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的時候淳翌來到月央宮此時的我依舊躺在梨花木椅子上什麼也不想做什麼也不想吃只想靜靜地躺著思量著那些曾經有過以及行將生的事。
淳翌輕輕走至我的身邊他脫下那襲明黃的錦袍上面還沾了一些絮雪。我起身迎道:「皇上雪又在下麼?」
淳翌輕輕點頭拂了拂衣袖:「是的只停了一會我衣襟上的這點碎雪還是方才院子裡落的。」
他走至案前看見鋪疊的宣紙上點點墨跡隨手取過來看讚賞道:「湄兒好詞只是這詞頹喪了些你在病中不可做如此頹喪之句況且朕一直陪著你怎可如此歎怨好夢在昨天呢?正值韶華當頭又豈是年華似水已擦肩。」
我忙走過去將宣紙取下笑道:「皇上臣妾是閒來無事寫著玩兒的不可當真。」
淳翌微笑:「湄兒詩詞可以道盡衷腸由來都是心中所想心中所思心中所感又豈是寫著玩兒的呢。你放心朕不怪你許是朕近日來太忙冷落了你。」
我輕輕搖頭:「不是的皇上只是看著這雪月心生感慨而已。」
淳翌看著窗外凝思輕念道:「百代浮沉皆有數……自古月依然……朕最愛這兩句浮沉有數明月依然寫得好我莞爾一笑:「是的浮沉有數明月依然。」
聞到臘梅清幽的芬芳。這才看到案幾上地古青瓷瓶有一枝臘梅虯枝上綴滿了如臘的芳瓣驚喜地問道:「皇上是你為臣妾折來的麼?」
淳翌微笑柔聲道:「是朕方才在院子裡折的。折來寄相思讓湄兒聞著幽香入夢。」
「臣妾謝過皇上。」我朝他施禮。
彼此有了短暫的沉默只是臨著窗台雖然是夜晚那灰蒙地夜空晶瑩的白雪將夜色映襯得很明亮我能清晰地看到窗外雪瓣飛灑。卷若鵝毛紛落西東或悄掛梅枝或飄入竹葉或捲進重幕。在朦朧的煙霧中迷望還有不知名的鳥兒臨在枝頭不畏嚴寒彷彿在期待著什麼又什麼都沒有期待。
淳翌輕輕歎息:「都說瑞雪兆豐年可是百姓的疾苦。還是需要我這個天子來解除。」
我心驚這話是我白日所說只是話意不同而已。我沉聲道:「是興亡百姓苦。瑞雪紛飛卻不能解人間苦難而皇上可以你是煌煌天下百姓心中的神。」
淳翌看著我問道:「你知道什麼嗎?」
我輕淺一笑:「看皇上心中有事放不下臣妾也明白一二。」我沒有告訴淳翌我所知道何事這些私下打聽的事。說出來反而讓他笑我多事。況且後宮嬪妃不能參政這雖不是參政但也是朝廷中的事與我無關。淳翌想告訴我自然會說而我去詢問只會讓他生厭。
淳翌歎道:「此番江湖至尊橫行不到幾月。勢力日漸地壯大。這樣一鬧世道必亂。人心必浮。關內有江湖波濤前朝餘孽朝中叛臣關外地晉陽王又想吞併中原看來兵交血戰之時行將到來了。」淳翌今日顯然比往日的憂慮更深往日他信心十足覺得萬事盡在他的掌握中如今棋逢對手也不知他有幾分勝算。但有一點我很明白倘若楚仙魔真是楚玉他決意要與淳翌對抗那麼這場戰爭必定是歷史上最燦爛也最殘酷的一筆。這兩個不同背景的男兒如若真的爭鋒相對我處在其間是否該冷眼相看?
窗外一襲涼風拂過雪花亂舞吹香影動我輕輕說道:「皇上你說這究竟是風動還是雪動又或是花動人動心動呢?」我想起當日我偎依在他懷裡聞到佛陀的味道我那麼決然地斷定他不會成魔不會改變難道我都錯了麼?我的感覺都錯了麼?
淳翌靜默只負手看著窗外沉聲道:「湄卿問得好是風動還是雪動又或是花動人動心動……萬物雖在動心卻是靜止的人雖是靜止的心卻在動。這就是人與物地區別了此時想必是心動吧才會如此不能淡定。」
我將手探出窗外幾瓣雪花落在我的手心瞬間因為熱度而融化只有絲絲的薄涼卻讓我覺得舒適。不禁輕聲歎道:「皇上如此的雪夜良宵如此需要相守相依地季節為什麼總是要有那麼多的紛爭大家都相安無事地度日各守其位過自己的日子不好麼?」
淳翌溫柔地拂過我額上的低聲道:「傻瓜要不這樣如何會有殺伐紛爭如何會有起落沉浮如何會有滄海桑田呢?」
我釋然道:「也是無悲歡不成曲無淚泣不成書無成敗少鬥志世世如此代代傳頌人生都是如此的臣妾應該用很平和的心態來面對皇上呢?」
「朕當然要勇往直前拿出所向披靡的氣勢將這些人一一剷除還我大齊清明盛世還我百姓安穩生活。」他雙手舉起急急地說道信心倍增我在他的眉眼間找回了曾經那份凌然地霸氣。卻又暗暗地心憂楚仙魔的出現會將一切改變那時的風浪只怕是難以預料的。我想要阻止這一切如果他是楚玉我願意一試。不為淳翌不為楚玉也不為大齊不為天下蒼生我只是想試一試。
我用讚賞的目光看著淳翌:「臣妾會默默地支持你相信一切都是暫時的待他們明白會真心地擁戴皇上。因為你是仁慈地明君。」
淳翌嘴角輕揚擠出一絲冷笑:「湄卿不知有時歷史上不需要仁慈地明君而需要那種酷冷無情而霸氣十足的君王哪怕他們暴戾。惹得天怒人怨卻能真正地幹幾番事業給世人留下刻骨地記憶。而那些所謂的仁慈明君到頭來反而只是默默無聞在歷史上留個不溫不火的名字。」
我低低問道:「皇上你在意這個名字麼?」
淳翌沉默片會之後。淡然笑道:「若說不在意是假地雖說是虛名可是人生在世也就圖這些若是什麼都不圖活著也等於是虛無了。愛恨情仇悲歡離合只有嘗盡了才算得上是完美的人生你說呢?」
我點頭微笑:「是。皇上說得對一般人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天子。再平庸的天子於史書上都會留名。更況是皇上這樣的明君有勇有謀又仁慈清朗。」
淳翌大笑:「呵呵湄兒說得朕很心暖不過朕雖在乎但不會強求只做到朕該做的至於史冊上給朕留下怎樣的一筆。都不那麼重要。」淳翌原就是個豁達真誠的人今日這番話更證實了這點他坦誠地說出自己想要的又可以坦然地接受將來世人給予地。雖然如此但是多少還是會有糾結不清的心緒。
我讚道:「皇上豁達如此讓臣妾佩服。世人都無法做到無慾無求。佛亦也能。仙也不能倘若真的無慾無求。存在也沒有靈魂了。你說仙佛有靈魂麼?」
淳翌笑道:「你這倒難了朕我相信是有的仙佛沒有靈魂如何去渡人?去掌管乾坤萬物?朕是天子天下都屬於朕一人可是朕還是有得不到的。」淳翌這話其實我明白他們得不到的都是人心。淳翌可以得到天下的萬物天下的人可是這些人中還是會有背叛會有不忠。佛與仙亦是如此不是所有的人心都信佛都信仙還有魔與他們抗衡。自古仙人為了世情而被貶落凡塵的不計其數難道說他們沒有修煉到境界麼?所以說世事沒有絕對一切似是而非虛虛實實。參來參去世味相同莫如不參冷眼相看。
我沉浸在自己地心緒裡淳翌輕喚道:「湄兒你又在深思麼?」
我抬眉微微笑道:「不曾深思只是在想著皇上方纔的話。」
淳翌用他深邃的眼眸看著我那眸子在燭光的映照下那麼清澈那麼銳利。他低低說道:「湄卿有時候你沉默會比言語更能穿透人心。」
「穿透人心?」我不解地問道。
「是地穿透人心你的睿智與聰慧足以穿透人心你洞察人情世事你知曉一切只是你不說你從不說。」
我淺淡一笑:「皇上您這是讚賞臣妾還是在批責臣妾呢?」
「當然是讚賞了。」他脫口而出。
「可是臣妾真的能麼?臣妾不能也許臣妾是知道許多明白許多可是僅僅只是明白我自問不能穿透人心最多只是知道一些表象的東西。因為許多人連自己的心都無法明白又如何讓別人去理解呢?」我語氣中帶著絲絲的無奈我覺得自己都碌碌難脫又如何去穿透別人如何去知曉別人。我不能徹底地明白楚玉也不能清晰地瞭解淳翌亦不能深刻地知道淳禎。還有後宮這許許多多的女子我都不能真正地明白。
淳翌微笑:「能知曉這麼許多已經是難能可貴了若把人事捉摸個透徹就無意義了。湄兒從來都不主動去猜測什麼我就喜歡你這樣的漫不經心。哪怕是對朕你亦可以做到如此。」
「若真做到臣妾亦不會如此了。」
「如此?」
「嗯如此。」
我們相視而笑。
淳翌擁著我低聲問道:「湄兒你說明天明天會怎樣?」
我笑道:「皇上方才臣妾也是在問明天會怎樣皇上就來了。臣妾覺得明日會有暖陽高照雪後地天晴將沉睡的萬物甦醒。再凍結多厚的冰亦會有消融的那一天這些積雪化起來很快。就如同皇上處理的政事只不過是近幾月堆積得深些時間還算淺所以處理起來還是可以得心應手的。」
淳翌欣喜地親我地額頭笑道:「湄卿吉言一定可以順利融化那些寒冰還我大齊明淨山河。」
我點頭附議:「一定可以我信皇上。」
淳翌摟緊我地腰身柔聲道:「只要湄兒陪著朕再多的寒冰朕也不懼。」
我偎依著他喃喃道:「臣妾一直陪著皇上不會離開。」我沒有用不離不棄也沒有說永遠我心裡無法承受那麼重地詞只想淡淡地偎依。
雪花還在飛舞彷彿要綻放盡她所有的漏*點但我深信明日明日一定會有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