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國大盜 第四章 第二十節
    熊熊大火整整燃燒了一天一夜,直至大雪紛揚降下,方才漸漸熄滅,北國冬至,遍地屍骸盡數被遮掩在一片白茫之中,這場連綿數月的戰爭,各方均是傷亡慘重,也不知道有多少戰士埋骨他鄉。

    冒著凜冽寒風,漢、蒙兩軍數萬將士全副武裝,列陣於北寧東野,不過這次卻不再是生死相搏,而是兩軍會盟。

    布爾亞格瑪的相貌令林風很有些意外,本來在他想像中,這個陰險狡詐的傢伙應該是一副很陰森的樣子才對,見了人之後才知道大錯特錯,這個蒙古王爺身材極為高大魁梧,體格也非常粗橫,說起話來嗓門巨大,而且還特別喜歡及其粗魯的大笑,配上他那一臉絡腮鬍子,直教人以為是個莽漢,不過這個時候當然沒有誰敢這麼想,實際上每次當林風想到要和這個傢伙結盟就寒毛直豎,而旁邊屍尤未冷的八旗軍就是最好的榜樣,俗話說政治家大多不講什麼信義,但翻臉翻得這麼快、下手下得這麼狠的卻也還是非常罕見,看著這個一臉憨厚的盟友,林風忍不住心中感慨,真沒想到啊,想不到咱們蒙古同胞也墮落得這麼快,以前這些草原雄鷹不是一直以坦率爽朗著稱麼?!

    「漢王殿下,您的名聲可是傳遍了整個草原哪,」見林風似乎有些拘謹,布爾亞格瑪親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擺出一副長輩的架勢,「真是後生可畏,本王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連狼都射不到哩!」

    「哪裡、哪裡,王爺太客氣,」林風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這個傢伙的漢語真是一級棒,本來還以為他會說什麼羊羔牛犢或者雛鷹之類充滿民族風味的對白,沒想到一上手就是熟練的客套話,「王爺是草原霸主,轄地千里帶甲數十萬,威武之名天下皆知,在下一向也是非常佩服的!」

    「呵呵,我的帳篷是祖先留給我的,可是漢王的宮殿卻是自己築起來的,若說起英雄兩個字,我可比不上你!」布爾亞格瑪笑吟吟的看著林風,目光慈祥和藹,彷彿一個忠厚長者,「這次以區區兩萬軍隊,遠征千里,打得滿人全軍覆沒,好生厲害!」

    「運氣、運氣而已!」林風失笑道,「若不是沒有王爺幫忙,誰全軍覆沒還難說得很!」

    「漢王真是謙遜!」客氣已畢,布爾亞格瑪笑了笑,立即轉入正題,「這次葛爾丹這匹惡狼攜大軍而來,圖謀咱們科爾沁和大漢的基業,不知道漢王有什麼辦法沒有?!」

    「這個打仗的事,兄弟是不大在行的,而且蒙古鐵騎天下無敵,咱們漢人也肯定不是對手,所以這個主意嘛,當然還得是您老人家來拿!」見扯到正題目了,林風也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道,「您人家縱橫草原幾十年,什麼場面沒見過?想來區區一個葛爾丹肯定不在話下,其實這次能與王爺結盟,在下真的是倍感榮寵,所以您要是有什麼命令只管吩咐下來,本王一定唯王爺馬首是瞻!」

    布爾亞格瑪不住搖頭,苦笑道,「後生可畏、真是後生可畏!」見林風笑嘻嘻的別過頭去假裝沒聽見,他乾咳一聲,「漢王殿下,這次葛爾丹大軍來攻,雖然人馬眾多,但咱們科爾沁也未必是真的怕了他,呼倫貝爾大草原什麼都沒有,可唯獨不缺的就是英勇的戰士——若是漢王同意的話,」他俯身上前,指著大案上的巨幅地輿圖道,「咱們兩家就一同出兵,依托長城,在大同府至綏遠城一線抵禦准葛爾大軍,如何?!」

    「好說、好說!」林風點了點頭,「咱們大同的軍隊倒還好說,不過綏遠察哈爾是蒲查小王爺的地盤,本王可做不了主!」

    布爾亞格瑪臉色微變,隨即一笑遮過,乾笑道,「漢王是說笑吧?——上月您的趙廣元將軍還指揮察哈爾部斬殺了本王的女婿,可是親密無間哪,」他凝視著林風,「難道您還不能替他們做主麼?!」

    「哎!王爺說這話就見外了,」林風故做驚訝的道,「這個合作歸合作,做主歸做主,人家蒲查小王爺可是正兒八經的黃金後裔,是偉大的成吉思汗嫡系子孫,寡人還能替他做主?!」他似笑非笑的瞥了臉色鐵青的布爾亞格瑪一眼,轉過臉去嘿嘿笑道,「王爺還真是幽默!」

    「那到底要怎麼做才好呢?!」

    「唉,其實這件事情說難不難,說容易也不同意,若說到關鍵,那還得看您老人家的意思,」林風歎了一口氣,「我說王爺啊,這回我得說您有點不地道了,人家蒲查小王爺可是您的晚輩哪,人家察哈爾稍微倒了點霉你們就落井下石,人家的意見可不小,這個彎可不好轉!」

    布爾亞格瑪臉色難看,皮笑肉不笑的道,「哦,那依漢王的意思……」

    「我這個人喜歡直來直去,而且生平最愛的就是替朋友排憂解難調解糾紛,所以這回就打算給你們兩邊做一個和事佬!」林風笑嘻嘻看了看科爾沁諸將,「不如您歸還一些察哈爾的草場——我看承德、熱河就很好嘛,您老人家大方一點,讓一讓晚輩們,還給人家養養元氣,這樣一來,不就皆大歡喜了麼?!……」

    未等林風說完,札木合忍不住怒道,「漢王殿下,什麼還不還?!難道承德、熱河原本是察哈爾部的地方麼?!……」

    布爾亞格瑪抬了抬手,止住了札木合,轉頭朝林風笑道,「蒲查好大的胃口!——不過這真是察哈爾部的意願麼?!」

    「哎!王爺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難道您以為是本王心存貪念麼?!」林風立即翻臉,怒氣沖沖的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算了,老子不管了,他媽的你們蒙古人打生打死,關老子鳥事?!」

    科爾沁諸人一齊色變,氣氛驟然緊張起來,布爾亞格瑪強忍怒火,盡力和緩著語氣,「漢王稍安毋躁,這次葛爾丹圖謀不小,咱們還須精誠合作才好,」他稍稍沉吟,猛一咬牙,斷然道,「既然是漢王的意思,那本王就把張家口讓與察哈爾……」

    林風啞然失笑,擺了擺手道,「張家口在長城一麓,什麼時候得由王爺讓來讓去?!您不是開玩笑吧?!——老實跟你說罷,這承德熱河毗鄰北京,」他臉上肌肉跳了幾跳,面目猙獰的道,「您讓得讓,不讓也得讓!!……」

    布爾亞格瑪再也按捺不住,拍案而起,目露凶光逼視林風,大怒道,「若是本王不讓,你又待怎樣?!」

    見他發怒,林風夷然不懼,與他冷冷對視,一時之間,漢蒙雙方一眾將領一齊怒目而視,空氣緊張之極。寂靜良久,林風忽然微微一笑,「如果您讓了晚輩,在下也決計不會讓您吃虧!」

    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他轉過身來,大步走到案几旁邊,提起毛筆,在地輿圖上劃了長長一道墨線,「現在八旗戰敗,滿洲一地為我大漢與科爾沁共有,若是王爺捨得承德,這裡關外大地,在下決計不敢與您相爭!!」

    科爾沁諸將愕然,布爾亞格瑪臉色頓緩,走到近前仔細查閱,這才發現林風這一條長長墨線沿承德、喀喇沁、卓圖索、通遼、哲裡木、齊齊哈爾一直北上,堪堪繞過哈爾濱一直劃到錫赫特山,將吉林、黑龍江大片土地劃給了自己,不禁心中一喜,面上卻仍是眉頭深皺,不滿的道,「地方雖大,卻都是貧瘠無人的山林荒漠,難道漢王就是這樣打發咱們科爾沁麼?!」

    林風扔下毛筆,沒有理會布爾亞格瑪的責難,忽然仰頭望天,「王爺看到沒有,這個冬天好大的雪啊!」

    布爾亞格瑪的登時愕然,疑惑的朝林風看去。

    「這麼冷的冬天,也不知道要凍死多少牛羊,也不知道多少牧民會挨餓受凍,」林風搖頭歎息,面上全是一派悲天憫人,「我意與王爺交好通商,用糧食布匹換取科爾沁的牛羊、皮貨……和戰馬,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見布爾亞格瑪臉色猶豫,林風笑道,「如果王爺俯允,以後大漢國與東蒙古年年通商,豈不是好?!」

    布爾亞格瑪沉吟半晌,緩緩道,「牛羊、皮貨絕無問題,不過這戰馬……」

    林風忽然大笑,打斷了他的遲疑,反手指著漢軍軍陣一側的大炮道,「若是王爺肯出讓戰馬,那咱們就用火槍大炮來換!!」他凝視著猶豫不決的布爾亞格瑪,沉聲道,「據說葛爾丹這次也帶了不少重炮,不知道王爺是否準備妥當?!……」

    「好!——那咱們就戰馬換大炮!」彷彿重重一擊,布爾亞格瑪眉毛一跳,終於不再猶豫,一口應允,「咱們科爾沁和大漢國兄弟之邦,理應守望相助!——就依漢王所言,咱們把承德讓給您,爾後互通有無,共抗強敵!!!」

    當下再無疑慮,漢蒙兩軍歃血為盟,林風和布爾亞格瑪當著數萬將士的面指天發誓永結盟好,約定一同抗擊准葛爾入侵。

    由於葛爾丹大軍進迫,布爾亞格瑪顯然有些心神不屬,結盟之後,翌日便立即率領科爾沁大軍回援呼倫貝爾,不過林風卻沒有他那麼緊張,大戰疲憊的漢軍在北寧城修整了兩天之後,他才悠悠然的下令出征瀋陽。

    大戰勝利之後的軍隊士氣極高,為了震懾滿洲諸族,林風特意召還了王大海的大漢步兵第二軍主力,會同近衛軍兩個軍一同出發,作戰兵員將近兩萬七千人,連同隨軍的八萬多民夫,十多萬大軍浩浩蕩蕩連綿百里,直奔滿清殘軍在關外最後的據點。

    大雪紛飛,天氣愈來愈冷,由於與蒙古軍及時停戰,大軍的冬衣和鞋襪被及時送至,儘管如此,道路卻依舊越來越難走,不過這些困難顯然並沒有對漢軍士氣產生太多的影響,甚至連民夫都是人人激動,一路上冰雪坑窪騾馬大車難以行動,一眾民夫竟然在冰天雪地中脫得精赤,呼喊著口號推車而行。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望著活熱的大軍,一向冰冷淡漠的汪士榮竟激動得不能自抑,不時於馬上慷慨激揚,朗誦武穆遺詩,令林風為之側目。

    「我說紀雲,這些日子你可真古怪,」林風疑惑的看著汪士榮,「這可不像你的為人哪!」

    汪士榮搖了搖頭,拱手道,「主公,您可知道,卑職昔日在江南的名號?!」

    「不是叫『小張良』麼?!」林風笑道,「留候善謀,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當真是『國士無雙』,這可是個好名頭!」

    「主公差矣,張良之為國士,並非僅因謀略,」汪士榮慘白的臉上抹起一層殷紅,激動的道,「張良者,忠義之士也,公為韓國遺胄,國滅後忠貞不改,縱有千古一帝秦始皇,亦夷然不懼,募死士效博浪一擊,爾後雖復國不成,卻依舊抗秦不止,終令贏氏身死國滅,得報家國大仇,如今千載仰望,遺香尤存,汪某不才,這一生就倣傚張公作為,終要令滿虜還我大好河山!!」

    林風大吃一驚,平日裡看這個人不顯山不露水,一肚皮陰謀詭計,想不到居然是這樣一個感性的人,骨子裡的憤青味道這麼濃,真不知道他怎麼會幹謀士,不由苦笑道,「難怪、難怪!」

    汪士榮正色道,「非卑職妄言,以汪某之才,若要投效清廷,高官厚祿唾手可得,然大丈夫焉能腆顏事敵?韃虜佔我錦繡江山、屠我萬千百姓,士榮雖手無縛雞之力,生平卻以偉丈夫居之,故寧可輔助吳三桂這個奸人,亦要驅除滿夷,報此國仇!」

    「國仇?!」林風呆了一呆,「紀雲居然忠於大明?!」

    「非也、非也!此『國仇』非彼『國仇』也!」汪士榮搖了搖頭,探手指點著身畔的莽莽雪原,凜然道,「這大好河山,乃天下人之河山,非朱姓之私產,某以滿清為仇寇,非是忠於前明遺君,乃是效命與漢家百姓,為那萬千冤魂討回公道——如此為天下人奮起,方才不負少年時立下的國士之志!!」他露出激動的神色,忽然於馬上朝林風躬身施禮,哽咽道,「如今直搗黃龍,一償生平之願,皆主公之力也,如此天下為公,士榮必以死相報!!」

    林風啞然,心中沉重一歎,忽然想問問他這個「天下人」包不包括滿人,不過話到嘴邊卻嚥了下去,這個理念分歧太大,兩人絕無可能達成一致,也不用自討沒趣了,只得乾咳一聲,轉言道,「說到直搗黃龍,也未必那麼容易,這個瀋陽是人家的盛京,到時候再說罷!」

    道路迤邐,過了蒲河道路逐漸寬敞起來,軍行甚速,此刻關外八旗的主力部隊已經全數被殲,瀋陽外圍的一應據點全被放棄,剩下的殘軍全部龜縮至城裡集中防守,馬英統帥的騎兵部隊捷報頻傳,馬隊搜索數日之後,便四面出擊,繞城而過,切斷了瀋陽西面的通道,將這座城市完全孤立。

    當林風的中軍主力越過沙嶺堡兵臨城下時,瀋陽城頭早已嚴陣以待。這座城市百年來就是關外重心,而八旗入主中原之前就以此為國都,因為長期與明朝處於緊張的戰爭狀態,所以防禦系統建設得非常完備,城外的護城河引自渾河,既寬且深,外牆全部以堅固青石包裹,高約十數丈,女牆後一片黝黝,兵戈如林炮口森然,正對著圍城的漢軍。

    林風皺了皺眉頭,轉頭朝薩布素望去,客客氣氣道,「薩布素將軍,你不是說瀋陽兵力不足麼?!」

    「回稟漢王,」薩布素恭敬的請了一個安,臉上露出一絲痛苦之色,隨即垂下頭來,「瀋陽城裡只有不到一千旗丁,您剛才看到的不是強征過來的漢民,就是……就是老人和孩子!」

    林風點了點頭,一點也沒有因為敵軍兵力薄弱而感到興奮,如此高牆深壑,而敵軍的戰鬥意志又十分頑強,若是強攻的話,這個傷亡也恐怕不是一個小數目,眼下勝利已經沒什麼懸念,若再死傷慘重可真是有點說不過去,想來想去,一時有些猶豫不決。

    「漢王殿下……」薩布素突然跪倒在地,「請恕末將斗膽冒犯,若我軍在瀋陽受挫,您將如何打算?!」

    「如何打算?!你說如何打算?!」林風奇怪的看了看薩布素,失笑道,「薩布素將軍說笑了,這一路上你也不是沒看到,時下關外天寒地凍,我軍征戰數月,將士疲憊不堪,而且輜重補給千里迢迢轉運艱難,你說我將如何打算?!」

    薩布素牙齒格格發戰,顫聲道,「難道漢王……您……漢王打算……」

    「呵呵,薩布素將軍,你也是一員名將,那個岳武穆的故事你不會沒聽說國吧?!這個『直搗黃龍』是怎麼個搗法難道你不知道?!」林風森然冷笑,「前車之鑒就在眼前,遼陽就是瀋陽的榜樣!!!」

    薩布素膝蓋一軟,竟不由自主的癱軟在地,他大口大口的喘這粗氣,定定的看了林風許久,突然嘶聲道,「若是盛京降了漢王,您還會不會……」

    「哦,你也知道,本王不是一個殘暴的人,而且志向也不僅僅侷促於一方一隅,是要打天下的,也不想落得一個暴虐的名聲,」林風微笑道,「昔日攻佔京師,咱們大漢就有規矩,只追究首惡要犯,不罪無辜婦孺!」

    「既然如此,薩布素向殿下請命,這就去招降盛京將軍達克瑪!!」薩布素神色一鬆,黯然的俯首請命。

    戰旗獵獵,數萬大軍列陣於瀋陽東門之外,此時大雪紛飛,未到片刻,雪花就在刀槍盔甲上積了厚厚一層,然而軍令森嚴,卻也沒有一人膽敢動上一動,槍身瑩白,刺刀雪亮,在茫茫大雪中閃爍著肅殺的寒光,數萬個雪人神色肅穆,整齊的陣列之中,只能微微看到口鼻中呼呵的白霧。

    一聲口令遠遠傳來,隨即層層轉口,直傳到炮兵陣地,數十門紅衣大炮立即轟然齊射,「轟隆」一聲巨響,城頭的雪花被震得瑟瑟落下,守軍馬上俯下身體躲在女牆後面,寂然良久,卻不見炮彈轟到,彼此面面相覷,禁不住驚訝萬分。

    薩布素單人獨騎,越過層層隊列,在數萬大軍的注視下,漸漸走近瀋陽,仰望著這座宏偉的城市,剛剛張開嘴,卻忽然喉頭干涉,發不出任何聲響,心中悲愴,不由自主的淚流滿面。

    「薩布素?!!」一名將領忽然探出城頭,驚呼道。

    薩布素仰望著昔日好友,身體顫顫發抖,露出痛苦扭曲的神色,澀聲道,「達克瑪……我……我是薩布素!!」

    「呸!!——」達克瑪狠狠地的吐了一口濃痰,直落到薩布素的身上,他指著薩布素,不屑的道,「哪裡來的懦夫?!大清的黑龍江將軍已經戰死了!我認得的薩布素將軍是滿州巴圖魯,不是搖尾乞憐的野狗!」

    薩布素仰著頭,嘶啞著聲調道,「達克瑪……咱們戰敗了!……大勢已去……」他哆嗦著嘴唇,鼓足勇氣道,「……降了吧!……」

    「呸!!——」達克瑪吐了一口唾沫,直落到薩布素臉上,嘲諷的道,「我達克瑪是滿洲兒郎,難道會貪圖富貴,去給仇人賣命麼?!」

    「貪……貪圖富貴……」薩布素喃喃的道,面上全是苦澀的笑容,竟也不抹去臉上的污穢,大聲道,「達克瑪,你守得住瀋陽麼?!」

    達克瑪呆了一呆,隨即放聲大笑道,「守不住就投降麼?!」

    薩布素搖頭苦笑,淒然道,「難道你要讓盛京象遼陽一樣被屠城麼?!」他伸出一根手指,顫顫抖抖的指點著城牆上的那些老頭和小孩,「難道你要讓滿州的血脈斬斷、讓女真人的祖先在天上沒有祭奉麼?!」

    「呸!!——」達克瑪憤怒的道,「貪生怕死的懦夫,你還配跟我說女真人的祖先麼?!」

    薩布素臉色漲得通紅,虎目之中淚水泉湧,這時居然激動萬分,突然一把抽出長刀,奮力朝自己的坐騎斬去,戰馬悲嘶一聲,碩大的馬首竟被一刀斬斷,鮮血狂噴,濺得薩布素滿頭滿臉,他揚起血淋淋的長刀,指著達克瑪憤怒的道,「你是勇士、你要為皇帝盡忠,好!……好!好!……那你就死好了,為什麼要所有的滿州人跟著你一齊殉葬?!」

    達克瑪目瞪口呆的看著薩布素,一時竟無言以對。

    薩布素揚著長刀,橫指著城牆上的八旗父老子弟,顫抖著聲調道,「公羊死了、還有母羊,母羊死了、還有老羊和小羊,但羊群沒了,這世上還會有羊麼?!」他放聲大哭,「達克瑪,你為什麼不去看看女人和孩子,去問問祖先,問問他們願不願意看到女真人沒有了後代?!」

    達克瑪如遭重擊,雄壯的身軀不住發抖,他伸手指著薩布素,嘴唇蠕動,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達克瑪,睜大你的眼睛,今天要讓你知道,什麼叫『貪生怕死的懦夫』;什麼才是真正的滿洲巴圖魯!」薩布素定定地著城牆上的老少士兵,怔怔的凝視半晌,忽然亢聲高唱,「……阿媽餵給我奶水,阿瑪交給我弓箭……清亮的哈喇河啊,那就是女真人的故鄉……長白山的雄鷹哪,你要高飛……」

    聲調蒼涼淒然,在空寂的原野裡悠悠回轉,傳上城頭,人人垂泣,薩布素緩緩轉身,迎著林風的大纛,抬起手來撫摩著自己的頭髮,忽然一把楸住,長刀猛的回斬,竟將自己的頸項一刀斬斷,熱血沖天而起,四面噴灑,染得四周雪地一片殷紅,大手拎著自己的頭顱,屍身迎風直立,竟然不倒。

    達克瑪怔怔瞧著城下的無頭屍身,突然一陣猛烈的咳嗽,吐出一大口鮮血,身畔的朗寧急忙上前扶住,他一把甩開朗寧的攙扶,慘然道,「薩布素說得對,去開城門!……」

    朗寧身子一顫,跪倒在地,登時泣不成聲。

    達克瑪笑了笑,抹了抹唇邊鮮血,忽然爬上女牆,抽出長刀橫在頸上,大力回勒,鮮血泉湧,身軀綿軟,一頭朝護城河栽落下去。

    遙望著薩布素的屍身,林風心中熱血翻騰,禁不住熱淚盈眶,他猛的拍馬上前,大聲喝道,「將軍且去,林風必定遵守諾言!!」

    大雪紛揚,寒風如刀,薩布素的無頭屍身竟似被冰雪凝住一般,定定的佇立不動。

    林風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一把抽出長刀,猛的擲插如土,回首四顧,厲聲喝道,「諸軍聽令,封刀!!!——」

    屍乃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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