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整日心神不安疲倦已經充斥了我的一切情緒許多生過的與未曾生過的事在思想裡糾結一起一落都扯動著那根敏感的心弦。
躺在紫檀香木的椅子上想要閉目養神可是躁動的心始終無法平復下來。已是午後窗外綠蔭陣陣我依稀還能聞到草木的清香以及午後陽光的一種溫熱味道。
煙屏坐在窗下刺繡著一方絲帕紅箋也拿起針線在一旁學著白色的絲帕上我隱隱看得到是綠色的蓮葉還有紅色的蓮花。我的絲帕上喜歡繡幾朵梅花自從淳翌賜號湄煙屏將這個字為我繡在絲帕的下角紅色的字鑲著金邊我總希望這個字可以給我帶來真正的吉祥與平安。
低低輕喚:「紅箋。」
紅箋放下手上的針線走過來關切地問:「小姐是想要吃點什麼麼?」
我點頭:「為我端一碗冰鎮的酸梅湯來記得只放少許的雪花糖。」
「嗯好。」
「等等。」我喚住她。
她疑惑地看著我:「怎麼?」
我指著書案:「為我取來那本《南華經》」
《南華經》我最愛的還是老莊的逍遙游每當心中迷惑不得而脫喜歡翻閱這本道家經文在茫然無邊的天地間尋找另一個自我追尋人生的真諦。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而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齊諧者志怪者也……」
「妹妹。」不知何時舞妃站在我身旁她著一襲淡紫宮裙上面繡著幾隻靈巧的蝴蝶盈盈而立眼目流波。
我慌忙起身:「姐姐。何時來地竟不早些喚我。」
她微笑:「也只來了一會兒見妹妹專心研經不便打擾方才聽你讀到《逍遙游》欲覺感觸頗深忍不住才叫喚妹妹想與妹妹一同品讀。」
紅箋端來酸梅湯我忙喚道:「姐姐快快飲下一碗冰鎮酸梅湯。這午後的陽光最熱了喝下去可以解暑。」
她喝了幾小口放下銀碗笑道:「我不太愛喝酸梅湯只是這冰鎮的。加了少許雪花糖味道香冷倒是好喝。」
「我喜歡這香冷之味酸梅解渴每年夏日我都飲下不少呢。」說話的時候我都能感覺到唇齒生香是一種冷香。
她臉上流露出關切之意啟齒道:「妹妹的臉色看上去還是不大好。」
我輕歎:「是。有些心神不安不知為何。」
「驚恐過度誰也難免地你莫要多想只是有驚無險已然平安了。」
「嗯。所以借《南華經》。用來釋懷。」
她微笑:「妹妹。不如我們一邊下棋一邊論經如何?」
「這想法倒好只是妹妹的棋藝不精。在姐姐面前不敢落子了。」
她搖手:「莫要如此說那一日是妹妹心不在焉再說下棋本為陶然怡性又分什麼輸贏之分呢?」
我笑道:「姐姐說得對竟是我俗了棋本無輸贏一切在於心。」
空空的棋盤只待我們將它填滿一直以來我都認為棋中暗藏玄機棋的佈局也是人生的佈局是江湖術士的卦局是戰場上將軍的戰局皇上的天下也是一部棋局六宮地粉黛紅顏亦然。
她手握黑子:「妹妹這次你我交換一下你持白子我持黑子。」
我點頭:「好黑白分明黑得透徹白的堅決我喜歡棋盤上這樣的顏色。」
我先落一子她朝著我不同的方向落下。
看著她衣襟上的蝴蝶我想起了莊周夢蝶於是笑問:「姐姐世人都說不知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你認為呢?」
她凝神落一子微笑:「其實想要表達的只是莊周逍遙飄渺的夢境一種人生的放達與思想的脫……」
「是所以每當看到姐姐我就會想起一隻蝴蝶。雖然我沒有見過姐姐翩然起舞但是我可以想像得到姐姐就像一隻破繭而出的斑蝶穿過紅塵地暗香以曼妙的身姿多情地舞動落花飛過莊周的冷夢飛到富麗堂皇的紫金城做了翩然宮地舞妃娘娘。」我看著她衣襟上的蝴蝶不由入神浮想翩翩起來。
她莞爾一笑:「妹妹真是想得太遠了我的確偏愛蝴蝶我只是希望自己可以像蝴蝶那樣破繭而出展翅飛翔在最燦爛的時候死去記著一定是最燦爛的時候。」
我一直認為安靜溫和的舞妃此時竟給我一種耀眼的燦爛彷彿她的沉寂就是為了破繭她在等待一場最華麗地燦爛。我微笑:「姐姐為何要在最燦爛的時候死去?」問這句話的時候其實我明白是為何如果是我也寧願選擇在最燦爛的時候死去。
她微笑:「因為像我這樣的女子不願意活到雞皮鶴我等不到那麼老就要死去只是燦爛過才能無悔。」
我淡淡一笑:「我不想燦爛我只求安寧正所謂世事紛勞何憚苦人生散淡只求安。這樣的境界說起來容易真正能達到卻很難。」
「那是需要一種磨礪地過程只有經歷過輝煌地人才會想到隱沒最後才可以用一顆平常心來待世。你和我都不曾經歷那個過程所以說平淡尚早。只能在世海沉浮了。」她句句現深意她說的我不是不懂只是我厭惡這個過程輝煌是一個疼痛地過程如同破繭。需要蟄伏已久地醞釀最後做出艱難的衝破。待到燦爛輝煌時只怕還未曾享受就已經香消玉隕這樣子值得麼?
看著一盤棋黑白相間無比醒目醒目得讓我不知道該給自己尋找哪一條路。彷彿每條路都可以走但每條路走過去都是不歸。我輕笑:「姐姐為何每次與你下棋都會有一種茫然的感覺?」
「茫然?」她驚訝地看著我。
「是的在星羅密佈的棋局裡感到茫然一種人生地茫然世事的茫然彷彿不知道該從哪裡出又該在哪裡止步。」
「有你說的這樣麼?我倒覺得每一條路都可以走。每一條路都可以找到方向。」她滿懷自信。
我舉著一枚白子微笑:「那終究還是我悟不透了姐姐是高人可以收放自如。在世海沉浮的是我碌碌難脫。」
「我想是妹妹累了近日來所生的事太多又大病初癒未得完全康復費這心思的確累人。我們歇會下棋也只是為了怡性的。坐下來聊聊天也好。」
「嗯。」我輕輕點頭感覺有些眩暈。
已近黃昏窗外蒸騰的熱氣透過碧紗窗往屋內襲來濃蔭下還是有徐徐清風顯得沒那麼悶熱。
我輕搖團扇問道:「姐姐。一會就在這兒用晚膳吧?」
她推辭道:「謝過妹妹。我還是回翩然宮用膳你身體不大好。已經叨擾多時了。」
「姐姐太客氣了我恰好一人閒著吃什麼都覺得無味有你在熱鬧些。」
她微笑:「這樣啊那不如把疏桐妹妹也請來我們一起聚聚?」
我欣喜道:「好呀我這就命人去請。」
轉頭向紅箋喚去:「紅箋你讓小行子去羚雀宮請謝容華過來就說我和舞妃娘娘再這等候。」
品茶閒聊問舞妃:「姐姐你平日裡都看些什麼書?」
她思索答道:「我平日是極少看書地若說要看也就是《詩經》了無事時我還是喜歡輕曼舞姿獨自撩撥一曲琵琶奏響霓裳的歲月。」
「姐姐喜歡彈琵琶?」我問道。
「也只是偶爾絲竹之音我不精通只是用來怡情寂寥時自我安慰罷了。舞蹈才是我的靈魂失去了舞蹈以後我就再也不是舞妃了。」她有些歎怨話語中似隱藏他意。
我寬慰道:「不會你永遠都是皇上的舞妃是這後宮的舞妃翩然婉轉美麗高雅。」
她歎息:「想必妹妹也明白琴棋書畫皆為尋知音舞蹈也亦然否則再美的舞姿都只是一種虛無失去所有的光彩。」
「可是姐姐的舞姿有皇上這位知音他懂你情懷走進你靈魂深處就再也沒有出來過的。」
「妹妹如何得知?是皇上說與你聽的麼?」她欣然問道。
我輕輕點頭其實淳翌不曾在我面前提起過這些我之所以這樣說只是想慰藉她心中地寥落別無他意。
她嘴角揚起一絲無奈的笑意:「妹妹自古都是如此再美的容顏再美的愛戀都會隨著時光而消散地只怕皇上早已不再愛我的舞妹妹……」她止住了話沒再說下去。
我低眉沉思微微歎息:「姐姐可曾怪我?」
「怪你?」她輕笑:「妹妹莫要想那麼多縱然沒有你的出現也會有她人天下紅顏何其之多我能怪得過來麼?只是紅顏也要遇見知音皇上認妹妹為真知音是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
我歎息:「沒有什麼可以留存永遠方纔你也說了天下紅顏何其之多我不是最初的那一個也定然不會是最後的那一個。」
她笑道:「最初的我不知道是誰最後的我也不會知道。反正我做了許多人中地一個也算是一種自我滿足。」
「是姐姐如今的地位能企及的人沒有幾個而我也只想這樣平淡下去才可以無謂將來。」
「只怕妹妹想要平淡已是不能。」她話藏機鋒我明白其實我都明白。
這時見謝容華著一襲綠紗裙輕靈地從門口走進來一臉的笑意:「兩位姐姐在談論什麼呢?這般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