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飛殘月天 第一部 拔劍抉雲 第十三節:紋枰驚魂 茶香拜師
    卓南雁聽得心神搖曳忽地心中一陣激動便給徐滌塵磕下頭去口中道:“就請道長收下我這弟子!”徐滌塵卻笑容一斂揮袖攔住了他道:“老道武功大減如何能收弟子!咱們有言在先這次傳功只算療傷不算授徒!”林霜月見卓南雁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之極的神色急忙近前一步軟語央求:“徐伯伯卓南雁身負大仇人又聰明得緊您就收下他這個弟子吧!”

    徐滌塵卻搖頭道:“月牙兒你還不知老道的脾氣麼說了不成就是不成!”他說著轉頭瞧見卓南雁灰心喪氣的樣子又不由長長一歎“你這孩子良才美質我不收你為徒並非是因老道懶散實乃你這病症要想痊愈決非一朝一夕之功。風虎雲龍功只能暫時調和你體內的龍虎二氣但這幾年之間每逢酷暑你仍舊要受那熱症困擾。一直要等到你一十八歲成年以後經脈粗壯得可以完全容納得下這上乘真氣虛汗熱之症才能痊愈!”

    卓南雁心中一沉緩緩點頭。林霜月卻眼圈一紅道:“那這幾年之間他豈不是還是不能習武練功?”

    徐滌塵雙眉一揚眼中光芒乍閃似要說什麼卻終究又一歎不語。頓了一頓他才轉頭對林霜月道:“小丫頭我可要傳他內功了時候不早你快快走吧!”林霜月一翹白潤的下頷俏皮地笑道:“我想留下瞧瞧徐伯伯還不讓麼?”徐滌塵笑著一指卓南雁道:“不是老道不讓而是他不讓!你在此處他必然難以凝神入靜!”

    林霜月登時玉面飛紅。她卻練過內功知道練功者若是心有羈絆輕則收效不大重則可出偏差當下依依不捨地看了一眼卓南雁道:“好啊時候不早了爹爹只怕也要尋我了。我這就回去咱們明日再見!”卓南雁點頭道:“月牙兒遇到你爹萬事都要小心些!”林霜月給他這關切的一句話語說得眼中波光閃動急忙一咬櫻唇轉身而去。

    卓南雁正看著林霜月的背影呆驀地頸後一緊已被徐滌塵的左掌提住了頸後衣襟。他啊的一聲未及叫出卻見徐滌塵伸出右手在石壁一拍兩個人的身子便奇快無比地向上升去。那石壁光滑無比徐滌塵的手掌上卻似有一種絕大的吸力每次只是一拍一按便帶著二人的身子竄上丈余。卓南雁眼見自己越升越高猛一低頭腳下黑黢黢的一片什麼也瞧不清嚇得急忙閉目不看。

    猛聽得一聲“到了”卓南雁睜開眼來卻覺眼前一片漆黑想是已到了那鎖仙洞中伸手一摸兩旁石壁也是光滑清冷黑暗之中也不知這山洞有多深長只覺陣陣涼氣不住湧來。這時耳邊又響起徐滌塵的一聲低喝:“盤膝坐下抱元守一勿助勿忘!”

    卓南雁才依言盤膝坐好他已緩緩一指點在卓南雁胸前華蓋穴上引得他身子一震。徐滌塵十指飛舞紫宮、玉堂、膻中循著他任脈要穴一路點下。卓南雁只覺他每一指觸到身上便帶得自己體內一股勁氣一跳到他點在自己丹田關元穴時體內糾纏沖撞的熱氣立時流轉得順暢多了。

    徐滌塵這才長出一口氣道:“好經老道這套‘五行天星指’給你推宮導氣之後你體內真氣業已初步調和現下我便傳你運氣吐納之法。這門內功旨在調和人身之內的陰陽二氣功成之後便能龍虎相交……”五行天星指重在外力按摩導引徐滌塵內力大減之後經過這番施為渾身已是大汗淋漓。黑暗之中卓南雁仍能見他臉上汗光微閃心中不禁湧起陣陣感激。

    當下徐滌塵便開始向卓南雁細細傳授風虎雲龍功。卓南雁之母趙芳儀當年注入卓南雁體內的真氣恰恰也是道家內功修煉所得與徐滌塵所傳玄門心法頗為相似卓南雁依著徐滌塵教授的口訣凝神修煉片刻便覺四肢百骸之中有一股蓬蓬勃勃的熱氣緩緩流轉一點一滴地向氣海丹田凝聚再過一會兒便覺遍體通泰心中的煩熱之感大減。

    徐滌塵見他呼吸綿長地凝神靜坐才微微點頭邁步走到洞口。眼望著幽遠瓦藍的天宇那幾顆閃爍的殘星徐滌塵不由緩緩瞇起了深邃得似能洞悉天地玄奧的雙眼以極低的聲音喃喃自語道:“還有七日屠龍兄你可趕得上這盤棋麼?”

    自來各派內功修煉都以恬淡虛無為要心浮氣燥之人縱得上乘丹訣也難以練出上乘功夫。好在卓南雁倒是能動能靜的性子加上他自幼好棋頗能耐得住性子靜坐這時平心靜氣地依法吐納漸漸地便進入了一個混沌安然的境界之中。過了不知多久再睜開眼來卻見斜月西墜紅日東升天邊已躍出一片朝霞原來他不知不覺地竟已練功了大半夜。小說整理布於bsp;林霜月回去之後按著徐滌塵所言跟林逸虹一說林逸虹果然一口應允將第三盤棋推到七日之後再下。這一來大雲島上更是人情踴躍不少人都搶著來藏劍閣看這膽敢挑戰林逸虹的怪童生得什麼模樣。卓南雁白天裡躲在藏劍閣內一步不出表面上裝病實則卻是暗中修習風虎雲龍功法。

    到了晚上卓南雁便獨自來這後山給徐滌塵帶入鎖仙洞中聽他傳授丹訣。所謂“假傳萬卷書真傳一句話”內功修煉最重耳口相授的口訣竅門。這門風虎雲龍功本為道家上乘心法而徐滌塵在向卓南雁親傳細解的諸般功訣之余更親以五行天星指給他運氣推拿奇經八脈的各大要穴助他運氣歸元。

    數日之後卓南雁忽然覺自己可以和尋常少年一樣縱躍用力了當下喜不自勝。他越練越覺津津有味只有一點美中不足那便是林霜月這幾日很少前來看他即便來了也是說不了幾句話便匆匆別過。據說這也是照著徐滌塵的吩咐為了讓他專心煉功。

    卓南雁知道所有這一切全是為了讓他能贏下那盤輸不起的棋。除了練功他想得最多的便是棋特別是他輸給林逸虹的那局棋。這局棋的每一手他都記得清清楚楚。這兩日間卓南雁自覺練功之後精力彌漫常能在幾手關鍵之處想出十余種往日意想不到的精妙變化來。這些變化或犀利如劍或輕靈如風但是哪一路變化真正能克制林逸虹呢?他常常會對著棋枰整整幾個時辰一動不動鬧得余孤天以為他癡了。

    幾日時光一晃而過轉天便是他和林逸虹約好的賽棋之日了。吃過午飯卓南雁剛剛把四個座子擺上棋盤忽聽窗外有人一聲低吟:“勢回流星遠聲乾下雹遲。臨軒才一局寒日又西垂!”聲音平淡沖和。一人隨聲推門而入卻正是慕容兄弟中老大的慕容智。

    卓南雁正要拱手施禮慕容智已笑著擺了擺手走到桌前拈起一枚白子啪的掛在了黑角下。這正是當日林逸虹當日走的第一著。卓南雁一愣之間慕容智又拈起一枚黑子打在棋盤上跟著落子如飛將那盤棋原樣擺了上去連前後順序都分毫不差。

    卓南雁剛到大雲島時便跟他下過半局棋暗道:“慕容智這老小子詭計多端但他跟林逸虹素來不睦難道來這裡是指點我來了麼?”大張眼睛望著慕容智要瞧他說出來意。慕容智低聲笑道:“明日這盤棋你怎麼贏他?”卓南雁登時愣住論棋力林逸虹還在自己之上自己冥思苦想了數日便是“如何贏他”這一件事但這時聽這一問仍是愣了半晌才道:“拼力死戰!”

    慕容智嘿嘿冷笑:“那你仍舊是輸!”望見卓南雁的目光中盡是詢問之意他笑了笑才緩緩道:“激怒他!只有讓林逸虹怒你才有勝機!”卓南雁心中一震:“不錯林逸虹心性暴戾若是一怒之下必會下出昏著。”忍不住問:“怎樣才能激怒他?”慕容智卻不言語只是笑得愈意味深長緩緩將盤上的棋子全都抹去。卓南雁一愣之間他卻又將一枚白子打在黑角下接著又照著那盤棋的順序將棋子擺了上去。卓南雁盯著棋盤腦內靈光一閃忍不住道:“我明白了!”眼見慕容智已背起手向外踱去忍不住心中疑惑頓生叫道:“你為何幫我?”慕容智低笑不答一步跨到了門外。卓南雁追出門來卻已不見了他的蹤跡。

    轉過天來到了正日子卓南雁卻被忽然告知這一局已經移到了後山金風崖上的細雨閣內。據說這是淨風四使眼見此局事關重大臨時做的安排非但地點換了尋常教眾也不許前來觀看。去往金風崖的路上卓南雁果然現四處冷清得緊沒幾個來瞧熱鬧的教眾。遠遠地又見金風崖下五步一哨也有黃衫弟子緊緊把住了出入要道。

    金風崖不算高卻背倚峭壁翠嶂青巖自有一股森峻氣象。卓南雁定一定神放緩腳步履著石階一步步地向崖上走去。耀目的陽光打在他臉上使那年少的眉目之間都閃爍著一層冷鐵寒冰般的銳氣。

    走入細雨閣卓南雁卻現軒敞的閣內只有兩個人。林逸虹是早就到了的卻默然坐在閣內臉上看不出一絲喜怒之色。另一人卻是手搖羽扇的慕容智連彭九翁和慕容行那二位淨風使也給遠遠地攔在崖下。

    最後一盤卓南雁和林逸虹卻都不願先行慕容智只得請他二人猜先終究還是林逸虹執白。林逸虹果然冷冷地將一枚白子掛在了黑角下與第二盤的開局一樣顯然他對這種開局比較滿意。

    卓南雁想也不想地便將黑棋緊緊壓下仍舊是那個金井欄大型定式。林逸虹雙眉一聳冷湫湫的目光盯了他一眼賭氣般地下了一步靠雖是銳意逼人卻依舊是照著那天的下法。

    接下來兩個人憋了一口氣落子奇快二十余子又快又響地打在棋盤上竟都是那第二盤棋的棋形。只是卓南雁的棋子打得更加脆響似乎在說那日我若是無病仍舊這麼下一定贏了你!他偷偷看去卻見林逸虹的眉毛已經擰成一字似是料不到他如此倔強。而一旁觀戰的慕容智的嘴角已經微微翹起。

    “林逸虹已經動怒了。”卓南雁這念頭只在腦內一閃便果斷起手在天元下方猛力一沖。這出乎意料的一沖決不同於那天的棋形猶如鬧市之中忽然縱出一匹驚馬突如其來氣勢奪人。這本是卓南雁苦思良久得來的狠招卻給他隨手打出。

    林逸虹喘了口氣面色更加蒼冷似是怕多想片刻會給卓南雁笑話似的也急急一子擋下。這正在卓南雁早就料到的變化他的落子也更加快捷但隨後的這一斷一飛卻愈凌厲宛若天外奇峰凌空飛降。林逸虹頓時愣住中央這塊全局之中最厚的棋已被黑棋這急湍怒潮般的三著沉實地壓了過去白棋一下子就顯得局促許多。林逸虹這時才覺出了自己的失策臉色鐵青一片。

    惱怒之下林逸虹立時故伎重施更加瘋狂地四處求戰立時滿盤殺氣騰騰。中午封盤之後下午再戰林逸虹的白棋再次祭起怒劍一時之間恰似鬧市之中忽然狂飆乍起飛砂走石掃得四處人仰馬翻棋盤上的局勢烽煙四起天昏地暗本來春光明媚的細雨閣內竟似有一股帶著血腥氣的陰風颼颼呼嘯。連旁觀的慕容智都面色緊張握著羽扇的手都滲出一層津津的冷汗。

    卓南雁卻咬緊了牙關這幾日風虎雲龍功的修煉雖沒使他脫胎換骨卻使他的算度更加精准自如。任他狂風驟雨我自閒庭信步幾番騰挪中間的那塊黑棋始終堅硬如鐵而且穩穩呼應四方。林逸虹惱羞成怒之下卻在一個生死大劫找劫材時找了個瞎劫。卓南雁抓住這好不容易盼來的紕漏一路窮追猛打將劫中的白棋盡數提光。這盤棋林逸虹大失水准一局終了竟以十子慘敗。林逸虹的臉上一片蒼白凝注棋盤久久不語。

    “林兄想不到這小童的棋力竟然高出你這許多!”慕容智這時卻驚訝地叮了一句。這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卻無異火上澆油林逸虹只覺胸口一熱猛然張口吐出一口血來。

    卓南雁一驚眼見林逸虹忽然間血染衣襟他心底竟生出了許多歉意來忍不住道:“對不住林先生我我……”慕容智卻冷冷截斷他的話:“你怎樣?林兄適才讓著你沒瞧出來麼這一局算不得數!”卓南雁不知他為何忽然又向著林逸虹說話登時怒道:“為何不算適才真刀真槍的對陣他明明是大敗虧輸的!”

    卻不知慕容智正要的他這句話眼見林逸虹聽得“大敗虧輸”這四字後眼中寒光一閃慕容智已嘿嘿笑道:“林兄這小孩詭計多端!咱明教可容不得他今日我便替你將他除去如何?”五指一探一股凌厲的指風已向卓南雁襲來。

    林逸虹心中雖然羞憤欲死卻決不願傷害卓南雁性命急叫了一聲:“不可!”翻手推出一掌將那陰寒的指風撞開。卓南雁只覺身子似被冷風吹了一下卻哪裡知道自己已在鬼門關轉了一圈若非林逸虹出手他已死在慕容智的穿心指下。

    慕容智忽然向著林逸虹詭異的一笑:“原來林兄是要自己動手!”隨著這一笑他眼中驀地射出一層妖魅般的精芒正是他那專門惑人心智的密技“移魂懾魄功”。若是往常林逸虹決不會著了他的道但此時吐血之後元氣已傷給那眼神一罩心中的惱恨怨怒之氣立時沸騰竟渾身打顫地站起身來。

    卓南雁見林逸虹目露凶光緩緩向自己逼來心下害怕轉身跳開兩步忽覺臂上一緊卻被慕容智一把扯住。卓南雁心中又驚又怒張口便要呼喊但覺著一股陰冷之氣循經而入登時被慕容智封了要穴。“動手吧林兄”慕容智的聲音柔柔的卻帶著一股摧人心志的妖異之氣“難道還讓天下人都知‘半劍驚虹’敗在這個乳臭未干的孩童之手麼?”

    林逸虹十指如鉤眼瞅著就要出手但雙臂顫抖卻還在心底做著最後的掙扎。慕容智卻知他功力精深深怕他忽然驚醒當下冷冷一笑:“罷了林兄此刻只有你我二人就由我替你除去此孽吧”翻掌便向卓南雁頂門拍下。頭頂勁風壓來卓南雁拼力想躲但要穴被封偏偏難以動彈一毫他只覺世間最陰險無恥之輩無過這慕容智了心中又惱又恨:“難道我就這麼死了麼?”

    猛然間只聞嗤嗤嗤的三聲銳響慕容智忽然啊的一叫雙掌上竟已同時被什麼暗器擊中。就在他扯住卓南雁的手掌微微松動之際呼的一聲卓南雁已被一股大力拉了過去。慕容智應變也是奇快眼見卓南雁被人奪走身子疾彈便要撲上。但抬眼看清了對面出手那人他雙腳立時定住面色也駭得蒼白一片一字字地道:“施、屠、龍……”啪啦啦幾聲響那三件暗器才滾在地上竟是三枚閃亮的圍棋子。

    卓南雁適才也被一枚棋子打中胸口但覺一股柔和的勁氣湧來身上穴道立時解了。他回頭望去卻見拉住自己的人竟是個又高又瘦的老人。這老人長垂肩雙目灼灼古銅色的臉上蓬蓬亂翹著一副又粗又黑的短須恰似根根鋼絲。這麼一聲不響地立在那裡便如一尊生鐵鑄就的怒目金剛。

    林逸虹卻才緩過神來拼力扶住桌案站好憤憤地瞪了一眼慕容智才向那老者道:“是屠龍兄可久違了!”

    施屠龍卻冷冷地哼了一聲盯著慕容智道:“好不要臉!”言語短促竟也跟金鐵交擊般有力。冷哼聲中他左臂一振強勁的掌風帶得棋盤上的棋子嘩啦啦的飛起疾向慕容智身上射去。慕容智卻不敢直攖其鋒忙不迭地錯步退開。但施屠龍顯是早算好了他這一退的方位激射的棋子在空中相互碰撞十幾枚陡然變向仍是打中了慕容智的手臂。

    慕容智只覺手臂一陣酥麻面上卻不敢露出一絲驚慌之色錯步凝掌狠狠地盯住施屠龍心中卻自驚駭:“多年不見這老鬼的功夫又精進不少金風崖下守衛嚴密他卻仍能神鬼不知地摸上了細雨閣來!”卓南雁見施屠龍緩緩收掌不由心下又是一驚只見這施屠龍的左掌竟是黑黝黝的生鐵鑄就這冷兀剛硬的老人竟沒了左手!施屠龍也不再理會那兩人攔腰抱去卓南雁騰身躍出細雨閣幾個起落便下了金風崖。卓南雁見他奔跑之間身子總是微向右傾才知這老人的右腿竟有些微跛。

    崖下的幾名黃衫教眾兀自泥塑木雕一般地立著顯是給施屠龍事先點了穴道。施屠龍肋下夾著一人兀自身法奇快帶著卓南雁一路風馳電掣般地奔到了鎖仙洞前。

    徐滌塵卻正在洞下靜立衣袂臨風永遠一副處驚不亂的清邁意態。那茶鼎上的石瓶竟也微微冒著熱氣一壺好茶似乎就要烹得。

    卓南雁只在這石壁前一立四周清泉涔涔鳥語花光茶氣飄香登時幾乎忘了先前的生死搏殺。徐滌塵凝神盯著石瓶也不看他二人待瓶內水沸精心調好了茶才給施屠龍滿上一盞。

    施屠龍接過茶來石雕鐵鑄般的臉上才破開一絲笑顏道:“每年說是我來看你實則是饞了你老道這點茶的三昧妙手!”徐滌塵呵呵微笑:“你帶來的廬山雲濤霧海茶色味俱佳老道不想你倒好念著你的茶呢!”給卓南雁遞過一盞茶來笑道“這一局終是贏了!”卓南雁先給他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禮才接過茶來道:“多謝道長的療傷之功!”見那茶葉芽鮮嫩茶一入口只覺滋味恬淡悠長心神間立時一片清靜。

    “全是你自己的造化”徐滌塵說著一指施屠龍笑道“想必你還不知他便是本教的青陽長老——‘棋仙’施屠龍!記得幾日前你要拜我為師我沒有收下你便因老道的風虎雲龍功便是得他傳授。據老道所知棋仙所修的武林絕學‘忘憂心法’中有一路《九宮先天煉氣局》吸天風納山雲最適你這毒熱內蘊之人修煉。你卓南雁若得他收入門牆自會一日千裡!”

    卓南雁恍然大悟:“原來這老先生便是本教三大長老之怪不得如此武功!”忽然聽出了徐滌塵話中深意心中一陣激動忙給施屠龍磕下頭去叫道:“晚輩卓南雁謝過前輩的救命大恩求施長老收下我這劣徒!”施屠龍只大咧咧地嗯了一聲卻不言語。

    徐滌塵笑道:“施長老武功高我十倍棋道卻更是高妙二十年前便是一等一的大國手這才得了棋仙這個稱呼!嘿嘿他是棋仙我是茶隱二十年前便一起位列天下‘風雲八修’之中一同嘯傲雲霞一同殺過金狗又一同入了明教!”施屠龍雖一直默然品茶不語但聽老友娓娓說起往昔豪事眼中也不由閃過一絲激越之色。

    “只可惜他十幾年前因了自己的一個差錯激憤之下竟退出本教。在我遁入鎖仙洞後老施念著和我往日的交情每年都會來此看我一次!幾天前我算算日子知他就要到了這才讓你七日之後才下這盤棋也是盼著他能看到你和林逸虹的這一局妙棋!”徐滌塵說著捻髯長笑“好在他不早不晚昨晚後半夜恰好趕到聽我說了你的事情已動了惜才之念。”卓南雁這才恍然聽他竟然為自己安排得如此細密真可謂用心良苦心下更是感激。

    久久不語的施屠龍這時忽然插了一句:“這孩子天資不錯!”他惜字如金短短地吐出幾個字便再不言語。徐滌塵卻眼中光芒一閃喜道:“棋仙素不輕贊他人這一句話算是應允了吧。南雁快給師父磕三個響頭!”卓南雁大喜之下急忙砰砰地向施屠龍磕下頭去。施屠龍伸手將他扶起古銅色的臉上也湧出一層歉疚之意道:“便看在你爹的份上你這個徒弟我也會收下!”

    徐滌塵緩緩道:“老施你已露了行跡不可在島上久留這便走吧!卓南雁的經脈還不足以容納那二十載上清真氣每到暑日便有真火灼脈的痛厄。也只有你住的廬山天池峰高處不勝寒或可使他免受那真氣炙體之苦。”施屠龍應了一聲忽然抬頭問:“那你呢還要才在此忍上多久?”徐滌塵臉上笑意不減:“有多久是多久!”說著給二人又調上一盞新茶。

    便在此時忽聽得一聲陰森森的長笑:“可不要放走了施屠龍!”卓南雁心下一驚回頭看時卻見數十個明教弟子手持兵刃正向這裡奔來領頭的卻正是慕容智和慕容行兩兄弟。這些人身法均是奇快更難得的是步履如劃風也似地急奔而來又齊刷刷地一起頓住顯是往日訓練有素。

    卓南雁心中又是一緊卻見身旁的施屠龍和徐滌塵仍是低頭飲茶似乎絲毫沒有瞧見這群人似的。春風帶著黃昏的暖意緩緩拂來吹得他二人衣袂輕拂一個寬袍大袖一個道袍青襟倚石臨泉對坐品茶隱隱地真有一股離世出塵的仙意。

    慕容智冷哼一聲越眾而出手搖羽扇道:“施屠龍你當年反出明教今日又膽大包天的大鬧大雲島當真不將我們淨風四子放在眼內麼?”將手一揮喝道:“布陣!”卓南雁眼見這些漢子手中或持雙槍或持雙斧或持雙刀腳下錯落有致地一番疾轉隱隱似含著一番陣法。

    “慕容行”施屠龍這時才懶懶道“你氣色倒還不錯!”他跟慕容行說話卻還是理也不理慕容智。慕容行的黑臉卻一紅道:“嘿馬馬虎虎倒還不錯多年沒見施兄你可又瘦了許多!”忽然將腳重重一頓叫道“罷了罷了!施兄咱們交情雖好但你不將我們淨風使者放在眼內終究是你不對!”慕容智冷冷道:“咱們廢話少說今日你破不了這三煞六合陣便一起留在這鎖仙洞裡!”

    施屠龍慢慢搖頭將盞內的清茶緩緩啜盡口齒微動似是在回味唇內余香。猛然間只聽他一聲大喝身子疾晃已經竄入陣中鐵掌疾揮或拍或按或點或戳只聽得砰砰、哎喲、啊呀之聲不絕六七個漢子手中的兵刃已經被他擊落怎地。慕容兄弟大驚之下急待上前攔阻哪知他身形如電一幌之間便已穿陣而出疾掠而回。

    卓南雁看得目眩神馳心旌搖曳卻見施屠龍已將手中的茶杯緩緩放在了鼎前的大青石上這才挺身凝立悠悠道:“當真是好茶!”他本來手殘腳跛但此時在陣前一進一出當真是動如兔起鶻落靜若老僧守拙。慕容智見施屠龍石前鐵鑄銅雕般地負手一立登時透出一股說不出的剛硬英邁之氣不由面色一陣灰暗。

    徐滌塵已向他呵呵笑道:“慕容兄怎地忘了他是棋仙雁行絡繹魚陣縱橫皆不離棋理。便是大雲島上的陣法埋伏也多是屠龍兄當年親手設計。你這三煞六合陣今日可是班門弄斧了。”慕容智神色一窘正自猶豫著是否要再上前動手忽然得遠處有人一聲高呼:“不可動手!”卻是林逸虹急掠而來。慕容智見了林逸虹臉上一喜揚眉道:“林兄來得正好這施屠龍素來不把教主放在眼內今日咱們合力將他擒下也算給教主除去一塊心病!”他知道林逸虹平生最敬重兄長所以一開口便將施屠龍說成教主的心腹之患。

    林逸虹面上卻是一冷搖頭道:“施屠龍至今仍是本教長老誰也不可跟他動手!”慕容智雙眉一揚還待言語但給林逸虹錐子般的目光狠狠盯了一眼心下微寒便閉住了口。林逸虹已向施屠龍拱手道:“施兄遠來是要重回明教麼?”他那身浴血的衣衫已換但口角上還有一線血絲未及擦去。

    施屠龍將右手搭在了卓南雁肩頭冷冷道:“我要帶這孩子走!”林逸虹眉頭微皺道:“不成!”施屠龍道:“那就依著老規矩你接我三掌!”他性情率直說打便打踏上一步左臂斜飛呼的一掌擊出掌風激蕩震得四處山花林葉簌簌飄舞。勢起倉促林逸虹急忙揮掌相對。施屠龍掌到中途霍然一頓已化作“星羅棋布”的掌勢星星點點滿空皆是他如夢如幻的掌影。

    林逸虹贊一聲好不敢讓他的掌勢逞奇斗幻般的變換下去奮力一掌直擊過去。施屠龍濃眉一揚掌勢陡然由虛變實。一股勁風蕩處滿空虛幻的掌影霎時消散二人的雙掌已然交在一處。元氣未復的林逸虹悶哼一聲已砰砰地接連退出三步。

    “幾年不見長進不少!”施屠龍一掌逼退林逸虹卻微微點頭。林逸虹情知自己今日吐血之後必然不是這施屠龍的對手他又不願施展三際神魔功跟自家明教兄弟拼命只得干咳搖頭:“你不知這孩子身世他……”

    “我全知道!”施屠龍卻冷冷打斷他轉頭盯了一眼慕容智道“本教奸佞之徒太多將卓南雁放在大雲島上我不放心!”林逸虹一愣適才自己中了慕容智的算計險些親手害了卓南雁的性命若非施屠龍及時趕來自己便會鑄成平生大錯。一念及此便再也說不出話來長歎一聲道:“屠龍兄素來目視雲漢眼內無余子今日好不容易看上了這孩子也是緣法!”

    施屠龍微一點頭不再理會旁人轉頭對徐滌塵拱手道:“這一去不知何時再見!”徐滌塵端坐石前慨歎一聲:“該見面時自會再見!”施屠龍微微點頭轉身拍著卓南雁的肩頭道:“去收拾你的東西我在尖沙嶼等你!”也不待他答話大袖飄飄當先而去倏來倏去竟絲毫不將旁人放在眼內。

    卓南雁應了一聲先轉身跟徐滌塵叩頭道別又站起來向林逸虹拱手一揖道:“林先生這第三盤棋就算我輸了求你以後不要再為難月牙兒!”林逸虹面色驟然一冷緊緊盯住眼前這個清瘦卻又執拗的少年沉了沉才淡然道:“棋是你勝了林某自然不會食言!”

    卓南雁聽他話中已隱隱應承了下來心中略安。轉頭四顧卻始終不見林霜月的身影他這一天裡一直沒有見到她心裡便如少了些什麼似的這時卻只得先去藏劍閣收拾衣物。

    其實藏劍閣內也沒什麼東西可帶除了自風雷堡帶來的幾件舊物就是些尋常的洗換衣衫。他略一收拾提了個包袱便走出屋來這時知道自己要走忽然覺得藏劍閣內的一草一木都十分可愛。

    余孤天一直在旁默默助他收拾又跟著他一起緩步走到院中。卓南雁嘿了一聲伸手拍了拍他肩頭道:“天小弟你機智聰慧又最用功再過兩年那些弟子便不是你的對手!遲早有一日咱們還會再見!”說著一陣感傷卻也說不出來什麼了。余孤天黯然望著他忽然想:“卓南雁其實待我一直很好可是這樣的一個人終究也要離我而去!”心下難過眼眶裡立時湧出了淚水。

    卓南雁忽一抬頭卻見院門外俏生生地立著一人眼蘊柔情清麗如仙正是林霜月。卓南雁雙目一亮疾步奔去捉住了她的手叫道:“月牙兒怎麼這一日也不見的影子那一盤棋咱們終於贏了!你爹……他已答應了我不再為難你!”林霜月聽他一口氣說了這許多眼圈卻是一紅幽幽道:“爹爹不許我來看你!我直到這會才得空偷著跑出來你……這就要走了麼?”

    “是棋仙施屠龍收了我作弟子要帶我走!”卓南雁見她那雙隱含幽怨的眸子中噙著一痕清波似是隨時會流出來的樣子心中驀地生出一股從未有過的悵然咬了咬牙才道:“過得幾年我功夫練好了咱們自然還會再見。”林霜月的淚珠兒終於撲簌簌地流下哽咽道:“那你一個人可要留意照顧好自己。”

    二人溫言幾句便一起走出院外。卓南雁在這大雲島上也沒什麼朋友余孤天不願在他二人跟前礙手礙眼送出幾步便不遠送。一路上便只有林霜月陪著他走但此時她柔腸百轉路上竟是不一言。

    眼見她玉靨含愁眼波幽怨卓南雁心內也不由忽酸忽苦倒了五味瓶般的不是滋味忽然想起一事轉頭道:“月牙兒你別忘了答應過我的事情!”林霜月星眸一閃問:“什麼?”卓南雁大聲道:“你答應過我的要好好活著!今後我不在你身邊不管你爹如何欺負你你都要做一個聰明靈秀的月牙兒!”

    林霜月剛剛止住的淚水忽然又再流下點頭道了聲是忽然止住步子舉頭望著遠處幽幽道:“前面那人就是你師父吧我就送你到這裡了!”

    卓南雁回頭望去只見施屠龍遙立岸邊抬望著極遠的水天相接之處在他腳下木樁上卻系著一葉小舟。卓南雁向施屠龍招了招手轉頭望著楚楚可憐的林霜月忽然心內一動低聲道:“我就要走了你叫我一聲雁哥哥!”

    林霜月頰暈紅潮星淚未干的妙目之中似怨似喜卻終於輕聲道:“雁哥哥……”才細不可聞地叫了半聲便覺臉上燒急忙低下頭去。卓南雁心中一蕩道:“好月兒可要記著我的話我只要你快快樂樂的活著!”在那雙春蔥柔荑上重重一握便轉身飛奔而去。

    和施屠龍上了小舟解纜揚帆小舟順波飄蕩而下。卓南雁忍不住再回頭望去卻見林霜月已向湖邊奔來直到岸邊才凝住步子向他遙遙揮手。湖邊晚風吹得她那身白衣的衣帶襟袍蕩起老高這時候夕陽已落滿天似錦晚霞的映照下林霜月嬌弱的身子上閃著一層淡紫色的清輝。

    卓南雁也向她搖著手臂直到那襲臨風搖曳的白衣卻終於在夕光霞影中漸漸模糊得看不清楚了他的心中才驀然覺出一陣遲鈍的痛楚來雙眼驀地一片瑩濕。

    這時忽聽耳邊一聲歎息:“你若要做成大事、練好上乘武功最好將她忘掉!”卓南雁一驚回頭看時卻見施屠龍瞇起眼瞧著那抹夕陽余暉口中冷冷道:“不但要忘還要忘得一干二淨!”卓南雁咬了下嘴唇問道:“為什麼?”

    施屠龍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冷冷道:“情絲羈絆心性難安!”卓南雁忽然想起自己煉功之時徐滌塵也不讓林霜月在旁觀看臉上不由一陣燒暗道:“情絲情絲這情絲不知是個什麼東西怎地徐伯伯和師父都這麼防備這東西。我暫且忘記月牙兒專心練功也就是了真要將她忘得一干二淨那怎麼成?”

    他長長歎了口氣忽又想起一事忍不住問:“師父那慕容智為什麼要慫恿林逸虹殺我?”

    施屠龍濃眉一挑道:“自我退出明教之後青陽長老這位子一直懸而未定。慕容智覬覦這位子多年。今日若是林逸虹失手將你殺死慕容智自會替他設法遮掩這丑行然後以此要挾控制林逸虹。哼哼手裡握住了教主親兄弟的把柄再要攀上長老之位不就容易得緊了麼?”

    卓南雁這才恍然大悟不由對這不擇手段的慕容智更加厭惡沉了沉又問:“那師父您當初為何退出明教?”施屠龍的臉上神色霍地一緊冷冷盯了他一眼卻不言語。卓南雁嚇得暗中一吐舌頭。

    小舟象梭子一樣在碧波之中穿行了多時師徒兩個都不說話無邊的暮色卻漸漸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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