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飛殘月天 第二部 暮雨江南 第七節:鴛侶重逢 舊盟難釋
    「是明教林姑娘嗎?」方殘歌早已挺身而起雙目閃光長聲叫道「快快有請!」聚在廳門口的眾人自動向兩旁分開一行英氣勃勃的勁裝漢子大步而入當頭那人滿臉幹練之色正是春華堂舵主陳金但眾人的目光卻全落在當中那窈窕婀娜的白衣少女身上。

    這少女身材修長從頭到腳似是籠著一層玉潤珠明般的淡淡光輝恍然便似從傳說的仙境中走入凡塵的天女仙子。她星波明澈的雙眸輕輕一掃廳中眾人均覺得那清炯炯的目光似是向自己凝望過來無不心旌搖蕩。霎時間亂糟糟的雄獅堂上便是微微一靜。

    卓南雁跟她眼神交接腦中更是轟然一響燈節相遇、燕京縫綿、雪夜別離的諸般情形一起湧上心頭恍惚間只覺天地之間除了那雙波光流淌的眸子再沒有別的什麼了。才分手不久但此時重逢他卻覺林霜月比之從前又嬌麗了許多玉質仙姿美得讓他的呼吸為之一屏。

    林霜月卻似渾沒瞧見卓南雁似的目光在堂中一掃而過。落在方殘歌臉上飄然一禮淡淡笑道:「方公子別來無恙!」方殘歌望見林霜月那清蓮般的嬌靨卻覺一陣口千舌操忙道:「林姑娘聽說幾日之後便是你的聖女大典之禮了不想竟能得空來此!」

    聽到「聖女大典」四字林霜月的眼中閃過一絲似怨似傷的波瀾卻一閃即逝隨即笑道:「小妹的登壇之典還要敬請方公子屆時光臨啊!」方殘歌只當她親自來此相請登時受寵若驚連道:「那是那是!便是千難萬險方殘歌也會前去!」林霜月莞爾一笑:「哪裡有什麼千難萬險!」方殘歌瞧她櫻唇紅破笑靨如花霎時心旌搖曳恍然若醉。

    卓南雁見林霜月對自己視而不見胸中一陣酸苦湧起咽喉間似是被什麼東西噎住了般難受心神恍惚之間肩頭被何殘雪五指拂中火辣辣得生痛。卓南雁心底的悲鬱傷痛一起翻湧上來真氣鼓蕩之間大吼一聲反手將何殘雪震得摔了一個觔斗。池三畏罵道:「兔崽子好生了得!」不敢直攖其鋒和峨嵋三道、韓覆舟等人齊齊退開數步。

    林霜月向幾人瞥了一眼蹙眉道:「此處既是羅堂主靈堂怎地還有許多人在此吵嚷打鬧?」翁殘風眼見林霜月聲勢驚人地來到雄獅堂卻只跟方殘歌說話心下生疑忙道:「這卓南雁是襲殺師尊和許多江湖朋友的最大嫌兇大伙正要齊心協力誅殺他!」說著目光一寒意味深長地呵呵笑起來「怎麼林姑娘當日試劍金陵會上也曾與這廝照過面兒想必也識得他吧?」

    「這個人嘛……」林霜月的眼波其快無比地在卓南雁臉上淌過冷冰地道「我可從不識得!」卓南雁渾身一震心底火辣辣地生痛:「她……她為何如此對我是怪我當日對她冰冷無情嗎?」

    「啟稟大師姊這位卓兄弟我倒識得!」陳金自林霜月身後大步閃出躬身道「昨日在醉仙居他曾留下雄獅令救護本教孤苦遺孀四嫂倒是個俠義漢子!」

    一個面帶風霜的縞服少*婦給兩個明教弟子攙了過來正是柳四嫂一眼瞧見卓南雁立時眼含熱淚哭道:「陳兄弟和這位林姑娘怕我留下吃虧先讓別的兄弟幫我照看鋪面要帶我先回鄉避過風頭不想卻在這裡遇到恩公!只是那令牌後來又被個蒙面漢子奪去了聽說這令牌乃是個重要物件沒法子還給恩公好生有愧!」說著便要行大禮。

    「給柳四嫂的雄獅令怎地卻又被個蒙面人奪走了?」卓南雁若有所思怔怔地將她攙起斜眼望向林霜月卻見那雙盈盈妙目正凝視著自己瞥見自己看她迅即將目光投向廳外。他心底忽憂忽疑渾不知跟柳四嫂說了些什麼。

    方殘歌跟柳四嫂打聽了卓南雁贈給她的令牌形狀面色微變沉聲道:「翁師兄那果然是師尊親制的雄獅令只是卻又被一個蒙面漢子奪去了好不蹊蹺!」

    翁殘風沉吟不語。人叢之中卻又響起那陰冷突兀的怪笑:「那又有什麼稀罕!這姓卓的蠢材既然暗算了羅堂主羅老身上的物件他自然要拿什麼便拿什麼!總而言之這蠢材乃是暗算羅堂主刺殺滄浪閣主、巨鯨幫主的最大嫌兇大夥兒先合力宰了他。錯便錯了哪日尋到正主一般地再殺了就是了!」

    「說得在理」韓覆舟雙眼亮獰笑道「管他是對是錯且先宰了再說還我師兄命來!」蒲扇般的大手劈頭砸向卓南雁。他這一出手池三畏、何殘雪和峨嵋三道便即連綿攻到。

    「諸位!」林霜月見幾人鬥得甚急秀眉微蹙卻向人群中望去朗聲道「只是這姓卓的蠢材既盜得羅堂主這令牌為何又要大善心將雄獅令贈給柳四嫂?」眾人見她皓齒微嫣說不出的清麗多姿全不由一陣意動神搖。不少後生子弟竟不去看卓南雁幾人的激戰目光只顧緊緊鎖住林霜月。

    那聲音卻也跟著笑:「這蠢材先當著眾人之面將雄獅令贈給這小寡婦。再乘著無人之時扮作蒙面人奪回。嘿嘿這點邀買人心的小把戲還瞧不出來嗎?」柳四嫂怒道:「你胡八道!那搶奪令牌之人雖然蒙著臉卻身形乾瘦決不似恩公這般高大!」循聲四望卻不見說話之人。莫愁也道:「正是正是。卓老弟離開醉仙居後一直與我們在一起他又不會分身術哪能有工夫再去搶回令牌!」

    林霜月卻笑道:「那也難說得緊!既是蠢材自然做事匪夷所思難以常理揣度!」卓南雁素來精明冷定但這時乍逢林霜月卻不禁方寸大亂聽得她似是在替自己辯駁又似跟那人一唱一和出言譏諷自己心底念頭紛湧一時間迭遇險招。

    忽聽曲流觴大喝一聲「小心」屈指一彈勁風到處將兩把射向卓有雁的飛刀震得折向疾飛「噗噗」地插入明柱之中。卓南雁心頭一震才知適才是有人乘著自己心神激盪之時出手偷襲若非曲流觴出手只怕便會著道。若是往常他自會展開忘憂心法找尋偷襲之人但這時失魂落魄竟連那暗器都懶得瞧上一眼。

    「還不現身嗎?」驀聽林霜月嬌叱一聲白影閃動向人叢中疾撲而去。群豪一陣大亂迎面那人眼見她劍光閃爍恍似仙子御風般掠來驚得脫口大叫:「可不是我……」話音未落林霜月凌空倏翻短劍陡地一斜已抵在那人身旁一個矮漢喉下冷笑道:「是條漢子便該站出來說話何必藏頭縮尾!」

    那矮漢斜刺裡躥出快如脫兔但林霜月身法輕靈如影隨形任他知何閃避短劍始終抵在他喉下。那人騰挪數步自知輕功不及凝身立住呵呵笑道:「可笑可笑原來明教的聖女竟跟大宋的奸細卓南雁沆瀣一氣!」

    莫愁雙眸一亮大叫道:「哈哈原來是萬老哥!你老兄幾時學了這門腹語功夫竟跟南宮溟一般改了口音更他***易容成了這般模樣?」那矮漢臉色急變十分尷尬他雖是粗衣鄙服臉色也抹得黝黑莫愁卻仍是一眼便認出了他便是萬秀峰。

    原來適才林霜月帶著陳金等人走入堂內便命明教教眾四處散入人群暗中查探。萬秀峰的腹語之術雖奇卻終究瞞不過四下逡巡的明教弟子。林霜月瞥見明教弟子向自己打來的手勢便施聲東擊西之術突襲。萬秀峰武功雖強卻是驟出不意登時受制。

    格天社「萬峰獨秀」在江湖上名頭響亮翁殘風等雄獅堂弟子、前來祭奠的武林群豪和官場上人物有不少都識得他的全不知他易容改裝有何用意。翁殘風等跟他有些交情的當下忙施禮招呼。

    忽聽陳金大聲呼喝:「在這裡了!」出掌如電緊緊扣住一個轉身待逃的乾瘦漢子的脈門。柳四嫂驀地大叫一聲指著那乾瘦漢子道:「是他!就是他這狗賊搶走了令牌!」嘶叫聲中搶上去便要廝打陳金急忙將她按住跟著雙手疾分扯開那乾瘦漢子的外袍露出裡面的格天鐵衛的裝束。

    陳金五指緊扣住那乾瘦漢子肩頭琵琶骨大笑道:「這位朋友陳某綴了你這多時候還想逃嗎?令牌在何處?」那乾瘦漢子要穴被點動彈不得但陳金搜查一番卻也沒找到雄獅令。眾人料不到萬秀峰竟和手下鐵衛齊來雄獅堂卻又易容改裝不現形跡登時議論四起。

    萬秀峰適才被林霜月施展聲東擊西之術閃電般制住知道這時無法躲閃索性挺直腰板乾笑兩聲:「嘿嘿易容喬裝算得什麼為了給我大宋鋤奸掃邪就是刀山火海我萬秀峰也決不含糊!」

    林霜月冷笑道:「誰是奸細這時可還不好說!」青光乍閃短劍輕揮已裂開了他胸前的衣襟。「啪」的一聲一塊黑黝黝的令牌自他懷中跌落在地。

    「雄獅令!」翁殘風、孫殘鏡等人望見那漆黑如墨的鐵牌均是「咦」了一聲。方殘歌將令牌拾起目光森冷地盯住萬秀峰道:「這果然是本派的雄獅令萬老兄派人奪走這令牌又易容改裝來此不知有何用意?」

    卓南雁被這幾人纏鬥良久對峨嵋三道的劍陣路數早已瞭然於心眼見三人劍光連綿輾轉刺到厲喝聲中斜身搶出掌心排山倒海般拍出正是六陽斷玉掌中的「玉碎勢」。峨嵋三道當其衝三把長劍震得疾飛上天「噗、噗、噗」地插入房頂。卓南雁掌力不收力辟華山般地壓了過來。池三畏閃避稍慢只得跟他對了一掌。

    雙掌相接池三畏臉色潮紅有如飲了醇酒般緩緩退開兩步一口鮮血便吐了出來。韓覆舟氣為之奪疾退數步叫道:「不打了不打了!我……我看你這功夫可比那刺客高明許多!」

    卓南雁這時卻心緒起伏大步走到林霜月身前陡覺馨香浮動那抹熟悉的淡淡芬芳又飄到鼻端登時聲音微微顫道:「多謝……多謝你拉!」兩人目光交接卓南雁見她星波瑩明的目光彷彿春冰乍破蕩起層層漣漪似要將他心魂吞噬融化。

    「你謝我做什麼?」林霜月眼中柔情卻又瞬間消逝冷笑道「這萬秀峰欺壓我明教遺孀我們追蹤來到雄獅堂也只是為我明教弟子討個公道!」「鏘」的一聲收起短劍俏臉倏地轉過去不再看他。卓南雁呼呼喘氣心底慢慢沉下去:「我終是傷透了她的心!」

    「原來是老相識!」萬秀峰仰天一陣怪笑「嘿嘿怪不得肯為卓南雁這奸細出頭說話!」林霜月雪白的玉面上飛出一抹輕紅卻也不願跟他辨駁。幾個明教弟子不禁紛紛出口喝罵。忽聽有人一聲長笑:「這卓南雁是不是奸細須得朝廷定奪可不是閣下說了便算的!」笑聲清朗猶如金石交擊。眾人心中均是一凜:「這人好大口氣言語間竟連格天社都不放在眼裡!」紛紛轉頭向外觀瞧。

    跟著一道響若巨雷的喝聲在廳門口炸響:「方老三、翁老大呢?不搭理老和尚不打緊鐵捕大人駕到也不出來迎迎?」聲音粗豪無比將眾人亂糟糟的議論登時壓了下去。曲流觴雙目一亮喝道:「丐幫醉羅漢?哈哈你這老東西還沒死嗎?」

    廳門群豪散開一行人大步走人當先那老者光頭長髯打扮非僧非俗正是卓南雁當年見過的醉羅漢無懼和尚。無懼瞧見曲流觴也是嘿嘿苦笑:「老醉鬼和尚便要死也得先將你灌死!」眼光落在堂中的牌位上登時面容僵硬神色痛楚。

    曲流觴卻凝神望著無懼身後那滿面英氣的高大漢子冷冷地道:「這位想必便是名震江南的『不死鐵捕』陳鐵衣吧?」那大漢還未應聲無懼卻向那大漢道:「小師叔這幾位江湖朋友想必你都認識吧?」自靖康之變後金兵南渡少林寺慘遭洗劫名存實亡但醉羅漢無懼在少林派中輩分極高。眾人聽得五六十歲的老和尚無懼竟喊這大漢「師叔」都覺得一奇。

    那大漢穩步上前向眾人拱手道:「在下陳鐵衣奉太子之命前來弔唁羅堂主!」群豪聽得眼前的不死鐵捕竟是奉太子之命前來更是一陣騷亂。

    要知當時秦檜權傾天下本為「天子耳目之司」的御史台反成了他一人之鷹犬御史台六察司下設的格天社更是秦檜的嫡系爪牙橫行朝野。朝野間能與格天社相抗的只有負責拱衛皇城的皇城司。據說這皇城司直屬於太子趙瑗管轄不受殿前司節制專以精幹侍卒勘查臣民動靜乃是趙構提防秦檜尾大不掉的殺手鑭。陳鐵衣便是皇城司中兩大提點官之一只因行事剛直面冷如鐵朝野中人便全以「鐵捕」呼之。

    這陳鐵衣武功精深追捕要犯頑凶之時更是百折不撓。據說當年「湘江九龍」盤踞湘江為禍一方讓地方官府莫可奈何。當時還只是皇城司小吏的陳鐵衣聞聽之後孤身出京單人只劍獨闖湘江十二連環塢奮戰三日兩夜身負刀傷箭創三十餘處終於將九名江湖巨惡悉數廢去武功擒拿歸案。那一戰震動江湖黑白兩道便在他這「鐵捕」綽號之前再加了「不死」二字以示敬畏。

    大宋朝廷要員因他擅離職守要將他革職查辦哪知太子趙瑗卻出面褒獎推薦為提點官。湘江一戰之後這陳鐵衣便成了太子嫡系可攜金牌虎符探查民風巡捕京師兇犯。陳鐵衣自此名聲大振更被人列為江南四公子之一排名只在「書劍雙絕」虞允文之下。

    卓南雁眼見陳鐵衣生得高岸魁梧一張方方正正的國字臉雖是淡黑如鐵但眉目俊朗顧盼之間更有一股勃勃英氣。他心下暗道:「『不死鐵捕』好大的名氣不想竟也年紀輕輕。嘿嘿他此來建康莫非也是為我而來?」卓南雁只掃了他們兩眼便又向林霜月望去卻見林霜月正和曲流觴、陳金等人低聲細語搖曳的燭光下她那雪貌花膚便又多了一層縹緲朦朧的柔美。矚目良久也不見她向自己瞧上一眼卓南雁心中驀地一陣苦澀更覺胸中抑鬱難舒。

    醉羅漢無懼和尚、不死鐵捕陳鐵衣都是江湖上鼎鼎大名之輩不少人便忙著上前見禮。方殘歌、莫愁與陳鐵衣更是熟捻而此時陳鐵衣奉太子之命前來弔唁羅雪亭身份尊崇雄獅堂上下頗有受寵若驚之感。

    「想不到雄獅堂之事竟能驚動太子!」萬秀峰仰天打個哈哈上前兩步笑道「陳老弟你來得正好有你這鐵捕在此什麼奸細頑凶都難逃法網!」

    「萬兄請放寬心是非忠奸自有公論!」陳鐵衣灼灼的目光直落在卓南雁身上緩緩道「無論如何卓兄此刻嫌疑甚大請卓兄隨我回皇城司細細勘問。」卓南雁冷哼一聲目光倏地銳利如劍一字字地道:「在下不是犯人何必要隨你走?」

    陳鐵衣道:「聽說格天社趙祥鶴趙大人已命格天鐵衛全力擒拿卓兄。卓兄難道想隨萬兄去格天社辨明是非嗎?」卓南雁雙眉乍揚笑道:「我要去哪裡便去哪裡莫說格天社、皇城司便是天王老子也管我不著!」

    眾人聽這兩人一見面就針鋒相對堂中氣氛立時又緊張了許多。莫愁卻想:「格天社審案時手段強硬刑訊逼供無所不用其極這卓南雁若是隨鐵捕去皇城司倒不失為一條活命之途!」衝著卓南雁擠眉弄眼大使眼色卓南雁卻是視而不見。

    「我瞧你這小兄弟倒不似壞人!」無懼踏上兩步瞇著眼瞅著卓南雁道:「只是你這小子惹下的麻煩太多身負數宗血案更有人傳言你是龍驤樓奸細若不隨鐵捕進京不說江湖中的黑白兩道便是格天社、皇城司這兩張大網你便躲不過去!」這時卓南雁身形挺拔高大早非幾年前楊將軍廟中的小叫花子模樣無懼已認不出他了。

    「在下是孤雁野鶴去留隨意這時懶得進京!」卓南雁說著仰頭遠望卻見廳外夜色沉沉濃黑的墨色猶如一塊無比龐大的陰霾堆積他心中登時湧起一股說不出的倔強悲涼緩緩握緊雙拳仰天長笑道「我卓南雁只求行止無愧於天地便是天下人全都怨我恨我那也由得你們!」

    林霜月聽他笑聲悽惻芳心微顫終於忍不住轉頭向他望去卻見卓南雁凝立堂中身形挺拔如岳幽幽燭火映得他臉上愈增堅毅之色。她的黛眉緩緩鎖起輕輕地歎了口氣。

    「好一條血性漢子老和尚偏不信你是奸細!」無懼眼中精芒一閃忽地大叫一聲「要想洗刷你這金國奸細之名那也容易得緊。來人啊將那丫頭給我押上來!」兩個丐幫弟子扛著一個麻袋大步而入解開袋口卻現出一個紫衣女子來。

    卓南雁一見那女郎形貌額頭竟倏地滲出了汗珠。這女子眉目如畫明艷奪人卻是完顏婷。這時她雙手被綁口中也給塞了麻布仰頭望見卓南雁登時眼中波光瑩閃似怨似嗔更增嬌艷之色。

    驀然間重睹這張能讓百花失色的絕艷容顏卓南雁陡覺胸口如遭重錘轟擊心神激盪起伏。他這時才明白自己對她的情愫竟也是如此得刻骨銘心。在燕京芮王府朝夕相處了那麼久忽遭巨變分離那一縷相思和牽掛似乎平常難覺實則深已入骨。林霜月見了完顏婷芳心也是突地一震覷見卓南雁失魂落魄的神色俏臉霎時也變得顏色如雪。

    廳中群豪除了他倆和方殘歌之外全不識得完顏婷眼見這以俠義豪爽聞名的丐幫長老忽地綁來一個美艷女子均是一愣。莫愁素來好與無懼調侃這時搖著折扇笑道:「哈哈看不出你這老實巴交的老和尚也好這調調只是這般明目張膽地扛著個嬌滴滴的小美人亂跑目無幫規膽大妄為實在過火!」

    「嬌滴滴的小美人?」無懼吹鬍子瞪眼地道「這妖女出手狠辣在風陵渡不分青紅皂白便砍翻了咱們四名弟子混江龍喬鐵的一個膀子便廢在了她手上。老和尚追了她兩日才將她擒下!」眾人均知喬鐵乃是丐幫六袋弟子綽號「混江龍」在江湖上頗有聲名不想竟折在這嬌媚女郎之手廳中登時微微一亂。莫愁也是一驚叫道:「小美人喬老六何處招惹你啦你竟要下這毒手?」完顏婷橫目瞪了莫愁一眼隨即又死死盯住卓南雁眼中似欲噴火。

    無懼轉頭喚出一名弟子喝道:「喬鐵哪裡招惹這妖女了你來說說!」那弟子鼻青臉腫嘶聲道:「出事那晚喬大哥正跟本舵的幾個朋友喝酒不知為何有人說起羅堂主之死夏老八、辛十二他們便破口大罵那卓南雁忘恩負義投靠金國。喬大哥道聽說那姓卓的是迷戀上了一個金國的妖女郡主這才叛了羅堂主那是見色忘友比之忘恩負義更加混蛋百倍……」

    卓南雁心頭惱怒又有數分疑惑:「當日我在峰頂大戰完顏亨後來又救得羅堂主遠遁峰頂的金國侍衛瞧得清楚!怎地這些事江南武林全不知曉倒是我迎娶完顏婷、暗算羅堂主的消息傳得滿天飛?」微一凝思便即瞭然「嘿嘿這必是龍驤樓潛在江南的龍鬚暗中造謠推波助瀾。我得悉龍蛇變之秘他們恨我欲死便施出這陰毒手段只盼借刀殺人讓我死在江南武林同道手中!」一念及此鬱憤難舒的胸臆倒平靜了許多。

    那丐幫弟子又道:「那晚大夥兒全喝多了酒便跟著喬大哥一起大罵這姓卓的該當千刀萬剮……」他越說越是氣憤呼呼喘氣「正罵得過癮忽然屋門大開這妖女便閃了進來喝道南雁的名字是你們這些下三爛罵的嗎?喬大哥還沒回頭便被這妖女揮刀斬斷了臂膀。我們立時紅了眼睛四下圍上但這妖女武功太高口中不住叫著南雁的名字一邊叫一邊流淚出手更是拼了性命一般。我最不中用一上來便中刀倒地跟著夏老八、姜七爺、辛十二他們全被她砍成重傷我正頭暈眼花之時幸好無懼長老趕到不然早就見閻王啦!」

    「她激戰之時卻在喊著我的名字還流著熱淚……」卓南雁心頭一熱兩耳嗡嗡作響卻見完顏婷眼波迷濛玉頰生紅望來的眼神中分不清是嗔是怨是憐是恨。他心底空蕩蕩的一陣難受目光收回卻見林霜月也正幽幽地望著自己冷冰冰的臉上似笑非笑那目光分明在說:「這妖女郡主對你癡情得緊啊!」

    無懼和尚昂頭四顧叫道:「不錯這妖女武功雖非上乘卻也算高明。老子瞧得清楚她的武功乃是龍驤樓一脈的正宗功夫。」廳中群豪一陣大亂有人破口大罵:「既然如此這妖女必是龍驤樓的細作還不殺了她給喬舵主報仇!」

    「這妖女傷了咱們四條好漢可不能就一刀便宜了她!」

    「便是千刀萬剮這妖女也是罪有應得!」無懼一聲大喝將人聲壓住轉頭望向卓南雁冷冷道「小老弟聽說你乃是卓盟主之子老子不信忠義之後真會降了龍驤樓!你是真降也罷臥底也罷眼下便能立見分曉!」猛一揚手一把牛耳解腕尖刀「鏘」地拋在地上。那聲音突兀地撞入卓南雁耳中便顯得尖銳生硬。無懼的目光愈加犀利喝道:「拾起刀子將這龍驤樓的妖女一刀宰了以明心跡!」

    廳中轟然一亂有人喝彩有人起哄。莫愁卻皺眉咧嘴道:「無懼長老這樣千嬌百媚的一個小美人……」覷見無懼臉若寒霜氣勢凜凜下半句話便不敢再說下去。陳鐵衣微微搖頭卻眼望卓南雁並不言語。林霜月也覺呼吸一緊盈盈眼波中漣漪蕩起。

    卓南勝卻大笑三聲反掌一拍雄渾的掌力擊得那尖刀躍起直落入他手中。他身形搖晃緩步走向完顏婷。無懼冷笑一聲順手扯去完顏婷口中麻布斜身退開兩步。堂中忽然寂靜下來在百餘道目光的交注下卓南雁終於立在了完顏婷身前。亮堂堂的燭光下映得那尖刀刺目得閃亮他的臉色卻出奇的蒼白。

    完顏婷緊盯住卓南雁泫然晶瑩的眼神複雜至極驀地挺起胸來一聲冷笑:「殺吧下手啊你……你這狠心的渾小子!」芳心愁苦難言清淚縱橫順著雪白的玉頰撲簌簌地流下。

    這幾步之間卓南雁走得緩慢至極實則一直在苦思如何救得完顏婷脫險。此刻聽得這聲愛恨交織的「渾小子」卓南雁猛覺胸中熱浪沖騰心中一陣抽搐酸楚低笑道:「好!」驀地大喝一聲刀光閃處完顏婷臂上的繩索已斷。

    眾人一愣之間卓南雁左掌疾揮一把銅錢以「滿天花雨」手法拋出「哧哧」勁響不絕數支明燭陡然熄滅。

    堂中一片漆黑眾人叱喝連連:「姓卓的這小子要救那妖女!」「守住廳門莫要放走了奸賊!」卓南雁擊滅燈燭卻聽一聲清冷的歎息在身後響起正是林霜月的聲音。

    這時他心潮起伏卻只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婷兒落在這些江南武林中人手中!」反手便向完顏婷抓去猛聽無懼吼聲如雷掌力如潮當胸拍到。卓南雁只得翻掌相對黑暗之中兩人各以內家真力硬拚一掌。卓南雁未盡餘力雖是一掌將無懼逼退不想這老和尚的少林正宗內功剛猛無比也震得他腕骨「格格」一響。

    只這瞬息一緩黑暗之中已有四五道人影揮刃衝來。卓南雁心中驚急探掌再向完顏婷抓去。斜刺裡風聲颯然一道黑影電般撲到驀地揮掌硬生生格在他腕上。一股雄渾至極的大力湧來卓南雁只覺渾身劇震氣血翻湧小臂更是一陣酸麻。

    那人冷笑聲中已攬起完顏婷身子疾搶直撞在一名丐幫弟子身上。那弟子長聲慘呼肋骨也不知給撞斷了多少根在黑暗中遠遠跌出。那人身法如電業已激射而出百忙之中還將再次撲上的無懼踢了個觔斗。這人倏來倏去渾如鬼魅完顏婷才來得及驚呼半聲已給他挾著飛掠出廳。

    「這人是誰竟有如此身手?難道是趙祥鶴、林逸煙之流?」卓南雁心念電閃提起十足真氣飛身疾追。閃出大廳便見沉沉的夜色中有人「哇哇」地慘呼著迎面撲來卻是兩個守在堂外的丐幫弟子被那人隨手抓起施展重手法拋了過來卓南雁只得揮掌接住。

    兔起鶻落之間那人已飛身上了屋脊院中白濛濛的燈籠照不見他臉上容貌依稀只見這漢子瘦削頎長一身綠袍迎風鼓蕩。那人側身凝立居高臨下地望著卓南雁冷笑道:「閣下最好莫要強來不然休得怪我無情!」笑聲未絕大袖飄飄飛掠出院。

    「余孤天?」這人雖將聲音故意壓得陰冷無比卓南雁仍是瞬間辨出他這萬分熟悉的身形霎時心中疑惑萬千「他的武功怎地這般高強了?」沉沉的夜色之中只聽「媽呀」、「哎喲」的痛哼之聲連綿不絕也不知多少個奉命守衛的雄獅堂弟子被余孤天一路揮掌拍翻。他長衣飄舉挾了完顏婷兀自快如鬼神御風瞬間便去得遠了。

    此時堂中怒嘯陣陣也不知有多少武林豪客飛身掠出。卓南雁知道自己出手相救完顏婷江南武林更是將自己視作了十足的金國奸細。這時不可停留只得飛身疾奔。適才猝不及防之下卓南雁被余孤天硬撞一掌內息受震奔行片刻便漸覺真氣運轉不暢但他心內掛念完顏婷不願停步調息仍是鼓氣直追。

    忽聽身後一聲怒吼:「賊小子這時你還有何話說?」卻是無懼飛身趕到掌如奔雷出手便是少林大金剛掌的奪命殺招。卓南雁心頭一凜:「這老和尚畢竟是少林高僧武功當真了得!」他對這耿直俠義的丐幫長老頗為敬重回身一掌「手把芙蓉」將無懼這開碑裂石般的一掌輕巧卸開。

    只這麼微微一阻風聲颯颯一道青影飛煙般自兩人身邊掠過正是曲流觴。卻聽他朗聲長笑:「閣下武功高妙何不與老夫切磋一二!」他生性嗜武眼見那綠袍人武功驚人不由見獵心喜身法如風剎那間便去得遠了。

    這時幾道嘯聲起伏鼓蕩方殘歌和翁殘風已聯袂殺到。翁殘風默不作聲掣出紫金八卦刀刀光如紫焰繞空攔腰疾砍。方殘歌揮掌猛劈顫聲罵道:「你這奸賊害了恩師竟還敢假仁假義地來此傳訊!」想到卓南雁若真是奸細那師尊多半真已辭世才升起的希望瞬息破碎更是悲怒欲狂。

    卓南雁斜身退開笑道:「老子告訴你羅堂主沒死那便是沒死!好大歲數還哭鼻子!」說話之間身法疾變「乘月返真」在三人暴風驟雨般的掌勢刀影中東插西竄。圍攻他的三人雖是武林一流高手但方殘歌舊傷未癒翁殘風不願奮勇爭先卓南雁的大半心思便全放在無懼身上。

    「嘿嘿三個打一個老和尚還是頭一遭!」無懼酣鬥之中大頭連搖叫道「好小子枉你這身武功卻做金國走狗!你快快說來適才跟你裡外勾結、救走那妖女之人是誰?」卓南雁聽他硬說自己與余孤天裡外勾結卻也難以辯駁驀地朗聲大笑:「三個打一個卻又能奈我何!」他純取守勢游鬥片刻內息潛轉暗中早將走岔的真氣調勻大笑聲中辟魔神劍應聲出鞘精光迸一招「對面千里」橫劃而出。

    鏘然一響翁殘風紫金刀的刀頭已被利劍砍斷腕上血流如注。卓南雁劍勢不停乘著方殘歌招式過猛游龍出水般在方殘歌腳前劃出好大一道口子。方殘歌魂飛魄散飛身退開才見只是衣襟碎裂夜風呼呼吹到胸前想到命懸一線霎時渾身冷汗津津。

    三人一凜之間卓南雁已乘勢掠出學著曲流觴的腔調哈哈大笑:「方老三你這剛猛外露的毛病總是難改!」笑聲未絕身若飛鴻翩然遠去。方殘歌和翁殘風驚魂未定無懼卻望著卓南雁的背影大叫道:「這小子當真了得!」

    卓南雁口中大笑腳下卻飛快無比余孤天和完顏婷這時早就蹤跡皆無他只得順著曲流觴奔行之路拚力狂追片刻之後便到了一條三岔路前。天上幾點微星給一層薄雲覆蓋遠近景物都朦朧得似籠了霧他矚目良久卻見有兩條小路都給踩得泥濘無比略一思索便順著東邊那條岔路奔去。

    也不知急奔了多遠路程前面愈加陰暗一座黑黢黢的大山迎面矗立在夜色裡四野黑得讓人透不過氣來。他終於停住了步子緩緩閉上眼腦中便閃出完顏婷揮刀狂舞的妖嬈身影她哭喊著自己的名字淚飛如雨刀光如練。他知道自己終於又與她擦肩而過了。

    想到完顏婷那迷茫而又灼痛的目光他心底就是一陣陣撕裂般的歉疚。猶帶雨氣的山風吹來他心內忽又蕩起林霜月那聲意味深長的笑聲。一個人獨立在無邊無際的夜色之中卓南雁這時心內五味雜陳只覺說不出的迷茫惑然。

    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清冷的夜氣霍地回身喝道:「我早說了我不是兇手!」

    一道青影自陡峭的山巖邊挪出緩緩道:「這時再無旁人卓兄若是信得過我可否將龍驤樓的龍蛇變之秘大致說說?」淡淡的星光映在那人線條剛硬的臉上正是陳鐵衣。

    「不死鐵捕果然有些門道!」卓南雁緩緩點頭暗道「雄獅堂等江南武林再也無人信我這陳鐵衣卻是太子親信無論如何讓他知道了龍蛇變之秘終究可讓太子有備在先。」略一沉思便擇其大要將所知的龍蛇變之秘簡略說了。說到最後他忽覺有些滑稽「大宋朝野都當我是龍驤樓奸細我又何必在此多費唇舌!」他仰天呵呵一笑「閣下聽得入耳也就罷了信與不信全都由你!」

    「我信你!」陳鐵衣卻面色凝重地沉沉點頭「雙管齊下戕害能臣謀弒太子動搖國本!這等驚天奸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卓南雁止住笑聲凝目望著烏黑夜色裡這張沉鐵似的面龐忽地竟有些感動。

    陳鐵衣沉聲道:「可是卓兄知不知道今夜過後江南各派武林都會視你如眼中釘肉中刺?縱使皇城司會放你一馬格天社、雄獅堂、巨鯨幫這些黑白兩道的勢力你能逃得過嗎?」他的目光在夜色之中熠熠閃動緩緩道「你只有跟著在下才可保無恙!」

    月亮從緩緩流動的雲層中探出來陳鐵衣那張堅毅的面孔給朦朧如紗的月色映著更增豪意。卓南雁望著這張躊躇滿志的臉心頭卻狂氣驟起朗聲笑道:「好了不起!若是離了閣下我便寸步難行了嗎?」大笑聲中轉身便行。

    「卓兄慢走!」陳鐵衣低喝聲中掌風如潮直向他背後靈台、至陽、筋縮三處要穴掠來勁氣吞吐含而不。卓南雁驀地回身喝道:「好那便讓我領教一下你的不死神功!」眼見陳鐵衣掌勢飄忽在模糊黯淡的月影下顯得撲朔迷離他豪氣陡增腳下游魚般滑開半尺化掌為刀一招「月明華屋」反向陳鐵衣斬去。

    陳鐵衣聽出他那句「不死神功」語帶譏諷卻不以為意但見他掌影繁複出奇心頭微凜當下以快打快瞬息之間連拍六掌。

    兩人掌力連交六次都是一沾即分。饒是如此陳鐵衣也覺氣血翻湧。卓南雁揚眉喝道:「果然有些本事!」腳下施出燕老鬼所授的「九妙飛天術」快若疾風般轉到他身側招變「畫橋碧陰」拳影錯落如樹陰萬縷向陳鐵衣上盤罩去。

    「好掌法!好身法!」陳鐵衣振聲大喝驀地變招刪繁就簡拳如鐵線反向他心口擊到拳路大開大合凜凜生威。卓南雁見他拳招忽然變得剛烈絕倫奮不顧身也是心下稱奇凝神拆了數招驀地心念一閃喝道:「三捨奪魂拳?」陳鐵衣點一點頭真氣暴吐拳如勁矢以攻為守竟渾然不顧他攻來的掌勢。

    原來大宋仁宗年間少林寺方丈知捨神僧創出一門號稱「少林第一等剛猛絕學」的三捨奪魂拳。據傳這門三捨絕學只須以「捨安就危捨生救難捨身成佛」的三捨之心施展便能使自身武功突增一倍之功。但因拳勁反噬之力極大對習拳者資質要求奇高頗難煉成百餘年後便已幾近失傳。陳鐵衣居然煉成了這門苦功其心志之堅毅實是驚人。

    雲影浮動月色愈加灰暗。如虎踞龍盤的山巒被忽明忽暗的月光映照顯得縹緲陰森。山風月輝之中兩人各逞絕學。龍爭虎鬥。

    「我若全力一搏自可勝他但說不定便會將他打得重傷。」卓南雁卻不願跟這鐵捕施展狠手忽見他口唇緊閉面目猙獰如金剛怒目心中一動:「這傻大個子的拳法重在氣勢只要洩其凜冽之氣。便可輕易勝他!」忽地笑道「好拳法可你還是勝不了我!」

    陳鐵衣揚眉喝道:「那又如何?你若不殺了我天涯海角我也會陰魂不散地纏著你。」兀自招招捨生忘死拳風陣陣隱隱夾有風雷之聲。卓南雁則展開「九妙飛天術」配以「流水今日明月前身」的絕妙身法恍若行雲流水。陳鐵衣剛猛無儔的拳招幾次三番擦著他衣襟掠過卻總是差之毫釐。

    卓南雁笑道:「閣下若是個絕世美女這般纏著我倒也不錯!可惜你卻是個黑臉包公。」心下忽想「我才跟莫愁呆了兩日不到這油腔滑調便跟他有些神似了。」陳鐵衣嘿嘿一笑忽道:「羅老當真無恙嗎?那他在哪裡?」眼見卓南雁步步後退奮起神威連環三拳如錢塘浪湧一浪勝過一浪。

    「這陳鐵衣資質或許不及方殘歇但堅忍剛強猶有過之!也只有這金剛鐵漢般的人物才能練得出這三捨奪魂拳!」卓南雁暗自喝彩卻搖頭道「羅老隱身何處恕難奉告!我只告訴你大宋危在旦夕當務之急便是要阻止龍鬚。」陳鐵衣渾身大汗淋漓揚起汗津津的一張黑臉喝道:「難道龍驤樓當真這般可怕?」這一輪疾攻已堪堪使到最後一招。

    卓南雁倏地頓住疾退的身形電般前躍雙掌暴吐。陳鐵衣大吃一驚自知這時自己已到了強弩之末但覺勁風呼呼對方的掌力排山倒海一般襲來也只得奮力迎上。三捨奪魂拳以意為先兩人對語多時陳鐵衣早失了一往無前的三捨之心眼見掌影如山壓到登時將全身勁氣提到十二成凝重無比地推出倉促應變臉色黑紅駭人。

    哪知他奮力一擊陡覺卓南雁當胸擊來的雄渾掌力忽然消逝得無影無蹤這全力揮出的雙掌全打在空蕩蕩的夜風中霎時內力奔湧雙臂骨骼作響險些脫臼。他正待收掌卻覺肋下一麻雙腿僵硬已被卓南拂中了穴道跟著脖領一緊身子呼呼飛起直落到了一顆大樹的橫枝上。

    卓南雁一招得手也有些微微喘退開兩步拍手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陳大俠這時上不著天下不著地連皇帝老子都管不到你啦恭喜恭喜!」陳鐵衣哭笑不得他腰間要穴被點雙腿難以動彈急忙揮掌解穴。哪知棋仙施屠龍傳給卓南雁的點穴手法別有一功他運功拍打數次也是無濟於事。眼見卓南雁大笑之後轉身便走陳鐵衣急忙叫道:「卓兄你要去哪裡?」

    「我要去哪裡?」卓南雁仰頭望天想到完顏婷既給余孤天救走必然無礙心底倒生出一股難言的寂寥蕭索微微一沉才道「去找那江南龍鬚的總舵主老頭子!」陳鐵衣雙目一亮:「卓兄當真有法子找到那廝到哪裡去找?」

    「在下還沒想好」卓南雁大步疾行悠然歎道「陳兄怎地不跟著我了?若無陳兄相伴只怕我是寸步難行。」陳鐵衣心念一轉暗自苦笑:「原來只為我適才說了一句話他便如此捉弄我!」眼見卓南雁越行越遠忽地仰頭長嘯道「卓南雁無論你逃到何處我都會再來尋你!」

    嘯聲鼓蕩群山之間嗡嗡迴響「我都會再來尋你再來尋你——」搖曳不絕的呼嘯聲震得遠處夜鳥驚鳴盤旋不落。

    柔柔的夜風撲在臉上猶如少女溫軟的玉手。疾奔之中卓南雁昂起了頭卻見那輪素月再次從雲隙間探出臉來。這溫潤寂寞的春夜讓他猛地想到了剛到大雲島不久林霜月初次來教自己《孟子》時的溫馨夜晚。

    那時她踏月而去臨別之際回眸一笑那嬌羞情形宛然便在目前。眼下依稀還是舊時的月色和晚風只是那個人還會用那樣純那樣暖的目光看自己嗎?

    想到林霜月他心內悵惘無限一個念頭無可抑止地湧起來:「小月兒要去做明教聖女了我說什麼也要在她登壇盛典上再見她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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