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國大盜 第二章 第二十節
    當號角鳴到第二十五聲時,一眾將官終於匆匆趕來,數十名親兵吆喝著揮舞皮鞭,將圍堵街道的老百姓驅出一條小路,讓將軍們縱馬狂奔。頃刻之間,這條知府衙門的臨街大道排滿了將軍們的親兵,一眾百姓膽怯的退到遠處,一些年輕人爬上了屋頂樹梢,遠遠朝這邊眺望。

    林風微笑著命手下將領一一坐下,卻絲毫不提聚將的原因,只是轉過頭去拿那幾個老頭開玩笑。

    「大帥……」劉老四性子最為急躁,忍不住站起來道,「不知大帥找我們來有什麼事?是否有緊急軍情!」

    「哦?!老四啊,來來來,這裡有位劉先生,哎呀,真是飽讀詩書學問非凡,正是你的本家,還不快過來親近親近!」

    劉老四瞠目結舌,轉過頭去輕蔑的看了看那幾個老頭,「大帥,我老劉向來只曉得打仗拚命,這個斗大的字不認識一筐,學問什麼的還是免了吧!」

    林風聞言驚奇的道,「怎麼可能?!」他微笑著注視著劉老四,「老四,你的軍駐紮在城西吧?!這位老先生剛才對我大大誇獎來著,您的兵個個勤奮好學,真是我漢軍全軍之楷模啊!!」

    劉老四張大嘴巴,這事真是不知從何說起。

    林風笑吟吟的擺了擺手,「我說老四,您老也不用謙虛了,剛才劉先生都跟我說了,你的兵很傾慕劉先生他們的學問啊,一進城就一齊跑到他們家裡去了,你看,嘖嘖……這些老先生馬上就過來感謝我了!一下就給他們送去了這麼多徒弟,連他們那條街的街坊鄰居家都住滿了!」他用嘲諷的眼光看著劉老四,「嘖嘖……老四啊,你這次教化百姓、宣揚聖人之言,可是立了大功了!」

    看著笑吟吟的林風,劉老四臉色忽然蒼白無比,大顆大顆的汗珠從腦門上滲了出來,結結巴巴的道,「……稟大帥,這……這弟兄們進城後……我下令緝拿八旗眷屬……這個、這個、一些誤會,還是有的……」

    林風收起笑容,森然道,「我們原來在練兵的時候曾立過軍規,裡面有沒有『嚴禁劫掠百姓、**婦女』這一條?!」

    劉老四膝蓋一軟,跪倒在地,低頭道,「有的……」話雖如此,但他心中卻頗不服氣,這種軍規那家軍隊都有,可真到了地頭,該搶的時候還不是照樣搶?!

    「這麼說就是明知故犯了?!」林風皺了皺眉頭,和藹的道,「老四,你跟我說老實話,你是不是很缺錢?——你手下的弟兄是不是沒錢花?!」

    劉老四低著腦袋,一聲不響。漢軍自成軍以來就財政寬裕,士兵們的待遇也是極好,清庭的綠營軍每月餉銀是一兩五錢,經過層層過水能拿到手的最多不過八、九錢,而漢軍則提高了近乎一倍,士兵月俸三兩二錢,而且因為新近成軍,建制簡單,軍官們也不敢折扣。現在林風忽然扯起這一條來,劉老四確實感覺無話可說。

    「是吧,還是那句老話——你們要什麼?房子、田地、女人、地位,那一樣我沒考慮到呢?真想不出你們幹嘛要搞老百姓!」林風憤怒的一拍桌子,「你狗日的給老子說說,要能講出條道理這事就算了!」

    「……」

    林風面無表情,環顧著周圍的將領,一眾軍官紛紛低下頭來,不敢與他對視,「咱們要是專管打劫老百姓,幹嘛還費這麼事,京師百姓更有錢,咱們盡可以搶個夠,還不擔風險——是吧,各位?!」他臉色一沉,怒聲道:「看看你們那雞皮鼠目的樣,我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了?咱們現在是大漢官軍,不是土匪,你們現在都是將軍了,不是土匪頭子,知不知道?——咱們若是成了氣候,在座各位都是我的大將——不但封侯封爵,而且還要放出去當總督、當巡撫,不但自己發財,兒子孫子都得跟著享福!他媽的今天居然位了這麼一點點繩頭小利就散了鴨子,我說你們是不是有點犯賤?」林風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他們,低頭對劉老四道,「老四,你還有話說沒有?!」

    「……」劉老四硬挺挺的磕了幾個頭,一聲不吭。

    「傳令下去,除本帥中軍之外,其他部隊一律出城紮營!」林風放緩聲氣,轉頭對周培公道,「培公,你帶兩千軍士,找被禍害的老百姓指認犯事的混蛋,犯是造過孽的王八蛋,統統給老子抓起來!!」

    「大帥……」周培公看上去憂心忡忡,躬身道,「我看是不是先緩一緩,此時行事激烈,我恐怕軍心有變……」

    「扯淡……」林風一拍桌子,輕蔑的道,「老子有本事把他們從泥腿子變成軍人,就有本事把他們從軍人變成死人——你放手去抓,膽敢反抗者格殺勿論,」他嘿嘿冷笑,一眼掃過軍中諸將,「你們說老子有什麼不敢做?不服氣的不妨拉出隊伍打一仗,嘿嘿,老子怕過誰來?!」

    一眾軍官連同周培公駭然失色,齊齊跳起身來跪倒在地,「大帥……卑職誓死效忠、別無二心!」

    「好了好了,老子也是隨口說說!」林風扶起周培公,「培公,這就去抓人吧,咱們若要打天下,這一關可是非過不可!」

    其他將領未得林風命令,跪在地上不敢抬頭,林風喝道,「來人!!!……給我把劉老四……」

    「大帥……」話未出口,軍官們紛紛抬頭,趙廣元膝行數步,一把拉住林風的衣襟,帶著哭腔哀求道,「您不能啊,老四這狗日的只是脾氣暴躁,您留他一命、許他戴罪立功……」

    林風愕然,隨即啞然失笑,掙脫趙廣元的手,沒好氣的訓斥道,「老子什麼時候說要殺他?!操他媽的——老四千不是萬不是,總是老子從臨濟縣帶出來的,是交頭換命的老弟兄,還用你們這些混蛋提醒?!」

    劉老四趴在地上,聞言頓時鬆了一口氣,心中感動非常,只聽林風溫言道,「老四,這回不是我不講交情,你縱容部屬帶兵不力,犯了重罪,死罪可免活罪難饒,來人——給我拖出去打八十軍棍,劉老四撤掉軍長職位,降為旅長,原職留任戴罪立功!」

    劉老四大聲謝恩,隨即被親兵遠遠拖開,不多時「噗噗」棍棒入肉聲傳來,一眾軍官臉色肅然,軍令官一聲聲報數,劉老四卻甚為硬朗,死扛著一聲不吭。

    「楊海生、趙廣元,」林風背身負手,立在中間,「你們兩個回去後各自抽調五百名身家清白、手腳乾淨的士卒,到中軍報到,從今日起,我要從各軍中抽出人馬聯合組成『憲兵部』,由本帥親自統領,專管軍容軍紀——各位以後小心著點,若是再犯了軍法,那就不是打軍棍這樣的『美差』了!!」

    抓捕工作甚為艱難,出乎林風的意料,其實他已經做了最壞的估計,但漢軍中這次的涉案人員比想像中的還要多,經過一夜半天的指認、抓捕,到第二天中午的時候,由兩千四百餘官兵被憲兵部隊抓了起來,被押赴校場聽候發落。

    看這下面黑壓壓的一片罪犯,林風忽然感覺到一陣後怕,自己的部隊才進城多久?不到三個時辰,頂多也就算半天功夫,這幫傢伙居然什麼都干了,若是再延誤得一天兩天,真想像不出天津城會變成什麼樣子。

    經過周培公的仔細的調查核算,天津城內受損最慘重的是城西的八旗眷屬,其次是*近眷屬聚住地的其他居民,這中間有近七百多婦女被**,還有兩百多男人在抵抗搶劫中被漢軍殺死,另外還焚燬房屋一千多間。其他財務損失已經難以確定其具體數目。

    大規模犯罪的誘因正在八旗眷屬上,當劉老四下令清洗之後,他手下的士兵們開始了大肆搶劫,當然這種痛快的行徑很容易上癮,禍害完八旗眷屬之後,他們收不住手又開始對付附近的其他的居民,與此同時,這種犯罪行為猶如惡性傳染病一樣迅速傳播到其他各軍,士兵們在他們的感染下紛紛加入到搶劫行列。

    林風站在校場的高台上,大聲宣佈對犯案士兵的懲罰:凡犯「花案」(即**案件)、殺人案的士兵一律問斬,帶頭焚燒房屋的數十名士兵問斬,搶劫二十兩銀子以上者斬,其他士兵則各自處以四十軍棍,以儆傚尤。此外,受損的百姓按損失大小,由漢軍賠償。

    當憲兵隊把這些士兵們紛紛拉出去行刑的時候,場外圍看的天津百姓發出震天歡呼,但就在這一莊嚴正義的時刻,數十名被五花大綁的官兵拚命的掙扎著擁擠上前,朝台上的林風大聲喊冤,數十人猛烈的力道甚至撞翻了旁邊彈壓的一排憲兵,在他們的喊叫下,其他士兵如同大夢初醒一般,掙扎著大聲呼號,憲兵們忙不迭的拚命拉扯,現場頓時混亂不堪。

    林風皺了皺眉頭,命令暫停行刑,走下台來,朝帶頭喊冤的軍官道,「你還有什麼要交代的,說!」

    那軍官掙開憲兵,跌跌撞撞的撲過來跪倒在地,大聲叫道,「冤枉啊大帥!……咱們連的弟兄是奉令彈壓八旗眷屬!——咱們是奉劉將軍之令行事啊!」

    林風冷笑道,「劉將軍令你們彈壓八旗,可曾令你們搞女人、搶銀子?!」

    那軍官一時語塞,隨即臉色漲得通紅,突然掙扎著站起來,怒聲道,「大帥,咱們弟兄豁出命來,是要跟著你打韃子的——那些韃子殺了咱們多少人、禍害了咱們多少女人,難道老子們干他一回也不成麼?」他瞪大雙眼,憤怒得幾乎要噴出火來,一時竟然忘記了林風的身份,憤怒的大喊道,「你是誰家的大帥?你的心到底向著誰?!」

    林風愕然,怔怔的瞧著這個憤怒的男人,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沉默良久,溫言道,「你叫什麼名字?是哪裡人?!」

    那大漢發洩完怒火,見林風注視著自己,積威之下,不覺心中膽怯,膝蓋一軟重新跪倒,低聲道,「我叫余大業,是……是揚州人……」

    「揚州……」林風默念著這個地名,忽然抽出佩刀,一刀把余大業身上的繩索斬斷,低聲對身邊的周培公道,「培公,把對八旗犯事的士兵都放了!」

    聽到這個命令,周培公陰沉的臉上竟然露出少許笑容,欣然道,「大帥英明!」

    林風歎了一口氣,這才有些明白,連周培公這樣的人都如此仇視八旗,可見時下人心,他轉過頭來瞧著余大業,「你的職銜是連長吧?」

    余大業輕輕活動著手腕,俯在地上磕頭道,「卑職是劉將軍旗下二旅六營三連連長!」

    林風將他扶了起來,和藹的道,「大業,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殺了那些八旗貴人,卻養著那些普通眷屬呢?!」

    余大業茫然道,「大帥神機妙算……我只是個連長……我……」

    「不為別的,那幫傢伙就是因為滿手血腥,所以我才血債血償!」林風悠悠一歎,「但那些血債卻與普通八旗眷屬干係不大,所以我只沒收了他們的家產,要他們做工償還!」

    余大業憤然道,「可韃子卻沒這麼好心!他們當年……」

    林風苦笑著擺了擺手,「這話到點子上了,咱們不能跟他們學,咱們是大漢子民,他們是蠻夷,咱們是文明人、是有詩書教化的,和他們不同,你知道麼?——你說你被狗咬了一口,難道還要咬回去?!」見余大業若有所思的樣子,林風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有八旗兵和咱們沙場對陣,那咱絕不含糊,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但那些女人孩子,咱們還是禍害不得,你要曉得,人是決計不能跟畜生學的!」

    余大業仍自不服,強聲道,「大帥仁義,卑職佩服,不過俗話說除惡務盡……」

    林風臉色一變,森然道,「余連長,這是我的命令——莫非你要抗命?!」他轉過身去不再理他,大聲喝道,「剛才對八旗犯案的士卒只是未明軍令,姑且饒過一命,全部拖下去責打八十軍棍,以示懲戒!以後若是再有人禍害百姓——不論是八旗眷屬還是大漢子民,一律斬首示眾!!」

    話音未落,百多名死囚猛的蹦了起來,一齊朝林風山呼謝恩,就在此時,校場外圍觀的人群中忽然有人哈哈大笑,排眾而出,抵著憲兵的槍桿,遠遠的嘲諷道,「好威風地大帥,好綿軟地心腸!!」

    林風訝然轉身,此人戴著一頂破草帽,遮住了半邊臉,身上卻穿著一套上好的長衫,清清爽爽整潔無瑕,林風對維持秩序的憲兵揮了揮手,皺眉頭道,「你是什麼人?!」

    待憲兵讓開,那人緩緩步入校場,一把摘下破草帽,「我就是此間郡守,大清天津知府,納蘭德性!」一字一頓,目光灼灼,直視林風,眼中滿是仇恨。

    身邊的憲兵稍稍錯愕,立即反應過來,未等林風下令,一擁而上,將他綁得結結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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