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飛殘月天 第二部 暮雨江南 第二十六節:妖姬獻曲 狂俠賭酒
    卓南雁心底愁苦不免將一腔煩悶都撒在了雙腿上當晚便過了池州再向東行狂奔了整晚才覺愁苦略減。翌日午時他尋了家酒肆喝了個昏天黑地醉醺醺地到集鎮上買了匹大青騾狠力揮鞭催騎趕路。

    路上穿州過府便不時遇到持刀帶劍的江湖人物想必朝廷那瑞蓮舟會的消息出各大門派幫會都要去臨安一試身手。

    這一日正行之間忽見前面一座氣勢雄壯的大山煙巒籠幽峰巖嵯峨原來已到天目山腳下。卓南雁知道此地離著臨安已然不遠他長途趕路口乾舌燥便在山下尋了一家酒肆飲酒歇息。

    那酒肆不大掌櫃的是個滿面愁苦的老者在店內忙碌的卻是個十五六歲的清秀少女聽他們相互稱呼似是父女二人。杯酒入喉卓南雁便又想到完顏婷冰冷決絕的話語頓時愁緒又起不知不覺地便喝得酩酊大醉。

    結賬出門牽著青騾晃蕩蕩地行不多遠卓南雁驀覺酒意上湧熱不可耐之下依著大樹坐下乘涼。忽聽酒肆中一片嘈雜他回頭一瞧卻見一個黑衣中年人手搖折扇翩然走出店來他身後卻是兩個壯漢拽著個少女一路奔出。

    那少女正是適才給卓南雁添酒上菜的女孩兒此刻哭喊連連披頭散。那老掌櫃踉蹌而出嘶聲喊道:「張大官人咱這小本買賣官家催科也不能這般急吧?芹兒她娘上月剛死費了些銀兩……那稅錢便請再寬限幾日。」

    那姓張的黑衣漢子生著一張馬刀臉尖聲笑道:「你個老賊囚每次斂這幾貫錢都要尋死覓活地跟大爺打擂台。你這閨女芹兒模樣還算標緻跟了大爺去享福你這兩年的稅錢便全免了。」

    那老掌櫃哪裡肯依拚力趕上拉扯住自己女兒的手臂。父女倆央求哭喊著死掙卻抵不過那兩個壯漢的氣力。那老掌櫃一急張口便狠狠咬住一個壯漢手碗。那大漢火縮手、反手一拳打得老掌櫃滿口流血。

    卓兩雁看得心頭火起怒沖沖便待上前。那馬刀臉眼見老掌櫃猶不鬆手抽出腰刀來惡狠狠便向老漢的臂膀斬去。

    驀聽「哧哧」輕響一物激射而至擊在刀上「噹」的一聲銳響竟將那腰刀震得脫手飛出。卓南雁看那物滾落在地竟只是一塊碎石暗自喝彩:「這人力道不俗武功著實不低。」

    斜眼看時卻見小店外馳來十幾匹駿馬馬上乘者均是衣著華貴當先一人勒馬大喝:「兀那漢子我家主人有令讓你休得逞兇快放了那女孩兒!」他手上還掂來掂去地耍著兩枚石子適才顯然是他出手飛石。

    眾乘者都是相貌不俗器宇軒昂但卓南雁的目光卻一下便凝在當中那錦袍公子的身上。這公子身著寶藍色的寬袖長袍臉色雖略顯蒼白但短促的雙眉向上斜飛配上漆黑如墨玉的雙眸便有一股難以形容的沉穩雍容之氣。

    馬刀臉被人飛石打落腰刀氣不打一處來罵道:「是誰多管閒事他奶……」正待惡罵劈眼打見那公子寒凜凜的目光登時心底一寒將半句髒話盡數嚥下只咧嘴道「官府催科這老兒幾次抗拒不交前前後後地欠了幾十貫錢你們想要跟他一起造反嗎?」

    那公子見那兩個壯漢的大手兀自緊揪著那少女不由雙眉一盛冷冷道:「先放人!」那耍石子的豪客道聲遵命掌上卵石疾飛而出兩個漢子嘶聲慘嚎各自捂著鼻子躥開指間鮮血長流。那老丈又驚又喜一把扯住啼哭不止的女兒向後退開兩步。

    「反了當真是……反了!」馬刀臉自地上拾起腰刀顫聲大叫卻又不敢上前。那公子歎息一聲揮手道:「官府催科終究不能抗拒不交替他還了罷!」他身後立時有個藍袍豪客催馬閃出將一錠光閃閃的大銀拋到馬刀臉手中喝道:「接著!多餘的便給這兩位買酒壓驚!」

    馬刀臉掂掂大銀登知大有盈餘不由臉現喜色拱手稱謝。那公子目光忽地一寒道:「看你打扮是格天社鐵衛吧?催科斂稅自有保長甲頭哪裡用得著格天社?」馬刀臉神色一窘嘿嘿乾笑道:「這陳老兒乃是有名的陳老賴保長哪裡催得上來?我格天社職責所在也只得不辭勞苦啦!」

    「格天社的手伸得好長!」那公子冷哼一聲「他便再欠你十倍銀錢你也不得擄人子女!記住了爾俸爾祿民膏民脂。在我大宋為吏第一條便是不得擾民害民!」短眉陡豎登現威嚴之勢。

    馬刀臉心底一寒竟踉蹌退開兩步正要說什麼那公子卻向他默然擺了擺手。他身後的藍袍客忙連連揮手喝道:「走吧走吧休得囉嗦!」馬刀臉素來飛揚跋扈,但一瞥見這公子的沉冷高華卻不敢多言帶著兩個隨從灰溜溜地去了。

    那老掌櫃的忙扶著女兒上前道謝定要問了那公子姓名好償還銀錢。那公子歎一口氣溫言道:「些許小事老丈不必掛懷!我們還有些雜事先走了。」一撥馬頭率眾人便行。老掌櫃的老淚縱橫跪倒當地衝著那公子的背影連連叩頭。

    卓南雁斜倚樹下看得新奇暗道:「這公子滿身貴氣倒是個好人!」一念未決卻見那公子已催馬行到樹前銳利的目光凝在卓南雁身上眼中微現訝色。卓南雁不願給人看出行藏索性以手拍腹醉眼迷離做出醉態可掬之狀。

    那公子果然微微搖頭擰起眉頭沉聲道:「少年縱飲傷身看你器宇不俗可莫要貪杯無度自毀前程!」卓南雁見他探身過來規勸心底微生好感但覷見那人滿面居高臨下的華貴之氣胸中倒生出一股厭煩忽地頑皮心起猛然張口打出老大一個酒嗝。

    一股濃郁的酒氣撲鼻而來那公子忙側身避過。他身後一名隨從喝道:「主人這廝無禮!」揮鞭便要抽下。那公子揚手攔住道:「可惜了他一個大好男兒!嘿嘿我大宋未必無人只是多醉於酒色湎於安逸……」搖頭低歎策馬前行。

    他身後那藍衫豪客接話道:「這都是秦檜老賊多年來粉飾太平、歌舞昇平所致。適才那開酒肆的老丈淳樸憨厚卻被格天社那鐵衛誣作老賴嘿嘿眼下州縣催科都是急似星火!」那使飛石的也道:「秦老賊將民稅增了十之七八朝廷二十年不用兵百姓卻稅賦日重餓死的不在少數。坊間都道自秦太師講和民間一日不如一日……」

    這幾人不過低聲議論卻被內功精湛的卓南雁聽個滿耳。他心底好奇:「這些話倒說得頗有膽氣!那公子身周的隨從個個神完氣足瞧來武功決不在蜀中三奇之下不知這些人到底是什麼路數?」見那公子率眾順山道前行正與自己同路索性上了青騾自後不緊不慢地跟上。

    他蹄聲一響那公子的眾隨從便目光灼灼地橫眼望來卻見卓南雁醉醺醺地倒騎在騾上仰頭呼呼大睡那幾人冷笑幾聲便不再在意。卻聽那公子忽道:「虞公子何時回來?」那藍衫客低聲道:「虞公子說那妖女大有古怪定要去探個明白……」那公子「嗯」了一聲便不再言語。

    江南山多翠竹這天目山的竹林尤其繁茂。行不多時卻見前方山腳下一彎淺溪圍著幾叢修竹竹色溪光相映成趣。遠遠地忽聽一陣似琴非琴的「嗡嗡」聲自林內飄出甚是清脆悅耳。

    前行的那公子咦了一聲下了馬大步前行。眾隨從忙也先後下馬快步跟上。才要入林忽聽林外「砰」的一聲大響眾聲一驚回頭卻見卓南雁已自騾背上滾落在地仰臥在地鼾聲如雪。

    那公子微微皺眉轉身走入林內卻見竹林中一片濃綠。數塊青石點染在竹蔭下別增清幽之趣。一個身披白袍的老儒端坐在當中的一塊大石上膝前橫著一張古箏正自凝神撫箏。那公子聽那箏曲如流水般靈動柔和忍不住讚道:「好箏曲!」

    白衣老儒登時停指不彈仰起一張黃澄澄的胖臉瞥了那公子兩眼粗聲粗氣地道:「嘿嘿你也懂得樂理?尊姓大名啊?」那公子的幾個隨從一直在他身旁寸步不離地護衛聽得這儒生這話說得大是無禮登時勃然作色性急的便要搶上叱喝。

    那公子卻微微一笑:「區區姓趙雖是素好音律卻一直只算個門外漢正要請先生指教!」一揮手隨從已將一張形制奇古的古琴捧上恭恭敬敬地放在他身前的一塊大青石上。

    「琴是好琴不知樂功如何?」那老儒手撫著焦黃稀疏的鬍鬚大大咧咧地道「趙公子可敢跟我各奏一曲輸了的便罰酒三杯!」說著自腰間解下一隻火紅的酒葫蘆放在竹下。趙公子笑道:「奏曲賭酒也算雅事!請先生不吝賜教。」

    那老儒「嘿嘿」笑道:「不敢當!我便拋玉引磚讓你見識見識!」白哲修長的十指在弦上擘、挑、吟、猱動作連貫舒展如行雲流水一陣細密的箏聲在林間搖曳而起。

    說來也怪他箏聲再起眾人的心頭頓時齊齊一跳不約而同地全生出一陣如坐春風般的暖洋洋的醉人之感。卓南雁橫臥林外心底卻暗自一凜:「這箏曲好不古怪怎地倒似蘊著一股魔氣?」斜眼向林內望去卻見趙公子和十幾個隨從全是滿面陶然如飲美酒。

    忽聽林外有人振聲長笑清朗的笑聲未絕已化作長歌:「底事崑崙傾砥柱九地黃流亂注?聚萬落千村孤兔!」卓南雁聽他歌聲豪邁似要踏破崑崙橫掃北斗心中也覺豪氣升騰卻見一個青袍書生已踏歌入林。

    這書生青衿長袍手按長劍彈鋏作歌而來。他這幾句長歌一起那老儒的箏曲登時一緩趙公子和那幾個隨從的心神便是一震。那藍衫豪客面露喜色向那書生笑道:「虞公子你可來了!」

    那老儒嗤的一聲冷笑十指疾飛箏音倏地一柔愈纏綿柔媚。

    「天意從來高難問……萬里江山知何處!」那書生大步走來歌聲直上九霄「……雁不到書成誰與。目盡青天懷今古!」驀地歌聲一頓振聲一喝響若雷鳴震得竹葉簌簌落下。那老儒手指一顫箏弦竟斷了一根。

    「肯兒曹恩怨相爾汝!舉大白聽金縷!」那書生最後兩句長歌一唱一頓一頓一喝。連喝兩聲竟誘得那老儒又斷兩弦。

    那老儒停指不彈揚頭向那書生笑道:「你還沒死?」笑聲嬌媚清脆竟已是個女子之聲。眾人一愣之間卻見那儒生信手摘去頭頂高冠滿頭青絲如瀑垂下跟著撕去臉上的人皮面具現出一張妖媚如花的嬌靨。

    「龍夢嬋!」卓南雁只聽那妖媚的笑聲便知是誰心底一凜「這妖女不知為了何事竟纏上了這趙公子?」卻見龍夢嬋玉面一露趙公子身周的幾個隨從均是神色大變紛紛喝道:「又是這妖女!」刀劍出鞘圍在趙公子身周。

    「虞允文奴家算是服了你啦!」龍夢嬋卻向那青袍書生咯咯嬌笑「三才妙使那三個丫頭都沒能伺候舒服了你?」

    卓南雁心頭微震:「原來這書生便是『書劍雙絕』虞允文聽說此人才氣絕高曾高中進士卻又無意仕途遊歷天下多年慨然有經營天下之志。不想卻在此處遇見!」凝目看時卻見這位江南四公子之的虞允文身材極是雄偉文質彬彬中透著英爽之氣讓人一見心折。

    虞允文沉聲喝道:「龍妖女!這幾日來你連化歌妓、村女、盲婦算上今日這老儒酸丁已是四次行刺不得機關算盡已到了惡貫滿盈之時。」

    龍夢嬋美眸中滿是悵然慎道:「你這人凶巴巴的可真是嚇壞了人家。」適才她還妖媚橫生這時神色倏地變得楚楚可憐清純如水明眸一轉又「哧哧」笑道「但你可嚇不倒人家。看你臉色青必是長途奔襲、真元耗損過劇所致;印堂暗紅想來是力拼修羅陰風指留下的暗傷。奴家勸你最好莫要動武不然只怕活不過今晚!」

    虞允文心底一震他昨日被龍夢嬋施計調開途中遭遇巫魔門下的三才妙使阻擊纏鬥雖然苦戰得脫但已大耗真元。適才強運真氣施展「驚魂吼」的獨門奇功震斷龍夢嬋的箏弦他只盼能將對手驚退哪知卻給龍夢嬋看破底細。

    「多謝龍姑娘掛懷!」虞允文雖知此時自己已是強弩之末卻兀自哈哈大笑「我這時是半分力道也沒有了你快快動手取我性命!」長劍一橫半真半假讓人虛實難辨。

    「要取你性命也不必動手!」龍夢嬋眸子裡的異彩陡地一盛忽地仰頭「格格」嬌笑雪色長袍下的嬌軀柔若無骨般地隨笑抖動。她容光本已妖艷無雙配上這般誘人的神態和冶艷的笑聲當真媚絕人寰。趙公子和眾隨從雖知她是一大勁敵但聽了她妖媚纏綿的笑聲均不覺人人臉紅氣粗。

    原來龍夢嬋一直意在這位趙公子但顧忌他身周眾多武功不弱的護衛。她雖魔功精妙但雷霆一擊的行刺卻非所長幾次試探失手之後才想出以魔功箏曲惑敵、不料便在她即將得手之際被最忌憚的虞允文趕到喝破這時她看出虞允文受傷未癒索性便將魔功提到十成以詭異邪門的媚功制敵。

    她這笑聲初時婉轉起伏隨即越來越高嬌軀輕顫猶似花枝搖曳。林內眾人均是心神激盪。趙公子臉色如醉顫聲道:「允文……你快捉住這妖女!」

    虞允文想再施「驚魂吼」對抗那妖媚笑聲卻覺真氣難繼力不從心暗自叫苦道:「當今之計便是萬萬不可示弱。」長劍抖動悠然笑道:「請主人先退。我來料理這妖女。」

    趙公子「嗯」了一聲耳聽那纏綿萬狀的笑聲卻懶得邁步。虞允文心下大急向那藍衫豪客和那使飛石的喝道:「許三哥、薛飛石!你們護送主人先行一步。」哪知那兩人和幾個隨從都是臉色紅潤均想:「既然虞公子穩操勝券何不看看他怎樣擒住這千嬌百媚的妖女……」

    龍夢嬋的笑聲猶如無邊大網劈頭罩下。眾人均是心底熱恍然間均覺眼前這妖女從頭到腳無一處不美到極致。有幾人支撐不住身子突突顫竟軟倒在地。那使飛石的漢子薛飛石驀地大叫一聲臉色通紅地奔出大張雙臂便向龍夢嬋抱去。虞允文又驚又怒揮指點了他的穴道。薛飛石跌倒在地口中兀自呼呼大喘。

    便在這時一縷如怨如訴的簫聲悠然飄起登時將那惹人狂的媚笑壓下一籌。這簫聲雖然音調淒冷但曲意純正眾人的心神片刻間便是一清。

    「卓南雁又是你!」龍夢嬋瞥見卓南雁不知何時已端坐在一塊大青石上悠然吹簫不由揚起煙雨迷濛般的美眸向他深深凝望隨即紅唇如花綻開輕聲道「怎麼你總是來壞奴家的事?」語調親熱倒似跟情人押暱低語。她這時收住笑聲眾人均是如釋重負連那薛飛石都止住了低喘。

    卓南雁才收起玉簫哈哈笑道:「龍夢嬋不是我壞你的事而是你的事總是撞在我手中!」他知道這妖女機詐百出絲毫不敢怠慢目光灼灼地逼上一步喝道「今日你還有何話說?」

    「好大的口氣喲!」龍夢嬋妙目一轉隨即揚起尖尖的下領「卓南雁你可敢跟我打上一賭?」卓南雁揚眉道:「只要姑娘劃出道來卓南雁甘願奉陪!」龍夢嬋伸出春蔥般的玉指自懷中取出一隻玉杯含情脈脈地望著他道:「當日人家跟你舟中論酒好不盡興可恨你這狠心的小子一走了之害得人家夜夜思慕……」

    這時兩人針鋒相對龍夢嬋再也無暇施展邪功虞允文諸人已神志盡復便連那幾個栽倒在地的僕從都顫巍巍地爬了起來。趙公子見龍夢嬋風情萬種跟卓南雁的言語親熱得似是打情罵俏跟虞允文對望一眼均覺心下疑惑。

    龍夢嬋已自腰間解下一個晶瑩剔透的玉質葫蘆擰開蓋子倒出一杯綠幽幽的碧酒輕聲道:「今日你若敢再飲奴家敬你的三杯酒這個賭便算奴家輸了!」

    「飲不得!」虞允文喝道「這妖女下毒極為隱秘可萬萬碰不得!」龍夢嬋美眸內艷光四射「格格」一笑:「怎麼大名鼎鼎的卓少俠竟不敢接招?」

    卓南雁暗道:「論起毒酒功夫這龍夢嬋還遠遠比不上耶律瀚海倒也不足為懼!但她武功邪異真要擒她卻也不易。最好是將計就計先將她僵住!」當下沉聲笑道「卓某天不怕地不怕豈會怕你這小小毒酒但你這賭約若是輸了那便如何?」

    龍夢嬋緩緩道:「那奴家便退出江南龍蛇變這渾水我再不來趟了!」眼見卓南雁的雙眸如電躍動她卻秋波顧盼地一笑「奴家打不過你卻自信跑得過你;即便跑不過你也自信能拉上幾個墊背的。」說著目光幽幽地掃向趙公子等人。虞允文一凜急忙橫身遮在趙公子之前。龍夢嬋卻好整以暇地以素手輕撫秀向卓南雁盈盈笑道:「卓南雁奴家保證在咱們打賭之間決不會來尋你們江南武林的晦氣!」

    卓南雁見她含笑俏立神態瞬間由妖艷如花化為純淨如水心底也不由暗歎:「這妖女瞬息萬變一身媚術已至化境。嘿若是如此僵住她讓她不再害人也算不錯!」仰頭笑道「好!那日我連喝了你一罈子毒酒今天便再喝三杯又有何妨?」

    舉手接過玉杯只覺酒香四溢他手指上的銀環悄然探入杯中只覺毫無異樣微一沉思忽然醒悟:「酒內無毒杯子內沿也是無毒那藥物必是抹在杯子外沿上在酒杯沾唇的一瞬隨酒而入!」一念及此哈哈大笑猛一揚手內力到處杯中美酒化作一條碧浪直飛上天。

    眾人一愣之間卻見卓南雁踏上一步張口狂吸酒浪在空中打個盤旋如碧龍般射入他口中。虞允文和那錦袍公子從未見過如此飲酒的知道他的內力、腕力和眼力都已精純無比才能施出如此精妙手段微微一愣隨即齊聲喝彩。

    龍夢嬋也不禁目現訝色隨即蕩出一陣銀鈴般的嬌笑:「好手段!卓南雁姐姐又對你動心了幾分。今日到此為止吧!」脆笑聲中曼妙的嬌軀倏地掠起直向林外投去。

    「慢走!」卓南雁探掌疾抓口中喝道「那兩杯酒要等到何時?」龍夢嬋嬌軀一蕩鬼魅般飄飛到數丈之外嬌笑道:「留待來日吧!待沒人時姐姐再陪你淺唱低酌。」

    「杯子還你!」卓南展一抓走空先機頓失揚手將玉杯向她背心彈去。龍夢嬋聽得勁風如箭不敢硬接驀地回肘在杯底一挑蕩得玉杯向上飛起跟著長袖飛捲將玉杯收入懷中笑道:「姐姐想你時自會再來尋你!」

    她長笑接杯乾淨利落自始至終沒有回頭。嬌笑未絕人影已逝。便連卓南雁也不禁心底暗自喝彩。

    那趙公子和眾隨從見兩人龍爭虎鬥均覺大開眼界。趙公子起身向卓南雁笑道:「原來你便是卓南雁!好果然名不虛傳!先前倒是我小覷英雄了。」卓南雁見他言語誠摯想到自己適才裝醉賣傻倒覺有幾分不該拱手笑道:「說來慚愧!這妖女詭計多端在下幾次都拿她毫無辦法!」

    虞允文上前拉住他的手大笑道:「卓少俠是神龍見不見尾這下你拔刀相助來得萬分是時候!」卓南雁見這虞允文氣度恢弘身為江南四公子之卻對這錦袍公子畢恭畢敬心知這趙公子來歷非凡不願多問對方身份只向虞允文拱手客套。

    趙公子洒然笑道:「龍夢嬋一介女流卻能先後化身多次前來每次都讓我等防不勝防!這一次更看破我癡好古琴竟來跟我鬥琴難得她文武雙全奇計迭出委實是個奇女子。」卓南雁聽他才脫大難卻稱讚龍夢嬋的手段氣度胸襟頗為不俗心生好感一垂眸目光便又落在青石上橫放的那張古琴上。

    當日他隨易絕邵穎達學易時曾多次聽聞邵穎達操琴對古琴略知一二。但見那琴形正是最尋常的仲尼式造型渾圓流暢頗別於當時的古琴樣式琴額和焦尾處烏氣沉沉透出一種罕見的古樸韻味忍不住道:「公子這琴……莫非是唐代古琴?」

    趙公子笑道:「老弟好眼力!此琴名為『天蟓琴』乃唐代斫琴名家雷氏所斫制。老弟請看這琴上銘文『式如玉式如金怡我情繪我心』!」

    卓南雁聽邵穎達說過傳世之琴以唐朝古琴最為名貴唐琴中又以唐代成都雷家所制之琴為尊號作「雷公琴」。這時只見這天蟓琴古意盎然在林間殘照下閃著一抹沉渾凝重的色澤不由連連點頭心中卻又暗自詫異:「這趙公子舉止華貴既有虞允文這樣的英俊為羽翼又有天蟓琴這樣的珍寶為玩物真不知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相傳此琴為唐代大詩人韋應物所有也算雷公琴中的神品了。但雷公琴中最有名的卻不是這天蟓琴。」趙公子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輕點徐彈出陣陣清越之音語音卻忽生悵然之意「……而是春雷琴!可惜這春雷琴已被金人擄走!」

    「不錯先帝徽宗曾設萬琴堂搜羅天下名琴其中以這唐代制琴家雷威斫制的春雷琴為第一妙品。」虞允文說著瞼上也湧出一抹凝重之色「但靖康之變金狗將汴京大內之寶掃掠一空裝了兩千車運往燕京這春雷琴便也隨之流落金都……」

    「先帝徽宗?」卓南雁雙眉一挑忍不住道「這人玩物喪志又任用高俅、蔡京那等奸臣將我大好河山拱手讓與金人嘿丟的豈止是一張春雷琴!」

    「你?」那趙公子面色倏地鐵青短促如刀的濃眉驟然跳起沉聲道「你說什麼?」他本就帶著一股貴氣這一凜然怒目更是威勢迫人。

    其時被金人擄走的宋徽宗雖早已老死他鄉但高宗趙構卻是徽宗的親兒子宋朝百姓仍不敢議論徽宗昏庸。卓南雁也早猜到這趙公子身世不凡料來必是官宦世家但這句話如鯁在喉仍是不得不。這時眼見趙公子臉上陰雲密佈卻仍是挺胸冷笑道:「公道自在人心!這徽宗實實在在是個昏君難道議論不得嗎?」

    虞允文想不到自己的話竟惹出這番爭執乾笑兩聲想打個圓場卻懾於趙公子之威竟不知說什麼是好。

    趙公子卻長歎一聲臉色回復凝定忽向卓南雁長長一揖道:「老弟說得是!公道自在人心!」卓南雁見他言語中蕭索無限心底倒有些不忍急忙側身避開道:「在下出言莽撞見笑了!」趙公子挺直腰板眼望西天蒼茫的暮靄緩緩道:「終有一日咱們要將這春雷琴奪回來咱的大好山河更要奪回來!」

    他聲音不高卻透著說不出的慨然奮。林中眾人都覺心神一振卓南雁忍不住揚眉道:「還我河山!」據說這「還我河山」四字乃岳飛生前所題但自紹興和議秦檜擅權後便再也無人敢提。趙公子眸中精芒卻是炯炯而動慨然道:「正是還我河山!」

    虞允文這才鬆了口氣見趙公子談興甚濃忙看了看昏沉的暮色低聲道:「公子天色已晚咱們還有要事!」

    趙公子才想起了什麼洒然一笑:「是險些誤了跟羅先生的約會!」向卓南雁拱手道「不想今日得遇老弟這等人物!可惜我們還有些雜務今日意猶未盡。好在老弟也要去臨安的咱們今日暫且別過他日臨安再聚自會聊個痛快!」

    卓南雁也是含笑一揖:「那是自然!」幾個僕從已自林外牽來馬匹趙公子跟他拱手作別率人上路。虞允文策馬行出幾步忽又打馬而回自懷中取出一樣東西塞入卓南雁手中笑道:「卓老弟你的身世我等頗有耳聞眼下大宋朝野風雨欲來你也該小心行事!這個小玩意或許於你有些用處。」卓南雁抖開了卻見是兩張製作精巧的人皮面具。

    虞允文正色道:「閣下武功高強自不必藏頭露尾但自古成大事者便要能折能彎。告辭了!」也不待卓南雁回話便即打馬遠去。

    卓南雁望著那一行人的身影消逝在暮靄沉沉的林子那端暗自點頭:虞允文雖然武功不及方殘歌等人但胸襟不凡深沉多智不愧是江南四公子之。那趙公子貴胄身份卻也言辭激昂是個性情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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