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國大盜 第八章華夏有鼎 第二節
    川北一線的大規模戰事已經暫時停止,然而這並不意味著前線就此風平浪靜,南週四川總督王屏藩並不是一個無能的人,恰恰相反,他具有很強的軍事能力,是吳三桂麾下大將中相當出色的一個,雖然就資歷以及戰功來講,他比之馬寶、夏國相、胡國柱等要差上一線,但這也僅僅只是資歷而已,與他的本人的才幹關係不大。

    昔年吳三桂啟稟雲南,打響反擊清廷的第一槍,雲南、四川、貴州、湖南、湖北等地吳氏舊部紛紛起兵,一時間中華震動、聲勢無兩,而那時清廷駐有重兵的重鎮除了湖廣一線之外,另外一個主力重兵集團就囤於川、陝、甘、涼,主力包括:張勇、王進寶統率的甘陝大營和莫洛、王輔臣統率的平涼大軍,為了擴大戰線,牽扯康熙的主力兵團,吳三桂利用與王輔臣往日的香火之情,派遣重要謀士汪士榮前往策反,隨著吳三桂主力兵團的節節勝利,策反工作終於成功,王輔臣再次背叛清廷,於平涼大營發動兵變,斬殺陝西總督、欽命監軍莫洛,陣前倒戈投*吳三桂集團,將中國西北地區拉入戰爭的漩渦之中。

    時值局勢突變之日,康熙政府立即作出反應,八百里飛馬傳旨,令甘陝大營進攻王輔臣叛軍,於是兩軍纏戰,因為起兵倉促,兼之人心混亂,四川各地一片紊亂,王輔臣大軍於漢中與清軍連連交戰,而後方卻找不到民夫、催不到糧草,甚至連派遣聯絡的軍使都屢屢被人劫殺,軍勢日漸窘迫,迫於無奈之下,只得向吳三桂主力求援。

    應馬鷂子之請,吳三桂迅速任命王屏藩為主帥,派遣了一支兩萬餘人的精銳部隊,循長江經白帝城疾進,頃刻之間,連續擊破數萬清廷殘餘部隊,一月內平定川中,隨即馬不停蹄往援王輔臣部,兩月內連戰數場,終於挫敗了甘陝綠營的攻勢,穩定了四川局勢,而後待漢軍突襲北京,清軍一片混亂之際,王屏藩大膽策劃,於四川強徵糧草丁壯就地補整,協同王輔臣部大軍反攻,奪回了漢中府,進一步威脅秦中地區。

    就官位來看,王輔臣的官階要比王屏藩高上一截,但實際上卻是不受吳三桂信任的客軍,之前未曾投*漢軍之時,他的日子極度窘迫,時刻仰人鼻息,周將王屏藩坐鎮四川,扼緊了馬鷂子所部的糧道咽喉,大軍的日常補給常常受到王屏藩的刁難剋扣,數年下來,兩軍怨氣極重。故王輔臣之變,可也算得上是有因有果。

    經過一月激戰,馬鷂子所部趁周軍防衛疏忽之際,突然派遣小股部隊奔襲各處棧道,隨後大軍掩進,連續攻佔勉縣、陽平關、寧強、棋盤關等戰略要地,主力集結於川北廣元府,之後圍攻府城,經三日苦戰,在漢軍支援的大炮掩護下,終於攻克了廣元府城,打開了通往四川內地的通道,周軍大駭,殘餘部隊朝劍閣一線撤退,意圖據險扼守,衛護成都。

    這時王輔臣所部雖然連戰連捷,並且得到張勇所部大漢步兵第八軍接應,但發動攻擊所需的一應糧秣軍械卻消耗殆盡,棧道崎嶇,補給艱難,而且數萬大軍消耗驚人,因此雖然兵力數倍於當前之敵,卻也只能困坐廣元,等待後方的物資補充。

    川北戰爭暫時落入低潮,除了小股斥候部隊的試探性交鋒之外,兩軍都未有大規模進軍動作,前線傳回來的最新消息,一迭聲都是「敵將增兵劍閣、固守城防」之類舊聞,少有新意。

    大漢羽林中郎將瑞克?拉歇爾將軍於秋後率軍抵達西安,他是此次西進兵團的最高指揮官,林漢朝廷將三個主力軍劃歸到他的麾下,分別是王進寶的騎七軍、馬英的騎六軍和他的本部近衛第一軍,作戰兵員五萬餘人,連同七萬六千餘輔助民團、民夫,近有十五萬之眾,而林漢帝國對外宣稱的口號是「三十萬大軍」。

    從表面上看去,這支主力兵團的任務是支援川北戰事,匯合王輔臣兵團、張勇所部席捲四川,然而實際上卻不僅僅如此。

    林漢帝國此次發動四川戰役,雖然達到了突然性的效果,而且戰果不菲,但於軍事佈置上卻頗為被動,因為兵力投入的關係,原本坐鎮陝、甘的重兵集團經抽調之下,多數都已非常空虛,在防備西北准葛爾汗國的千多里防線上,目前竟然只有趙良棟的區區一個步兵軍,實在是令人放心不下,所以迫切需要從華北地區抽調重兵填補空白,震懾周邊不軌之徒。

    除此之外,這支重兵集團朝前線運動也給南周集團發出了一個政治暗示:即四川我們大漢是非拿下不可,識相的就不要亂說亂動,否則大軍一擁而上,讓你們死得很難看。

    瑞克很清楚自己肩負的任務。

    這一路上他的部隊進兵非常迅速,一萬三千餘人的大軍,被拉成了一條長蛇陣,騎兵旅在最前方開道,四個步兵旅整裝跟進,而輜重營、郎中營以及文職機關和炮兵旅被遠遠的拉在後方,在汾河上坐船南下。

    前不久,陝北地區下了一陣大雨,道路上泥濘不堪,衣甲鮮亮的近衛軍官兵踩在齊踝深的污泥上,艱難的向潼關方向前進,深秋的西北平原一片荒蕪,大軍過處,幾乎看不到什麼人家,從明朝末年開始,三秦之地就一直都是各路大軍爭霸天下的主要戰場,幾十年大戰下來,殺得陝西哀鴻遍野十室九空。原本清廷一統北方之後,人們還稍稍得到過一點喘息之機,然而吳三桂又猝然起兵,漢軍殺入北京、各地饑民蜂擁而起,諸侯紛爭,土匪、強盜橫行無忌,這片土地又陷入了重重災難之中。

    直到大漢鼎立招徠流民之後,三秦故地才重新找回了一點生機,據說為黎民安居計,漢王林風下令,今年陝西的田賦減免三成,不過瑞克和他的部下卻看不到什麼成果,一路上人煙稀少,只有官道旁邊的山脊上,或許偶爾能夠看到幾隻瘦骨嶙峋的小山羊,以及神情冷漠、滿臉憔悴的老羊倌。

    破氈帽、老羊倌,一片寸草不生的黃土地,這就是瑞克準備流血的地方。那些政府官員們說,這一片貧瘠的土地上居然生活著九百多萬人——他們在哪裡?!

    瑞克將軍的前進指揮部設在步兵第一旅,尾隨騎兵旅的快速前進,現在跟隨在將軍左右的只有一隊衛兵和少將參謀長慕天顏。千多里長途跋涉下來,這位文人出身的參謀將軍居然起色甚好,或許是因為久在軍營,早已習慣的緣故吧。

    出使俄羅斯成功之後,慕天顏未能如願的調任他職,還是回到了近一軍干參謀長,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根據總參謀部簽發的命令,這次西進兵團的參謀長職位,還是由他來擔任。他自己倒是頗為樂觀,據他所知,目前林漢帝國正在遼東、寧錦、山東等地緊急編練新的軍團,而且河南還有數萬投誠農民軍正在逐步收編之中,不日即將發給番號獨立成軍,估計這一仗打下來,憑他慕天顏的資歷和戰功,一個軍長的職位應該不在話下。

    循著汾河流向一路前進,過了風陵渡,巍峨高大的潼關城牆,已經隱約可見。這時前鋒騎兵旅飛馬回報,潼關守將出城迎接。

    因為山陝盡在我手,潼關的戰略位置顯得不太重要,而且眼下大軍盡調西線,軍力頗為緊張,所以後方留守的不是老弱病殘,就是已防不測的空架子部隊。

    現在負責潼關防禦的軍官居然是一位不到二十歲的少年,身材瘦削,滿臉稚氣,儘管極力修飾,但嘴唇上卻也只是一圈略略發青的絨毛,這時遠遠看見瑞克一行,少年急忙下馬行禮,「安西將軍麾下,步兵第八軍第二十四旅三營營長岳鍾麟拜見瑞克將軍!!——」他站起身來,略略一側,再次拜倒,「拜見慕天顏將軍!!」

    「大人免禮!」瑞克的漢語說得字正腔圓,旁邊偷窺的一眾官員紛紛露出驚異、敬佩的神色。

    岳鍾麟微微躬身,指著後方的兩位官員介紹道,「這位是渭南知府陸攏其;這位是渭南同知子師載。」

    兩名地方官一齊拜倒,按照晉見總督的程序,行禮道,「下官見過將軍大人!」

    「兩位大人請起!」瑞克稍稍側身以示謙讓,旋即拱手回禮,雖然他的官階遠較兩人為高,但到底和政府文官不是一個系統,所以對陸攏其兩人相當客氣。他笑吟吟的對陸攏其道,「大人是渭南幾十萬百姓的父母,這回為咱們可耽誤了不少政務吧?」轉頭看了看慕天顏,相視而笑,「若是老百姓有了意見,咱們可擔當不起啊!」

    看著金髮碧眼的將軍,聽著一口清脆的京片子,一番話說得既妥貼又不失上官體面,陸攏其心中委實欽佩之至,也不知道漢王從哪裡找來這麼一個趣人兒,而且居然還很會打仗,真是一場異數。

    他微微一笑,躬身拱手,隨口打出一長溜官腔:「不敢不敢,王師東進,拯萬千黎民於水火,還中華神州於清平,我渭南百姓早晚翹首而待,如久旱之盼甘霖,如赤子之望慈母,而今我王寬厚仁義,遣近衛子弟奔波,如此心繫三秦父老,陝西上下人等,焉敢稍稍忘卻?!」他側身揖讓,「下官受陝西百姓之托,略備薄酒,請與將軍接風洗塵。」

    略略寒暄,瑞克命令各隊副官率領部隊就地駐紮,自己卻帶著參謀長和兩個旅長入關赴宴。

    如果按照級別來算,岳鍾麟區區一個少校,那是絕對沒什麼資格和瑞克喝酒的,不過現在情況有點特殊,他是潼關守將,有著半個地主身份,所以這時也陪著列位大人寒暄。

    到底是少年人,酒過三巡,岳鍾麟一張白臉就漲得通紅,眼見這些老油子不鹹不淡的滿嘴廢話,他心中十分不耐,找了一個空檔,朝瑞克拱手道,「瑞克軍門,卑職聽說那個馬鷂子給咱們大王上了請援奏章,您這回就是去四川打王屏藩的吧?!」

    這句話很突兀,也很失禮。瑞克身為兵團司令,他有什麼目的,豈是一個少校可以過問?往好的說是唐突上官,往壞的想那叫刺探軍情。不過瑞克卻也沒有生氣,他饒有興味的看著這名少年軍官,微笑道,「不是請援奏章,是《平川策札子》,你說得沒錯,本都督此來,就是要攻佔四川。」

    「那……」岳鍾麟的臉色越發通紅,他鼓起勇氣道,「瑞克軍門,下官有一不情之請,還請大人幫忙!」

    「哦?!」瑞克笑道,「你講!」

    「下官誰大人一起入川,」岳鍾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敢欺瞞軍門,下官在潼關駐了大半年了,日日無所事事,眼見這大好年華白白流逝,實在是心有不甘,如今川北有戰,卑職想給漢王效命沙場!」

    「很好啊!年青人就得有志氣!」瑞克和慕天顏四目相交,一齊大笑,慕天顏笑道,「不過咱們這回兵多將廣,我恐怕你使不上力氣罷!」

    「大人差矣!」岳鍾麟臉色緋紅,神情卻是十分莊重,「依卑職來看,我西進兵團雖然人多勢眾,卻也未必能夠用在川北!」

    「哦?!」瑞克稍稍一驚,奇道,「請講!「「大人明鑒,鍾麟久在甘陝,雖不敢自誇深通韜略,但於川中地形,卻也自信有幾分心得!」岳鍾麟嚴肅的道,「卑職接到總參謀部的傳訊,說:西進兵團三個軍入秦,其中除了將軍本部的近衛軍外,其餘兩軍居然全是騎軍,而川北一帶卻大多群山環繞、丘陵起伏,險要處全是木板棧道,糧車都難得擠得過去,咱們步兵行進尚且不能做到機動迅疾,若是騎兵去了,我恐怕沒等接陣就累垮了!」

    瑞克放下酒杯,收斂笑容,此刻方才認真起來,他緊緊盯著岳鍾麟,嚴肅的道,「那依你之見,我們應當怎麼做?!」

    迎著瑞克將軍凌厲的目光,岳鍾麟卻沒有半點慌亂之色,鎮定的道,「請恕卑職斗膽,卑職覺得,咱們的西進兵團,應該和川北之戰拉不上什麼關係,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乎青海甘肅也!!」

    瑞克轉過頭去,和慕天顏相顧錯愕,默然良久,忽地啞然失笑,輕輕拍了拍岳鍾麟的肩膀,眼中掠過一絲讚賞,點頭道,「不錯、不錯!!」他微微笑道,「這一路上,你是第二個對我說這番話的少校了!!」

    「哦?!」岳鍾麟愕然道,「第二個?!」

    瑞克稍稍仰身,順著他的目光,岳鍾麟抬頭望去,一名少年軍官手按腰刀,在慕天顏身後側身侍立,這時見瑞克示意,他朝岳鍾麟微微一笑,抱拳道:「近衛步兵第一軍,少校參謀年羹堯,見過岳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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