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靴子的主人,雖然近在咫尺,但風雲無忌卻只能看到,陰影,一層又一層疊加出實體感的陰影,在那應該是臉的部位,什麼都沒有。
不論風雲無忌如體努力去看,映入眼中的依然只有模糊的輪廊與濃濃的霧氣。
「你是誰……」風雲無忌微抬著頭,看著眼前這古怪的人。
「你一直在找的,不就是我嗎?……」那人形影淡然道,聲音之中帶有一股與天生的威嚴,傳入風雲無忌耳中,恍如一名可親可敬的長者一般。
「你?……」
「我便是蒼穹至尊!」
「?!!!」風雲無忌全身劇烈的顫抖了一下,滿臉震驚的看著身前的執鐮刀形陰影,驀然一種熟悉感覺湧上心來:「你?!……」
「沒錯,上次便出手助你的便是我!」蒼穹至尊淡然道。
風雲無忌目光掠過那把鐮刀,卻是想起了百萬黃金甲士飛昇太古時,一個座天使曾被引來,對自己一干人進行截殺,不料蒼穹之中,一道巨大的鐮形陰影劃過,那座天使連帶巨大的光門都被一截為二……風雲無忌一手撐著濕潤的地面,在雨中搖搖晃晃,慢慢的站了起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眼前的蒼穹至尊,嘴唇一張一翕,卻說不出半個字來%
「至……至尊……」良久,風雲無忌才吐出兩個字,天空更陰暗了,雨也更大了,磅礡的大雨擊打在風雲無忌的頭上,臉上,衣服上,發出噠噠的密集響聲。
轟隆隆!~
天空一道巨大的雷霆由後方傳來,從風雲無忌頭頂劃過,那雷霆離地面是如此之近,風雲無忌甚至感覺觸手可及。
雷霆劃過的一剎那,雲層之中萬道銀蛇同現,滿耳都是雷聲,滿眼都是灼白的電光與茫茫的雨水,風雲無忌只覺耳中轟隆隆作響,整個腦海幾一片空白,隨後,無盡的雜亂的思緒湧上心來……
「太古殺戮億億載,一切便源自至尊。人類的存活,依賴於至尊,而人類連番的殺戮,卻也起於至尊。
為了成就一名至尊,太古至今,己然損失了多少高手,殺戮了多少同胞,又讓多少有著絕資天賦的人,心懷愧疚,永鎖心境?!!
茫茫然中,風雲無忌透過自身的經歷,似乎空越了重重時空,看到了過往的那無數個『風雲無忌』在太古的征殺,看到了無數次發生在太古的同室操戈,『視野』之內,流血飄攙,血腥風血之氣撲鼻而來……
強至戰帝,北海囚徒,亦或是本尊之流,都算不得至尊,至尊,到底有多強?每當一個人靜思的時候,風雲無忌總會不自覺的想到這個問題。到底,多強才稱得上至尊,至尊,如衡量?
北海軒轅丘,西地蒼梧淵,九穎有釜山,蒼穹藏冥域……,當初熒惑離去前那句贈語還在耳邊迴響,而如今,自己終於見到了至尊……
碰!
風雲無忌雙膝一軟,再次跪倒在泥濘的地裡,濕漉漉的頭髮從腦後甩至額前,長長的垂直地面,風雲無忌嘴唇蠕蠕而動,情緒極是激動道:「至尊……我們,還有希望嗎?」
唉!
一聲長長的歎息,蒼穹至尊的聲音在風雲無忌耳邊響起:「有的,會有的,只有……」
碰!
脖子後一陣巨力傳來,風雲無忌訝然的抬起頭來,隨後意識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終於緩緩的倒了下去……
「人族的未來,就繫於你們身上了……」蒼穹至尊往前越了兩步,在風雲無忌身邊站定,隨後俯下身,一把提起風雲無忌,縱躍而起,消失在浩浩風雨之中,沒入那無盡的青冥之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風雲無忌才甦醒過來,映入眼中的是一片浩然虛空,黑暗之中,無數紊狀星雲在腳下浮動,不遠處,蒼穹至尊負手而立。
「你醒了……」隆隆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嗯,」風雲無忌點了點頭,臉上漸漸恢復了以往的平和,一下子接觸到太多的東西之後,人反倒是變得平靜起來。
蒼穹至尊似是觀察到了風雲無忌甦醒後的情緒變化,頗為讚許的暗自點了點頭:「不錯,不愧為我太古的熱血男兒,有志氣,有決斷……」
一股熱流又在胸中溢動,風雲無忌深吸了一口氣,將心中所有的有負面因素全部深藏心底,隨後長身而立,向著蒼穹至尊鞠一躬:「無忌見過至尊!」
不論如何,就任至尊無怨無悔的付出,風雲無忌覺得,也值得自己的尊敬了。
「太古的真實情況,現在,你也知道了……」蒼穹至尊依舊保持與風雲無忌一段距離。淡然道。
「是的……」風雲無忌點了點頭,抬頭看了一眼遠處,彷彿腳踏星空,吞吐宇宙的蒼穹至尊,恍然之中,風雲無忌產生一種感覺,蒼穹至尊並不是真切存在,這片虛空就是他,而他則是這片虛空的精神印結。
「至尊,何以教我!」風雲無忌低下頭去,儘管他極力的掩飾,但還是無法完全掩飾那種極度的灰敗與對人類未來的絕望。
「沒有……」蒼穹至尊長長的歎息一聲,負手而立,「能救我們人族的,只有我們自己,從來都不存在其他捷勁!」
風雲無忌身軀劇震,雙肩軟垂了下去,呆呆的看著蒼穹至尊,腦海裡一片空白……
虛空之中一片寂靜,風雲無忌靜靜的跪伏在虛空之中,耳中停著自己清晰的呼吸之聲,心中恍然產生一種解脫的感覺,但一切似乎都成為定局的時候,當差距過於巨大,人力無法彌補的時候,希望破滅,只餘絕望,人便會產生一種解脫的感覺,再沒有什麼,足以讓之奮鬥與留戀的。
當蒼穹至尊吐出『沒有』那二字時,風雲無忌聽到心中什麼破裂的聲音,隨後兩耳一陣轟鳴,蒼穹至尊突然變得愈加遙遠而模糊……
恍然之中,似乎有什麼在從遙遠的地方呼喚著,但風雲無忌聽不清,也不想去聽,身軀突然之間,似變得無比的輕盈,越來越輕盈……
在這片沒有光明的空間裡,蒼穹至尊,靜靜的看著風雲無忌,那模糊的身影漸漸變得凝實,顯出一個滿臉憂患的蒼老容顏。
「這已經是第七個了,莫非,這一次,我們要再一次的失望嗎?……難道,人類的希望,就真的只有我們四億身上嗎?……唉……」
虛空中,一聲長長的歎息,虛空中,那唯一的一道生命氣息,漸漸的越發微弱,越來越微弱……
一個檬朧的黑點從遙遠的地方浮現,隨後疾速掠近,同時,黑點不斷的擴展,變化著……
鐺鐺!~
一陣索鐐的聲響在虛空中迴響,不一會兒,一個身著破碎染血衣衫,鬍鬚拉碴,眼神精亮中帶著一絲茫然的男子出現在蒼穹至尊身畔,一撩衣袍,重重的跪了下去:「至尊……」
「……,準備帶他走吧……」蒼穹至尊的身形越來越清晰,長長的歎息一聲,蒼穹至尊轉過頭去。
突然出現在這片空間的北海囚徒掠過靈魂氣息越來越弱的風雲無忌,似乎想起了什麼,猛的一搖頭,眼變得清醒起來,在索鐐的響亮聲中,站了起來:「他……便是下一位麼?」
蒼穹至尊點了點頭,蒼老的臉上,有些苦澀。
「難道……,又失敗了?……」北海囚徒一頭狂亂的長髮抖動起來,淹沒在鬍鬚渣子中的嘴唇舌顫抖著,目光再次掠過風雲無忌似乎漸漸死亡的身體,臉上露出極度不甘的神色。
虛空中一片寂靜,極度蒼涼的寂靜,猛然男子霍的站起,雙手握拳,用力向上轟出,狂吼道:「難道我們人族,便注定……無求了嗎?!!」
一道道紅色的經脈浮從脖子下湧出,如觸手般爬滿男子的滿是滄桑的臉孔,從北海囚徒體內湧出一股股濃濃的血腥之氣,男子的臉孔抽搐著,露出一副極度猙獰的神色。
啪!
一隻手掌輕輕的拍在了北海囚徒,耳畔傳來一無奈的歎息:「心魔又發作了……,能除心魔的,只有自己,誰也幫不上忙。……意志不堅啊,試問,又如何能授大道!漫長的時間,我在此等候了如此多的族人,每一個都有著驚世駭俗之才,但……,唉,億億載的等待,除了北海畔,陷入無盡心魔中的族人增多外,什麼也沒有……」
那暴起的紅色紋路的男子賁然的臉上漸漸隱沒,急促的呼吸也轉為平淡,北海囚徒掠過一絲深深的自責,頭深深的埋了下去,兩行淚水從那本是威武的臉龐上滑落:「弟子無能……」
「好了,不要再說了……」蒼穹至尊眼中露出一抹看透世情的神色,淡淡的拂了拂手:「不管如何你們都盡力了,雖然結果……,唉,你去強行喚醒他的神志吧,清醒之後,把他帶到北海畔……」
「是,至尊!……」男子深深的鞠了一躬,隨後大步走向風雲無忌,那一雙黑眼在風雲無忌身上停滯了片刻,一時露出複雜的神色。
「都是熱血男兒,都不愧疚是我華夏子孫……,希望當他醒來時,不會在無盡的絕望中陷的太深……」說罷,又是一聲惋惜而痛心的歎息……
「至尊……」不遠處,北海囚徒突然停下了腳步。
「嗯?」
「難道就不可以破例嗎?關注他這麼久……幾十萬年成就神級而其中無明師相授,這等成就,可能是我們之中,天賦最高的,或許他是有可能的……」
蒼穹至尊搖了搖頭:「不行……,凡此道,如果心志不堅,則一旦接觸至尊境界的力量,則精神崩潰,暴體而亡,從無倒外!破例……,只會害了他!!……,不要再想這些了,再待待吧,或許,會出現的……」
然而說這話,即便蒼穹至尊自己,也無法相信,心中只能是悲愴的苦笑……
「我以為他會是那一個,沒想到,還是失敗了……」至尊仰頭向天喃喃道……
「至尊……」男子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卻有些不同,那粗獷的聲音中帶一絲激動的顫音:「或許……或許他有希望……」
不用他說,蒼穹至尊心有所感,猛然回身,死死的看向了風雲無忌——一股強烈的意志,正從風雲無忌心海中散發出來,擴散至整個虛空……
……
當一個人,一切放開之後,內心一片平靜,腦海之中,便會不自覺的回憶從前,回憶過往,就像看其他人的經歷一般。
風雲無忌想起了從前,想起了飛昇前那段毫無怨言的苦修日子,深山大澤,茹毛飲血,古洞幽穴,入而居之,猶如野人一般,那時,唯一讓自己支持下去的信念,便是武道的追求。至一人稱尊,天下莫有匹敵時,傳說中的仙界,便成了新的追求。
夢想來的快,滅的也快,滅夜族,闖刀域……,入太古之後,一副副畫面從心中湧過,入太古以後,為人族的未來而奮鬥,便成了自己唯一的追求,真正的追求,在瞭解到人類的現狀時,風雲無忌告訴自己:「
我找了,我這一生,真正應該追求的。
大男兒,不求與天地共存,但求死得其所,轟轟烈烈,無怨無悔!
然而到了如今,這個夢徹徹底底底,完完全全的破碎了!」我們完了,人族完了,一切都完了……「風雲無忌似乎能想像,當魔界探查到三大至尊的虛空時,黑暗十三主神真身降臨太古,給這片人類最後的保留地,賜予了最終審判,一切,歸於塵土……
意識越來越弱,越來越弱,風雲無忌突然很想睡,很想睡……
冥冥之中,似有一陣若有若無的聲音自無盡遠的時空深處傳來,那聲音是如此致的熟悉,又陌生,彷彿無窮遠的時候,那個聲音曾經對自己說過什麼,然而卻被自己淡忘了……」有什麼,有什麼忘了,一定有什麼被忘卻了……「在最後一絲意識之火泯滅前,風雲無忌腦海中劃過這個念頭,一種強烈意念促使著他去回想,回想有什麼東西被自己忘卻了……」到底是什麼?……一絲執念關心中紮下根來,在這絲執念未解決之前,風雲無忌最後的一絲意識之火,始終不肯熄滅……
「是誰在呼喚我嗎?……還是……」思維定格在了魔界地底水牢下,那泛著點點慘境綠磷光地下墓穴裡,記得於牆上,以及那一具具變異骸骨下不滅的意志……
……
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經去過一個地方,那裡,有著橫慣整個宇宙,億億位面的人類中,最值得尊敬的同胞,他們忍受著人世間最大的痛苦,默默的等待著,等待著……,不是自己的救贖,而是人類的希望……
在暗無天日的世界裡,一張張臉孔仰望著不知出口在何處的光明,不是自己,而是生存在光明之下的族人的……
曾經,我在一個陰暗的地下墓穴裡,呆了很長很長時間,在那裡,我得到了數以萬計的頂尖魔功魔訣,然而我得到最多的,卻是那些不滅的不屈意志……
我以為,我一直在一個人默默的奮鬥,但其實……,他們一直陪伴著我……,我身上肩負的,從來都不是我一個人的夢想……
……
那時,我武菌尚且低微,還沒有如念瓣境界……
在逃離生天前一贏得,我對著蒼天許下一個永世不可忘記的諾言……,千載萬載,不如何,我風雲無忌,一定會回來,一定會帶著太古人們,風風光光的把你們的骸骨帶回太古。
你們生前無法安息,在你們死後,我決不能讓你們的最後的骸骨依然遺留在魔界的地下水牢,靜靜的腐爛……
曾經,我許下一個諾言,我會用一生去完成他,直到死……
卡!
一陣陣骨胳的顫動聲在寂靜的虛空裡迴盪,風雲無忌緩緩的抬起頭來,一股生命的氣息,正在這個普通人的身軀裡復甦……
啵!~
風雲無忌意識海中,似乎什麼東西破裂開來,隨後,在身縛索鐐的男子震驚的目光和蒼穹至尊激動而欣尉的目光中,風雲無忌慢慢的,慢慢的站了起來,從他的身體中,傳來一股海洋席鄭而出的聲音……
強大的,足以令天地變色的精神風暴,衝擊著整個虛空,即便強如北海囚徒者,也不禁在那股驚濤駭浪般的精神風暴中,慢慢的壓彎了身艦……
轟!
轟!!
一道道巨在的裂痕出現在虛空四面,裂痕之中,湧入大量新鮮的空氣——這個由蒼穹至尊開排拓出的空間,在一片呻吟之後,終於再也支持不住這龐大的精神威嚴,徹底的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