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挺著肚子找朋友
侯梅生進廠不久就開始暗暗叫苦。以前從未有過的毛病現在都犯了什麼嘴饞、手懶、不想動彈啦等等。她是農村來的女孩平素哪有這些壞習慣?緊接著又常常出現一連串的嘔吐現象她的那個這個月也沒有準時來。思來想去梅生頓覺大事不好她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侯梅生是個很有主見的姑娘絕不能因小而失大斷送了自己的錦繡前程。單位上對她不錯由於她是黨員又當過多年的農村幹部根紅苗正有能力有魄力很快受到領導的賞識進廠不久就安排她到科室工作。取名是「以工代干」她知道這是暫時現象她所取得的成就遠不止這些她要更上幾層樓。眼下她最擔心的是她的肚子這個孽種早晚要害她的事。她上哪兒去取掉這塊心病呢?醫院有明文規定沒有結婚證不讓做人流有了結婚證還要單位介紹信。她唯一的出路就是趕快結婚把肚子裡的娃娃賴給這個人然後再設法打胎還是怎麼著。
賴給誰呢?她先想到的無外乎就兩個人。因為那個老王八蛋的緣故她和桐生這輩子不會再有姻緣婚約之類的奢望了。剩下的唯有榆生她看不起董榆生!出生不由人改造在個人。他母親儘管歷史上有一些污點那也不至於讓他意志消沉、精神委頓整日價情緒低落、一蹶不振的樣子。看見都叫人心寒只有可憐頂多給予一點同情對他絕無愛情可言。她確信在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人更比她瞭解董榆生了董榆生的人品是無可挑剔的但是他有能力沒魄力有肚量沒膽量這樣的人一輩子能辦成大事嗎?像人家朱桐生作風潑辣大刀闊斧石破天驚雷厲風行屹立在風口浪尖上拚搏在激流險灘中那才叫活人!她斷定要不了三年五載朱桐生定將會成為高原縣的一面旗幟。而董榆生的結局可想而知:碌碌無為無所事事寂寞寒酸終老天年。和這樣的人在一起生活多沒勁呀!現在說那些還有什麼用呢?從另一方面說董榆生也不是一無是處他生性善良寬厚大度日後即便他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也不會拿她怎樣況且責任又不在她她還不同樣是受害者?朱三把他爹都整死了他拿朱三怎樣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那時候沒白天沒夜晚頭上雨淋身上汗淌。一個姑娘家男不像男女不像女炸山放炮挖土搬石山都放平了幾座滿牆的獎盃都是撿來的?這還不算白天累了一天晚上也不得閒。東家進西家出做工作、做動員小會言讀報紙大會講話學文件。三鄉五村提起「鐵姑娘隊長」侯梅生哪個不豎起大拇指。而今落到這下場白天強作歡顏夜晚暗自垂淚。如若被人覺輕則批判鬥爭重則開除回家。真到了那一天她也就無法再活下去了……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廠裡領導念她在農村當了多年幹部又是勞動模範年齡也較偏大所以就沒對她實行學徒期直接定為二級工二級工當然就可以結婚了。既然這樣她不在猶豫想方設法先做董榆生的工作。結了婚再打胎那是天經地義的不但不受批評反而會得到表揚:你看人家侯梅生同志為了革命工作孩子都不要……
侯梅生見到董榆生的時候正趕上工廠下班、食堂開飯。董榆生右手端一個帶把的缸子裡面盛了一樣菜:冬瓜燒臘肉左手夾兩個饃。一看到她董榆生放慢了腳步笑笑問:
「梅生?你來了你找誰?」
梅生故意賭氣不回答瞥了董榆生一眼嘴撅得老高老高嗔怪道:
「不能找你嗎?當了多大的官架子大的嚇人!」
「噢那就進屋說。」
梅生坐在董榆生的床上左右看看最後把眼光停在董榆生的身上越看越不是滋味:部隊下來幾年了還是那老虎下山一張皮的黃軍裝帽子洗得白很舊的大頭鞋肯定是當兵時的。人也明顯地消瘦了兩頰凹陷黃黃白白的臉龐上只有一雙大眼睛還像剛復員時的董榆生……
董榆生在桌子上鋪一張白紙把兩個饅頭放在上面。又從桌子上的抽屜裡拿一雙筷子出來用暖水瓶裡開水燙燙遞給梅生說:
「梅生你先吃吃完我再去打。」
梅生噗嗤一笑說:「等我吃完再去打人家早下班了食堂又不是專為你服務的。」
董榆生不好意思地搖搖頭為難地說:「我就這一副吃飯的家什平時也沒有什麼人來找我。」
梅生心裡掠過一絲悲切。稍傾她立刻轉憂為喜臉上露出些笑容揶揄道:「算啦算啦!不用勞你大駕今天我是客人請主人的客。瞧瞧我給你帶來了什麼?剛煮的醬肉、一個豬耳朵、半個肚子一個肝子夠咱倆飽餐一頓的了吧!還有一瓶酒不過你要少喝。」
侯梅生這才把肩上的挎包取下來一樣一樣往桌子上擺東西。
「梅生今天啥日子?讓你這麼花錢?」董榆生驚異的說。
「也沒花什麼錢。我們科室馬師傅的愛人是管理員今天食堂殺豬我走了個後門。而且今天是我第一次開工資又是第一次登你的門……」
董榆生找了兩隻酒瓶蓋兒充作酒杯拿兩支毛筆洗劇乾淨調過頭來當筷子使。梅生站起身親自斟滿兩「盅」酒淒楚的眼神一閃嘴角邊兒上帶出微笑:
「榆生喝吧!咱倆一塊喝喝了三杯酒我和你有話說。」
「有話就說嘛!還繞那麼大的圈子?本書轉載bsp;董榆生一進門就覺著侯梅生不對勁心裡老是犯嘀咕:梅生今天咋了?神神道道的好像藏著什麼多大的秘密。他對梅生一直存有好感。小時候他不懂當兵四年一天一個變化他才朦朦朧朧地意識到他好像是愛上梅生了。部隊上有紀律義務兵不准談戀愛再說他也沒幹出什麼名堂而且人家梅生早有約定:誰先入黨提干誰……所以他從來沒有給梅生寫過半個字的信件。復員回來只是在父親的墳頭見過梅生一次只這一次就把他對她的那一絲溫情擊得粉碎。真可謂時勢造就英雄他現此梅生已非彼梅生他們之間不僅僅是存在鴻溝而且產生了距離他們倆已經不可能坐在同一條板凳上說話了。前不久回家的時候聽人說梅生招工進城了去的是一家兵工廠要求條件很嚴一般人進不去。工資高、待遇好去的知青大都是幹部子弟。又說梅生和朱三不知為啥事鬧翻了臨走時幹了一仗。其父侯志國也氣了個半死自打梅生走後老侯就躺在床上沒起來過。
眾人所說不知是真是假。今見梅生專程來看他雖然說有些意外但還是心存感激心想人非草木梅生對他總算是還沒有完全忘卻。他、梅生還有那個朱桐生本都是童年好友朱桐生和他如今已是形同路人見面不翻白眼就算客氣了如若梅生和他中間再橫一堵牆他就真的會懷疑是自己的毛病了。梅生一來恩怨全釋他心裡一熱正想表達幾句感謝的意思猛聽梅生話中有話就放下手中的瓶蓋子單等梅生把話說完。
梅生看榆生傻呆呆地望著她真是憨態可鞠。突然想起小時候她掉進澇池裡榆生捨命救她自己碰破了頭差點沒丟了性命。不由慨歎一聲伸手去摸董榆生的額頭。
榆生躲過越不解心存忐忑試著問道:「梅生你我不是外人有話只管明說。閃閃爍爍的哪像你的性格?」
「看你看你念了三天半書就老鼠鑽到書堆裡充起文人來啦!說話咬文嚼字的就像你的性格了?我來就是有事找你沒事跑來看你什麼?從小一塊光屁股長大誰還不瞭解誰?」
董榆生頓時羞紅了臉吱唔道:「多大的人了還說那些沒名堂的話讓人聽見成何體……」
他怕梅生笑他一個「統」咽到嘴裡沒敢吐出來。
梅生知道董榆生是老實人不能太難為人家遂就換了話題說:
「榆生喝酒你不喝酒我不開口。」
董榆生本不善飲酒今被梅生逼到懸崖邊兒上了不跳也要跳。索性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看梅生到底能給他講一段有多生動的故事?
梅生雖是少女卻生就一副男孩兒的豪爽。雙眉烏黑如劍一般插入兩鬢兩眼炯炯集聰明機靈潑辣於一體面似滿月鼻直唇紅齒白更顯得英氣逼人。裝扮成男兒是美少年更何況本就是女兒身。梅生借酒壯膽彷彿自己換了別人笑瞥董榆生一眼小聲問道:
「榆生我嫁給你你要我嗎?」
董榆生猛聽此話頓時先吃了一大驚:路上碰到一百塊錢也許你會揀起來銀行裡忘了鎖門你敢進去嗎?開頭還以為是梅生取笑他或者是開玩笑呢後見梅生笑吟吟睜著雙眼凝視著他四目相對等他話。董榆生方知是真突然間腦子一熱沒了主意半天張口不得。梅生模樣好看各方面條件都好哪個不傾慕?可是、可是糖從哪兒甜鹽從哪兒鹹總有個因果吧!……董榆生思前想後實在難解不知梅生哪根神經生了毛病因而搪塞說:
「梅生你喝多了快吃菜。」
「人家問你話呢你打什麼岔?」
「這麼大的事豈是酒後說的?」
「什麼酒後?你那個瓶蓋子頂多濕濕嘴唇。剛聞見一點酒味就醉?你把我當成貓了。我不和你開玩笑說的全是真話信不信由你。」
「既然你有此意為啥不早說?」
「早說!早說什麼?那時你是工人我是社員根本就不在一個檔次上說了還不是白說?說了你要同意還好你若要不同意叫我以後咋見人?」
董榆生想想似乎有理似乎又並不完全如此。想當初他們見面的時候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誰高誰低呀?明明是他矮了半截子今天反過來倒是他高人一頭了。董榆生想了半天想不明白猶豫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說:
「明天我回家問問我娘……」
「小時候問你爹大了問你娘你自己就沒主見?」
「我咋沒主見?我同意我娘就同意。」
「那你先說你同意不同意?」
「我、我……」
「董榆生我怎麼這麼賤?我是口袋裡賣貓哇還是煙筒裡招手?你說一句話行就行不行就拉倒我立馬走人!免得你說我把你往黑路上引。你說吧你說話呀!」
「梅生其實我本來就挺喜歡你的只是……」董榆生知道梅生的脾氣任性固執三句話不對就翻臉所以他不能把話說得太死。
「這不就對了咱們還是有感謝情基礎的嘛!還管什麼只是不只是?」梅生轉怒為喜臉上露出勝利的微笑接著轉了話題解釋說「榆生實話對你說我並不是要急於結婚你知道咱們鄉下的風俗像我這個年齡娃娃都好幾個了。我爹催我我娘逼我村裡人唾沫星子淹死人我也是實在堅持不住了才要我爹給我一個月的時間來解決個人問題眼看時間都過了你說我能不著急嗎?」
「大叔的病好些了嗎?」董榆生想起了病中的侯志國。
「算你有孝心還沒成婚就牽心老丈人。等辦好手續咱倆一道回趟涼水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