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到月央宮後殿的大花園漫步禁不住又想起了去年剛入宮的那個初秋一樣的石欄苔影畫亭古棟一樣的曲徑幽回石橋架波。看池中蓮荷接翠鴛鴦嬉戲岸上紫薇紛繁梧桐流香。
坐上那紫籐和杜若編織的鞦韆架看那細細綠葉上相襯的小紫花看藍天如洗。我閉上眼在暖暖的風中蕩漾紅箋推動著我一浪接一浪高過雲天。聞著淡淡的花香我想起舊年時煙屏陪同著我為我推動鞦韆架與我一起悄看雲卷雲舒靜聽花開花落。而今我只能憑著想像在腦中回憶她的笑臉。
下了鞦韆架站在石橋上看鴛鴦戲水我不知道這一對鴛鴦是願意在紫金城的池中養尊處優地生活一輩子還是願意在山野村舍的池塘自在地嬉戲玩鬧。
一邊觀賞著鴛鴦一邊低沉著聲音:「秋樨煙屏的事都料理好了麼?」
秋樨倚在我的左側輕聲道:「回娘娘都料理好了只等著你將她帶出宮了。」
我點頭:「嗯選個日子我就帶她出宮皇上那邊我已回好了到時只須帶她離去。我想我們在宮外的時間不會太多很想請求皇上准許我再去翠梅庵住些時日讓師太她們為煙屏做場法事。」
紅箋接話道:「那我們就去吧還是那裡清靜才回這裡幾日我就已經覺得挺悶煩的。」
秋樨看著煙屏笑道:「你這丫頭哪是說去就去的。一般宮裡地娘娘都不可出宮在外留宿的。除了皇宮等幾位身份極高的皇妃平日裡吃齋念佛尚可在廟裡小住。就連回家省親許多都不能留宿。」
我望著如洗的碧空。成群的鳥兒徐徐地掠過也許都在尋找自己地故鄉。
我微笑:「其實在哪裡都不得自由都會有不開心適應了都一樣……但是人的心情的確需要緩解我也想留在宮外多些時日只是最近皇上這邊事多我不能不顧慮他獨自去享受那份清淨。」
秋樨用讚賞的目光看著我:「是。娘娘識大體皇上如此寵幸於你是有緣由的。當初你一進宮我便有此感覺這種冷暖交織的感覺在娘娘身上總能隱約看到。」
「冷暖交織?」我重複這四個字。
她微笑:「是冷暖交織若即若離這樣的美感讓人總是覺得可遇不可求。求之視若珍寶不捨丟棄因為害怕遠離。」
我不得不再次深深地品讀秋樨。在她溫婉貞靜的外表下掩藏著這般聰慧地心。我端視她:「秋樨我這是天性使然也許是這些年所經歷的事令我如此也許……」
秋樨點頭微笑:「娘娘這樣子好可以收放自如是有大智慧的女子。所以奴婢對娘娘一直都很放心。只是你過善也是弱點。」
我輕笑:「一切都是表象其實內在如何我自己也不清楚。世事都如此人也如此再者世事難料人心難測。」
大家都陷入在一片沉思。
忽然。只聽到一陣輕碎的腳步聲。我朝那邊望去見謝容華攜著貼身宮女丹如往這邊走來。綽約風姿一如從前。
我迎過去喚道:「妹妹怎麼過來了身上可好?」
她許是知我心中難過臉上不曾有笑意只關切地看著我:「姐姐這幾日我身子也不好大今兒才得閒來看你你可好?」
我淡然一笑:「恍如一夢如果只是夢我會告訴你我很好。一路看中文網可惜不是夢是真的妹妹這一切都是真的。」
她執我的手寬慰道:「姐姐莫要傷懷往者已矣一切都歸結於昨日就讓昨日遠去今日重新開始。」
我歎道:「妹妹許多的事許多的人都不能再開始了。」
她凝神點頭:「我知。不能開始就讓一切結束死者已矣生者只能珍重。」
「是死者已矣生者珍重。」我彷彿看到煙屏對我微笑淺淺淡淡的笑從清晰到模糊從親近到疏離直到什麼也看不見。
我們漫步在花叢水畔這麼多地麗景也不知是給怎樣閒逸的心來游賞的。
她抬眉看我:「姐姐這次在盛隆街遇刺事件來得太突然你可知是因何而起?」
我搖頭:「妹妹對此事我一無所知當日我險些遇刺是煙屏……」話未說出聲已哽咽我以為我可以忘記其實我不能。
她寬慰道:「姐姐莫要想了這次也死了好幾位嬪妃好在都不是那些主要的。只是紅顏薄命也未免太可惜了些。皇后驚嚇得病了雪姐姐又病了雲妃受點小傷靜養著還有許多嬪妃都因驚嚇而整日憂心重重。」
我歎息:「浩劫一場小小地浩劫只要制止住了一切都會平靜若沒制止住更大的浩劫還在後面。」
謝容華蹙眉含怨:「不明白為什麼要如此爭奪傷及無辜。」
我冷冷一笑:「無辜?誰是無辜?皇上是無辜還是我們是無辜或是天下百姓更無辜?」
謝容華歎道:「姐姐有些話我們私底下說也無妨。其實每次的改朝換代都是用鮮血來祭奠都屍骨來交換。換來的又是一片太平盛世死者沉寂生者又何歡?」
我嘴角揚起一絲不屑的笑意:「朝代更迭人世偷換早已看慣了歷史的天空都是紅色的滾滾地江濤都是渾濁地。」
謝容華懷著深意的眼神看著我:「姐姐。你彷彿經歷了許多事一樣對於歷史看得這麼透。我倒是想深刻些可是總是沉不進去。」
我笑道:「我哪有都是書卷裡讀了些。妹妹方纔的話還不夠深刻麼?其實女兒家也不必懂這麼多。尤其是宮裡的女人平實些地好。」
謝容華點頭:「是所以我說私底下與姐姐說這些無妨的。平日裡我算是最平實地了平實到誰也不曾注意我這樣好我喜歡這樣無憂。」原來謝容華是有大智慧地。她將她的智慧掩藏得這般深。但是她絕對是一個樸實地女子沒有任何心計她所懂的是因為她具有慧根她的慧根只用來讓懂得地人欣賞。我想皇上淳翌一直對她寵愛有度就是因為懂她而我認她為知己也是為此。
我讚賞道:「妹妹如此襟懷確實讓我欽佩。枉我自詡聰明原來最薄淺之人是我。」
她笑道:「姐姐如此說要羞煞我了。」
我莞爾一笑長隨風飄散。我為了蕩鞦韆特意沒有盤髻反正在自己的月央宮也無外人。
謝容華說道:「對了你可曾去探望太后?」
我一驚回宮幾日我早已把太后得病的事忘卻想來淳翌憐惜我心情不佳。也不曾提起此事再者太后一直愛靜也不願接見我們這些人。我回道:「不曾的這幾日心境不佳未曾見客再者太后得病。需要靜養。沒有傳話是不敢造次的。」我轉而問她:「妹妹可曾有去?」
她回道:「也不曾的。回來這幾日人心惶惶我連雪姐姐那都沒去只是知道她病了。等再過兩日我去探望她。」
我點頭:「妹妹代我給雪姐姐問個好我就不去了。過兩日我要出宮一次。」
「出宮?姐姐要去哪裡?」
我輕輕一歎:「我要將煙屏的灰骨送至出宮她的遺願是讓她隨著溪流飄然遠去尋到她自己的故鄉。」
謝容華歎道:「多好的年華就這般悄然離去姐姐你有此忠僕也算是今生無撼。」
我長歎一聲:「是她不是僕。當日我若知救她會遭此劫數寧願那時隨她自生自滅好過如此。」
謝容華輕歎:「當日姐姐救煙屏之事我也曾聽說過地。姐姐俠義心腸才能令她為你如此不顧一切我相信她了無遺憾。」
「是她有預感。以往我只當她平實勤懇不善言語實則她聰慧異常。在她死之前為我繡了一幅踏雪尋梅圖並告訴我有算命先生說過她不得多壽恐要早夭。」
謝容華似有所悟:「看來世事皆有定數一點都不會錯。」
「是那日她繡圖時見血我就有預感不祥只是沒去在意卻不想……」我想起煙屏心中還是疼痛不已話到嘴邊不忍再提。
謝容華握緊我的手似乎要傳給我力量:「姐姐淡了吧淡了才會好。」
我微微一笑:「嗯我早已淡了。待我出宮就為這段緣做一個了結從此後埋放在心底深處讓她活在那裡我用心滋養她。」
謝容華微笑:「說得好用心滋養她。姐姐出宮要多保重最近城裡亂得很。」
我點頭:「放心最近城裡一定很安靜四處的官兵守衛都防範嚴謹那些人不敢輕易出來犯事了。」
謝容華也認可地點頭:「是的想來不會再輕易犯事皇上為此事操心得很。」
我淡定自若:「皇上會處理得很好地我們都寬心。」
她羨慕地眼光看著我:「姐姐真羨慕你又可以出宮我才回來幾日又覺得被束縛了似的。你一定會去翠梅庵到時也為我在佛前拜拜點上一炷心香再替我求些經書回宮可好?」
我應道:「一定妹妹放心。不如妹妹與我一同出宮時間倉促我也不會逗留多久。」
她搖頭:「不了免得再去請示皇上不想他煩心。再者姐姐是有事而去我何苦這時添這個亂讓那些人心中記著。」謝容華真是細心之人想得這般周全。
我輕輕點頭:「還是妹妹想得周全我去了翠梅庵一定為你做到。」
謝容華牽我的手:「有勞姐姐出來也久了吧我們且先進去我也該回去了。你走時我就不再送你也祝願煙屏一路走好此去經年永無再見之日。」
我淡笑:「會再見的那個地方將來大家都要去。」
她笑道:「是都要去。」
兩個身影慢慢地掩映在飛花疏影間只留下微微的清風在林間徜徉一切的景物都不曾更改更改的是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