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飛殘月天 第一部 拔劍抉雲 第二十一節:傲骨芳心 鳳壇潛龍
    那文士又驚又怒身子疾晃奔到被黎獲擊倒在地的那兩個漢子身邊卻見二人咽喉上血肉模糊顯見不能活了。那文士長歎兩聲雙手在那幾張怪網上連抓連撕將巨網扯破放了蕭長青幾人出來。那怪網堅韌異常適才蕭長青幾人拚力掙扎而不得出這時卻給他順手撕開如碎枯草。這下蕭長青、張汝能幾人均對他另眼相瞧。西夏老王子更是大聲讚道:「好小子真好手段!」贊完之後怒氣又生跑到那幾具死屍前又踹又罵。

    「黎獲無能讓小姐受驚!」黎獲忽然給紫仙娥跪倒在地滿面惶恐之色。孫三胖子也一瘸一拐地奔到近前揮著巴掌狠抽自己的胖臉道:「姓孫的該死該死!虧得姑娘無恙不然就是將姓孫的這身肥肉千刀萬剮也抵不得姑娘的一根頭絲!」

    紫仙娥卻定了定神將玉手一揮笑道:「我早說過越是出生入死的事情越是有趣!跟你孫胖子賽馬這多次就是這回最是讓人心驚肉跳。」又向黎獲道「你也起來吧沒你什麼錯!」卓南雁聽了她的話不免更是另眼相看:「看她談吐倒頗有古來豪傑之風!若換作尋常女子忽然遭逢這樣的生死搏殺只怕早就嚇得魂不附體了。」側頭望去卻見紫仙娥撫著哀鳴不已的追風紫歎息道:「只是不知紫兒身上的傷還好得了麼!」

    那青衣文士忽走到卓南雁身前似笑非笑地道:「老兄尊姓大名?」卓南雁道:「在下南雁!」他自入江湖以來為免得橫生枝節便一直將自己的姓氏去掉。那文士嘿嘿笑道:「南兄好劍法!葉某眼拙竟沒瞧出派別師承。不知南兄是哪裡人氏來京城何干?」

    卓南雁聽他似是升堂問案般地一口氣問了許多早就心下暗惱又見了他白皙的臉上的那雙細目緩緩瞇起冷颼颼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來回逡巡再也懶得理他拉過火雲驄轉身便向山坳外行去。

    「南兄慢走許多事情可還沒說清楚!」那文士輕笑聲中舉手便向他臂上抓來。卓南雁見他五指才動便有絲絲勁氣直往自己肋下要穴撞來不由心底怒火陡升:「這人笑裡藏刀好不霸道!」雙眉乍飛猛然回身翻掌拍在了他枯瘦的爪上。這隨手一拍已使了五成真力二人上身微晃各自退了一步四目相視均有鋒芒閃過。

    「葉先生你做什麼?」紫仙娥嬌叱聲中已裊裊向他二人走來。葉天候聽她語音中微有惱意忙乾笑道:「葉某想跟這貴客聊聊南兄卻執意要走!」

    「你哪裡也不要去」紫仙娥盈盈俏立在卓南雁身前隔著輕紗向他深深凝望笑道「一會要跟我走!」卓南雁聽她語氣全然不容商量暗想:「這富家女孩想必頤指氣使慣了跟誰說話都是這般居高臨下!」忍不住輕聲冷哼翻身上了火雲驄。紫仙娥蓮足一跺嬌聲道:「我的話你聽到沒有?」聲音帶著幾分撒嬌的嬌癡。卓南雁聽她忽然玉音嬌軟語帶央求心下倒軟了起來望著她道:「去哪裡?」

    紫紗後的那張俏臉瓠犀微露格格笑道:「原來你會說話啊我還當你是個啞巴呢!」轉頭對黎獲笑道「你先帶他走。他這個人好有趣待會我要好好盤問。」笑聲嬌媚立時攪得滿谷生春一眾驚魂方定的公子哥看得癡癡呆。

    眼見紫仙娥翩然跨上孫三胖子牽過來的那匹黃驃馬就有幾個油嘴滑舌的後生叫道:「美人慢走咱們可還沒瞧見紫仙娥的模樣吶!」紫仙娥格格笑道:「早就說好了有本事才能瞧沒本事的回家瞧你姥姥去吧!」

    眾人哄笑聲中紫仙娥已縱馬而去。她適才剛遭大難愛馬受傷她卻似毫不放在心上似的。蕭長青和張汝能幾人倒轉頭盯著跟黎獲並馬遠去的卓南雁目光之中儘是妒意。

    上了驛道奔馳不久便進了中都城。完顏亮為了自上京會寧府遷都到此曾命右丞相張浩仿照北宋東京規模擴建燕京城。眼下這中都正是沿襲北宋東京的三套方城之制更以洗馬溝、釣魚台和城北高梁河三條水路導入城壕縱馬入城只見人物繁富百貨萃集端地是京師氣象不同凡響。

    卓南雁跟著黎獲、葉先生驅馬而行直入廣陽坊時卻已是黃昏時分。不一會就到了一座氣宇軒昂的大府邸前。卓南雁見那府邸烏頭門高聳寬闊的大門甚至可任由馬車順暢出入心中一驚:「瞧這等氣派她果然是出自鳴鐘列鼎的公卿之家!」抬頭細瞧那大門上卻沒有匾額。進了府邸卻見屋宇高昂穿廊曲折更有假山奇石點綴其間。飛簷四起的主宅前更載著兩株青松暮色之中瞧來更覺虯枝如鐵簇葉如針於豪華雅致之中陡增蒼勁凝重之氣。

    紫仙娥縱馬直入大門才翩然下馬將馬鞭拋給迎上來的小廝對黎獲和葉先生道:「你們先陪南先生用茶!」轉身之際卻向卓南雁凝睇一笑才踏著曲廊幽徑裊裊行去。雖然隔著那層薄紗卓南雁還是瞧見她臨去之時秋波轉盼嫵媚萬千又見她行走之際背影婀娜忍不住便想到適才攬住她那柔若無骨的纖腰繞柱飛轉的旖旎風光來頓時渾身熱血一蕩急忙長吸了一口氣暗罵自己道:「卓南雁你這是中魔了麼怎地對一個金國貴胄之女顛倒至此?況且她模樣雖美卻怎及得月牙兒萬一!」一想到仙姿楚楚的林霜月心神霎時回復如常。

    黎獲身上有傷先要回屋包紮。卓南雁隨著葉先生走進一間軒敞大廳早有青衣小鬟奉上香茶。卓南雁瞧著葉先生萬分彆扭心中不耐信步走出廳口手捧清茶昂遠眺。卻見這府邸甚大便在主宅東隅還有一座精緻花園。此刻清秋時節果紅菊黃柳綠花明隱見亭榭錯落樓台閃輝下面更有碧池揚波似是還有小橋流水。花木掩映之中卻有幾個工匠正在油刷窗牖似乎這花園和這豪華府邸才剛剛修成不久。葉先生跟著出廳信手指點道:「王府太大那邊後花園還沒完工!適才你也見了這王府的匾額還沒有裝上!」

    「這裡是王府?」卓南雁忍不住脫口而呼。葉先生若無其事地笑道:「是啊這便是奉旨敕建的芮王王府!芮王爺自南陽給聖上召入京城之後一直在驛館歇息辦公皇上便下聖旨建了這宅子還連派內侍催問修建的情形。芮王爺怕聖上分心只得匆匆搬入。聽說這王府匾額聖上要御筆親提的當真是皇恩浩蕩啊。」

    「芮王王府!」霎時間卓南雁心弦大震「原來這裡便是我的死仇、龍驤樓主完顏亨的府邸!」不禁顫聲問:「這麼說那位紫仙娥姑娘竟是……」葉先生笑吟吟地緊盯著他的臉道:「那便是芮王爺的掌上明珠了!」卓南雁早知紫仙娥必是金國公卿高官之女卻萬萬料不到竟是完顏亨的女兒登時心內波瀾起伏:「可笑我杯弓蛇影見了刺客便一廂情願地只當是龍驤樓的!哪知我救下的這人才真是龍驤樓的而且是龍驤樓主的女兒!也不知那完顏亨在不在府中?」一想到武功絕頂的完顏亨立時熱血如沸。

    葉先生低聲道:「王爺便這麼一個女兒事事由著她便養成了郡主任意不羈的性子。越是驚奇險難之事她越是玩得津津有味!半年前她忽地迷上了馴馬射柳仗著她冰雪聰明月餘之間便玩得精熟無比只想外出比試。不過她到底是郡主之尊便只得用了『紫仙娥』這個化名。」卓南雁暗自點頭:「也只有完顏亨的女兒才有這麼嫻熟的弓馬功夫和絕妙的武功!」猛然心中一沉「那刺殺紫仙娥的人會不會是江南武林同道卻給我糊里糊塗地殺了!」

    「王爺這兩日不在京師虧得郡主無恙不然葉某百死難辭其咎。」他說著目光閃爍似是要從卓南雁不露聲色的臉上探知他的內心驀地笑道「怎麼這會兒南兄心裡面似是不安得緊?」卓南雁心底輕顫當下呵呵一笑順水推舟地道:「是有些怕!龍驤樓執天下武林牛耳多年名冠天下萬萬想不到竟有人膽大包天敢來刺殺龍驤樓主的千金!」

    「今日死的那幾個刺客全是些小嘍囉正主兒還隱身不現!」葉先生那張白而瘦的長臉忽然堆滿了笑紋哈哈地道「不過南兄放心不管那人是誰我們總能將他揪出來!」黎獲卻在這時大步走來高聲道:「葉先生黎某有個不情之請你們追拿那刺客之時定要讓黎某同去。我就是拼了性命好歹也要親手擒了這惡賊來!」葉先生笑道:「只怕不成吧!黎老弟身負護衛郡主的重任讓你跟了我去郡主責怪起來誰人擔待得起?」

    忽聽身側傳來一聲嬌呼:「葉先生你又趁我不在說我壞話啦?」眾人回頭望去卻見紫仙娥已經裊娜行來。這時她已去了那垂紗帷帽兩彎含煙籠翠的蛾眉下一雙明眸閃躍著不羈的靈動神采嘴角輕顰似笑非笑之間玉頰上便有兩個頑皮的暈渦若隱若現。散垂香肩的烏黑秀似是剛剛洗過在暮色中如同錦緞般閃亮愈襯得那玉頸白潤腰肢婀娜。

    葉先生急忙躬身必恭必敬地道:「咱們正與南兄商討擒殺刺客之事黎老弟自告奮勇定要前往。屬下可不敢擅自作主調了郡主愛將!不過這伙刺客來得著實古怪屬下已派人四出察訪只需……」紫仙娥纖手輕擺笑道:「好了今兒先不說這些惱人之事南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小妹在凌波閣內略備薄酒聊表寸心!」望著卓南雁爽朗一笑當先領路而去。這時她已換了一身淡紫水瀉長裙雖然仍是紫色但較之賽馬時穿的那身卻淺了許多上面更以金線巧織花錦隨著她舉手投足之間金光粼粼閃動。這時候的紫仙娥秀垂肩婷婷玉立宛然便是落落大方的香閨碧玉與適才躍馬彎弓的紫仙娥判若兩人。

    凌波閣是王府後花園中依著水池而建的一處水閣兩面開窗一處臨水轉頭遠眺景色各自不同。說是略備薄酒王府之筵自是非比尋常。盛菜餚的碗盤全是宋時宮廷專用的汝窯瓷器一色粉青瓣口瑩潤可愛。照著當時先上果品的規矩桌上八對粉青瓷盤內早已擺滿了各色蜜餞、藕菱等果品。耀州窖麒麟馱瓶中滿盛美酒酒氣馥郁。

    「南先生」紫仙娥的妙目望向卓南雁盈盈笑道「請來上座!」卓南雁自然知道這時候無論如何也得推讓一番道:「郡主在此豈敢僭越!」紫仙娥笑道:「什麼郡主不郡主的我叫完顏婷爹叫我婷兒你也這麼稱呼便是!」一語出口三人均是一愣。還是葉先生機靈眼見黎獲大張雙目望著她忙咳嗽一聲轉頭看那清淺玲瓏的水池。

    完顏婷見三人愣倒格格嬌笑起來:「是了你們漢人臭規矩挺多!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有許多講究這麼稱呼該犯了那『非禮勿言』的忌諱了。那你便叫我『完顏姑娘』吧。我呢來而不往非禮也叫你南兄便是!你瞧如何?」卓南雁也想不到她爽朗如此哈哈笑道:「既然我是南兄還是聽兄長的便請姑娘上座!」完顏婷笑靨明艷也不多做推讓居中坐了請卓南雁坐在她旁邊又命葉先生和黎獲側坐相陪。

    席上眾人自然要問起卓南雁的身世和武功來歷。卓南雁卻早已想好只說是家住金國汝州以狩獵為生後來父母被強盜所殺便一個人流浪江湖險些餓死。十歲時給一個登封來的老和尚收為弟子傳授了一身武藝。只是師父脾氣怪異從不說出自己的法名和門派來歷他便也一直不知。再後來師父病故這才仗劍出山遊歷江南但在南朝覺得無趣便搶了一匹寶馬重又回到金國。

    這謊話說得半虛半實。那汝州便在伏牛山之北離著風雷堡不遠。葉先生有意無意地探問汝州風物人情他盡能對答得上。而自北宋滅亡河南府被金國侵佔之後少林派高僧不甘為暴金驅使多渡江南下。少林派便也風流雲散。卓南雁故意說師父是來自登封的老僧卻不直說是少林弟子。葉先生瞧著他武功絕非少林一脈但見他言辭含糊正要細問但見完顏婷秀眉微蹙只得將話嚥下。

    吃了果品之後少時就有傭人端上一道道菜餚除了北地愛吃的鹿、兔、狼、麂這些山珍美味之外更有許多江南名菜皆是烹炸精美各具風味。另有小鬟給眾人將美酒滿上完顏婷談笑風生酒到杯乾當真豪爽不讓鬚眉。卓南雁見她磊落不俗沒有絲毫官宦女兒家的忸怩之態心下更是暗自稱奇。

    兩三盞後完顏婷雪白的臉上便漾出兩片桃紅更增嬌艷之色驀地轉頭問卓南雁道:「南兄你這一次到京師來到底有何打算?」卓南雁長眉揚起故意沉吟不語。完顏婷妙目眨也不眨地凝視著他道:「怎麼有什麼事情咱們問不得麼?」

    「沒甚問不得的」卓南雁長吐了一口氣才淡淡地道「在下想入龍驤樓!」葉先生和黎獲聞言一愣完顏婷也頓了頓忽地格格嬌笑起來:「要入龍驤樓作侍衛那還不容易得緊?跟葉先生說一聲就是了!」黎獲指著葉先生向卓南雁道:「這位葉天候葉先生便是龍驤樓鳳鳴壇的壇主!葉壇主文武雙全也最為王爺器重!」

    卓南雁的腦中倏地閃過羅雪亭的話:「龍驤樓有龍吟、鳳鳴、虎視、鷹揚四壇其中龍吟壇為龍驤樓的機要樞紐剩下的三壇卻以鳳鳴壇為尊。」這時眼見鳳鳴壇主葉天候喜怒不形於色有如良賈深藏若虛果然是一個極高明極難對付的對手。

    「南兄武功絕高做個小小侍衛未免委屈了你。想必南兄要做的卻是那龍驤士吧?」葉天候倒掀起眼角望著他呵呵低笑「『欲為龍驤士先過生死門』這話你聽過沒有?」卓南雁漫不經心地道:「什麼是生死門?」

    黎獲嘿了一聲道:「龍驤樓中之人分為龍驤士和尋常侍衛兩種。龍驤士必是武功精妙、心思機敏之人尋常侍衛只要賣力辦事就成而且作了侍衛只怕一輩子也難晉陞為龍驤士。大金習武之人皆以作龍驤士為榮。但龍驤士豈是那麼好當的!每七八個要作龍驤士的侍衛先要同入一間大屋一番生死搏殺之後最後只有一個人活著出來得以晉身龍驤士。這便是生死門了。」卓南雁心中一沉。葉天候卻笑吟吟地道:「明日午時生死門恰好開啟。南兄可有雅興前往一試?」

    完顏婷忙道:「南兄要做龍驤士何必進那生死門!葉先生既然做不了主回頭我跟爹爹說上一聲便成啦。眼下你便留在我身邊作我護衛就是!」說到這裡玉面上不禁紅了一紅。

    「留在她身邊不過只是一個護衛卻進不了龍吟壇那等機密之地。如何跟羅堂主的內應接頭又如何尋訪得『龍蛇變』之秘?」一念及此卓南雁便淡淡道「多謝郡主美意!只是在下性子簡慢不通禮數只怕回護不周。我倒想試試那生死門!」

    完顏婷一怔桃花般的嬌羞玉臉愈紅飛暈起。葉天候察言觀色忙咳嗽一聲向卓南雁道:「南老弟葉某癡長你幾歲好歹可算你老兄今日多飲了幾杯便仗著酒勁勸你一句。咱們學武之人誰不想出人頭地?但你出身卑微真是一刀一槍的拚殺八輩子也到不了你出頭之時!眼下這護衛郡主的差事卻是千載難逢的天賜良機老弟若是當面錯過定要悔恨一生!」

    卓南雁執意不作郡主護衛本來只是想刺探龍驤樓中的機密但聽了葉天候這柔中藏剛的一番勸戒眼前卻閃過蕭長青、南宮鐸那樣趾高氣揚的華服子弟跟著長廊上斂聲屏氣的僕婦、黎獲在完顏婷身後那張必恭必敬的臉孔也在腦中倏地晃過心中不免有些著惱暗道:「在他們眼中只當我真是一個貪圖富貴的勢利小人了!呵呵大丈夫頂天立地何況我身負大仇重任豈能做那供人驅使的奴才?」

    完顏婷見他不語芳心倒緊起來水汪汪的美眸眨也不眨地望著他。葉天候眼中鋒芒一閃冷笑道:「老弟寧作豪門雞犬不當草莽虎豹!還猶豫什麼?」

    卓南雁聽了這話心底卻驀地騰起一股不平之氣忽然仰頭笑道:「在下不慣屈居人下!明日自會赴那生死門!呵呵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南某終究不會做那仰人鼻息之事!」端起杯來一飲而盡忽然立起身來道聲「告辭了」也懶得理會旁人大踏步便出了凌波閣。

    完顏婷聽他說了「仰人鼻息」四字俏臉立時煞白一片眼見葉天候蹙著眉起身忙道:「別攔他讓他去!」羞憤之下聲音微微抖。

    癡癡地凝望著他大踏步走出水閣她卻不禁又覺得若有所失忙緊緊咬住櫻唇心內只是想:「完顏婷你這是怎麼了你是天下最驕傲最美麗的婷郡主這渾小子算什麼他只是個渾小子他只是個渾小子!」但越是這麼想芳心內越是亂成一團。

    卓南雁本來只是為了擺脫郡主糾纏的故作激憤之語但牽了火雲驄走出王府抬頭卻見浮雲飄飄紅陽西墜心下沒來由地生出一股天地悠悠四顧茫然的蒼涼之感。

    正要縱馬奔出忽聽身後有人高叫:「南兄慢走!」卻是黎獲快步奔到近前道「郡主請老弟回府安歇明日由在下帶你去那生死門。」卓南雁看他滿頭微汗倒不好再說什麼心內竟隱隱覺得適才言語有些莽撞了。

    黎獲給他在王府之中安排了一間舒適寬闊的房屋歇息。少時自有丫鬟以銀盆盛水送來洗漱之物。過了片刻又小廝送來兩套簇新的淡藍長袍說是「郡主吩咐南先生的衣衫破了先將究著穿上待改日再請名匠過來量體裁衣。」卓南雁那身青衣在救完顏婷時已被暗器劃破他拈起那長袍細看竟全是湖綢製成柔滑光鮮心底倒也一軟:「這完顏婷倒好細心!」抖了抖那新袍子終究是順手拋在了椅上。他匆匆洗了臉便倒在床上擁著泛著香氣的軟衾回思這一日遭遇當真宛若夢中。

    翌日一早卓南雁吃過早飯便被黎獲帶出王府。二人縱馬在京城中七扭八歪地轉了幾個圈子終於馳到一座空曠的院落前。卓南雁見那院子蕭牆矮小牆內房屋也是高低錯落與王府的氣派軒昂判若雲泥不由一怔:「鼎鼎大名的龍驤樓怎地是這麼一個慌冷之地?」

    黎獲見他呆不由笑道:「王爺最厭張揚王府修得美輪美奐那是遵照聖上旨意不得已而為之。王爺平生行事卻不喜興師動眾地惹人注目遵照他老人家的安排龍驤樓的幾處分壇看上去都是如此殘舊冷落。」領著他入得院內卻見葉天候早在一間大廳內等候。廳內或坐或立地還有五人個個勁裝收束持刀握劍卻是誰也不言語那情形冷寂寂地有幾分詭異。

    葉天候只向卓南雁微微點頭便算是打過招呼跟著咳嗽一聲冷冷道:「大金武士莫不以晉身龍驤士為榮!但真要是讓練武的人全做了龍驤士說不得便會有許多因循苟且、外強中乾之輩混入龍驤樓濫竽充數。是以王爺遵照聖上旨意兩年前定下這生死門的規矩每幾個要做龍驤士的侍衛之中只能搏出一人得為龍驤士!」他說著將目光在眾人身上冷冷一掃「一入生死門死生全無憑!比武較量禁用兵刃點到為止但終究是要放手一搏是死是活可就聽天由命了。」

    「原來這生死門的規矩是金國皇帝完顏亮兩年前定下的果然是奸雄奸謀!這樣生死搏殺精中取精求得的人必然是厲害之極的狠辣角色。怪不得江湖中人談起龍驤樓全都聞風色變。」卓南雁遊目四顧卻見那五人中最顯眼的是個身材高大的赤膊壯漢坦露的胸背間肌肉暴起。一位四十來歲的精瘦中年雙目灼灼如電。還有一個笑嘻嘻的肥胖和尚臉上一副漫不經心的神色。另有一個鄉農般的乾瘦漢子在屋中來回走動滿面焦躁。只有一個清瘦少年側身蹲在暗處靜靜地垂頭望地恍似睡著了一般。

    葉天候森冷的目光來回巡視。屋內忽然寂靜下來只有那鄉農來回不停的走動之聲。葉天候冷笑兩聲走到那清瘦少年身旁猛然在牆上一推。格格兩響那牆上便現出黑漆漆的一個洞門來。「這黑屋之內藏有一方石匣誰先得了石匣誰便可出門來了。」他說著呵呵笑了笑「自然你也可不拿那石匣將其他幾人盡數打倒也算出了這生死門!」

    眾人聽了他這殺氣騰騰的話心中均是一緊。猛然間那鄉農頓住步子彎下腰哇的吐了起來。葉天候望著他冷冷笑道:「若沒有膽子就不必逞強!」那鄉農渾身顫抖忽然大叫一聲:「俺……俺不做龍驤士啦便做一輩子侍衛罷了!」掩面奔出了大廳。葉天候哼了一聲:「膽子小的這時退出來卻還來得及!」那清瘦少年身子一滑默不作聲地鑽進了那黑洞之中。那赤膊壯漢哈哈大笑也向那黑洞走去。不想那和尚怪笑聲中身子疾縱像一只圓球般地先彈了進去。

    卓南雁和那中年對望一眼忽然身形齊縱一起向那黑洞搶去。原來二人在瞬息之間均覺出對方武功不俗這飛身一縱已是暗較功力。卓南雁身法靈動這飄然一躍早搶在那中年前面猛覺背後勁風襲來卻是那漢子出掌拍到。「這廝內功不俗倒是個勁敵!」卓南雁心念一閃疾飛的身形陡然頓住猛回身揮掌拍出勁風獵獵已然運上了九成勁力。

    那漢子飛撲過來本想一掌逼開卓南雁搶先入洞。哪料到卓南雁的身子竟能疾奔疾停一驚之間陡覺一股勁力排山倒海般地湧來。他身在半空無法躲閃只得奮力將雙掌推出。四掌相交那漢子只覺氣血翻湧一口血便噴了出來身子倒飛重重摔在地上。卓南雁見他落葉般地摔倒在地心內倒是一陣歉疚:「我跟他無怨無仇怎地卻重傷了他?」舉步向那人走去只想看看他傷勢。身子才動忽覺金風颯然那漢子卻猛地揮出兩排金針。

    眼見那金針陰毒無比地盡往自己頭臉上激射過來卓南雁心中大怒大袖疾揮一股剛猛的勁氣迸出震得那金針倒飛回去撲撲撲地插在了那漢子身前。葉天候見他這一手鐵袖功渾厚沉雄不由高聲叫好。那漢子顫身退開兩步慘然歎道:「天外有天今日算是領教了!遇上兄台洒家只得做一輩子侍衛了!」拱了拱手顫巍巍走出大廳。

    卓南雁快步向那洞口衝去。才到了那洞門口忽聽洞內傳來一聲慘叫迎面便有一個壯碩的身影倒飛過來。卓南雁身子疾閃那壯漢卻砰的跌在黑洞之外雙目突出口鼻之內都有鮮血汩汩冒出顯是給人一掌以重手法斃了性命。卓南雁心中一凜:「好深湛的掌力好毒辣的手段!」

    一步邁入眼前驟然一片漆黑提氣竄過那窄短的過道眼前才有一道亮光射入卻是一座空曠的大屋上面只開了一扇天窗細微的晨曦照得屋內半灰半暗。屋子當中的桌案上擺著一方石匣。那肥胖和尚挺立桌旁虎視眈眈地盯著桌子那端的清瘦少年雙掌微微抖顫似欲撲上卻終究又不敢輕舉妄動。那少年側身隱在暗處不言不語如同一尊冷冰冰的石雕。也不知剛才是誰出的狠手殺了那壯漢。

    卓南雁霍地騰身躍出半空之中探掌疾抓已將石匣攥在掌中。這一縱一抓快如怒鷹搏兔那清瘦少年不由咦了一聲。胖和尚卻長聲怪笑揮起蒲扇般的大手便向他肩頭抓來手掌未至先有一股腥臭之氣撲面而來。卓南雁心道:「這和尚練的是毒掌功夫但掌上勁力還不算渾厚適才震斃那壯漢的必是那少年了。」他身子飄忽兩閃早將這和尚的兩掌盡數避開百忙中一眼瞥去只見那少年那雙眸子在陰沉沉的角落裡熠熠閃動似是一頭待機而動的獵豹隨時會疾撲過來。

    眼見那和尚攻到第三掌上卓南雁驀地猱身欺進挺起鐵肩猛然撞在那和尚胸口。那和尚呃的一聲低呼疾退兩步驀地長聲慘叫身子簌簌抖了抖竟軟軟倒在地上。卻是那少年乘著他中招後心神微分之際快如鬼魅般地竄上在他背上印了一掌。那和尚似是給抽去筋骨的身子才堆下去那少年已電般竄上運掌如風向著卓南雁奇快無比地連拍七掌。卓南雁左掌握住石匣右掌翻飛見招拆招只覺這少年掌勁怪異招式毒辣之極。

    堪堪將那少年的六掌化開眼見這第七掌勢道猛惡勁風如山壓至卓南雁心底豪氣頓升急將石匣向桌上拋去雙手疾翻猛施一招「小纏絲」將這少年的雙掌緊緊扣住。四掌甫交二人均覺渾身內力受震。卓南雁萬料不到在這暗室之內乍遇這等高手急將內勁提到十成登時將那少年身子帶得晃了幾晃。那少年自知內力不敵霍地塌腰沉肩使個化字訣要將卓南雁排山倒海般的勁力順勢化去。卓南雁咦了一聲雙掌也輕飄飄地劃個圈子展開以柔克剛的功夫隨勢化勢。霎時間二人在屋內起步如趟泥運掌如拂雲刷刷刷地疾行了數步拼起了軟功。卓南雁雖是穩佔上風但那少年武功著實怪異精奇一時間還是難奏奇功。

    驀地一束陽光打在了臉上卻是兩個人自陰暗處拼到了光亮之處來那少年的一雙寂寞而又空虛的雙眸便極為清晰地映在了卓南雁的眼內。霎時卓南雁心中大震忍不住低聲叫道:「天小弟是你!」原來這少年正是余孤天。雖然相別數載兩個人均已長大成*人但卓南雁一看那雙冷漠寂然的眸子便知道這人是他那啞巴小弟余孤天。余孤天也幾乎是在同時便認出了他。卓南雁看到那雙永遠漠然的眸子在那一瞬間顫動了一下跟著他便聽到了低沉的一笑:「是我!」

    笑聲不大但在卓南雁聽來卻似驚雷乍動霎時心中驚詫無比:「他不是一個啞巴這余孤天竟會說話!」心神乍分之際猛覺胸口微麻余孤天已翻掌拂中了他胸前的神堂穴。卓南雁悶哼聲中身子一幌疾退丈餘霎時心中又苦又痛:「我一直當他作兄弟看待他卻一直在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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