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飛殘月天 第三部 逝水長東 第三十九節:龍飛大寶 夢散魔天
    蕭抱珍聽得“離魂鳩”之名耳機如被焦雷轟中臉色灰白一片忙伸手去探完顏亮的鼻息隨即便倉惶大叫起來:“陛下……陛下……”

    完顏婷仰天長笑:“哈哈我殺了這昏君!爹爹我替你報了大仇!”想到自己所受的屈辱辛酸隨著這仰天一呼熱淚奪眶湧出。蕭抱珍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深知離魂鳩毒性之厲不敢多觸完顏亮的屍身扭身便去抓完顏婷。

    便在此時一道人影電射而來半空之中橫揮一掌。蕭抱珍只覺一股巨力直轟後腦驚駭之下只得捨了完顏婷飄身退開但覺頭頂那股巨力吞吐不定如密雲布雨凝而不散倉促間肩窩一痛仍是被那人的指力掃中。蕭抱珍心頭大駭之下合身向旁躥開兩步才看清來人正是卓南雁。原來卓南雁將一股內氣度給余孤天之後急切間再難相助余孤天與刀霸、巫魔相抗但他天衣真氣已臻絕頂境界眾人驚詫倉惶的一刻恰恰給了他一個難得的喘息之機。此時真氣流轉順暢立時橫空躍來化指為劍傷了巫魔。

    他見完顏婷四肢無力搖搖欲墜忙上前扶住扯下衣襟裹在她身上掌上內力傳入瞬間解開了她被封的穴道。完顏婷身子站穩兀自嘶聲狂笑:“雁哥哥我……殺了這昏君!”

    卓南雁連連點頭一時雖不明白那龍蛇變奇毒的奧妙卻也猜到必是完顏婷用毒之故欣喜之中反有幾分慚愧:“最終殺死完顏亮的不是我和小魚兒卻是婷兒這一個弱女子!”轉身抓起完顏亮的脖領一把提起用女真話揚聲大喝:“眾人聽真!完顏亮這弒君篡逆的獨夫已死!大伙兒快快放下武器!”這一喝聲若巨雷在龜山寺前遠遠蕩出。

    巨變突生所有的文武群臣、侍衛兵卒聽得卓南雁的喝聲都呆愣在了當場。只有余孤天雙眸閃亮揚手一掌將僕散騰震退數步張開滿是鮮血的雙唇振聲長笑。

    被幾個侍衛圍困的耶律元宜的眼睛也亮了起來橫肩撞開身旁的幾名侍衛喝道:“天譴!巨奸大逆完顏亮惡貫滿盈實乃天譴!咱們都奉東京新帝為主誰敢抗拒天命便如這完顏亮一般。”那些侍衛不明所以但想到若真是東京的完顏雍成了真命天子今日率軍兵變的耶律元宜便成了大大的功臣眾侍衛竟不敢再行相逼。耶律元宜深明遲則生變之理轉頭對兒子耶律王祥低聲道:“趕回咱的大營調撥大隊人馬來接應!”耶律王祥轉身奔出。

    御帳前的眾多軍卒兀自呆愣震驚全在疑惑這位皇帝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忽見卓南雁五指一松手中的完顏亮便直挺挺地摔在了龍椅上。這往日不可一世的萬乘之尊此刻僵硬地歪在椅上七竅流血的臉上猶帶著瘋狂的笑意瞧來說不出得可怖更顯得說不出得可憐。

    完顏亮真的死了!眾人頓時暴一聲喊有人驚詫有人倉惶也有人聲哀號更多的人卻是暗自欣喜皇帝這一死再也無須渡江伐宋這就能回師與家人團聚了。

    “陛下!”紫絨軍總管納刺卻仰天大呼頓足捶胸地嚎道“末將護駕不力!死罪死罪!”這一嘶聲大哭御帳前僵立的文武眾臣都覺面紅過耳。僕散騰更是悲怒難抑橫刀上前喝道:“卓南雁你們刺殺了陛下今日定要將你們千刀萬剮!”

    “弓箭手!”驀地納刺仰頭大喝“弓箭手伺候!”他這五千紫絨軍總管雖官職不大此時偏偏手握生殺軍權。頓時數百箭手彎弓搭箭地圍上前來寒光閃閃的箭鏃直指卓南雁三人。卓南雁心底一寒忙斜身擋在完顏婷的身前。

    余孤天忽地踏上一步仰天大笑道:“我是大金皇太子!誰敢射我?”

    便連那些弓箭手都覺得蹊蹺均想:“這余孤天口出狂言莫不是瘋了!”納刺更是破口大罵:“姓余的你亂放什麼狗屁!你這廝大逆不道犯上弒君便是自稱天王老子也沒用啦!”

    “大逆不道犯上弒君的是他完顏亮!”余孤天目射寒芒踏上兩步猛地扯開胸前衣襟大喝道“我是大金皇統皇帝之子完顏冠皇統九年就要被封為皇子的晉王完顏冠!”(作者按:“皇統”為熙宗在位時的最後一個年號而故事生至此尚無“熙宗”這個廟號其皇子完顏冠只會以“皇統”這年號稱呼其父皇)

    這一句吼已在他胸中盤桓憋悶了數年此時伴著滿腔的哀慟、不甘、躊躇和激憤長號而出聲若蒼狼慟曝驚得眾人的肝膽肺腑均是一陣揪緊。許多在適才激戰時縮在一旁的文武大臣聽到“完顏冠”三字更是心內震驚非常。納刺驚道:“你……你說什麼?”他自十六歲起便在大金皇宮中給熙宗做侍衛“完顏冠”這名字於他更是如雷貫耳。

    “狗奴才納刺!”余孤天目光灼灼地向他望來高亢的聲音中挾著一股居高臨下的矜貴“皇統七年父皇在宮裡辦的那次角抵賽你年紀輕輕便連敗六人父皇曾親賜給你個金花玉盞。你這狗才當時太歡喜了謝恩的時候手忙腳亂將盞蓋摔掉了一個角……那副熊樣你自己忘了本王卻記得清清楚楚!”

    納刺不由打了個激靈他是被完顏亮一手提拔起來的熙宗朝一直只是個默默無聞的侍衛卻也有這麼一件在熙宗皇帝跟前揚名露臉、得了金花玉盞賞賜的得意之事。那年他還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峙衛那場角抵也只是熙宗皇帝興之所至讓侍衛們的隨手演練所知者不過寥寥七八人尤其是他歡喜之下摔掉玉盞之角這瑣碎細節必是親臨之人才能知曉。

    他還清楚地記得那時候年方十歲的晉王殿下就在一旁還不住“嗤嗤”地望著自己笑。只是眼前這個余孤天清秀中滿蘊煞氣或許是成年後形貌大變已找不到幾分當年晉王的影子。

    “這余孤天真就是熙宗皇子完顏冠?”納刺不由懵住了。納刺雖對完顏亮忠心耿耿但當此之時也不禁犯了猶豫若真是先帝皇子趕回報仇說不定他來日便是重登大寶的皇帝。到底完顏亮已經死了自己這小小紫絨軍總管又怎能跟即將君臨天下的皇帝作對。

    “不對!”完顏亮的寵臣李通嘶聲大叫起來“完顏冠早已身死這人是冒充的!納刺快……快殺了他!”余孤天仰頭長笑:“當年完顏亮這狗賊雪夜入宮害了我父皇日夜便是盼著我死但我偏偏活了下來!”他忽地扯下胸前的玉佩高高舉起“熙宗一朝的老臣都該識得這龍紋玉佩……”

    那雕工精致的玉佩白如凝脂映著火把光芒熠熠生輝。嘈雜的人群中顫巍巍走出一位白老人正是大金的三朝老臣、司徒張通古。望著那玉佩當中那道胭脂樣暈紅張通古混濁的老眼不由放了光口中喃喃道:“沒錯!瞧中間這道胭脂紅這是吐蕃國進貢給咱的昆侖山和闐玉王由江南名匠花一年之功雕成龍紋玉佩……皇統八年先帝的三十聖壽宴會上先帝陛下親手將這龍紋玉佩掛在了晉王殿下的脖子上!”

    他口唇哆嗦地說出這番話來群臣不禁紛紛議論那些劍拔弩張的弓箭手更是征怔地不知如何是好。便連耶律元宜也驚奇得睜圓了雙眼饒是他謹慎好謀也料不到拼力鼓動他弒君的余孤天竟是當年的晉王殿下。

    余孤天眼望這白斑白的三朝元老低歎道:“張司徒你的喘病好些了嗎?那年你進宮奏事犯起了喘病。父皇曾欽賜給你御醫調制的天清寶露丸還指著你對我開玩笑:‘你若不加緊習練弓箭刀馬長大後便這麼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張通古的眼內不由湧出老淚來連連點頭道:“是這話是這話半點兒都錯不了!”

    余孤天目光一掃又瞧向人叢中默然而立的宰相張浩朗聲道:“張丞相吐蕃人進奉這龍紋玉王時是你親自尋來的江南巧匠吧。你便不過來瞧瞧嗎?”張汝能便立在父親身旁聽了余孤天這句話心內驚懼低聲道:“父親休得理他。”

    張浩的目光閃了閃卻大步走出。他接過那玉佩只瞧了幾眼便悠悠一歎:“決計錯不了!玉上這道紅紋恰好雕成赤龍。匠心獨運天下只此一塊!”群臣轟然一震。余孤天哈哈大笑忽地手指眾臣當中一個高大將官道:“耶律恕你這張紫膛臉本王可忘不了!有一次父皇感念梁王宗弼的忠勇宴請他手下的幾個舊將。你在酒宴上喝醉了酒又哭又笑君前失儀還是我給你求的情。”耶律恕是員武將心直口快顫聲大叫道:“殿下你……果然是晉王殿下!”

    余孤天自幼聰慧那段富貴的少年時光更是深印心底隨手指點便將前朝舊事一一說出。此時龜山寺前的文武眾臣雖然多是完顏亮提拔起來的卻也有張通古、張浩等前朝老臣眾人聽到余孤天事無巨細言之鑿鑿便由懷疑而震驚由震驚而折服。

    只有李通素受完顏亮佞幸生怕余孤天對自己也是恨屋及烏嘶聲叫道:“這全是死無對證的胡話!那完顏冠早被亂軍所殺蒲察怒曾提了他的人頭回稟陛下的……”一扭頭看到了黯然沉思的僕散騰頓覺見了救星大叫道“僕散門主蒲察怒是門主高徒定曾跟你說過此事!”

    完顏亮弒君篡位之後曾派親信蒲察怒追殺熙宗皇子完顏冠此事從來都是秘而不宣但李通這時憂急之下竟脫口說出。群臣聞言對李通和完顏亮更多了一層鄙夷不屑卻也都齊齊望向了僕散騰。

    “是曾說過!”僕散騰緊鎖的雙眉驀地展開沉沉歎道“小徒當時言道他提來的人頭是假的只為應付差事。實則他那一刀沒能殺得了晉王只在晉王的脖頸下劃出了一道血痕!”

    眾人的目光便全集在余孤天的脖頸上只見其被撕裂的衣領處赫然現出一道猙獰的傷疤。這時那些跟余孤天私交不錯的武將才霍然想起:“這余孤天常穿高領衣襟終年累月地裹著脖頸原來便為了這個!”

    天刀門主威信素著群臣均知其為人雖然有些癡氣卻素來一言九鼎此話一出便等於刀霸承認了余孤天便是死裡逃生的晉王完顏冠。一時間唏噓之聲四下起伏。卓南雁這時才吁了口氣心底也自替余孤天歡喜轉眸看完顏婷時見她也正向自己望來。她如雪的玉頰上沒有一絲血色盈盈秋波中似喜似怨更有些說不出的依戀無助。卓南雁心內突地一熱:“婷兒為報大仇孤身流落天涯適才更是當眾受那昏君凌辱今日我便是灑盡全身之血也要救她脫困!”

    李通更料不到完顏亮的布衣至交僕散騰會如此說話張皇大叫:“瘋了!你僕散騰竟也跟著余孤天胡話連篇!放箭納刺給我放箭……啊喲……”話未說完忽地嘶聲慘呼一截滴血的劍尖猛地自他胸前鑽出。

    眾人一陣驚叫。李通的屍身“撲通”栽倒郭安國甩去劍上血珠揚眉喝道:“李通這廝大逆不道狡言誣蔑晉王殿下萬死莫贖!”轉身搶到余孤天身前“撲通”跪倒慨然道“恭喜晉王殿下大仇得雪!先帝當年蒙冤崩殂老臣痛徹心扉若知余將軍便是晉王殿下老臣當日早就會衷心歸附了。眼下三軍無主將士離心只請殿下身登大寶!”越說越是激憤竟而痛哭流涕。

    要知此時完顏亮忽然暴斃大金數十萬大軍群龍無若被宋人自後掩殺極易三軍潰散後果便不堪設想。張通古、張浩等大金老臣都是深沉多智之輩焉能不知此理忽見這位“晉王殿下”從天而降倒不失為凝聚軍心之人這才出言相認那龍紋玉佩。但因國君新喪二張等老臣心底仍有些猶豫還不敢貿然擁戴余孤天。

    郭安國卻已看出完顏亮這一死三軍將帥都厭惡他生前的窮兵黷武未必再肯效忠余孤天卻因前有耶律元宜之助後得張通古、張浩等老臣認可隱隱然已有君臨天下之勢。他平生最擅見風使舵深知擁立新君定要先下手為強便即搶先跪倒懇求。

    余孤天微微一愣這位浙西道副統制郭安國臨事倒戈險地讓他滿盤皆輸但此時他“悔過自新”搶先擁立自己倒也居功甚偉。他此時心內突突亂顫因適才強運三際神魔功而氣血翻騰的胸膛更是火燒火燎臉上卻還要撐出一副矜持的笑意只盼著有更多的人匍匐在自己身前。

    耶律元宜這時也醒過味來暗自後悔:“這等好事該當越早出言倡議越好怎地倒讓郭安國這廝又搶了先。”忙大步上前跪倒在余孤天身前大聲道:“完顏亮殘虐無道已遭天譴!此時我四十萬大軍進退維谷大金危在旦夕便請陛下即御座南向正位以安大局。”他這回一張口竟喊出了“陛下”二字。耶律元宜身為兵部尚書軍中武將大多從其號令聽了耶律元宜的話都紛紛附和。

    前朝老臣耶律恕也縱聲大叫道:“正是!這天下早該是你晉王殿下的你做皇上那才叫天經地義!”郭安國手按長劍目光咄咄地橫掃眾人喝道:“真命天子在此還不快過來大禮參拜!”

    便在此時只聽遠處鼓聲隆隆兩彪人馬如飛而來看旗號正是耶律元宜的威盛軍和余孤天的威勇軍。原來適才耶律王祥搶了匹快馬趕回營寨便即點撥人馬又派人去約了余孤天的心腹兩軍一同趕來。這兩營人馬匯合一處聲勢浩大反將納刺的五千紫絨軍團團圍住。

    張通古跟張浩對望一眼情知今日之事也只得順水推舟地讓完顏冠登基了隨即一同上前跪倒。這二人一個是大金三朝元老一個是大金當今宰相這一跪實是重逾千鈞。余下那些仿徨疑惑的群臣再也不敢猶豫爭先上前跪倒。

    一時間眾臣呼啦啦地跪下。卓南雁立在余孤天身後反覺極不自在忙拉著完顏婷的手悄然退到火把照耀不到的暗處。但聽甲冑磕碰聲琅琅作響便連遠處的紫絨軍侍衛也愕然收了弓箭先後跪倒。

    四下裡黑壓壓地跪倒了一大片。余孤天怔怔呆立在那裡歡喜得雙手顫如在夢中。他轉頭四望忽見一人昂然立在耀目的火把光芒下在四周匍匐的身影中如同鐵塔般巍然聳峙正是刀霸僕散騰。

    “僕散門主”余孤天雙目瞇起“你還有何話說?”僕散騰緩步而出冷冷地道:“無論如何你是謀弒陛下的元凶惡我不殺你對不住陛下在天之靈!”

    眾人全有些糊塗適才正是這僕散騰的出言使余孤天的晉王身份得以撥雲見日這時萬眾歸順、大勢傾倒僕散騰卻又要以一人之力獨挑余孤天。郭安國大怒喝道:“大膽僕散騰你……”話未說完猛見僕散騰目光如刀般掃來頓覺全身寒意籠罩如墜冷窟那半句斥罵便硬是說不出口。余孤天咧嘴一笑:“適才門主仗義執言完顏冠感激不盡。我知道完顏亮那逆賊素來待門主甚厚難道只因那些私恩小惠門主便要螳臂當車與天下為敵?”

    “我適才只是為了對得起當年的皇統皇帝才據實而言……”僕散騰一聲長歎之後眼芒忽燦仰天大笑道“嘿嘿高官厚祿何足道哉!完顏亮是君臨天下的皇帝也罷是默默無聞的布衣也罷僕散騰都是他的至交好友。我今日要殺你只是為了一個義字!”

    伏在地上的群臣不少人都要在新君面前邀功獻媚便要出口叱喝但聽得僕散騰的朗朗笑聲全不由心旌搖蕩一時氣為之奪難以開口。

    卓南雁卻暗歎道:“這便是僕散騰一身癡氣一身肝膽!”游目四顧覺蕭抱珍早已蹤跡不見心底更是慨歎“完顏亮一生殘虐到底還是交到了僕散騰這樣一個摯友。”想到自己與余孤天先前的約定忍不住一聲長嘯大踏步走出昂然道:“門主你我是老對頭了這時正可一戰盡興!”

    “卓兄”余孤天望著他一笑悠悠地道“你暫且退下吧!”卓南雁見了他躍躍欲試的眼神忙低聲道:“此時大變才平你若稍有差池只怕又增反復……”余孤天的目光中滿是感激之色卻依舊笑道:“我知道。還是我來!”卓南雁聽他語聲沉緩卻又透出不容置疑的剛硬堅定只得點頭退開。余孤天緩步踏上叫道:“眾卿——平身!”跪伏在地的眾人忙先後起身。

    余孤天見自己揚眉一呼這萬千文武兵將便即肅然而起心內不由躥起一股君臨天下的舒暢與豪氣。他如何不知自己此時出戰會平添凶險但完顏亮那逆賊死得太過神也太過隨意便連他收服滿朝文武眾臣也變得輕而易舉這反讓余孤天覺得多年的憤懣屈辱無處洩便如蓄勢良久的一記重拳打在了空處讓他憋悶得難受。此刻天刀門主的挑戰反讓他看到了一個傾洩怒氣一展身手的良機。

    僕散騰是當今公認的大金第一高手更以完顏亮愚忠死士的面目挑戰自己若能將他立斃掌下大金的萬萬子民便會對自己死心塌地歸順服膺。那時自己不但是大金的一國之尊更是大金的第一高手。

    一念及此余孤天不由心血沸騰。他自幼是個內斂膽怯的性子多年的江湖磨礪更變得謹小慎微此時卻一反常態地盼著揚眉吐氣大展雄風。

    他強抑住胸中的激越眼望群臣笑道:“僕散門主偏要為這逆亮出頭便也由得他。待會兒無論他是勝是負眾卿都不必為難他!”眾臣轟然稱是。

    “僕散門主”余孤天雙眸電射直向僕散騰罩去森然道“拔刀吧!”僕散騰傲然道:“你既然空手我也不必拔刀!”鏘然一聲還刀人鞘。此時寶刀雖收他整個人反如耀出濃濃的刀氣近處的文武臣僚心膽俱寒紛紛後撤。

    “好!”余孤天悠然一笑驀地左臂暴漲手爪已探到僕散騰的頭頂。此時他展開大天羅步渾若鬼進妖變二人之間的數丈之距倏忽而逝。旁觀眾人都覺腦際一緊只覺余孤天這一抓如玄雲天墜似乎每人的頭頂都在他掌握之中不由轟然驚叫亂糟糟又向後退。僕散騰的右掌驟然現在自己腦頂旁人看他單掌悠然翻起似乎舒緩隨意偏偏就能堪堪鎖住余孤天凌厲的爪勢。余孤天這一出手本是虛招但覺僕散騰掌上施展的厚土刀勁似兜似架後勁十足只得由虛變實運力按下。

    掌力轟然一交僕散騰悶哼聲中斜刺裡躥開半步。群臣見晉王殿下一掌逞威竟將名震大金的天刀門主震退不由齊聲叫好。

    余孤天臉上紅芒一閃暗自心驚。原來僕散騰飛退之際掌上的厚土勁疾變為烈火勁竟刺得他筋脈一漲。適才他強運大光明天雷術與僕散騰硬拼內功時曾因心憂完顏婷而口吐鮮血受傷非淺此時他一招逼退僕散騰看似大占上風實則卻是旗鼓相當之勢。

    余孤天臉色一寒長吸一口真氣衣襟獵獵飛舞整個人竟似慢慢地膨脹了起來。圍觀群臣看他形象駭人面目猙獰都驚得瞠目結舌猛覺眼前一花僕散騰雄偉的身形倏地現在余孤天身側並指如刀斜斜削向余孤天的脖頸。

    天刀門主也看出余孤天魔功駭人只得在他氣勢未滿之際先制人。他自來出手都是滿蘊霸氣純走剛猛的路子此時這一刀卻意象綿綿似非卻似秋江水漲蓄勢無窮。驀聽余孤天吐氣開聲聲若焦雷雙掌疾分。這一勢簡之又簡卻將僕散騰連綿無盡的刀意盡數破去。僕散騰身子一彈快如飛猱般繞著余孤天滑開。

    余孤天眼芒熠熠腳下大天羅步如飛趕上掌影如亂石紛崩怒潮激湧飛卷而至。此時他運足大光明天雷術每道掌影間都夾雜著忽隱忽現的電光狂蕩的掌風更擾得四周火把忽明忽暗。大金群臣、侍衛鼓噪喝彩之聲又起眾人初時還是獻媚附和居多但見余孤天攻勢如山崩地裂不由漸漸驚佩呼喝吶喊之聲又大了許多。

    激戰之中僕散騰卻始終默不作聲。他執意要為完顏亮報仇一改往日的威霸外露盡斂鋒芒只在余孤天的掌影電芒間飄忽游走。掌上的寒水勁、厚土勁和青木勁連環疾變全走柔韌勁道那剛猛的烈火、銳金兩勁卻一直凝而不。

    此時夜色深沉廣裹的蒼穹色如墨玉點點的蓮花雲隨風蕩開更襯得天心那輪皓月明麗無比。大地上的萬千將士卻圓睜雙眼只顧癡望著那熊熊的火把光焰下殊死拼爭的二人不住嘶聲鼓噪。

    四下裡山呼般的助威聲中余孤天的攻勢越凌厲胸內卻覺得似要炸開一般難受。他雖在林逸煙門下學藝多年但若論對上乘武學的融會貫通還不及身兼多家之長的卓南雁更遑論與大金第一宗師僕散騰相較。當此之時余孤天也只剩下了硬拼一途以三際神魔功的不世絕學硬沖硬打。但那大光明天雷術便如一頭難以駕馭的猛虎讓他騎上去便難以下來。他一邊要忍受著傷口那蛇咬虎噬般的疼痛一邊還要強運功力將內力催得更強更猛。許多支火把被他那排山倒海般的罡氣震滅眾人又手忙腳亂地點上更多的火把。膽小的文臣不由駭得閉了眼睛一眾武將、侍衛更是看得目眩神馳心旌搖曳。

    余孤天的魔功催到絕頂境界天人相應連頭頂的月輝都亮得有幾分妖異了。僕散騰跟他連交數掌只覺全身氣血如遭雷擊火焚口角不由滲出血絲來但他生性堅忍兀自咬牙苦撐。卓南雁見余孤天聲勢駭人心底也不由生出一股寒意:“原來這三際神魔功竟有如此威力怪不得羅老生前曾言這三際神魔功修到極處可調動天雷地火傷人於無形。而曲流觴曲大叔死在林逸煙手下那傷痕如遭雷擊只怕林逸煙比天小弟的魔功又高一重。”忽聽完顏婷低聲道:“雁哥哥我好冷!”卓南雁見她臉色雪白在紅彤彤的火把光芒下也沒有一絲血色心內更生憐惜忙將她身上的衣襟裹緊一些。他那身侍衛長袍罩在她身上顯得過分的寬大愈加襯得她楚楚可憐。

    “若是小魚兒勝不了那便怎樣?”完顏婷一直凝視著余孤天幽幽地道“雁哥哥那咱們還殺得出去嗎?”卓南雁胸中一蕩沉聲道:“天小弟一定會勝!他這便要勝了。”說著悄然踏上兩步。

    場中兩人蛇騰鶴舞拼殺正緊。余孤天的招勢雖然鋪天蓋地僕散騰卻還抵擋得住更隱隱看出余孤天已呈盛極而衰之勢只須再斗幾十回合刀霸便有把握反敗為勝。激戰中余孤天鐵掌成爪連綿抓到。僕散騰腳下飛退雙手如封似閉這一招守中蘊攻原是反守為攻的妙招但不知怎地他腳下忽地打了個踉蹌。這下閃避稍慢余孤天橫掃千軍的掌力已壓到頭頂。僕散騰一聲暴喝迫得雙掌驟跟余孤天硬對一掌。

    只聞如碎金石般的鏘然一響余孤天凜然不動僕散騰卻斜刺裡退開數步橫身撞到圈外觀戰的侍衛身上。但聽“哎喲”、“哎呀”一陣哭喊十余名侍衛被他盡數撞倒最近的兩人更是哭爹喊娘骨斷筋折。僕散騰掙扎著拿樁站穩卻噗地噴出一口鮮血臉色蠟黃。

    原來適才卓南雁正是覷准時機屈指彈出一縷指風。若在往常這一指偷襲自是傷不得刀霸可此時僕散騰全力應付余孤天正要反守為攻的緊要關頭猛覺脊背微麻霎時腳步虛浮只得跟余孤天硬對一掌。但他背心要穴受襲內力不暢此時已受了極重的內傷。

    “好!”僕散騰刀子一樣的目光倏地掃過卓南雁又定在了余孤天的臉上呵呵冷笑“好手段!”心底憤懣失望之下一口鮮血又湧到了喉頭卻被他硬生生咽下。到了此時他也知再戰無益強抑住翻滾的氣血轉身便行。

    紫絨軍總管納刺恰好立在僕散騰迎面。他想在新主面前邀寵本待叱喝僕散騰回轉叩拜新君但一觸到僕散騰那凜凜的雙眸心底不知怎地便是一虛竟訕訕地側身讓開路任由刀霸大踏步走去。刀霸僕散騰在大金軍中威望素著尋常兵將從來都對他敬畏有加自然更不敢阻攔。天刀門的弟子佟廣等人悄然迎上護著師尊上了馬揚鞭而去。

    望見僕散騰黯然退走余孤天胸臆中熱浪翻滾忍不住仰天大笑。耶律元宜急忙上前喜孜孜地道:“陛下神威一展刀霸束手當真允文允武天下無雙!便請陛下應天順人繼承大統!”說話間向後猛一揚手。耶律王祥點頭示意振臂大喊:“請陛下龍飛寶位以安軍心!”適才余孤天激戰僕散騰時耶律元宜早做了安排遠近的兵卒看見耶律王祥揮臂忙也跟著高呼:“請陛下龍飛寶位以安軍心!”

    余孤天長吸了一口氣振聲喝道:“眾卿聽真弒君叛賊完顏亮倒行逆施已遭天譴金宋兩國仍以相安為要大軍即刻班師回朝!”四周兵將聽了更是齊聲歡呼若說適才的呼叫是隨眾而此時聽得戰事已了可以回鄉與家人團聚不由衷心高喊“萬歲”。四下裡呼聲起伏漸漸高亢聲震數裡。

    “父皇”余孤天鼻尖酸眼內熱淚盈眶忍不住仰起頭望著浩瀚深邃的幽藍滄溟出無聲的吶喊“你可看到了嗎……兒臣終究成了……”郭安國覷見他仰天呆愣只當他依舊矜持忙搶上前拉住余孤天的手臂叫道:“請萬歲坐上御座好讓咱們行參拜大禮!”不由分說拉著余孤天走向空場當中的龍椅。

    適才余孤天大戰刀霸眾人的精神全集中在這對龍爭虎斗上此時隨著郭安國轉回目光才盡數愣住。卻見那龍椅上還坐著一人正是完顏亮。原來完顏亮雖已身死到底是一國之君誰也不敢妄動他的屍身。在有些刺目的火光下完顏亮僵硬的臉上還凝著一抹笑正以一種頗為冷漠而又滑稽的眼神審視著他手下的這些芸芸眾生。

    余孤天的臉色突地變了。不知怎地他覺得完顏亮正望著自己笑那笑容中頗有些鄙夷不屑似乎在嘲笑自己拿他毫無辦法。“你這逆賊!”余孤天猛覺胸中剛剛強抑住的熱血又翻了上來直撞到他的腦際心底狂呼起來“你當自己一死了之我便奈何你不得嗎?”身形疾晃電般欺到龍椅之前一把揪起完顏亮的屍身。

    眾人全有些震驚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一時均是倉惶無語。余孤天強運三際神魔功多時只覺心神冉冉欲騰說不出得狂躁鐵掌緊抓著完顏亮的脖頸雙眸泛紅腦中交替閃過許多場景盡是殺人、報仇的血淋淋畫面似乎此時除了鮮血再沒有別的能洗去他內心的痛楚郁憤。驀然間他厲聲怒吼:“你這逆賊!”掌上魔功迸完顏亮的人頭橫飛而出。

    “小心!”完顏婷嘶聲驚呼。這二字還沒從她唇邊掙落完顏亮脖頸中飛濺出的一蓬鮮血已濺了余孤天滿頭滿臉。

    仇人的血還是熱騰騰的飛濺入自己的口中霎時便跟胸腹中的道道熱浪絞成一團余孤天不由仰頭哈哈狂笑。忽然間他猛覺一陣冰冷的寒意自喉間向下躥出體內翻江倒海般飛騰的熱血都被那股寒意鎮住了。他渾身一震腦中劃過一道霹靂般慘厲的白光:“毒!龍蛇變的劇毒!”

    余孤天拼力運功與體內那徹骨的陰寒對抗但內力損耗過劇之下毫無效驗。他僵硬地坐在了龍椅上蒙蒙朧朧地只覺完顏婷如飛搶來將一顆丹藥塞到他口中哭叫著讓他咽下。余孤天卻覺口唇也有些僵澀了他慢慢揚起手指著腳下完顏亮的屍身費力萬分地吐出了幾個字:“袍龍袍……”群臣都不知那龍蛇變劇毒的詭奇凶險聽到新主的吩咐幾個伶俐人便七手八腳地去剝完顏亮的龍袍。郭安國手疾眼快搶先將那龍袍扯到手中趕過來披在了余孤天身上跟著退後幾步當先跪伏。

    一群文武先後跪下跟著遠近的侍衛兵卒都一片片地匍匐在地四下裡“萬歲萬萬歲”的叩拜之聲山呼而起。余孤天端坐椅上心底且喜且悲只是頭腦卻漸漸僵硬。濺在頭臉上的血慢慢滑落將他的雙眼染成一片血紅。這血紅的顏色不由讓他想起多年前那個寒冷的冬夜那個可怖的晚上真冷啊比此刻身上那越來越盛的寒氣還要寒冷萬分……

    完顏婷立在余孤天身側見他臉上那抹笑意終於凝住忍不住放聲大哭。卓南雁驚道:“怎麼這是怎地回事?難道也是那毒?”完顏婷嗚咽道:“全是那毒……是小魚兒自己不小心他勝了完顏亮那昏君卻輸給了自己……”

    原來完顏亮遭龍蛇變的劇毒身死離魂鳩的毒性在他體內迅疾繁衍膨脹那能克制離魂鳩的化血金螭更早被完顏亮體內的熱血化去此時完顏亮雖已身死他全身之血均已含有離魂鳩的劇毒。本來余孤天魔功精深若在往常周身罡氣護體決計不會被毒血濺到身上但他久戰力竭又拼力強運三際神魔功這天下第一魔功的最末一重心法已呈走火入魔之相護體罡氣全失被這毒血濺入口鼻雖強撐了半晌終於毒身亡。

    郭安國率人大禮叩拜聽得完顏婷的哭聲急忙仰頭卻見完顏婷和卓南雁兀自立在新主身旁不由怒喝道:“你兩個不知死活的小賊快快閃開……”他的話聲忽然頓住這時才震驚萬分地現端坐龍椅上的新君竟已歪在了龍椅上那僵硬詭異的笑容竟跟適才的完顏亮一模一樣。

    “陛下……”郭安國這一聲驚叫驚得群臣都倉惶抬頭見狀盡數愣住。郭安國連呼幾聲不聞回音壯著膽子跪爬幾步伸手一探余孤天的鼻息不由嘶聲慘號起來:“陛下……陛下崩了……”

    眾臣全懵住了實在想不透這位武功絕頂的新帝怎地忽然間也會暴斃微微一愣不由張皇驚呼。郭安國立時對完顏婷生出疑心大喝道:“大膽妖女適才你給陛下喂的什麼毒藥?你這妖女居心厄測到底受何人……”他一聲呼喝還未說完驀覺一陣鑽心般的劇痛自背後傳來身後同時響起耶律元宜冷颼颼的聲音:“你這廝勾結這兩個叛逆又害死了晉王殿下還想出言狡辯!”郭安國又驚又怒猛見一截通紅的劍尖已從自己的心口鑽出一時間那驚駭萬分的神色倒跟適才的李通萬分相似。耶律元宜冷笑抽劍。一道淒厲駭人的慘呼響過郭安國直挺挺地摔倒在地。

    “卓南雁伙同這妖女害死了晉王殿下”耶律元宜厲聲大喝“來人快快將這兩個妖人拿下!”自余孤天一死他便對其改回“晉王”稱呼一時間他還猜不透晉王完顏冠怎地會和江南狂生卓南雁攜手但卻篤定卓南雁決計不會是東京登基的新帝完顏雍的特使大亂頻出之際當務之急是先將這屢與大金相抗的卓南雁擒住。此時耶律元宜的本部兵馬都環列在旁聽他一聲呼喝無數侍衛兵卒便即各挺刀槍蜂擁搶上。眾多文臣武將心頭大駭忙倉惶退開。

    卓南雁見耶律元宜立斃郭安國便知此人心狠手辣此時形勢也絕難爭辯。眼見完顏婷兀自傷心余孤天之死嘶聲哭喊對身周亂糟糟刺來的長矛漠然不理卓南雁忙揮起辟魔神劍十余柄長矛應手而折拽起完顏婷向外便沖。他這辟魔神劍本就鋒利無匹被天衣真氣玄功貫注更是擋者立斃。數十個侍衛頓時被他殺得東倒西歪。卓南雁順手奪下一根大槊左手揮槊右手持劍長短兩般兵刃貫注真氣沉渾如長江大河迅疾如雷擊電射。眾金兵慘叫嘶號中被卓南雁硬生生殺開一條血路。完顏婷也只得強打精神搶過一根長矛跟著奮力沖殺。

    疾沖出十余丈便又有更多的金兵層層疊疊地圍攏上來。卓南雁雖然勇武絕倫大半的心思卻要放在完顏婷身上有時刀槍刺到他因要回護完顏婷無暇遮擋便只得運起護體真氣於間不容之際將及體的兵刃從肌膚上彈開。更有幾次完顏婷跟進稍慢被金兵隔開卓南雁還須奮不顧身地再行殺回。

    無數刀劍四下裡橫戳斜刺而到卓南雁身上已全是血跡兀自沖蕩不出忍不住仰天長嘯。他深知這一戰之凶險遠勝那日跟羅大、莫復疆等人偷襲金營但他生性堅忍明知生還之機渺茫至極兀自苦戰不休。激戰之中忽見身側十余丈外有一團火光沖天而起跟著便聽有人驚叫道:“不好糧草起火了!”“小心有人縱火!”人喊馬嘶之際又有幾處紅光伴著黑煙沖騰而起。

    卓南雁本已精疲力竭瞧見火光不由心神大振:“莫非是允文兄派人來接應我了?”忙仰頭長嘯。立時便有幾道嘯聲分從不同方位傳來聲音高亢顯見內力修為各自不凡。

    耶律元宜緊縮在團團甲兵之後觀戰忽見火起也不由大驚:“若是糧草一失軍心盡散再被宋軍揮師沖殺我數十萬大軍只怕便再沒有生路了。”急命手下分兵前去救火。混亂之中忽見一名小兵倉惶奔來大呼小叫道:“大事不好啦大人宋軍前來劫營!”

    耶律元宜腦袋轟然直響此時金兵心氣散亂最怕的便是宋軍乘機偷襲。他雙目火紅正要喝問來偷襲的宋軍有多少人馬卻驀地覺對面的小兵形貌古怪忙喝道:“站住了你是哪部……”話未說完那小兵猱身直進一把扣住耶律元宜的咽喉低喝道:“你若是要自己的性命便快快下令收兵。”

    這時眾金兵仍是不住咆哮殺來緊跟在卓南雁身後的完顏婷已漸覺不支。眼見卓南雁勢不可擋卻要幾次殺回來救護自己完顏婷不由芳心漸漸冰冷:“我在他身後終究是個累贅。若是我這時死了他還有生還之機……”這念頭一起本就疲憊不堪的身心再難提起勁道竟只想倒地不起。震耳欲聾的喊殺聲中完顏婷只覺身內的精力正被一點點地抽干四肢沉得都不似再屬於自己了。驀地閃避稍慢肩頭已被一根硬物拍中她“啊”的一聲痛哼腦際轟然一震栽倒在地。

    蒙蒙朧朧間便聽卓南雁憤聲怒吼聲若雷震身周金兵慘呼不迭。跟著又有人一聲斷喝:“耶律元宜在我手上你們全都給我住手!”最後這道喝聲清冷剛硬依稀便是母親文慧卿的聲音。完顏婷心內大喜:“是娘親到了嗎?”但這時候渾身再沒有半分氣力眼皮一沉便昏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時完顏婷只覺丹田一熱一股內力緩緩度入她終於張開了雙眸。燭光閃爍眼前似有恍惚的人影完顏婷一驚而起叫道:“雁哥哥雁哥哥!渾小子你在哪裡?”忽見母親文慧卿美眸含淚正望著自己微笑窗外蹄聲得得自己正臥在一輛布置精致的廂車之中。

    “娘親是你救了我嗎?”完顏婷一把揪住母親衣襟顫聲道“卓南雁那渾小子呢?”文慧卿連連點頭笑道:“嗯他也沒事!”

    原來逍遙島主先後兩次私下勸說女兒跟她回歸逍遙島不成便只得暫且在完顏婷的瓦捨附近隱居下來。完顏婷被巫魔手下搜走之時文慧卿偏偏未在當場那百戲班子都被官兵帶走只有黎獲心思機敏悄然逃脫去尋文慧卿求救。文慧卿得報後心內震驚忙率人匆匆趕來。

    她長於計謀先命崔振去宋營見莫愁讓莫愁出面約請虞允文出兵一起偷襲金營。盤算好了退路之後文慧卿便跟燕老鬼幾名親信高手易容渡江。只是金兵連營廣大難於查找幾人雖易容成了金兵裝束到底也不敢公然大鬧。直到夜色沉沉忽聽得殺聲震天文慧卿急忙趕來正瞧見金兵圍攻卓南雁和完顏婷。

    文慧卿忙命燕老鬼先去四處縱火呼喊擾亂軍心又見耶律元宜遠遠地揮劍指使兵將料知他必是主帥便悄然掩上。耶律元宜的心思都在卓南雁的身上哪曾料到竟會有逍遙島主這等絕頂高手來襲一個不察已被文慧卿出手擒住。跟著又聞殺聲隱隱原來虞允文也派了一部宋軍沿江吶喊以為接應。耶律元宜既怕宋軍乘機偷襲更怕文慧卿跟他魚死網破只得下令放人。

    文慧卿率人退到江邊與虞允文派來的宋軍會合群豪安然渡江。卓南雁拼殺多時疲憊至極脫困後兀自掛念昏厥的完顏婷。文慧卿卻對他冷言冷語執意不讓他再與女兒相會坐上早就備好的馬車對趕來著意結納的虞允文更是理也不理率人徑自遠去。

    廂車內寂靜下來完顏婷才松了口氣想到余孤天毒身死不由又是泫然欲淚。文慧卿忙溫言勸說。完顏婷又道:“娘卓南雁那渾小子呢他怎地不來看我?”文慧卿愣了愣眼中射出復雜至極的光芒終於冷哼道:“他只戀著那個林霜月……你一門心思地總念著他做什麼?”

    這話聲音不大但在悄寂的車廂內響起卻似一道晴空霹靂震在完顏婷的心頭。她頓覺心頭冷臉色也是煞白一片驀地身子向後軟倒驚叫道:“毒……快快給我服用解藥……”

    文慧卿忙上前扶住驚道:“乖孩兒別亂叫。哪裡有什麼毒?”完顏婷顫聲道:“是……是龍蛇變。小魚兒便是死在這毒下那是離魂……離魂鳩的奇毒?”

    “離魂鳩?”文慧卿渾身劇震驚道“你怎地遭了這奇毒?”完顏婷仰在母親懷中苦笑道:“若不如此怎地殺得了完顏亮那昏君?”

    文慧卿粗通醫道細查了她的脈象呼吸不由沉沉一歎黯然道:“果然是離魂鳩這天下第一奇毒!”望著女兒那顏色如雪的玉頰文慧卿心痛如剜一時間心內躥過無數念頭。

    “傻孩子”她的眼神如同破碎的波光幽幽地道“娘即便醫好你的毒傷也醫不好你的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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