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飛殘月天 第一部 拔劍抉雲 第十七節:劍氣霜華 金陵月明
    那桂浩古忽地哈哈笑道:「好景致!怪不得『獅堂雪冷』羅雪亭巴巴地來這地方隱居!」南宮鐸忙陪上笑臉順勢說道:「傳聞羅雪亭眼高於頂素有一統江南武林的野心他開這試劍金陵會只怕便是要為他那石鏡老友撐腰只是家叔對那辟魔神劍志在必得到時少不得請桂大人跟烏長老給我們說句公道話!」

    那黑袍老者道:「我跟令尊相交多年自不會袖手旁觀只是我這鄉巴佬跟羅雪亭素昧平生咱說的話他雄獅堂主肯聽麼?」驀地昂頭長笑滾滾笑聲聲震山谷端地氣勢非凡。桂浩古也呵呵笑道:「聽說除了崆峒派烏長老南宮世家二先生還請來了江南霹靂堂的少堂主助陣有這一老一少兩位武林鉅子齊出天底下還有什麼劍奪不下來?」雖是大聲狂笑語音仍給烏長老高亢的笑聲掩住聽不真切。

    劉三寶忽地湊到卓南雁耳邊低聲道:「大哥原來這黑袍老頭子就是崆峒派的長老烏雲金名氣可大得緊吶!」卓南雁淡淡一笑:「知道得倒是不少是令尊告訴你的麼?」劉三寶得意地點頭:「爹讓我多知道些江湖中事兩年前便跟我說起江湖人物我劉大俠可全記在了腦子裡!」卓南雁嘿嘿笑道:「你說說這烏長老名氣大還是大哥這屠龍幫主的名氣大?」劉三寶見他臉上掠出一絲壞壞的笑意不明所以憨憨地道:「我爹沒跟我說起過屠龍幫!」

    又聽烏雲金微微一頓忽道:「辟魔一出群魔辟易騰威在握神威萬里!我倒好想看看這名動天下的辟魔神劍到底有何非凡之處?」他這話一出南宮鐸立時臉上變色。烏雲金呵呵低笑道:「南宮老弟不必多心老夫平生不好刀劍。聽說青城掌門石鏡先生早放下話來要在試劍會上比武奪劍嘿嘿老夫倒好想借此機會見識見識天下英雄!」語調平淡卻是傲氣十足。

    便在此時亭內那酣睡的大漢卻懶懶地打個哈欠欠身而起眼望暮色中黯淡的群山忽地長歎一聲:「滿目殘山剩水何處還有英雄!」聲音響亮滿是悲憤落拓之氣引得崖頂眾人全回頭望他。

    卓南雁這才扭頭細瞧那大漢只見這人文士打扮不過三十上下的年紀鬢角卻已微現霜雪之色挺拔的劍眉下一雙虎目已喝得紅絲泛起。大漢一歎之後忽又仰頭長吁:「我來弔古上危樓贏得、閒愁千斛。虎踞龍蟠何處是?只有興亡滿目!」歎息未落猛地將手中那大紅酒葫蘆向口中灌去。

    細咂這大漢吟詠的詞句只覺一股說不出的慷慨悲壯之氣撲面而來卓南雁不禁拍手叫道:「好詞!此詞直抒胸臆氣概不在東坡之下可是先生大作麼?」那大漢翻起醉眼看他兩眼笑道:「這是在下那日在建康賞心亭上的胡亂塗鴉什麼『不在東坡之下』小兄弟可是說笑了!」烏雲金、南宮鐸幾人一直瞅著他惱他適才言辭倨傲便要出言喝問。

    崖頂上卻驀地傳來一聲蒼老沉渾的歎息:「這位先生適才說何處還有英雄難道這天下當真沒有英雄了麼?」聲音蒼冷如鐵帶著一股厚重的寂寞之意。

    卓南雁循聲一瞧登時心弦顫動只見那老漁翁不知何時又已端坐在了崖邊的怪巖上。這一下先聲奪人崖上南宮鐸、烏長老等人俱是高手均不由心神劇震:「這老翁是誰他是何時到的怎地我全然不知?」

    那大漢卻毫不為意眼望老翁那黯淡的背影冷冷道:「中原久陷而不敢取偏安一隅畏金如虎舉國上下哪裡還有什麼英雄?我久聞『獅堂雪冷』大名此來建康本欲一見!哪知一到此地才知這雄獅堂和江南武林的什麼南宮世家、霹靂堂還有那狗屁格天社為了一把破劍爭得頭破血流!嘿嘿盡日價爭這虱癤之物也真令天下人齒冷!」一席話說得劉三寶大張小眼似懂非懂。卓南雁卻覺他這席話見識非凡暗自點頭。

    「好!罵得痛快!」老漁翁身子微微一抖笑聲愈顯出幾分蒼涼。桂浩古忽挺身而出喝道:「哪裡來的酸丁在此妖言惑眾你罵雄獅堂也罷了卻膽敢辱罵格天社是活得不耐煩了麼?」

    那大漢仰頭大笑:「一德格天好不威風!那位相公只知傾天下之財以媚金人。卻不知金人狡詐彼強則戰彼弱則和眼下的金主完顏亮素懷異志不出數載必興戰禍!」據說秦檜所居的格天閣內高懸有高宗趙構給秦檜手書的「一德格天」的橫幅。這大漢所說的「一德格天」和「那位相公」自然便是直指秦檜了。卓南雁越聽越奇暗道:「這人目光高遠出口不俗卻不知是何方高人?」

    「放肆!」桂浩古勃然大怒鏘地拔出金鞭直向那大漢臂膀劈下。卓南雁數年前早見識過桂浩古的脾氣知道此人動不動便會向人刀劍相向眼見這一鞭快捷狠辣急忙踏上一步陡然伸掌在鞭上一拍。這招「獨鶴與飛」看似平平無奇卻蘊含了九宮煉氣局中的高深勁力。桂浩古只覺手臂劇震金鞭呼地脫手飛出高飛數丈才重重跌落在地。

    「狗賊要造反麼?」桂浩古無事生非慣了的主這時自覺大丟面子老羞成怒之下揮拳便向卓南雁擊出一出手便是五行拳中的猛厲招式。卓南雁雙手背後口中連叫:「官爺莫急大伙消消氣有話慢慢說不成麼?」雙足釘子般釘在地上全憑腰腹轉動桂浩古官疾風暴雨般攻來的五六拳便給他輕鬆避過。

    桂浩古又驚又怒破口大罵:「小雜種會妖法麼?」雙掌運起十成勁力不管不顧地直撞過來。他身子猛搶忽覺眼前人影一花卓南雁已不見蹤影跟著背後微麻身子登時動彈不得。烏長老幾人眼見卓南雁這幾下舉重若輕那一轉一抓更是怪異絕倫心頭均是一凜。

    「官爺火氣太大說不定是暑氣沒消透我給你降降心火!」卓南雁惱他罵自己「小雜種」心底怒氣陡生霍地扣住他背後衣襟身子疾晃已到了山崖邊上一個金雞獨立大半身子已探出山巖外作勢要將桂浩古拋出。

    桂浩古大叫道:「大膽!你……你若敢放手便是、便是襲殺朝廷命官。那可是造反殺頭的死罪……」卓南雁道:「誰說我要殺你本幫主只是想給你降降心火!哎喲官爺您可是太胖啦累得我胳膊好酸。」說著手臂連顫嚇得桂浩古哇哇大叫聲音中已帶了哭腔。劉三寶忍不住拍手大笑那大漢也不禁莞爾。只那老翁仍舊靜靜端坐遠望群山似是對眼前萬事都漠不關心。

    「小賊住手!」雷青鳳卻是火爆脾氣嬌斥聲中飛身躍上揮劍便向卓南雁刺去。卓南雁看破她這一劍是虛招故意不避不讓口中大叫道:「哎喲抓不住了!」猛一揚手將桂浩古高高拋起。劉三寶眼見雷青鳳劍光閃爍將卓南雁頭臉盡數籠住卓南雁卻微笑不避不由嚇得「媽呀」一聲大叫。桂浩古只當這回必死無疑人在空中也是長聲慘嚎。山頂上倒是一片熱鬧。

    果然雷青鳳劍到中途陡然變招改刺卓南雁心口。她早看出這黑衣少年武功怪異這一招不求傷敵只是試探連環六劍刺出卻全是虛招。劉三寶「媽呀」、「媽呀」的剛叫得兩聲雪花劍女這一招六劍已然刺完每一劍均是貼著卓南雁的頭臉衣襟刺出。卓南雁卻胸有成竹金雞獨立的姿勢絲毫不動便連臉上的笑意也未減分毫。

    那落拓大漢忍不住雙眉揚起高聲喝彩:「好膽魄!」在他眼中武功高低無關緊要倒是卓南雁這份刀劍臨身而不變色的膽氣委實讓人驚歎。

    便在此時砰的一聲桂浩古才穩穩地落在小亭邊上這時他死裡逃生渾身已是冷汗淋漓想放聲大罵卻又遲疑著不敢出口加之身上穴道未解那模樣瞧上去尷尬之極。

    「這等劍法只配拿去繡花」卓南雁向雷青鳳冷笑兩聲右掌虛晃「我瞧你也得降降心火!」雷青鳳對他甚是忌憚眼見他右掌忽抬身子嗖的躍回丈餘。哪知腳才著地忽覺眼前多了一人目光朗朗冷冷逼視正是卓南雁已奇快如電地掠了過來。

    雷青鳳大驚失色長劍顫抖卻不敢刺出猛地回頭向南宮鐸喝道:「你死了麼還不出手?」南宮鐸自知不是敵手又不敢不應正自神色尷尬身旁的烏長老一聲冷哼大步而出猛然翻掌重重拍在桂浩古身上。他一股渾厚的內力隨掌吐出本擬漂漂亮亮地解開桂浩古的穴道哪知棋仙施屠龍傳下的點穴秘技別有妙處桂浩古只痛哼一聲仍舊一動不動。

    烏雲金灰撲撲的瘦臉更是冷得駭人雙眸精芒倏閃盯著卓南雁道:「年紀輕輕便敢胡作非為你叫什麼名字師父是誰?」他一步踏上卓南雁便覺身周的氣機沖蕩知道這病蔫蔫的老者絕非易於之輩卻兀自不懼笑吟吟地瞅他兩眼搖頭苦笑道:「適才那位官爺是心火旺盛您老先生無精打采卻是五癆七傷之症這個病在下可治不好。」

    烏雲金面色陡變冷冷道:「小輩無禮老夫代你師長教訓教訓你!」兩隻大袖忽如風帆般的一陣鼓蕩渾身勁氣如箭在弦已在尋找卓南雁氣機身法上的破綻。

    他這一蓄勢待崖頂上立時現出一片蕭瑟冷肅之氣雷青鳳、南宮鐸等人便只得遠遠退開落拓大漢和劉三寶更是不錯眼珠地觀瞧。只有那蓑衣老翁仍舊背沖眾人彷彿是鐵雕銅鑄一般凝在沉沉的暮靄之中。

    勁敵當前卓南雁雖然口中嘻笑心底其實也是微微一慌但隨著兩人運功對峙他的心境卻漸漸寧謐下來。卓南雁以往對那八勢煉氣局修煉較多對煉神局的領會始終未臻上乘但這時越是跟這高手對峙心底對元氣心神的御使便多了一層領悟。不知不覺之間卓南雁已進入了龍虎相交、神氣融會的玄妙境界。

    「大局在胸洞察入微」的心法竅訣展開山頂的一草一木漸漸地都在他心底活躍起來耳畔穿梭的山風頭頂飄蕩的浮雲竟都跟他的心神融於一體。烏雲金望著對面這雙冷澈的眼神心中忽地生出一絲極為怪異的感覺彷彿面對的是一眼帶著絕大吸力的幽冷深潭對峙越久那寒潭的吸力越足。

    「先下手為強!」這念頭一動烏雲金的灰臉上忽有紫光一閃蒲扇般的大手已自袖中緩緩探出腳下幾片枯敗的落葉被一股怪風掃了下驚惶失措地打起了卷。劉三寶見了這怪異聲勢心底不由替卓南雁擔驚不少想叫聲「大哥」但山頂的殺氣太濃冽這一聲竟噎在了喉頭喊不出來。

    便在此時山頂驀地響起沉冷的一歎:「烏雲金看你印堂紫太陽穴鼓出想必體內奇經八脈已開貴派的殘心七絕掌只怕你早已修到了第四重的神足境了吧?」說話的竟是那一直端坐不語的老漁翁。

    烏雲金身子微震在他腳下盤旋的幾片殘葉倏地墜落在地扭頭盯著老翁那鐵一樣蒼冷的背影沉聲道:「不錯那又怎樣?」他聽這老翁淡淡的一句話便將自己武功修為道得清清楚楚心底疑惑萬千。那老翁冷冷笑道:「你十年前便已涉足神足境但十年來刻苦用功卻再也難得寸進可知為了什麼?」老翁這句話一出卓南雁忽地察覺出烏雲金掌上氣機蕩起一陣起伏知道他心內必是極為震驚。

    「在下不知請先生指點!」烏雲金聽他一語中的語氣不由恭敬了許多。那老翁淡淡道:「殘心七絕掌重在心性修煉你心量太窄只重氣脈修煉不知返修本心如此精進便如同南轅北轍!」南宮鐸等人聽這老翁直言烏雲金「心量太窄」心底均想:「這老翁怎知烏雲金的為人?老烏性子乖戾只怕要跟這老頭翻臉。」烏雲金臉色卻是一片煞白眉毛擰起似要怒但雙掌突突抖顫卻終究不敢出手。

    老翁卻又徐徐叮上一句:「你若不信勉力而為五年後當可煉到第五重『三冬無暖意』的死心境卻已有走火入魔之相!」他仍不回頭驀地屈指向後一彈一枚石子破空飛來啪的打在桂浩古身上。桂浩古胖大的身軀一震穴道立解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喘氣。

    這一手「飛石解穴」御重於輕更難得的是石子擊中桂浩古後便即飄然滑落顯是力道拿捏得不多一分也不少一毫。卓南雁不由心底微寒:「我便是再苦修十年也未必能如他一般將勁氣御使得如此妙至毫巔!」烏雲金更是心神劇震除了震驚於這手彈指飛石的絕技老翁那一針見血的話語更直戳到了他的心坎子裡面。烏雲金的身子卻如落葉一般簌簌地抖起來。

    老翁這才慢慢轉過頭來寬大的斗笠遮不住那兩道寒凜凜的眼神沉沉歎道:「你心境未開這一輩子再難進入第六重『無中能生有』的無為境!」烏雲金驀地大叫一聲飛身躍起直向山下飛馳而去。

    卓南雁望著他快如勁矢的身影不由暗自搖頭:「這人果然心量太窄!」雙眼陡然跟老翁的目光撞在一處只覺那眼神猶如冷電寒泉熠熠閃動間竟似能洞悉自己心靈深處的點滴隱微。

    「這老翁是誰他的眼神怎地如此奇異?」卓南雁心底一震不由低笑道:「山高風急老先生怎地來此釣魚?」那老翁搖頭一笑:「老夫釣的不是魚而是那輪日頭!」說著揚眸凝望落日。

    卓南雁見他神氣縱逸竟有吞吐日月之勢一時心有所感歎道:「原來老先生名為釣日實為悟道。」那老翁豪縱的目光重又凝在他臉上微微點頭臉露嘉許之色。

    「師尊——」山道上陡地傳來一聲長嘯聲音清朗有若龍吟。一道白影有如白鶴般直向山上撲來轉瞬間便跟疾馳下山的烏雲金打了個對臉。烏雲金正沒好氣眼見掠上山來的白衣公子毫無退避之意忍不住喝道:「讓開!」揮掌當頭劈出。那白衣公子見他掌勢道威猛雙眉乍揚忙運掌迎上。雙掌相交兩人的身子都是一震各自退開兩步。

    這一下山上佇望的南宮鐸幾人心頭都是一震。要知烏雲金的鐵掌出手在先又是自上而下擊出本應大佔便宜結果卻是旗鼓相當之勢這白衣公子的功力委實非同小可。烏雲金又驚又怒憤憤瞪了那公子兩眼疾步下山。

    南宮鐸眼見這公子白袍如霜面目俊朗不由雙目一亮叫道:「方兄原來是你!」白衣公子起落如飛霎息便掠上山來向南宮鐸恭恭敬敬地拱手笑道:「原來是南宮兄在此適才那位也是咱的朋友吧方殘歌這可是莽撞啦!」卓南雁心中一動:「原來這人便是羅雪亭的三弟子方殘歌這手武功果然比那師弟何殘雪勝強百倍怪不得在『獅堂雪冷』羅雪亭諸弟子之中獨享大名。」

    方殘歌含笑的目光只在眾人臉上略略一掃便落在那端坐如山的老翁身上躬身道:「師尊原來您果然在此!」

    眾人聞言都是一驚霎時間南宮鐸尷尬雷青鳳驚詫卓南雁更是瞪大雙目暗道:「原來這毫不起眼的老漁翁便是天下四大宗師之一獅堂雪冷羅雪亭!」轉念又想「這老翁如此身手如此眼光除了羅雪亭還能是誰?」定睛細瞧卻見羅雪亭身子枯瘦如猿腰板卻挺得筆直似乎支撐他身軀的骨骼全是鋼鐵打就最奇的是那雙眼睛。卓南雁覺得那眼神悠悠的透出一股閱盡滄桑的寂寞但偶而精芒乍閃卻又射出幾分少年般的桀驁和不羈來。

    方殘歌卻似看慣了師尊放浪形骸的模樣湊到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羅雪亭古銅般的頰肌一抖低笑道:「原來是他來了怎地不早來尋我?」略略舒展筋骨懶洋洋道:「他娘的終日價跟你幾個不成器的傢伙扳著臉老子這把老骨頭快累散啦偷偷跑到山頂透口氣!不過這一趟不虛此行竟遇到兩個奇才。」

    這羅雪亭一直出言古雅斯文如同循循大儒這時跟自己心愛弟子說話卻又罵罵咧咧自稱「老子」。他說著猛然伸手左掌抓住了那落魄文士右掌攬住了卓南雁頑童般開心地笑起來:「你們知道了我是羅雪亭我卻不知你們是誰好不吃虧快快報上名來!」

    「獅堂雪冷果然俗邁流」那大漢狂態頓斂抱拳道「在下濟南辛棄疾醉酒無禮適才言語冒犯堂主勿怪!」

    一語方出眾人皆驚。原來七八年前金國山東濟南府耿京不堪金人殘暴揭竿而起眾至二十餘萬。全力輔佐耿京的便是才滿二十歲的辛棄疾。後有叛賊張安國趁著辛棄疾不在營中之際襲殺耿京攜了頭顱投奔金營隨即被金主封為濟州知州。辛棄疾聞訊之後只率五十餘騎乘夜直入濟州在五萬金兵營中智擒張安國又輾轉押回臨安一時轟動大宋人人皆傳辛棄疾是青兕轉世。(按:歷史上辛棄疾起義及投奔南宋的時間當在本文所敘故事生的數載之後本文中的辛棄疾及其所吟詠的詩詞與歷史略有出入純為小說家言讀者無須認真。)

    卓南雁暗道:「原來是辛棄疾聽說此人文武雙全更難得的是落筆填詞渾厚慷慨舉世無雙。嘿那兩句詞如此氣魄早該想到是他!」「原來是青兕辛幼安」羅雪亭哈哈大笑他說的「幼安」是辛棄疾的字這時喜不自勝忍不住又脫口成章起來「天下誰人不識君!適才你罵得甚合我意呵呵醉酒無禮又怎樣老夫平時少有醉酒之時日日裡不是照樣無禮麼!世俗禮法又豈為我輩所設!」

    卓南雁聽他說出「世俗禮法又豈為我輩所設」這句話時仰頭大笑形骸放浪登覺一股深契我心的感慨油然而生急忙拱手道:「在下南雁見過羅堂主和辛先生!」他生性灑脫什麼「三生有幸」、「如雷貫耳」的客套話一概全免但愈是如此愈讓辛棄疾和羅雪亭覺得此子英氣內斂沉渾不凡。辛棄疾微微點頭羅雪亭眼中亮笑道:「十步之澤必有香草!少年才俊委實難得!」

    這時南宮鐸、雷青鳳也忙著上前行禮參見這兩人都是世家子弟羅雪亭卻神色淡然。輪到桂浩古自報名號自是一疊子高帽直送過去:「格天社桂浩古見過羅先生久聞羅堂主大名適才見羅堂主神功一顯當真便如神兵天降神龍經天……」羅雪亭卻哈哈大笑:「你『浩氣千古』桂大人才是神龍經天適才上不著天下不著地桂大人面不改色膽色過人讓佩服得緊呀。」霍地笑容一收又道「格天社趙祥鶴派你來建康是來給老夫祝壽還是看熱鬧來著?」

    桂浩古給他連笑帶諷兀自面不改色連道:「自然是給堂主祝壽!趙大人說了……」羅雪亭聽他又要滔滔不絕忙道:「好啦趙大人的高論咱們回頭再聽!」卻轉頭向眾人叫道「請諸君與我同去摘星閣咱們今兒個晚上喝個痛快!他***這才叫群賢必至少長咸集!」說罷也不理會旁人拉著卓南雁和辛棄疾大步下山。劉三寶眼見名動天下的大宗師羅雪亭親自拉著自己結義兄長的手並肩而行心中狂喜小臉上登時紅撲撲地光鮮了百倍。

    下鍾山西行不久便到了跟鍾山形斷而脈連的覆舟山下。覆舟山因山如覆舟而得名山雖不高卻是歷代帝王遊樂之地山頂三藏塔下葬有唐代玄裝大師頂骨更為此山添了不少仙佛之氣。名震江湖的雄獅堂就在覆舟山腳。

    一行人先進了雄獅堂待諸人落座之後羅雪亭說有要客來訪便匆匆告退。辛棄疾自和卓南雁暢談天下大事大有相見恨晚之勢。少時羅雪亭四大弟子之中的大弟子翁殘風、二弟子孫殘鏡也上前和眾人相見。這二人已年過四旬雖然相貌堂堂卻是不善言辭語不驚人。相形之下倒是方殘歌談笑風生片刻功夫便跟南宮鐸、辛棄疾和桂浩古都混得熟捻無比更兼妙語如珠幾句話間便連劉三寶也對他心生好感。

    言笑之間卓南雁才知青城掌門石鏡先生、丐幫幫主莫復疆和霹靂門的少門主雷青焰數日前早已到了金陵。南宮鐸的二叔、在南宮世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南宮禹也率了數名南宮世家高手早早趕來適才南宮鐸奉家師之命陪崆峒派長老烏雲金和格天社的副總管桂浩古去離著覆舟山不遠的鍾山去散心不想生出一場變故氣走了南宮世家請來的幫手烏雲金。

    談笑之中方殘歌不住旁敲側擊地詢問卓南雁的武功來歷卓南雁不是裝聾作啞便是笑嘻嘻地胡說八道方殘歌暗自惱怒面上卻不露聲色。歡飲暢談了多時羅雪亭大弟子翁殘風眼見夜色沉沉便請眾人齊赴玄武湖畔的摘星閣。

    玄武湖便在覆舟山北側自古便是金陵佳處北通長江南銜覆舟山煙波浩淼湖島林碧兼有柔媚和剛勁之美昔年宋孝武帝曾兩次於此檢閱水軍。此刻夜色四合明月初升玄武湖中倒映了天光月影如詩如畫。依山而築的摘星閣內筵席四張熱鬧非凡青城、南宮等江南諸家武林名門和建康江湖宿耆已然濟濟一堂。

    方殘歌故意將卓南雁安排到了一個偏僻角落劉三寶忿忿不平卓南雁卻也不以為意。他抬頭瞧見羅雪亭親自陪著幾個形狀怪異的人物端坐席除了適才見過的辛棄疾和格天社的桂浩古卻是一個也不識得。

    好在劉三寶在一旁搜腸刮肚地苦思父親說過的「江湖名人」又逐一指點辨認。卓南雁才知道那身材高大、不怒自威的老者便是羅雪亭的老友青城掌門石鏡先生那一身紅袍、神色傲然的公子自是霹靂門的少門主雷青焰了丐幫幫主莫復疆卻是個背駝腰彎的怪異老頭。南宮世家二當家的南宮禹則是五十來歲年紀面色潮紅猶如喝醉了酒一般。

    最奇的是端坐上的竟不是羅雪亭而是一個貌不驚人的乾瘦老者一身青色粗布衣裳滿面風霜之色一副若有所思模樣。羅雪亭和辛棄疾一左一右陪坐兩側。卓南雁想起在鍾山頂上方殘歌曾跟羅雪亭說有貴客來訪不想竟是這貌不驚人的老頭。

    酒菜端上之後羅雪亭將辛棄疾給眾人引見了辛棄疾大名轟傳天下眾人瞧他器宇不俗均不禁刮目相看。但那青衣老者是何許人也羅雪亭卻支字未提群豪心下納罕萬分。席上幾個武林人物本來各自互不服氣但見這青衣老者打扮得跟個鄉農一般談吐之間卻神色冷傲不禁心下各自著惱。

    「大哥你說待會兒會不會打架?」劉三寶忽閃著眼睛四處張望低聲跟卓南雁嘀咕道「這群傢伙各自窩了一肚子火氣只怕羅堂主約束不住!」卓南雁笑著拍拍他的頭:「你急什麼?」遊目四顧果見身旁幾桌的各派弟子面上全是緊繃繃的向旁桌顧盼之際眼中儘是狠辣凶毒的光芒。再舉頭向席望去又見羅雪亭不時地向南宮禹和石鏡先生勸酒言笑顯是正自苦口婆心地勸解雙方。石鏡先生臉掛怒容始終冷言冷語。南宮禹更是一言不神色肅然。

    酒過三巡羅雪亭身邊的丐幫幫主莫復疆挺著駝背站起身來朗聲高笑:「南宮老弟羅老哥廢話說了一大筐你聽得進去也罷聽不進去也罷今日終須有個了斷!我跟羅老哥一般都想息事寧人做個和事佬。但今日請來的這多五湖四海的朋友卻想瞧個熱鬧依我說你且將那辟魔神劍拿出來讓咱們瞧瞧是正經!」摘星閣中的群豪大多都存著這個心思聽了這話一起轟然叫好。

    羅雪亭也道:「不錯!相傳本朝仁宗年間的『武仙』沖凝道長煉有辟魔、騰威兩把仙劍素來號稱『辟魔一出群魔辟易騰威在握神威萬里』!騰威神劍十餘年前為『劍狂』卓藏鋒所得辟魔神劍卻百餘年來深隱不見。今日盛會難得便請南宮老弟先拿出神劍讓大伙先開開眼界!」卓南雁這時才知此劍的不凡來歷聽得辟魔劍竟和父親所持的騰威劍並稱於世心中更是怦然一動。

    在眾人此起彼伏的叫嚷聲中南宮禹的臉色卻變得殷紅如血猛然一拍桌子叫道:「羅、羅…雪亭你欺、欺人太甚!事先偷走了我的劍又……又讓我將劍拿、拿出來!」這一開口眾人才知這南宮世家大名鼎鼎的二先生竟是個結巴有幾個年輕子弟嗤嗤笑。南宮禹怒目一掃笑的幾人撞上他的目光心中如遭雷擊席上登時鴉雀無聲。

    羅雪亭卻早就與他相識聽他話中有話皺眉道:「怎地南宮老弟的寶劍竟給人奪走了?」南宮禹的臉上血色慾滴急道:「不、不是奪……是……啊是偷!」

    南宮鐸眼見叔父惱怒之下愈加口吃急忙站起拱手道:「羅堂主我叔父十日前攜劍前來赴宴卻在建康一家偏僻客棧之中將長劍遺失!久聞雄獅堂威震江湖建康又是雄獅堂的領地嘿嘿此劍丟在建康委實蹊蹺無比!家叔武功卓絕只怕天下還沒幾人能自他手中將寶劍強奪而走。」他伶牙俐齒雖未明言但閣中諸人都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是說雄獅堂暗中派人偷走了辟魔劍。

    羅雪亭面色一冷他那老友青城掌門石鏡先生早已勃然作色怒道:「也不知是真丟還是假丟卻在這裡倒打一把!」南宮禹一拍桌子怒道:「我……我南宮禹難道會大言欺、欺…」惱怒之下那一個「人」字說什麼也出不了口。

    石鏡先生冷笑道:「不錯你南宮禹本就是個大言欺人大言不慚大吹大擂之輩……」南宮禹不待他說完大叫一聲猛然揮掌便向他拍去鐵掌未至一股掌風先擾得石鏡先生身後數根大燭的火焰一起往後倒去。眾人見他這一掌聲勢驚人心下均是一驚。

    羅雪亭卻不願他們公然動手急忙側過身來擋在石鏡身前。南宮禹掌勢奇快眼見這一掌便要打在羅雪亭胸前急忙收掌忽覺掌中多了個東西卻是羅雪亭順手將酒碗塞到他掌中笑道:「老弟脾氣太急先要罰酒三杯!」南宮禹眼見自己鐵掌給他腕子一撞掌力立時消散地無影無蹤不由狂氣頓消暗道:「獅堂雪冷果然武功深不可測!我若莽撞只怕自取其辱。」

    正當此紛亂之時驀地一陣裊裊的簫聲飄進閣來聲音婉轉如怨如慕。這劍拔弩張的當口眾人聽了這簫聲卻都覺心神一蕩一起回頭向外望去但見閣外的玄武湖畔上泊著數艘雄獅堂的大船燈籠火把映得湖水幽紅一片。蕩漾的湖水上正有一艘小舸順風順水地如箭而來小舟上卓立著個白衣少女手按一隻玉色洞簫吹弄。湖邊火把高挑遠遠地雖然瞧不清她的容貌但見仙袂飄飄臨風弄簫真有說不出的楚楚風姿。

    眾人一愣之間那小舟已飄然靠岸那少女收起玉簫朗聲笑道:「明教林霜月拜見羅堂主!」笑聲雖是遙遙而來人人卻都聽得清清楚楚只覺這聲音婉轉嬌美絲毫不輸於適才那仙樂般的簫聲。卓南雁更是心中大震:「月牙兒難道當真是月牙兒?」

    那少女已款款行來這時閣外雖有串串挑起的火把但閣內太過明亮眾人拚力望去卻也只見了一襲綽約窈窕的淡影依稀只見那纖腰一束長輕拂她整個人裹在迷茫的夜色裡身周似是籠了一層淡薄的仙氣。她越是這麼緩步走來越是引得眾人翹以盼要瞧個清楚。

    這白衣少女邁步入閣便靜靜立住照人容光登時襯得閣中的明燭都似黯淡了不少。眾人的呼吸不禁都隨之一屏只覺這少女從頭到腳無一不是美到極處。閣中許多年長宿耆害怕失態急忙垂下頭去但那些少年子弟卻都瞠目結舌地深深凝望一時間閣內靜得悄寂無聲。

    自「洞庭煙橫」林逸煙獨掌明教大權之後十多年來行事乖張我行我素多次與官府和江湖各派分庭抗禮。在各派武林眼中提起這邪氣怪異的「魔教」無不又驚又恨。但今晚見了這自稱「明教林霜月」的白衣少女眾人心中卻都不約而同地想:「號稱邪魔外道的明教之中竟有這樣天仙般的女子!」

    卓南雁更似癡了一般暗道:「月牙兒月牙兒果然是你!」想起幾年前臨別之際林霜月向著湖邊飛奔的情景心內倒隱隱生出一股自責「我是不是早該去大雲島上看她去?」霎時心中若愁若狂也不知該不該上前相見。

    此時閣中似乎只有羅雪亭這位武林宗師和那青衣老者神色自若如常羅雪亭哈哈笑道:「早就聽了你這明教教主得意高足的大名嗯果然是天生麗質讓老夫都妒忌林逸虹那小子有了這樣一個好女兒林逸煙得了這樣一個好徒弟!便請上座!」當下支使人給林霜月在席添了碗筷椅子。只是他談笑之間又暗生隱憂:「聞得林逸煙近年蠢蠢欲動忽然派著美貌小妞前來只怕沒安什麼好心!」卓南雁心中微動:「我走後不久教主林逸煙便該出關了原來他又收了月牙兒做徒兒。」

    林霜月卻沒瞧見卓南雁她驟然給那麼多生人注目觀瞧不由面泛微紅向羅雪亭飄飄萬福道:「奉教主之命給羅堂主拜壽霜月無以為贈奉上絕世名劍『辟魔劍』一把恭祝堂主福德古稀壽體長泰!」

    此言一出閣中立時一片大嘩。南宮禹待見林霜月自背後解下一柄樣式古拙的長劍登時跳起身來叫道:「原來是你……偷、偷……」南宮鐸急忙喝道:「是你自家叔手中偷來這把名劍!」跟著四五道身形閃動卻是南宮世家的弟子仗劍而出將林霜月團團圍住。

    「此言差矣」林霜月卻對幾個虎視眈眈的南宮子弟視若未見嫣然笑道「南宮先生武功卓絕天下又有誰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將寶劍盜走?這把劍麼是我在秦淮河畔的百花坊中撿來的!」南宮禹氣得呼呼喘氣知道若是再強說是她偷的便無異自認武功低微惱怒之下只得道:「好……便算你撿、撿的。這劍卻是我丟、丟的你該物歸原……」石鏡先生怒道:「不成你先前不是說此劍在偏僻客棧之中丟失麼?這姑娘卻說是在百花坊那煙花之地撿來的!」

    林霜月道:「正是晚生素好吹簫聞得百花坊內的牡丹姑娘技藝無雙便去探訪。卻在百花坊內瞧見一位老先生跟幾位姑娘吃酒喝得酩酊大醉將這劍丟在了堂上。晚輩本想叫他但那先生似是和那幾個姑娘有什麼大事要辦急匆匆地走得好快……」她說著抬起一雙瑩澈的雙瞳凝視著南宮禹道「我瞧那先生相貌麼跟南宮先生倒有幾分相似!若真是南宮先生這把劍真該物歸原主的!」

    南宮禹聽她無中生有地將這件事說得有頭有尾早氣炸了肺但名劍在前說什麼也只得先吃了這啞巴虧恨聲道:「是那是我…走得匆、匆忙…」勉力說出這幾個字臉已漲成紫色。

    宋時最重禮法眾人聽了林霜月的言語本來半信半疑但見南宮禹自承其事卻不由一起搖頭暗道:「這南宮禹身為武林大豪卻眠花宿柳更在天下英雄面前招認真是好不成器!」卓南雁卻猛然想起初見林霜月時她在那小廟之中藉著夢話嘲弄桂浩古的情景心內暗笑道:「幾年不見月牙兒的還是這般調皮!好聰明伶俐猶勝往昔想必這兩年她那古怪老爹倒沒敢怎麼折騰她!」

    林霜月皓齒微嫣笑道:「既然如此這把劍便還給你吧!」素手輕抬將長劍向南宮禹拋了過去。只是她這一拋故意將劍拋得又高又緩眾人不由一起仰頭向上瞧去。

    猛聽得石鏡先生怒喝一聲:「留下劍來!」身子猶如大鳥一般躍起揚手便向長劍抓去。南宮禹如何能讓這劍得而復失他說話費勁身子卻快如電閃呼地掠起也向劍上抓去。眼見石鏡身形先手掌便要抓到劍柄南宮禹大袖疾揮一股勁力暴然吐出登時將長劍擊得又高高蕩起。

    石鏡的手掌一掠而空兩個人已齊齊落在閣中的空地之上。如此一來石鏡火氣更大反手一招「目送歸鴻」便向南宮禹臉上打去。青城天下幽他青城派的也功夫講究「幽、奇、清、秀」這一下雖是含憤出手但掌勢依然飄忽無比。

    南宮禹不敢怠慢急施本門「騎龍步」身似飄絮般地轉到左化掌為爪直向石鏡胸前幽門穴扣來。這「擒龍抓」乃是南宮世家看門的拳腳功夫南宮禹一出手便決不容情呼呼呼連環三抓一抓快似一抓當真猶如疾風驟雨一般。他使到第三抓上那把長劍才自空中落下。

    南宮禹長笑聲中抬手便向長劍抓去。哪知石鏡的脾氣是老而彌辣雖知南宮禹不容小窺但盛怒之下卻仍是不退反進右掌駢指如鋼一招「斗姆天降」勢挾風雷直往南宮禹爪上撞去正是青城派的鎮山絕學「斗姆天風指」。指力未到左袖疾拂勁風到處激得長劍又再飛起。

    來赴會的武林群豪都抱著「越亂越好」的心思來瞧熱鬧這時眼見一個蜀中高人一個世家奇傑各展絕學竟鬥了個旗鼓相當忍不住一起叫好。卓南雁眼見南宮禹雙袖飄飛越舞越疾便似數條蒼龍在閣中盤旋飛舞不由心下暗想:「南宮世家向以陣法和劍法聞名不想拳腳功夫也是如此了得!」但南宮禹招法漸快石鏡先生的指法卻漸漸慢了下來看他長袖飄擺雖然形勢並不佔優但那路斗姆天風指逞奇斗幻越慢下來越是顯出一股幽奇清秀的氣韻來。閣中所坐的賓客都是武林中人全不由瞧得如癡如醉彩聲不斷。只有林霜月凝立一旁蹙眉瞧著二人的招式步法凝神默記。

    二人酣鬥了十幾招那把長劍已隨著兩人的招式起落了數次依然未曾落地。南宮禹連搶幾回都給石鏡以凌厲指法逼退惱怒之下怪嘯一聲響若梟鳴。隨著這一嘯他那本來殷紅的臉孔霍地變成一片駭人的暗紫雙抓變招「群龍無」搬山斷岳一般地直向石鏡推去。石鏡的臉色霎時也變得凝重無比左臂軟軟垂下右手二指如劍直向南宮禹掌上戳去。

    眼見兩人要以內家真氣相拼羅雪亭不由一聲低笑身子倏忽閃到正插在二人之間左掌在老友腕上一搭右掌卻正抵在南宮禹掌心陡然力。石鏡和南宮均覺掌上傳來一股綿綿不絕卻又沛然難御的勁力各自退開三步。兩人適才盛怒之下掌上全貫注了十成真力卻給羅雪亭談笑之間揮掌分開急退之下身形搖晃心中都不禁又驚又佩。

    羅雪亭抬手已把那劍穩穩接在手中長笑聲中已把這稀世名劍拔出鞘來。眾人只覺眼前一亮那劍映著燭光兀自精芒四射令人不敢逼視。羅雪亭屈指輕彈長劍登時出嗡然一響低冷沉鬱有若龍吟在閣中久久不絕四座立時響起一片唏噓之聲。

    眼見南宮禹目光咄咄地盯著辟魔劍羅雪亭忍不住向石鏡先生笑道:「龍泉顏色如霜雪良工咨嗟歎奇絕。果是好劍!只是名劍雖然難得但若與抗金大業相較一把寶劍算得什麼?石鏡老弟這份心意老哥哥只能心領了!」轉頭又向南宮禹道「久聞南宮堡主有藏劍之好曾築劍塚一座要深藏天下名劍一十三把果有此事麼?」

    南宮禹點頭道:「正是!」南宮鐸卻聽出他話中有鬆動之意忍不住雙目一亮道:「家父嗜劍成癡劍塚內已藏有名劍一十二柄若蒙堂主恩允贈與此劍南宮堡上下感激不盡!」石鏡先生卻道:「不成此劍是老夫辛苦覓得南宮世家明強明奪還將我青城派放在眼內麼?」

    本來依著羅雪亭散淡的性子這把劍歸雄獅堂也好歸南宮堡也罷終究是留在大宋武林手中但此時聽了老友石鏡先生的憤憤之言才猛然想起若是將此劍交與南宮禹必會有損老友顏面而江湖上的無知之輩說不得也會指摘他雄獅堂怕了南宮堡的威風。一念及此羅雪亭長眉皺起心下猶豫不決。

    眼見石鏡先生的一句話又說得羅雪亭沉吟不語南宮禹怒氣更盛向石鏡先生喝道:「既如此咱、咱便在手上見……真章!」石鏡冷哼一聲:「甘願奉陪!」丐幫幫主莫復疆卻也看不慣南宮禹的囂張氣焰嘿嘿笑道:「好啊誰的功夫強這辟魔劍便歸誰!這主意著實不錯我莫老頭子這會也心癢難搔啦!」雙肩微晃由肩至臂登時出格格格的一陣暴豆般的脆響。

    南宮禹心中一凜:「當真動手這石鏡老頭、莫駝子倒不足懼可若是羅雪亭也出手一搏誰能敵得過他?」羅雪亭眼見他目光閃爍地向自己瞧來忍不住呵的一笑:「我早說過羅雪亭決不會染指此劍」霍地面孔一扳「可也容不得諸位為了一把劍便大動干戈傷了大宋武林的和氣!」

    忽聽得閣中響起一聲銀鈴般的輕笑:「羅堂主晚輩倒有一個計較!」羅雪亭眼見林霜月踏上一步心下倒是一沉:「林逸煙的這女弟子太過厲害這一份名劍壽禮送得大有玄機不知她還有什麼花活!」捻髯笑道:「小姑娘有什麼好主意不妨說說看!」林霜月笑道:「若是南宮先生、石鏡掌門和莫幫主這等大人物為了一把劍拚個你死我活江南武林未免從此風波難息是也不是?」羅雪亭點頭道:「正是!」

    南宮禹聽她如此一說心下大急正待言語林霜月已望著他笑道:「南宮先生可是咱們武林中人若不動手過招未免難以服眾是也不是?」南宮禹面露微笑大頭連點道:「正是那樣痛、痛……」

    林霜月不待他說完便道:「那樣痛痛快快直來直去!」說著明眸一轉下顎輕揚傲然道「小女子倒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今日這佳會既名『試劍金陵』終究是要一試身手的不過南宮先生、莫幫主這些武林高人卻不必下場請各派年輕才俊上前一顯身手勝者得劍!」座上少年子弟不少聞聽此言登時個個摩拳擦掌更有人想:「若能奪得名劍便會一戰成名當真是兩全其美!」

    羅雪亭卻想:「這樣仍舊逃不過一個『打』字!」林霜月見他猶豫不決笑道:「試劍的都是少年弟子輸贏勝負便不會有損各派聲名!羅堂主數十年來矢志抗金但這抗金大業終究要著落在年輕一輩的身上!何不借此機會讓江南武林的少年才俊一展身手瞧瞧誰是其中翹楚?」

    這最後一句話倒真說到羅雪亭心裡去了他忍不住掀起濃眉向辛棄疾道:「幼安老弟你瞧如何?」辛棄疾卻是個剛硬果決的漢子笑道:「如此甚好!行軍佈陣若無死命強悍之輩則戰不能勝攻不能克!少年試劍正可一振我大宋強悍之風!」羅雪的老友莫復疆、石鏡先生均想:「年少子弟之中方殘歌的武功鶴立雞群當真以此法決勝這把劍必然留在金陵雄獅堂!」聽了辛棄疾的話後當即拍案附和。南宮禹雙目一轉也跟著叫道:「好便、便這麼著!」

    那久久不語的青衣老者這時也昂頭道:「幼安老弟這話有些道理!」羅雪亭聽得這句話後登時心意大快學著南宮禹的話音笑道:「好便、便…這麼著!」群豪素知羅雪亭豪邁詼諧聽後一起大笑。羅雪亭命人抬來一張桌案擺在閣中寬闊的空地上將長劍橫放案頭他才扳起臉叫道:「今日只要點到為止不可拚力相搏!」回頭對方殘歌道「方老三你去領教各位朋友的高招!」眾人早知羅雪亭諸大弟子之中以三弟子方殘歌最是受寵此時他徑點方殘歌出戰大弟子翁殘風和二弟子孫殘鏡臉上仍是有些不自在。

    方殘歌聽了林霜月說的法子一直心中竊喜他本不願早早下場但這時師命難違也只得舉步上前向四處團團一揖朗聲道:「各位英雄請了今日家師壽辰諸君如此賞光雄獅堂上下蓬蓽生輝!方殘歌這一回只是拋磚引玉聊博天下英雄一笑哪位英雄不吝前來賜教一二?」其時江湖有雲楊柳春風江南岸何人不識方公子!群豪早聞江南公子方殘歌的大名眼見他氣宇軒昂地這麼當庭一立不少躍躍欲試的少年弟子心下都是涼了半截。方殘歌連問兩次閣中竟無一人上前方殘歌心下暗自得意。

    「這方殘歌說話之時總愛將自己的名字掛在口邊似是時時在提醒旁人他便是鼎鼎大名的江南公子方殘歌!適才山頂上他身手乍展倒也有些真才實學可惜未能盡興。何不趁此機會瞧瞧這江南公子到底如何了不起?」卓南雁心意一動豪氣陡生正想上前忽聽羅雪亭身側響起一聲怪笑:「某家不吝前來賜教三四!」

    滿廳燭影霍然一晃一個紅袍公子已經挺立在方殘歌身前正是江南霹靂門的少門主雷青焰。方殘歌聽他言語輕佻本來心頭暗怒但見他這一躍之下竟以氣勁帶動滿廳燈影搖晃聲勢驚人心中微凜:「這廝倒不容小窺!」雷青焰一躍而前身形絲毫不停右拳剛勁如箭左掌輕若拂羽齊向方殘歌臉上拍來。他拳掌上的勁勢一剛一柔但分進合擊竟是渾若一體。

    方殘歌面色微冷身子滴溜溜一轉雷青焰這招登時搶空。莫復疆不禁高聲叫道:「好俊的一招倒插柳!」若非莫復疆叫破眾人幾乎不敢相信「倒插柳」這一招江湖上最尋常不過的閃避招式給方殘歌使來竟如此靈動飄逸。

    雷青焰招出無功揚聲大喝身子飛掠而起猶如紫雕擒羊凌空擊下。方殘歌腳下倒踩七星翩然避開。眾人眼見他二人一個白衣如霜一個紅袍似火一個攻如鷹飛一個避如蛇游忍不住彩聲雷動。彩聲未息方殘歌猛然長袖舒展白虹經天一般向雷青焰臉上拂去。這一拂出其不意雷青焰的肩頭登時給衣袖抽中雖然無礙卻也火辣辣生痛。

    雷青焰面現怒紅長嘯聲中左拳化「閃電訣」右掌擺「雷火印」正是霹靂門的絕門武功「天雷地火劫」。但見他忽起忽落滿身紅袍四處狂舞猶如一團怒火將方殘歌團團圍住。方殘歌生性謹慎眼見他招法怪異猛悍當下見招拆招卻不急於進擊。

    劉三寶瞧著雷青焰拳掌齊施之間聲勢駭人不由連連皺眉道:「大哥江南方公子好大名頭怎地瞧來還是不如這位火神爺給人家逼得毫無還手之力!」卓南雁搖頭笑道:「未必!大哥跟你打個賭不出三招這穿紅袍的必輸!」

    這時滿廳都是雷青焰掌上帶出呼呼的風雷之聲劉三寶忍不住撇嘴道:「三招?我瞧是不出三招方殘歌便要遭殃!」話音未落猛聽方殘歌提氣怒喝聲若獅吼震得滿廳群豪心底均是一顫劉三寶的手一抖酒杯險些脫手。方殘歌身子疾滾直撲入雷青焰懷中趁著他心神微驚的一瞬已拍中了雷青焰肋下期門穴跟著鐵掌順勢輕劃已將雷青焰腰帶劃斷。

    雷青焰要穴被拂只覺氣息緊急退兩步忽覺褲子一鬆急忙用手提住。群豪轟然大笑之際方殘歌笑吟吟地一拱手道:「雷公子承讓了!」羅雪亭卻不禁暗自搖頭:「你勝便勝了何必劃斷他的褲帶?」雷青焰臉色鐵青怒道:「你這小子激戰之時鬼哭狼嚎使詐使詐!」方殘歌笑道:「既然如此請雷兄換了褲子再來比過!」

    群豪聽了更是笑不可抑。雷青焰臉上陣青陣白正自進退不得忽聽身邊飄來一個輕柔悅耳的聲音:「雷公子勝敗乃兵家之常當年高祖劉邦屢敗於項羽但垓下一戰大獲全勝。男子漢大丈夫敗了就是敗了何必強爭一時意氣?」正是林霜月緩步走出。

    雷青焰聽她言語間以劉邦相喻將自己抬得老高臉上神色登時一緩忽然向林霜月躬身道:「是便依林姑娘所說今日暫且作罷姓方的咱們來日再會!」憤憤地回席落座。卓南雁眼見往昔伶牙俐齒不肯饒人的林霜月忽然變得溫和柔善心下更是歡喜:「月牙兒終究是長大啦!」

    林霜月已轉頭望向方殘歌瓠犀微露淡淡笑道:「恭喜方公子旗開得勝小女子想來領教高招!」適才林霜月飄然進閣便已讓方殘歌驚為天人此時對面而立眼見她星眸瑩明膚若凝脂方殘歌心內竟沒來由地慌了一慌。好在他應變極快急忙洒然一笑:「林姑娘適才贈劍賀壽方殘歌心下感激不盡。怎地這時卻也來出手奪劍?」林霜月搖頭道:「這辟魔劍歸誰我可全不在意!只是眼見公子武功卓絕便想切磋一下!」

    映著閣內閃耀的燭火林霜月玉肌如雪風神楚楚真如一塵不染的姑射仙人。方殘歌見她淺笑輕顰光艷照人更覺一陣口乾舌燥乾笑道:「能與姑娘切磋方殘歌受寵若驚請姑娘動手!」林霜月見他向自己癡癡凝望不由玉面微紅驀地一聲冷斥素手輕揚疾向他臉上拂去。掌勢變幻有若兩隻翩躚玉蝶將方殘歌的頂門盡數罩住。

    方殘歌料不到她說打便打眼見這一招變幻無方驟出不意急忙飄然退開。他武功已得羅雪亭真傳動若山飛雖退不亂。林霜月一出手招式便連綿不絕左拳屈如劍訣右掌扣指如印齊向方殘歌頂門拍來。

    剛在席上坐穩的雷青焰眼見她這一招剛柔相濟眼熟無比不禁咦了一聲。原來林霜月這一出手正是他霹靂門的絕門武功「天雷地火劫」。方殘歌更是大吃一驚:「原來這姑娘竟會霹靂門的武功怪不得適才她竟為雷青焰說話莫非明教竟和霹靂門有甚瓜葛?」心內電轉之下轉退稍慢臉上險些給林霜月玉指拂中火辣辣地甚是生痛。

    林霜月一招佔得先機左拳「閃電訣」右掌「雷火印」刷刷地連環攻出掌到中途驀然一變化掌為爪反扣他胸前的幽門穴卻是南宮世家的「擒龍抓」。方殘歌覺得勁風罩體又驚又疑:「若是臨時偷學絕無如此威力這姑娘到底學了多少家武功?」一念未絕林霜月掌化為爪爪化為指飄飄蕩蕩地戳了過來。一直端坐不語的石鏡先生忍不住老眼一張叫道:「斗姆天風指?」

    斗姆天尊為青城山道觀中供奉的女神道教視之為北斗眾星之母。這路指法以斗姆為名自是沉靜輕靈變化莫測給林霜月這窈窕美女使來更是飄逸若仙形神皆似。方殘歌心神大亂之下左肩登時被林霜月拂中。方殘歌身子踉蹌後退林霜月嬌軀微晃已向案頭上擺著的辟魔劍搶去。方殘歌大驚:「她要奪劍!」顧不得左肩疼痛猱身直進翻掌一招「青猿獻果」疾向劍鞘壓去。

    忽聽林霜月嗤嗤一笑飄然疾轉素手輕揮之間辟魔劍彈出鞘來冷森森的劍刃已經抵在方殘歌頸下。「你、你」方殘歌長劍橫頸身子僵立卻覺肩頭滲入一股清冷森寒的勁力心下猛然一動叫道「你這可不是青城派的斗姆天風指!」原來羅雪亭和石鏡先生相交甚厚方殘歌對這路指法和內勁略知一二這時才知林霜月只是信手拈來將各派招式現學現用。

    林霜月嫣然一笑:「是啊我幾時說過要使青城派的功夫了!」望著眼前這張燦若春花般的笑臉方殘歌臉上不由陣青陣白竟再難說出一個字來。「承讓了!」林霜月一笑退開還劍入鞘仍舊把長劍放在桌上。眾人一愣之下隨即彩聲四起剛剛狼狽退下的雷青焰故意將彩聲拖得又高又長。

    卓南雁更是瞧得如癡如醉暗道:「好厲害的月牙兒早就算準方殘歌生性謹慎一上來便以耀人眼目的各派奇招先聲奪人在他心神大亂之時誘他全力護劍再乘他身上破綻大露之際一招制敵。嗯這跟恩師所傳的應機而動的要旨是一個道理!幾年不見想不到月牙兒的武功精進如斯!」

    只有方殘歌自覺這一陣輸得窩窩囊囊耳聽得身後兩位師兄正自嗤嗤笑他心底更是又羞又惱。羅雪亭卻哈哈大笑:「好洞庭煙橫果然調教出一個機靈萬分的小丫頭來!老三敗了便是敗了怎地還婆婆媽媽地賴在哪裡?」方殘歌心頭一震立時又回復了凝定灑脫之風向林霜月一躬到地淡然道:「林姑娘指點這幾招方殘歌銘記終生!」

    林霜月見他面色慘淡心內倒驀地生出一絲不忍當下微笑還禮道:「小女子投機取巧貽笑大方!倒是方公子虛懷若谷著實讓人敬佩!」不知怎地林霜月這淡淡的一句「虛懷若谷」竟讓方殘歌受寵若驚只覺適才大敗之後的煩惱竟給一掃而光臉上光彩流溢翩然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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