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渴望過戰爭當我聽到楚玉說他曾經做過劍客一天殺了三百人屍橫遍野血流成河。那時候我有過短暫的瞬間想要看一場這樣慘烈的廝殺感受那快意江湖的血腥。是一個人在臨死前擦拭了楚玉劍上的血那血是他自己的在他微笑死去的那一刻楚玉丟掉了劍選擇回煙霞寺可是寺中已容不下他。
我這樣想著已經到了紫金城御林軍在宮門前排成整齊的長龍那氣勢無比的雄偉壯麗。我無心來觀賞這樣的風景當務之急就是立即回到月央宮救治煙屏。
馬車在月央宮停下護衛將煙屏抱至她的寢殿因淳翌有許多的事需要處理臨別時我找他要了一個太醫。
梅心她們見到我們這樣回來著實一驚秋樨主持大局命她們燒水煎藥。
經過太醫緊張的救治煙屏的血總算是止住了而我一直抱著她已經筋疲力盡。
紅箋走過來替換我心疼道:「小姐你去換件乾淨的衣裳都被血染透了這會讓煙屏歇下我會照顧好她。」
我將太醫喚至梅韻堂嚴肅地問他:「有幾分把握?」
太醫垂:「恕臣無能無有返魂之術娘娘準備她的身後事吧。」
我揮手:「你且退下去救治那些需要救治的人吧。」
我喚來秋樨蹙眉道:「你為煙屏去做好準備讓她乾淨地走吧。」
換上乾淨的衣裳。我走至煙屏身邊看她臉色蒼白如紙氣息微弱。秋樨和紅箋為她擦拭身子換上素淨的衣裳此刻。我才覺原來煙屏是這樣地楚楚動人。救她的是我害她的也是我讓她新生的是我將其毀滅的還是我……
我想起了楚玉說過救活一個人就會死去一個人救好一個人。就會傷了一個人。難道一切都是有定數輪迴就這般地快。
我執煙屏的手看著她:「你還有何心願告訴我能做的我都為你做到。」
煙屏虛弱地看著我:「沒有沒有任何心願。此生如浮萍死後也隨水而去如果。如果可以我要去找找到自己的故鄉。」
我握緊她的手:「好那你安心的去。我不留你。」
她輕輕點頭合上眼:「好我睡會……」
走進西暖閣喚來秋樨低問道:「都準備好了麼?」
秋樨雙目洇紅有哭過的痕跡點頭答道:「準備好了她說沒帶來什麼。也不要帶走什麼。」被我一直忽略的煙屏說出如此乾脆地話倒讓我覺得可敬。許多看似平淡的生命到最後卻最見真味煙屏就是如此身為下賤命比紙薄。卻比誰都清楚。看得比誰都透徹。
我輕歎:「是她做到了。她欠的也還了。餘下來是我欠她的。」
秋樨安慰道:「娘娘莫要如此說煙屏忠心護主她死得其所只是奴婢沒能為主子擋那一劍奴婢慚愧。」她低眉懺悔眉目間流露出苦色。
我用手輕拍她的肩歎道:「莫要如此說當時情況那麼急你已經一直護著我了。再說我寧願自己受那一劍也不想你們任何人出事要知道我也是不願欠人的。」
她急道:「奴婢忠心護主是天經地義之事。」
我壓低嗓子沉沉道:「我從沒把你們當奴婢。(手機閱讀.net)」
「是主子待人寬厚這是做奴婢的福份。」她頭低得更下。
我歎息:「你和紅箋去陪陪煙屏吧我就不去了讓她安心的去走的時候告訴我就好了。靜靜的莫要驚擾於她。」
「是。」秋樨退下。
我想起在翠梅庵師太告訴我所有要離開人間地人廟裡都會請大師或師太誦經為他們度。讓靈魂得以安歇從此遠離痛苦遠離是非遠離災難也免去苦海輪迴。我這裡沒有度的經文想起我與畫扇跪在佛前誦讀的那本《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於是輕輕翻出來。
取出一串菩提子一粒粒的撫摸輕輕吟誦:「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渡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人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已無所得故……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磐……」
遠離顛倒夢想我相信煙屏可以遠離世俗地一切羈絆到一個屬於自己的地方從此自由地生活她說她想要順水漂流流去她的故鄉我定會滿足於她。
我有種預感煙屏已經離我而去了這裡沒有她的牽掛我告訴她我不留她。
當秋樨和紅箋哭紅著眼睛來到暖閣的時候我還靜坐在那誦經我希望她可以聽見然後徹底地忘記我而我卻再也不能忘記她因為我欠她的。手機小說站net沈眉彎就是如此我欠的自當還還不了我就記著。
秋樨低聲問道:「娘娘煙屏的後事要如何安排?」
我回道:「一切你命人去打理記住只留一捧灰燼因為我要灑向溪流將她送回故鄉。」
秋樨點頭:「好。」
我繼續說道:「將她隨身攜帶地木箱也一併帶了去只取出她留給我的那幅踏雪尋梅繡圖。其餘地物件都不要打開來看。只隨她而去。」
秋樨不解地問道:「煙屏留下什麼東西麼?」
我搖頭:「我亦不知無論是否有留下都讓她帶走。我們留不住她的人也不要留住她的東西就讓屬於她的物品陪同她。一起回到她地故鄉去吧。」
「是。」秋樨轉身而去。
紅箋取過我手上地經書和木珠擱在案幾上哽咽道:「小姐我知你心裡難受若是想哭就哭了莫要悶在心裡我看到了難受。」她一邊拭淚。一邊歎道:「我與煙屏相處時間雖然不算很長可是如今她一去我說不出有多心傷平日裡朝夕相處的侍侯小姐日後說知心話地人也……」她說完淚如雨下我看著揪心卻一滴淚也落不下來。
我歎道:「莫要傷懷煙屏也不希望我們為她難過。她其實是最聰慧的女子她預感到自己……」我也說不下去竟有些哽咽。想起煙屏說自己有看相的先生為她算過。命比紙薄不得長壽恐會夭折她自己都感應到了。獨我不信。
秋樨為我取來煙屏留下的踏雪尋梅圖說道:「娘娘這繡圖你先收藏著我還要去忙。」
輕輕地打開繡圖那寒梅雪境栩栩如生還有那立於梅花下白衣勝雪的我一切仿如昨天我想起了那夜。她為我繡圖我臨窗而歎的情景。她說畫不出我十分風韻只有三分就滿足了可是畫中地女子我是這般的喜愛她捕捉到我的眼眸。那般傳神。
我記得煙屏的手被針扎傷了。只為繡那幾瓣紅梅此時我似乎還看見那斑斑洇紅的血跡。那晚的血就給了我不安的感覺。彈琴不能斷弦刺繡不能見紅我的一句芳華分付難道預示了今日……
紅箋指著繡圖的左側驚道:「小姐你看你的詩。」
我看著那詩想起那夜地喟歎一字字如同紮在心裡:一點清素一懷風骨一段塵路多少人攀折卻為誰辛苦又被誰辜負。
這句詩暗示的究竟是我還是紅箋。也許她有一點清素沒有幾多風骨可是也有一段塵路被多少人攀折為多少人辛苦到頭來又有多少人將她辜負?我就是那個攀折了她又讓她為我辛苦又辜負她的人。心念及此疼痛不已。
紅箋取過我手中的繡圖歎道:「小姐我將這圖收藏起來也是煙屏對小姐地情義。我與小姐這麼多年竟不如煙屏這般……」她話語又哽咽淚眼模糊。
我歎道:「紅箋我已辜負了煙屏我斷然不能再辜負了你。如果可以我會不顧一切讓你幸福。」
紅箋感激道:「我的幸福就是一輩子追隨小姐不離不棄。」
我長長一歎:「我的一輩子只怕也不會那麼長。」
紅箋心傷地喚道:「小姐……」
我朝她微笑:「紅箋你知麼?今日當那劍客想要用劍刺向於我時我就這麼想我沈眉彎縱是死也要自我了斷誰也別想殺死我。所以我以後會安排自己的死法我不會讓自己病死也不會讓自己被人害死更不會讓自己老死。我會自我了斷死在自己的手上才是我要的。」
紅箋歎道:「無論小姐是如何的死反正紅箋陪著絕不獨活於世。」
「你何苦如此。」
夜幕垂落的時候我臨著窗台一直看著月亮握著手上那染了血地玉珮。這玉珮是楚玉的我見過溫潤的白玉上刻著兩行詩:玉魄生來渾似古仙鄉未入恐成魔。
今日是楚玉救了我他穿著黑衣在眾多的人群中他持劍儼然與那些刺客沒有區別。難道他又做了劍客?為了某場交易而殺人?此次不是江湖糾紛行刺的是當今皇上他究竟是為了什麼?究竟是什麼力量讓他重拾利劍重新殺人?難道他已入魔抑或是……
我不信我斷然不信。難道他掐算到我有不測前來營救於我?還是?他留下玉珮是為什麼?難道僅僅只是告訴我救我的人是他還是其他呢?一連串地疑問令我頭痛不已。
看著那輪月色又想起了煙屏她那麼決然地為我擋下一劍只為了還我恩情如此忠心我又如何還恩於她?楚玉說救活一人便要死去一人世間地債總是這樣的輪迴到頭來誰欠誰地更多。
煙屏我輕輕喚道就讓我為你焚一柱清香贈一小詩於你你好生的去吧。
月魄盈窗夜露微
焚香遙祭淚沾衣。
可憐柔骨赴忠義
一縷芳魂何處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