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天驕 第一卷 第三章 不速之客
    李如冰一邊吃早餐一邊和劉瑤聊天無意中注意到身邊的服務生個個眼圈烏青似乎都沒睡好於是隨口問了句:「是不是昨晚來了不之客?」得到的回答是no。不過李如冰自信眼睛沒有毛病更不會夢遊何況光看他們今天緊繃的精神狀態就能輕而易舉地得出一個結論:飯店的老闆來了。

    「上青天」是天池邊唯一的一家國營飯店因為長期虧損地方政府決定甩掉這個包袱可是無人問津。今年春天一位南洋的華僑主動找上門來接過了這個燙手的山芋還留聘了全體員工之後就大事裝修了一番。等到飯店舊貌換了新顏今年的旅遊旺季也過去了。此事成了天池邊同行們的笑話都說那個未曾謀面的闊老連基本的地理概念也沒有錯把高寒的長白山當做了熱帶的旅遊勝地巴里島還以為一到聖誕節來自歐美的遊客們就會蜂擁而至呢!

    李如冰也覺得有點惋惜不過不是為了「上青天」的老闆而是為那些沒有福氣的旅客其實長白山最好的季節不是夏天而是秋天尤其是那漫山遍野的黃葉在長風吹拂中就像金色的海洋洶湧澎湃景象壯美之極甚至讓人潸然泣下。

    就在這時李如冰看到了一道如清晨陽光般眩目的金色。

    一輛豪華加長轎車停在了「上青天」的門口先下來了幾個穿著鑲金邊禮服的男子他們跑進跑出登記房問運送行李忙得不亦樂乎。等一切瑣事都處理妥當後他們在車門前整齊地分成兩列彎腰恭候尊貴的客人才千呼萬喚始出來。

    又是一個女人不過這個女人可太不一般了。一對碩大的金質耳環在叮噹作響一條有「軟黃金」美譽的羊絨圍巾斜斜披在肩頭一頭波浪般的捲曲金垂到了腰間小麥一樣的金色皮膚透露出健美的氣息。湛藍的眼睛光潔的額頭無不暗示自己純正的西洋血統。只是一身寬大的外套和喇叭狀長褲將她的體形完全掩蓋。

    不修邊幅的人通常有兩種:一是流浪漢二是藝術家此外就是極少數真正懂得「欲蓋彌彰」的女人。於是每當她舉手投足甚至呼吸的瞬間那寬袍大袖裡隱約顯露的凹凸起伏卻更加讓人浮想聯翩某些心地齷齪之徒甚至會打賭她究竟有沒有穿內衣。

    每年來長白山旅遊的外國人很多可是大多是鄰近的日韓遊客西方國家的遊客畢竟是少而又少所以她一出現就吸引了大廳裡每個人的目光可是她卻視而不見直奔李如冰和劉瑤而來。

    「你--好--」她一張口大家就聽出來了這是突擊成的漢語可是腔調一點也不生硬甚至可以說是像小提琴一樣悠揚悅耳。

    「我一點也不好。」李如冰開玩笑地答了一句。沒錯誰好端端的會待在這裡呀?

    金飄逸的女郎頓時愣住了看到一邊吃吃笑的劉瑤才似乎恍然明白了過來說道:「你不好?那你!一定是!是個大壞蛋了!」

    這一來劉瑤更是笑得花枝亂顫了。李如冰自取其辱只好也跟著乾笑了幾聲說:「你的排場也真大要是再鋪上紅地毯那就跟女王出巡有得比了。」

    全文字版小說閱讀更新更快盡在支持文學支持!誰知對方聽了連連搖頭:「我是個法國人不是英國人我們法國沒有女王。」隨即就對劉瑤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你像個蟲子中國的蟲子胖胖的這麼長。」她用自己的小指頭比劃了一下。李劉二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不明白究竟是什麼意思。李如冰心想蟲子是很軟劉瑤給人的印象可以用「三柔」來總結:目光柔順肢體柔軟性情柔和但要說她有多胖倒未必見得再說了蟲子看起來多鑿少讓人有點念心劉瑤可是人見人愛的這種比喻實在太讓人不舒服了。

    與他相比劉瑤的心態就複雜多了:她伸出小指頭難道意思是看不起自己?雖然很不禮貌可說的也是事實昨晚只見了一個孟含霏就讓劉瑤心裡既羨又虛今天竟然還來了一個風姿綽約的法國女郎不知道接下來還會有什麼樣的人要來!看來自己只能墊底了。早知道這樣何必千里迢迢地跑來當一回看客呢?

    金女郎知道自己辭不達意情急之下竟然又說了一句更讓人匪夷所思的話:「口水蟲子吐出的口水。」

    李如冰長這麼大只見過小孩子和大狗流口水從未聽說過蟲子也會隨地吐痰。直到她從自己的圍巾上抽出了一根絲來給自己看李如冰才恍然大悟用手掌使勁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我的老天爺!你的意思是說:劉瑤的皮膚細白光滑得像蠶吐出的絲綢一樣!」

    「對了。」金女郎很高興自己能順暢地與中國人交流相信經過這次短暫又浪漫的旅行她一定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寫出一部充滿東方神秘色彩的探險小說。

    李如冰看她大包小包的帶了不少行李似乎有來此長住的意思就問她姓什名誰貴鄉何處來此有何貴幹?

    她叫安娜貝爾·漢森自稱是一位美籍的法裔畫家尤其擅長風景畫常住在藝術品交易之都--紐約平常最喜歡遊山玩水。她的漢語很不靈光簡簡單單幾句話就把李如冰聽得頭大連忙叫停了。而安娜貝爾來中國沒幾天似乎也懂得了一口多必失」的道理樂得就此打住了。

    長白山有萬千景致她究竟想去哪裡支起自己的畫板呢?她自己也說不清楚乾脆將雙手一合指尖相對做出一個山的樣子然後張開雙臂使勁扇了幾下模仿著老鷹撲擊野兔的動作。她不動則已一動起來妙曼的身體曲線就暴露無遺了。李如冰看得心頭熱喉頭干恨不得自己就變成一隻老鷹將她叼到一個無人的所在然後狠狠地--狠狠地怎麼樣?他似乎很明白又不完全明白了。

    可不過一秒鐘李如冰滿腔的慾望就變成了驚詫:原來安娜貝爾的目的地竟然和孟含霏、劉瑤一樣--要知道長白諸峰以猛禽命名的只有一個那就是鷂子?峰!

    「我想找一個人一個像狗一樣的人。」安娜貝爾又開始表演起了自己的獨創中文。不過李如冰已經明白了對方的思維方式馬上猜出了她的意思是要找一個能夠帶領自己上山的嚮導·-在基督教國家的語言修辭和現實生活中把人比做動物並不一定帶有侮辱的含義。沒想到的是李如冰自己還沒有答話劉瑤似乎比他更著急先替他攬下了這宗生意。

    「他就是個嚮導整個長白山最好的嚮導也是現在唯一能找到的嚮導而且像狗一樣忠實可靠。」劉瑤雖然不懂法語可是歐洲各國之間的語言大多相通安娜貝爾又常住美國就試著用英語跟她講了幾句果然這一次才真正做到了溝通無礙。

    「不過在我們東方人看來這種比喻不好聽以後可要注意了!豬、狗、驢……尤其是雞--這些動物雖然都是人養的可是在中國的語言中他們可不能隨便跟『人』沾上邊的。」

    安娜貝爾連連點頭也不知道真的聽明白了沒有。和中文一樣李如冰的外語學得也是烏煞煞不過連聽帶猜也弄懂了劉瑤的意思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心想自己一魚三吃孟含霏知道後一定要生氣了。安娜貝爾當然歡喜不已見李如冰沉吟了起來問明了原因左右兩手各伸出了一根指頭那意思是我的出價和對方是一樣的。李如冰見她氣度不凡一看就不是慣於精打細算的背包族想說什麼也說不出口了。

    安娜貝爾初來乍到似乎對這裡的一切都有著濃厚的興趣不過她的目光最後又落到了劉瑤的身上看得她都有點不知所措了。

    「你也是請來的客人嗎?」安娜貝爾突然問了一句。劉瑤遲疑了一下緩緩點了點頭李如冰不明就裡以為是問他們是不是也住在「上青天」就插了一句:「當然了我也是。」

    安娜貝爾一聽笑得兩個耳環叮噹作響像廟簷下的風鈴劉瑤竟然也紅了臉好像李如冰那句話有多麼丟人似的。兩人竊竊私語了幾句劉瑤轉身對李如冰說:「我和安娜貝爾都是剛剛來的想一起出去走一走看看天池的美景你也去嗎?」

    李如冰當然樂意奉陪不過他的心頭還是掛念著樓上的主人兼病人說你們倆先行一步我隨後就來。

    劉瑤和安娜貝爾走後李如冰並沒有馬上上樓而是鑽到了飯店的廚房裡借了一個熬湯用的罐子然後摘下自己的帽子掀開內層的棉布從裡面掏出一個用蒿草編製的保暖墊圈李如冰在上面雜七雜八地亂折了幾根揉碎後丟進了罐子--守過山的人都懂一點治風寒的土方法效果可比西藥靈多了。折騰了大半個時辰李如冰總算將一碗湯藥熬好了然後雙手小心翼翼地端了上去。

    半天不見孟含霏的臉色蒼白得讓人可憐一點也找不到昨晚的凌人傲氣。她在李如冰的半勸半強下起身喝藥剛皺著眉頭呷了一口就「哇」地一聲嘔吐了出來噴了李如冰一臉半身。李如冰不等她道歉趕緊安慰說這就叫做「一報還一報」誰讓我昨天把你的衣服弄髒了呢?

    孟含霏從小到大沒喝過一口中藥很是怕那種苦味所以每喝一口就要停歇片刻反而讓自己品嚐了更多的苦。李如冰溫言勸她長痛不如短痛一口氣全灌下去就ok了。這一次她總算聽了一回他的話一咬牙一仰脖碗就見了底。

    她開口後說的第一句話上竟然是:「你從哪兒弄來的這些東西?」

    李如冰好心不得好報心裡好不氣惱。不過想到她的稟性素來如此又是病後就不計較了。「我買了三兩人參半斤鹿茸還用了一小把靈芝外加上五朵藏紅花。」他胡縐了一通竟然臉不紅心不跳的。

    「那一定花了不少錢全記在我的帳上吧--謝謝你。」孟含霏放心了李如冰報的藥材名單中她只見過人參連藏紅花是不是紅的也不知道可是也知道它們都很名貴而「名貴」這兩個字眼一般總是和自己沾邊的。

    「沒什麼。誰讓你是我的大主顧呢!」李如冰聽了她說的最後三個字心情很是感動可還是忍住沒告訴她自己又有了一個新的主顧。

    伺候孟含霏吃了藥李如冰為她蓋好了被子叮囑說千萬不要亂動等到全身捂出大汗就好了。出門後才現在她房中前後不過十幾分鐘自己倒先熱出了一頭汗。

    李如冰先回房清洗了一下衣服立即出門去找劉瑤和安娜貝爾。他找來找去卻連她們的影子也沒有見到只看到一個三十歲出頭的男人在湖邊的怪獸銅雕下垂釣。

    由於多年來不斷有遊客現天池怪獸的蹤跡所以旅遊部門綜合目擊者的描述在湖邊的岩石上立了一個數米高的怪獸銅雕。不過它的樣子實在太難看了似魚非魚似獸非獸蹲踞的姿勢也似乎於獅身人面像與看家狗之間。大家都說那是個無聊的噱頭動機當然是為了經濟利益。可是旅遊局的人卻滿肚子的委屈和不服氣說就算我們掉進了錢眼裡可天池怪獸的記錄從清朝就有了難道老祖宗在幾百年前就懂得了「眼球經濟」嗎?

    「你在釣什麼?」李如冰在他的身邊駐足片刻忍不住問了一句。天池是個由火山噴而形成的高山湖泊只有冷水魚才能生存現在這個時節冷水魚都潛到湖底去了。據說那裡的岩石縫隙中尚有餘焰未熄所以水溫要高出地表很多。

    「釣龍。」中年男子轉過身來笑著回答了一句。他的個頭雖然不高但劍眉星目方臉闊額是個典型的美男子。唯一的不足之處就是他的眉宇之間露出幾分枯槁之色這說明了兩點:第一是個不得志的人;第二這是個長於思考甚至思慮過度的人。

    「龍?」李如冰驚詫得邁不動腿了。半天才明白了過來:「你說的是天池怪獸吧?」

    「不是龍不是獸更不是魚連恐龍也不是就是龍!——真正的龍。」中年男子回答得斬釘截鐵。莫非他真的親眼見過活著的龍?

    「我也見過龍--飛龍不過說是飛龍其實是林中一種很普通的鳥學名叫花尾榛雞因為胸骨大飛起來姿勢很優美所以大家都叫他是『飛龍』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李如冰笑了起來心想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可沒有那麼好騙的。

    可是李如冰的自以為幽默得到的卻是對方的一聲嗤笑。

    「飛龍可不是什麼鳥!那不過是以訛傳訛最後走了樣的。實際上真正的飛龍確實藏身於深山大澤中它是百獸之王百鳥之祖甚至能夠下海捕鯨鯊上山捉熊虎為食!」

    直到現在李如冰才斷定對方不是在開玩笑。不過關於龍的話題在長白山是老生常談幾個月下來李如冰自己的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所以不想和對方磨嘴皮了。世界上就有些閒著沒事幹的人滿腦子儘是不著邊際的胡思亂想還不肯讓旁人把自己喚醒。

    「你也是個天池水怪的愛好者嗎?我可以帶你沿湖做詳細的考察--不過我這幾天事太多忙不過來一個星期以後好不好?」俗話說:人窮志短。李如冰四處流浪的時候最大夢想就是找份辦公室內的工作甚至當個清掃工也願意可是一路下來有人收留住一宿就感激不盡了。現在他一天之內就接了兩宗大生意雖然手頭一分錢還沒有拿到可是雄心頓生甚至準備以後拿個執照做個真正的導遊了。

    「不我可不是什麼愛好者更不是業餘的探險家而是科班出身的正牌子化學家--當然那是好多年前的往事了。現在我只是個無業遊民而已。」他說到後來又笑了起來似乎在嘲笑自己的落魄和無奈。

    「我可不信。」真正的無業遊民?李如冰搖了搖頭。雖然這個中年人看上去有點憔悴而且身上也沒有名表金戒什麼的可那副悠閒狀可不是喝西北風的人能裝出來的。

    「有什麼不信的?如果我高興下一杓的藥就能把整個天池裡的魚全毒死!」中年人輕描淡寫了一句就把李如冰鎮住了。

    倒霉蛋最喜歡聽到這些憤世嫉俗甚至陰狠歹毒的話。於是兩人的交談開始投機了起來。李如冰得知這個中年人名叫郭庭前東吳大學的博士青島化學研究所的高級工程師。他的故事很長但簡而言之就一句話:研究所不肯承認他的天才上級交下來的項目又入不了他的法眼不肯用心去做。如此三番下來不用別人背後嘀咕他「眼高手低」他自己只好走路了。

    李如冰一肚子苦水沒處倒抱怨父母不近人情痛斥高考制度不公「我最討厭的是課堂上天天講的都是理論--還是過時的理論一點也不實用學了又有什麼用呢?萊特兄弟明飛機的時候世界上哪所大學開設了航空專業?」

    郭庭聽得激動連連拍手:「好兄弟!我可是過來人了大學教育純粹是誤人子弟你不去就對了。」然後跟著破口大罵起來「那些教授一個個像笑面狐狸一樣見了面都千好萬好的一到考試的時候就下黑手了;同學也不是好東西嘴上兄弟長兄弟短的到了關鍵時候就踩你一腳到輔導老師那裡打你的小報告;看宿舍門的老頭是老色鬼看到女生那眼睛就不在自己身上了還偷人家的內衣和內褲不知拿去幹什麼下流勾當也不怕折了自己的壽!連食堂的那些廚師也個個是鑿賊做出來的飯不是短斤缺量的就是少油多鹽的弄得男生們像猴子一樣精瘦集體出操的時候被體育老師罵是一堆排骨來開會。」

    不過一個個數落下來讓郭庭最不滿意的卻是大學的女生--尤其是理工科的女生:「長得一個比一個難看和爬行動物沒什麼兩樣可是越醜的女生越喜歡擺出大家閨秀的清高模樣來還到處說男生追她追到要他殺或自殺的程度可她還是冰清玉潔誰也看不上眼呢!」顯然他在情場上栽過跟頭還不止一次。

    「沒錯女生都這樣平常有求於你的時候像猴皮糖一樣黏在身邊可是你倒霉了就連看一眼也不來了。」李如冰抱怨道也不知道說的是誰。

    「我教你一個經驗喜歡一個女人了要想方設法讓她知道可是又在表面上裝做對她毫不在意女人就是這樣的你越趕得緊她就躲得遠你不追了她就自己湊過來了。和釣魚一樣水不動魚自然會上鉤的。」

    因為際遇不同兩人實際上是各說各話可是一唱一和像相聲段子一樣順溜。到最後連「小李子」和「郭大哥」都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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