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飛殘月天 第三部 逝水長東 第十八節:王府突變 幽谷傷別
    日色西斜余孤天才帶著兩個美姬回到住所。適才翻雲覆雨之際他已試出二女全無武功只是尋常女孩看來決非完顏亮派來監視他的巫魔女弟子。他心底對完顏亮的戒備又去了一層竟有些猜不透這人的心思了。

    余孤天在他宅中陪著兩位美女吃了一頓美膳。推杯換盞之間他眼前驀地騰起完顏婷似喜似嗔的嬌靨心中便是一痛一時間竟怔在了那裡。隱隱地他覺得自己的一番荒唐已深深傷害了她雖然婷姐姐並不知情。

    二女見他蹙眉不語忙左右擁上媚笑著爭嬌競艷。余孤天心底卻忽地湧上一陣說不出的厭惡對自己也對身邊逞姿弄態的兩位美姬。

    便在此時忽有內侍趕來傳旨。余孤天吩咐擺香案接旨才知道金主完顏亮賜給他的第二件厚禮竟是當年芮王完顏亨所居的芮王府。

    送走了內侍余孤天仍是又驚又喜如在夢中安頓好二姬便匆匆趕到芮王府來。

    當年喜宴驚變龍驤樓主完顏亨龍騰遠遁直到最終比武喪生自此芮王府便被烈火刀蒲察怒率人查封。余孤天後來雖奉命來過芮王府幾回但都是來去匆匆全無閒情今日卻是堂而皇之地以主人身份而來心思大異。

    再次邁過那軒敞的門口他的心神頓時一陣輕顫。那熟悉的假山蒼翠的松柏一切一切都是那樣得熟悉。王府內早來了幾個新的僕役垂手跟在他身後等候新主人的吩咐。余孤天怕給他們掃了興揮手遣散了他們獨自一人在府內漫步。

    緩步踏入完顏婷的閨房卻見屋內光潔如初顯是僕役早又收拾干淨了。恍惚間他似乎又回到了自己初入王府的那晚完顏婷妖嬈出浴黛眉顰蹙讓他一望如醉。那嫵媚的漆黑長縹緲的醉人幽香似乎就在眼前。“婷姐姐你也在想我嗎?”余孤天忽又想到完顏婷當晚甩給他的那記火辣辣的耳光心頭反覺一陣難耐的騷動和歉疚“婷姐姐終有一日我讓你風風光光地回到這王府香閨。你若喜歡打我我便讓你痛痛快快地打上一輩子!”

    胡思亂想間又慢慢踱到完顏亨的書房內。此時已是日色昏掩一抹余暉正在一塵不染的桌案上流連。余孤天望著那抹光心思便又回到了那個讓他不堪回的午後心內忽想:“若能時光回轉我……我還到底放不放那符咒?”

    正自沉思忽聽窗欞倏然一響。余孤天悚然一驚喝道:“誰?”抬頭才見那扇窗子吱吱輕搖顯是被暮風吹動。他心神稍松正要罵自己杯弓蛇影猛覺背後意捨穴一麻已被人點了穴道。

    余孤天登時大驚拼力回身反掌拍出卻覺身後人影飄忽跟著魂門、神堂二穴均有寒氣襲入。身上三處要穴被點他身子劇烈搖晃卻不跌倒奮力扭回頭來。

    哪知身後空蕩蕩的沒個人影余孤天頓時心頭震驚:“難道我是遇上了鬼?”忽聽身左幽暗處響起一聲冷笑:“恭喜余壇主武功大進!能連中老夫三記驟雨驚風指而不倒這份內功實足笑傲天下了!”余孤天勁氣忽洩終於坐倒在地轉目看時卻見一道黑黢黢的高大身影自暗處轉出竟是多日不見的燕老鬼。

    那晚王府驚變燕老鬼不忘舊義拼死護著卓南雁和完顏婷突圍其後便不知所終。撲散騰升任龍驤樓主後也曾派人搜尋他的蹤跡但燕老鬼身為龍吟四老之一心計手段俱是當世一流任是撲散騰偵騎四出苦尋許久卻連他影子也尋不到。哪料到他今晚竟能埋伏在此突施偷襲。余孤天本就心思恍惚燕老鬼出手又是聲東擊西先以劈空掌擊中窗欞讓他心神忽緊忽弛隨即以精奇指法連點他背後三處要穴。

    “我這身功名利祿是用完顏亨的人頭換來的!除了婷姐姐天下人都當我是暗害芮王爺之人。這燕老鬼若是來為完顏亨報仇可就大事不妙!”余孤天心底慌亂臉上卻鎮定自若笑道“燕先生大家都是龍驤樓舊人這是何苦?”

    “是啊都是龍驤樓舊人”燕老鬼的聲音慢悠悠的似是個風燭殘年的老朽“我知道余壇主會回來的!前幾日我見那些下人忙裡忙外便料到芮王府會來新主人不想卻是余壇主當真好得緊好得緊啊!”

    余孤天呵呵冷笑暗運內力悄然撞擊被封的穴道。不料燕老鬼的點穴手法得自《七星秘韞》極是高明任是余孤天的三際神魔功強橫無比也難以立時沖開穴道。燕老鬼皺眉道:“有一件事我思忖了良久。南雁這人雖是個南人卻性子剛硬。那些栽贓樓主的符咒決非南雁所放。燕老鬼人雖醉酒糊塗招子卻亮得緊!”

    “招子亮?只怕是醉眼昏花吧!”余孤天聽他言語間對卓南雁甚是看重心底又酸又怒怒道“卓南雁乃是江南細作虧你還會替他說話。”燕老鬼不理他自顧自地道:“能進得王爺書房之人除了南雁還有余壇主!這一樁我先前可全沒料到。前幾日我將當年芮王府內的親僕抓住了兩個軟硬兼施一番終於得知便在婚宴的那一晚余壇主果然也曾來過這書齋!”

    “那又如何?”余孤天卻長歎了一口氣“燕先生其實完顏亮要殺芮王爺有沒有符咒都是一樣!”燕老鬼點了點頭道:“那也說得是!便是你不放那符咒那昏君也會命搜查之人順手放了當時亂糟糟的誰又能分辨得出?”

    “著啊!”余孤天笑道“那您又何必跟我為難?”燕老鬼森然道:“這麼說那件事你終是認了!”余孤天見他昏沉的雙眸驀地一睜寒芒迸射不由心底大震驚道:“你……你待怎地?”

    燕老鬼嘿嘿冷笑:“想來想去王爺被殺得益最大之人便是你了!聽說龍驤樓快歸你掌管了眼下這芮王府也在你手心了你這一腔子花花腸子總得有個人跟你盤算盤算!”說話間緩緩走上一步左掌倏翻已掣出一把解腕尖刀。以他武功殺人何須兵刃這把寒凜凜的尖刀亮出擺明了是要掏出余孤天的花花腸子來“盤算盤算”的。

    余孤天大驚失色忽然間心神劇震:“我資歷淺顯為何完顏亮偏將這偌大王府賞賜給我?原來便是讓天下人都知道我余孤天乃是扳倒完顏亨的功之人他將我的退路盡數封死讓我死心塌地地給他賣命!這奸賊……對撲散騰是利用對蕭抱珍也是利用對我又何嘗不是?”

    眼見燕老鬼陰沉著臉緩步逼上余孤天驀地心內一亮低聲道:“燕先生我若死了婷郡主又有誰照看?”

    燕老鬼果然微微一愣。余孤天道:“眼下完顏亮那昏君正千方百計地搜尋婷姐姐下落。婷姐姐被迫藏身江南若沒我照料她孤苦伶仃的一個人兒可怎生逃得過完顏亮的毒掌?”他初時只是信口搪塞說到後來心底淒惻眼圈竟有些紅了。

    燕老鬼“哼”了一聲道:“你將婷兒的藏身之處告訴我老夫自會照料她!”余孤天冷哼一聲閉目不答。燕老鬼忽地笑道:“我這可是老糊塗了!這般柔聲細語怎能問出話來?龍驤樓那套逼供的法子老夫卻也沒記得多少……”驀然間光華一閃已揮刀在余孤天的臉上劃出一道血痕。

    余孤天一聲痛哼跟著便覺耳朵一寒那把刀已橫在了自己左耳上。只聽燕老鬼陰森森地道:“你將婷兒的藏身之處說出來老夫便給你個痛快。不然老夫先割下你這對耳朵再剜下你的雙眼將這張臉劃得亂七八糟的看你說是不說?”

    “罷了”余孤天長吸了一口氣雖是雙目微閉臉上卻是陣紅陣白低聲道“便算我輸了。婷姐姐、婷姐姐便在……”忽地大聲咳嗽臉色煞白一片。燕老鬼一凜暗道:“我點穴的指法得自鍾離軒的驟雨驚風指除非內功已窺天元境界世間決無沖穴之法。這小子定是自不量力地胡亂沖穴氣逆難言。”俯身上前要按他胸口的中丹田助他導氣歸元。

    驀聽余孤天振聲一嘯雙掌陡翻疾向他胸口印來。一股雄渾大力倉促襲至燕老鬼大驚之下只得揮掌相對。掌力倏交燕老鬼卻疾退數步忽地咳嗽一聲口中湧出一口血來。余孤天呵呵低笑緩緩立起。原來他默運三際神魔功片晌仗著渾厚無比的內功竟在千鈞一之際運氣沖開了三處要穴。

    “是……是樓主的滄海橫流?”燕老鬼目光閃爍如見鬼魅般地緊盯著他“沒錯沒錯!你掌勢雖然凌厲霸道但骨子裡的勁道卻是樓主的滄海橫流半點也錯不了。”

    余孤天點點頭道:“不錯樓主那晚將我抓到深山之中臨終之前將他一身內功傳給了我!”這話若是余孤天先前說出燕老鬼定然不信此時跟他對了一掌卻是不由得不信。他老眼大睜顫聲道:“怎地……怎地會有這等事?樓主心計勝我百倍我燕老鬼想到的東西他定然早已料到。但……但樓主怎地還會如此重用於你?”

    余孤天心內也是一動又是傷心又是疑惑黯然道:“王爺自知命將不久鄭重將婷姐姐托付於我更定下計策讓我在他死後帶著他的頭顱來見完顏亮。他知道我定會替他報仇!”

    燕老鬼不由退了一步歎道:“樓主嘿嘿樓主!難道當真都是你的良苦用心?”余孤天的聲音陰冷起來:“燕先生你武功精強對樓主又忠心耿耿我本要留你一命為我所用。只是你若哪一日酒後瘋將我偷下符咒的機密吐露給了婷姐姐那可就壞了大事啦!燕先生也須怨不得我了!”話音一落疾撲而上雙掌齊天魔萬劫掌如潮卷至。

    “嘿嘿你親口認了!當真好得很!”燕老鬼說話之間身形飄忽在屋內蹁躚疾轉將九妙飛天術的輕身功夫展到極致右掌揮處那把解腕尖刀連連抖動忽戳忽點招勢似筆似劍。余孤天默不做聲掌力愈沉渾。他近日苦修三際神魔功雖然不能大成但功力進境實是非同小可此時忽然遇到燕老鬼這樣的高手試招當真是求之不得忽使大天羅掌忽變攝血離魂抓越打越得心應手。

    激戰之中驀聽錚然一響卻是余孤天一招“點石成金”擊在尖刀上巨力推湧竟將那刀自燕老鬼手中震脫直插在屋頂。“躺下吧!”余孤天低喝聲中反掌拍向燕老鬼胸口。燕老鬼渾身氣血翻湧眼見掌到驀地噴聲大喝須戟張一指柔柔點出。這一指形散神足氣勁奔騰正是燕老鬼畢生功力之所聚。

    二人掌、指瞬間撞在一處。“卡”地一響燕老鬼左手食指已斷。余孤天如潮的掌力已批亢搗虛地撞向燕老鬼前胸。便在此時人影倏閃一股雄奇勁氣自旁擊到猶如大浪襲礁隨形而化。燕老鬼被那氣勁一幢身子橫飛出去重重撞在牆壁上。余孤天卻覺肋下微麻竟被這股氣流拍中了日月穴跟著勁氣游走膽經諸穴盡數被封。瞬息之間兩大高手同時受制。

    二人都跌坐在地才見那寬大書案前的大椅上坐著一個黃衫女子。這女子雖然面罩白紗擋住了口鼻但自那露在外面的眉眼來看仍是個風姿綽約的美人。她在那裡靜靜端坐似乎剛剛進屋落座又似乎在屋內潛伏已久了。以余孤天和燕老鬼的武功修為竟渾然不知她是何時到的。

    “這人是誰?”余孤天又疑又怒心底更有幾分驚畏。要知適才他雖是力拼燕老鬼時被這女子乘亂制住但這情形卻比他先前心神恍惚時受制於燕老鬼難上了數倍況且這女子一出手便將兩人同時制住更救了燕老鬼一命這份武功實足以驚世駭俗。

    “余孤天”那女子低沉的聲音冷如隆冬玄冰“完顏婷到底在哪裡?”余孤天聽她開口便問完顏婷忍不住驚道:“你是巫魔門人?”隨即又覺不對這女子的武功決不在巫魔之下況且她雖然美艷但氣度雍容一雙美眸中寒芒凜凜讓人觸之膽寒全不似巫魔女弟子的妖媚輕佻。

    果聽那女子“嗤嗤”冷笑:“蕭抱珍算什麼東西!”她目光倏轉忽地瞧見對面書櫃間橫放著一塊黑黝黝的石頭登時嬌軀微震起身將那黑石握在手中。這石頭質如金鐵形狀如心一直擺在完顏亨的書房內。當年余孤天曾有一次貿然闖進書齋正瞧見完顏亨凝立桌前捧著那石頭怔怔愣。其後芮王府被抄珍稀珠寶都被席卷一空倒是這黑石毫不起眼竟存留下來。

    此時這女子手捧黑石身上黃衫輕顫似乎頗為激動。余孤天側目望去見她臉上白紗竟被淚水打濕心底更是奇怪:“這女子到底是誰難道竟知道這頑石的來歷莫非她識得芮王爺?”

    “萬象森羅……森羅勁法!”久久不語的燕老鬼驀地一聲低叫顫聲道“你……你莫不是逍遙島主?”

    那女子冷哼一聲將那黑石收入懷中再轉過身來神色已大略平復淡淡地道:“燕老鬼果然見多識廣!”余孤天見她輕紗上淚痕斑斑一雙美眸籠著輕愁薄怒頓時心神大震驚道:“你……你……”但覺她那幽怨神情當真與完顏婷氣惱愁時有七分神似恍惚間竟以為她便是完顏婷了。

    “我怎樣?”逍遙島主眼芒倏地冷了下來直向他逼視過來。余孤天呵了口氣也拼力凝定下來道:“你……問婷姐姐做什麼?”逍遙島主冷笑道:“婷姐姐?你叫得倒好親熱。”驀地仰頭“呵呵”大笑“我擒了她來自然要去完顏亮那邀功請賞!”

    余孤天怒道:“我不會說!”逍遙島主秀眉一蹙道:“在我面前還要充英雄好漢嗎?”忽地探掌按在他肩井穴上一股內力循經鑽入這股勁道初時柔和隨即變得尖銳犀利在他髒腑經脈間橫沖直撞。余孤天但覺體內似是鑽入了十余把鋼刀痛楚難當。他臉上痛苦扭曲滿頭沁滿汗珠卻強撐著一言不。

    “當真想不到……他……他直將這一身內力都傳給了你?”逍遙島主忽地長歎一聲緩緩收手。余孤天聽她言語顯是適才自己和燕老鬼的對話被她盡數聽去心底暗自叫苦此時也只得閉目死撐暗中調運三際神魔功只盼再以神功出奇制勝。

    “完顏亨完顏亨……難道這當真是你的安排?”那逍遙島主喃喃低語悵然出神一時間竟似忘了余孤天沉了沉才低喝道“混賬小子你再不說我將你提到完顏亮那裡讓這昏君將你如施宜生一般地烹了!”

    余孤天面色一白心知依著完顏亮的脾氣若是知道自己隱瞞完顏婷的蹤跡惱怒之下只怕真會將自己烹了但隨即又想:“若是我吐露完顏婷行蹤婷姐姐被那昏君掠走必受殘虐蹂躪!”一想到完顏婷他霎時胸腔熱挺胸喝道:“妖婦你要殺便殺便是現下將我烹了我……我也不能絲毫對不住婷姐姐。”

    逍遙島主凝視著他眼內卻閃過一絲溫柔之色笑道:“看不出來你這賣主求榮之人倒還有些情意!”

    余孤天的心似是被針扎了一下嘶聲喝道:“我不是賣主求榮之人!”目光灼灼猶如野豹蒼狼般駭人。其實他當年給完顏亨下咒誣陷有一層緣由連鼓動他下手的葉天候都不知曉:那就是當年他藏身風雷堡師父徒單麻去龍驤樓求救哪知龍驤樓主卻突大兵血洗了風雷堡。余孤天其時一直不知完顏亨當時不能明教、只能暗救的苦衷反埋怨完顏亨不救故主故而他偷放符咒隱然有為師報仇之意心底更盼著龍驤樓主跟完顏亮拼個你死我活。

    “島主”燕老鬼忽地咧嘴一笑“我知道婷郡主在哪裡但你須得告訴我到底為何尋她。”逍遙島主冷哼一聲:“你若知道適才何必苦苦逼問?我不是說了嗎要拿了那丫頭去邀功請賞!”

    燕老鬼笑道:“嘿嘿逍遙島主何等樣人怎的會將完顏亮這昏君放在眼內。我瞧你詢問婷兒下落未必便有歹心。罷了不如你救我出去燕老鬼雖不知她藏身的確切方位但多費些周折也能幫你找到婷郡主。”

    “沒這麼容易!”余孤天驀覺一股內氣騰起瞬間封閉的穴道一暢怒喝聲中暴然躍起雙掌驟向逍遙島主拍去。逍遙島主秀眉微蹙反掌橫封。二人掌力交擊一股勁風撲起震得那窗子砰然破碎。余孤天但覺自己的掌力似是撞到了一張無形無象卻又無邊無際的大網上網上百十種力道交相奔騰或大或小或陰或陽或直或曲當真如同適才燕老鬼呼喝的萬象森羅百態紛湊。

    瞬息間余孤天沉渾如山的掌力已被這“萬象森羅勁法”破去。他這下倉促出掌本就是勉力而為此時心底劇震之下真氣不繼只覺逍遙島主掌上的兩道勁氣一橫一曲地直鑽進體內難受得險些吐血。

    幾乎便在同時逍遙島主也出一聲悶哼。原來她的武功擅長以柔克剛身為女子硬抗三際神魔功自是大為吃虧這下硬拼一掌也覺內息不暢。她知道此時不宜跟余孤天死拼冷笑聲中身子拔起順手將燕老鬼拎起自那扇破碎的窗牖中躍了出去。這一下凌空倒躍雖是提著一個人仍是姿勢曼妙飄逸如仙。

    余孤天飛身縱上驟覺胸口一痛只得凝住步子暫且吐納調息。只緩得一緩窗外暮色沉沉逍遙島主和燕老鬼早已蹤跡皆無。余孤天心底火燒火燎急怒攻心之下一口鮮血便吐了出來。

    ……

    又是一個月過去秋風漸起醫谷內更顯涼爽宜人。

    有蕭虎臣的妙手靈藥醫治又得卓南雁精心照料林霜月身上寒毒漸去已能習武運劍只是身子倦怯不得耐久。幾日之前林霜月已自許廣口中得知蕭虎臣有意收她為徒傳其醫道之事林霜月大是歡喜。她心性機靈知道這等事該當自己先行開口求懇方才顯得心誠。

    林霜月便擇個佳日烹了好茶請蕭虎臣師徒暢飲一番之後才懇切提出拜師學醫之事。蕭虎臣自是滿心歡喜笑吟吟地道:“好啊好啊日後你成了我的徒兒老夫再命你烹茶來孝敬我那便是天經地義再不必似今日這般厚著臉皮討要了。”一句話逗得卓南雁和許廣哈哈大笑。

    大醫王行事爽快當下便行了收徒大禮。他蕭虎臣的規矩只有一條那便是不得救治金國和趙宋的皇族林霜月點頭應承。蕭虎臣便正式傳授林霜月醫道。

    先前她跟卓南雁初入醫谷時已隨大醫王學過太素神針灸法頗得蕭虎臣贊賞。自此得蕭虎臣通傳醫道便顯出了她人的悟性當真進境神如有神助。蕭虎臣教了她半個月只覺她冰雪聰明一點就透翻閱醫書更有過目不忘之能不由喜不自禁。他歡喜之下也不忘大罵許廣:“這小丫頭學了三日便勝過你這蠢材學得半年!”許廣挨師父的訓罵早已習慣了只是嘻嘻憨笑連連點頭。

    蕭虎臣畢生精研的醫道最精溫病、傷寒等溫疫學說(作者注:溫疫學說即中醫疫病學。葛洪《肘後方》言:傷寒、時行、溫疫三名同一種……)於此道明最多只因許廣資質所限不能修習。眼見林霜月悟性驚人蕭虎臣暗自歡喜將自己對溫疫學中的心得精要漸次傳給了她。

    醫谷地方隱僻但也時有病人輾轉尋到此地求醫大醫王雖脾氣怪異但遇有病人求醫只需依了他醫谷的規矩倒是來者不拒。尋常病人均由許廣出手醫治林霜月在旁觀摩。有時蕭虎臣也會出言指點給林霜月細細剖析。如此病例與醫理並重林霜月在醫道上的領悟自是進境奇快。

    這些日子卓南雁除了陪伴林霜月便全力參悟補天劍法於天衣真氣卻不再修習。如此倒正合天衣真氣“死心訣”的要義一身真氣不運自運不煉自煉。更因那金丹煉骨壯脈之後他內功精進非凡修習補天劍法時竟能闡幽微悟出許多先前從未領悟的精要。

    這一日他在林中練劍只覺自己劍法圓融已暗合補天劍法中自己最難領悟的那重“和”字精義。一套劍法練罷威勝神劍挽個圈子收劍凝立但覺身周一股清氣流轉太和之象已初具規模。

    忽聽身側有人哈哈大笑:“好小子你這劍法可是越練越精啦!只怕天底下當得你三尺青鋒之人不會過三人。”正是蕭虎臣緩步而來。卓南雁忙迎上前去。因醫道與易理頗多相通之處卓南雁精通易學跟蕭虎臣也能說到一處相處多日蕭虎臣偶有閒心也時常跟他說些易理。

    兩人在林子裡漫步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蕭虎臣忽道:“小子你何時跟我那小月兒完婚?”聽他如此一說卓南雁不由又驚又喜愣了愣笑道:“難道蕭先生要給晚輩們做主嗎?”蕭虎臣翻起雙眼道:“那是自然!小月兒臉皮最薄心氣又高這終身大事你不提我不提難道讓她來開口求你嗎?”

    卓南雁一怔。他知道林霜月決不敢公然抗拒明教而成婚之事明教教主林逸煙決不會答應便也不敢向她多提談婚論嫁之事但聽得蕭虎臣此時一言登覺臉上一紅忙道:“蕭先生說得是!晚輩疏狂糊塗倒沒想到此著。若是蕭先生以她師尊身份主婚晚輩求之不得。”

    蕭虎臣哈哈笑道:“小月兒病體初愈這事倒也不必忙在一時。待過得兩月咱們總得痛痛快快地大辦一場。嘿嘿林逸煙那老魔頭若不答應老夫便跟他大殺一場!”他雖是當世第一名醫但生性豪邁言談之際總有一股嘯傲天下的王者之氣。

    正說著忽見林霜月自遠處姍姍而來遙遙地笑道:“師父你們說些什麼這般熱鬧?”卓南雁大步上前扶住她的玉臂笑道:“我正求懇蕭先生請他老人家……”林霜月見他賣關子不言明眸一轉笑道:“求他老人家做什麼啊難不成你這大笨雁也要拜師學醫?”

    卓南雁見她妙目流波似喜似嗔才嘿嘿笑道:“請他老人家出面主持大局將你嫁給了我這大笨雁。”林霜月登時嬌靨生霞垂下頭去。蕭虎臣笑道:“正是!南雁這小子求了我多次師父看在小月兒的面子上這才答應!待你傷勢全好了便風風光光地將你們的喜事辦了。”朗朗笑聲中轉身大步去了。

    蕭虎臣大笑著飄然走遠林霜月兀自芳心亂跳又覺羞澀又覺歡欣。忽一轉頭見卓南雁癡癡地望著自己她才笑道:“你又什麼呆了?”卓南雁似笑非笑地道:“在想咱們的洞房花燭夜!”

    林霜月嬌羞難抑嗔道:“油嘴滑舌!人家傷勢才好你便露出本來面目。”卓南雁見她雙頰酡紅似喜似羞的眼波如水蕩漾心底怦然一動就勢攬住她的纖腰在她耳邊低聲道:“原來小月兒的傷早好了適才怎地不告訴你師父咱們早早洞房花燭?”

    這時耳鬢廝磨只覺陣陣處子溫香自她漆黑的秀、白膩的玉頸和如火的桃腮間飄出卓南雁心神激蕩不由輕輕咬在她珠圓玉潤的耳垂上。林霜月覺出他灼熱的氣息不由“啊”的一聲嬌呼霎時渾身酥軟。卓南雁見她嬌喘吁吁眼波如醉更是心底火熱便往她輕顫的櫻唇上吻去。林霜月“嚶”的一聲婉轉獻上紅若榴花的香唇。

    卓南雁漸覺懷中的嬌軀變得水一般得柔軟驀地想到那晚跟沈丹顏纏綿歡好的情形其時他雖是醉中心底下卻將沈丹顏當做了林霜月這時佳人在懷愈心旌搖曳。他對林霜月一直愛之敬之不敢稍有逾規之舉此刻卻因想到翻雲覆雨的味道不免心神狂亂。林霜月覺得他身上火熱雙掌上力道漸大不由嬌軀微顫輕喘道:“呆子!咱們還在林子裡……成什麼樣子?”

    雖是婉拒但聲音嬌軟聽到卓南雁耳中別有一股纏綿味道。他呵呵一笑大口喘著氣道:“那咱們便回屋去?”林霜月仰頭望著他玉靨紅如晚霞柔聲道:“雁哥哥我早就是你的人了你……你要怎樣便怎樣但月兒還是盼著洞房花燭的那一晚……”聲音減低到了最後更是細若游絲。卓南雁凝望著她溫柔的眼波心底愛憐橫生輕狂之念反而盡斂垂在她櫻唇上輕輕一吻道:“好啊!一切便聽小月兒的。”就勢攬起她的柳腰讓她坐在自己懷中柔聲道“霜月你可知道我最想摟著你的那一刻是在何時?”

    林霜月倒料不到他忽然有此一問調皮地一笑:“哎喲卓狂生的心思誰又能猜得透!”側頭想了想嫣然道“莫非是你遠道回到醫谷再見到我的時候?”卓南雁搖頭道:“那時我見你病成那樣快要嚇死啦哪裡還有那等閒心?”

    她又連猜了兩個卓南雁卻都一笑搖頭最終才道:“便是最初咱們趕赴醫谷途中遭遇龍須你獨自駕著馬車突圍時!那時我就坐在你的身後見你力抗群敵卻絲毫無力相助看著你在黑夜裡那窈窕的月白背影心底最想抱你一抱!”說話間不禁又將環在她纖腰上的手臂緊了一緊。

    林霜月心頭一陣溫暖但想到當時的險境仍不禁心有余悸苦笑道:“好在這許多險難咱們都一步一步地闖了過來。”說著轉過頭來幽幽地道“倒是有一個人我心底最是感激!”

    “這麼快便還了個悶子讓我猜!”卓南雁笑道“到底是誰啊說得這般鄭重其事?”林霜月盈盈春水般的眼波轉了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這人的名字還得讓我親口說出來嗎?人家兩次救了你的性命一次便在那時咱們被圍攻時她下令讓龍須撤圍;另一次更是情意綿綿地千裡送君在青龍七宿的手下拼死護住了你的周全!”

    “是婷兒?”卓南雁雙眸一亮萬料不到林霜月最感激的人竟是完顏婷心底陡然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歡喜正要再問下去忽聽得林子外響起一聲咳嗽。這咳嗽聲響亮至極顯是那人刻意為之。

    “是許師兄!”林霜月一笑從卓南雁的懷中坐起忙整理衣襟。二人才各自坐好便見許廣攜著唐晚菊的手笑吟吟地踱進了林子來。許廣遠遠地便笑道:“我們怕撞見二位親熱老遠地我便咳嗽一聲沒礙著兩位的事吧?”一句無心之話卻逗得林霜月和卓南雁都紅了臉難以應聲。

    卓南雁只得向唐晚菊道:“晚菊兄你怎地來了?莫愁為何沒跟你同來?”唐晚菊笑道:“莫愁出了醫谷便跟我分道揚鑣說是要獨自去行俠仗義。我瞧八成是去尋那龍夢嬋去啦!”目光一轉向林霜月點頭笑道“林姑娘面色紅潤病體痊愈可喜可賀!”

    他寒暄兩句便取出一封書信交到卓南雁手中正色道:“允文兄的書信奉太子之命請你出山去建康相助羅老。”

    卓南雁展信細瞧才知金主完顏亮竟已駕臨南京南侵之勢已如箭在弦上。這金國的南京便是當年大宋的故都汴京自靖康之變被金國占領其後完顏亮定都中都欽定汴京為南京為金國五京之一。完顏亮忽然駕臨南京並吞江南之志已昭然若揭宋廷卻還心存僥幸趙構特派使者過江交涉周旋。

    朝廷中有識之士如張浚、胡銓等人紛紛上書請求備戰高宗趙構當真不勝其煩。但他到底不是糊塗到底之人思及當年被金人窮追猛打的窘境更想到那日金使余孤天的狂悖無禮也不敢過於放手無備便任命老將劉錡為淮南、江南、浙西制置使防御長江下游又分派諸將戍守幾處要塞。太子趙瑗也傳令羅雪亭命他再開四海歸心盟且親賜金牌一枚。

    虞允文這封書信便是傳來太子之意請卓南雁趕赴建康協助雄獅堂主重開四海歸心盟將江南豪傑聚到一處揮幟抗金。卓南雁想到當日入京求藥曾得虞允文和太子的悉心照應況且大義所趨委實推卻不得只是林霜月毒傷才好實在不能跟自己同行正琢磨著如何勸她。

    卻聽林霜月笑道:“雁哥哥重開四海歸心盟不是你多年之願嗎?這等大事不能耽擱你還是即趕赴建康!”卓南雁心頭一熱:“好月兒你且在次安心養傷待趕走了那群野心勃勃的狗賊我便來跟你相聚!”

    當下他便去跟蕭虎臣辭行。蕭虎臣對一觸即的金、宋大戰漠不關心倒怕卓南雁有甚閃失不住叮嚀他“務要小心保重可別讓小月兒替你擔心”卓南雁連連點頭應承。林霜月幫他收拾了衣物又和許廣一起送他們出谷。許廣和唐晚菊知他二人必有話說當先大步遠去。卓、林兩人卻並肩緩步而行卓南雁看林霜月竭力言笑但仍是掩不住一股濃濃的別情憂色知她必然不願與自己分別更憂心自己安危便溫言撫慰。

    “雁哥哥”林霜月忽地笑道“你莫要以我為意。待我氣力回復便也去建康助你!”卓南雁忙搖頭道:“不成不成!兩國交兵凶險萬分你一個嬌弱女子可萬萬不得前去冒險。”

    “嬌弱女子?你當我是瓷做的嗎!”林霜月嬌笑聲中左掌倏翻掌力到處竟將身側一根翠竹斬斷右掌奇快無比地拈起竹枝輕飄飄挽個圈子刷地指在卓南雁胸前。卓南雁見她這兩下利落輕靈忍不住贊道:“好功夫!這一招是什麼名目?”

    “這一招嘛……”林霜月明眸一轉笑道“叫‘折柳望君歸’!”卓南雁聽出她話中隱蘊的神情點頭笑道:“我理會得也信了你武功將復。只是……我仍不願你去冒險!”伸手握住她的柔荑忽覺這雙柔柔的玉手有些涼心中一動輕聲道“月兒你一直在為我憂心?”

    “雁哥哥我確實放心不下。”林霜月緩緩垂下頭來輕歎一聲“你這人呀遇上危難總是不顧自己安危。”卓南雁“呵呵”一笑:“可我這只大笨雁運氣極好幾次都是逢凶化吉……”見她總有些郁悒傷懷忽地想起什麼自懷中摸出天罡輪鄭重交到林霜月手中。林霜月道:“這不是令尊的遺物嗎?”卓南雁點頭道:“這天罡輪和你給我的冷玉簫我從不離身。現下我將天罡輪交給你便當是咱們的定情之物你乖乖地在這裡養傷看到了它便跟見到我一般。”

    林霜月蒼白的臉上湧出兩抹輕霞美眸中也閃出一蓬喜色柔聲道:“大戰當前你也不要以我為意定要照顧好自己!”卓南雁點一點頭望著她盈盈秋波驀地心頭一熱忍不住在她香唇上輕輕一吻。

    兩人行到谷口許廣和唐晚菊正在相候。林霜月忽地想起了什麼面色微變低聲道:“雁哥哥若是你遇到了父親或是……大伯跟你作對切莫跟他們硬來!”卓南雁望見她雪白的玉頰和眸子裡的濃濃憂色點頭道:“雁哥哥我記住了!”四人就此分手。唐晚菊來時已多帶來了一匹快馬二人打馬如飛直奔建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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