又沒防備當胸挨了一拳打個趔趄隨之便仰面跌倒。他急忙翻身爬起渾身衣服已經濕透。人在河裡水深過膝。朱桐生不會水又不知水深水淺一時驚慌失措顧不得面子活命要緊只聽他扯著嗓子大喊大叫道:
「救命、救命啊!董榆生殺人了!」
「榆生別管他淹死他王八蛋!誰讓他出口傷人哩?」方千紅拽著董榆生的胳膊就走她的心裡好高興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她原先還以為董榆生是個軟骨頭任人欺任人擺佈的窩囊廢。現在看來董榆生的內心深處有一股巨大的逆反力量給他時機火山一定會爆的。對待朱桐生這種小人沒有什麼道理好講必要時就得武力說話。老董身手好快呀!還沒見他怎麼著朱桐生就已經四蹄朝天躺在水窪子裡頭了。
朱桐生從水裡爬出來立即恢復了原型指著董榆生破口大罵:「姓董的你***別白日做夢想娶縣長家的丫頭?方千紅要是成了你的媳婦你屙下的我吃上!」
董榆生還想說啥被方千紅在後背上用頭頂著小跑著離開了這塊「是非之地」。董榆生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了被人支援的溫暖而且是一個嬌小女人的支援。
朱桐生自作自受吃了個啞巴虧沒臉給人說自己請了病假在床上躺了一天。
干校的活苦啊!挖溝修渠割小麥插稻秧出豬圈墊牛棚淨是些體力活。董榆生反而覺得比在廠裡心情要舒暢多了他有的是力氣不怕吃苦。班上只有他朱桐生年輕一些有些老同志早累得幹不動了朱桐生也是三天兩頭背床板有時他一人要干幾個人的活。年輕人嘛!還是那句老話有餓死的沒累死的多幹點活能吃啥虧?方千紅還是個女孩兒家也跟著他拚死拚活地干臉也黑了人也瘦了可是董榆生覺著她比在廠裡時漂亮多了。
校部給了中隊一個入黨名額黨支部還沒開會呢就先傳出董榆生的「要聞」:董榆生是「高幹家庭」。朱桐生在廠裡是支部副書記自然最有權說話:董榆生有海外關係其父是國民黨要員……
中隊指導員只覺得可惜了這個人材臨分別時他拉著董榆生的手說:「小董啊馬上要恢復高考了爭取上學去吧!」
董榆生也不說謝只是默默地點點頭。其實他也早有此意經指導員一提更堅定了自己的信心。不如此又怎樣呢?求學不是他唯一的出路但就眼前來說他也只有這一條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