帛陽餘怒未消徑直走到窗前啪地一聲將窗戶推開。
清風穿屋而過窗外的屋角上掛的菱角飾物搖晃個不停室內令人氣悶的熏香味道漸漸散去。
「靠過來的時候駙馬臉色白得嚇人——之前怎麼一聲不吭?」帛陽口氣半是抱怨半是心疼就著木架上的金漆小盆擰了張濕巾俯下身替我擦擦額頭上的冷汗。
「長青宮的規矩再多伺候咱們的總歸是下人駙馬莫要同下人客氣。宮裡人過的是看人臉色的日子你不拿出威嚴來他們便當是好欺負的主了。」她替我扇扇風問到「如何好些了麼?」
我點點頭。
背底下硌得慌不知床榻上是什麼東西。觸手一摸棗子半撐起來查看絲綢的被面上還散佈著栗子、紅豆、蓮子以及我不認識的堅果。
我默默地爬起來坐到床沿上。
矮雖矮好歹也是跟東宮殿差不多的一張床就這點來說跟皇室的人結婚還是有好處的可以睡床了……
帛陽繼續她的偽賢惠作風把手巾往盆兒裡一丟另取乾淨的擦手完了把肚子上的枕頭拆下坐到桌前翻轉杯子往裡面倒酒。
「咳不知賓客現在怎樣了?」我沒話找話。
「入席了吧。駙馬身體不適別去前面折騰。」
她已經這樣講了我只好聽從。可現在的氣氛好詭異我不知該跟她聊點什麼只是看著她優雅地斟滿兩個杯子。酒香四溢。
她看了看我。說:「還是你自己來不必連交杯酒也由本公主逼著喝吧?」
我挺認命地伸手過去剛沾上杯子帛陽又喊停:「稍等你忘了一事罷?」
我遺漏了什麼?
她翻轉一個小碗往裡面倒酒再揭開桌上的湯盅舀出幾粒果仁加上兩個湯圓。一股腦倒進酒碗裡隨後用燭火點燃碗內的酒水。
「啊?」我看得愣愣的。
我對婚俗是一點門道都摸不著原以為這事兒離自己還早也沒考慮去研究研究。
帛陽拿碟子蓋住碗沿沒一會碗內地火熄滅了。她倒出殘餘地酒水把熱騰騰的湯圓和果仁移到小玉碟裡。雙手遞給我。
「我吃?」我接過玉碟小心地詢問帛陽點頭。
吃就吃吧好重的酒味……
帛陽含笑看著我把湯圓給消滅掉這才開口:「新婦先食是舊國禮數可惜如今多與南方習俗相混了極少有人記得。」
她說了什麼?或許我聽錯了吧。
我放下碟子盯著桌上那雙雕花青玉杯。鼓起勇氣拈起其中之一。
帛陽也端起另一杯酒向我頷示意就唇飲入小半。剛嚥下去她就急急忙忙放下杯子轉身咳嗽——
不是吧。她不會飲酒?
我上前輕輕拍她的背卻看見她用袖子掩住嘴俯下身彷彿嗆了什麼到氣管裡一般用力咳著。
卡嗒。
還真有東西被她從喉中咳出來了!
落在蓆子上的是一塊看似動物軟骨的不明物體薄薄的帛陽把它擦拭乾淨。掂在指尖上就像是掂著微型眼鏡片。
我大為驚詫。想接過來細看:「這是何物?」
帛陽手腕翻轉將那神秘物體收進懷裡。再清清嗓子對我狡黠一笑起身移步到床榻邊。
我跟過去:「長公主您剛才咳得那麼厲害……沒事吧?」
她搖頭指指我的杯子。
我「體貼」道:「不急那酒或許是烈了些我先倒水給您潤潤別燒傷咽喉。」
帛陽掩口輕咳半聲自行取了那對杯子來將原封未動的一杯遞給我。
「這……」注視杯身圖案半晌我遲遲不接。
實在不願喝所謂地交杯酒欺騙外人的話到這步就已是足夠了吧?決心已定我豁出去般地對帛陽道:「長公主還記得在下說過有一事隱瞞於你麼?」
帛陽看我一眼微笑點頭隨手將她自己的杯子放在床沿上把我的那杯抵到我嘴邊。
我怔了怔微微別開臉用衣袖擋住杯子:「長公主請讓在下說完……」
這回她撥開我的手臂螓輕搖眼神中滿是不容拒絕的意味。不知為何她從剛才起就一直不出任何聲音我總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勁。
「長公主請停下好嗎?我們先談談——唔!」
帛陽捏住了我的下巴無名指架住下頜骨拇指與食指往上移略微用力一掐……
不帶這樣地!
連新婚的交杯酒都用灌的實在太丟人了!
倒是很香的美酒味醇微甜沿著喉嚨滑入胃裡卻不留辣意。可是這種喝法誰也沒心情品味佳釀的魅力吧!
似乎是怕嗆著我她緩緩地餵我喝了半杯再把交換後的杯子拿起想照樣灌我喝下——
我不幹了!
讓她這麼玩下去我的尊嚴要放在哪裡!一定要跟她說清楚!
「長公主!就算您拒聽我也不能不說明!」我拚命躲閃著她的手抓住嘴巴有空的機會高聲道「我是女地!是姑娘!女兒身!跟您一樣!別再靠過來了啊!」
吼完這一串連我自己都不知詞序有什麼意義的東西我抓起床上長長的雙人繡枕橫在兩人之間緊張地看著她。
下一步是該跳到地上去磕頭還是摀住她的嘴不讓她尖叫?——
後一選項似乎心有餘力不足還是預備著前者吧……
然而。帛陽對我爆出來的獨家新聞。反應很是古怪她並未氣得摔掉酒杯也沒有驚得瞠目結舌。
只見她眨眨眼看向我抱著地枕頭目光再回到自己手中地杯子上。
接著一仰頭把酒喝光了!
該不會是打擊太大反應失常了吧?
我小心翼翼地蹭過去:「……長、長公主?」
再給我一次排練的機會我絕不會擔心她更絕不靠近她半厘!
就在我探手過去想推推她的時候。帛陽突然飛快地轉頭瞥了我一眼。乍見她眼底的精光我心裡頓時響起警鈴還沒等退後手腕就被她給捉住了。
她就勢一拽我被拉得倒在她身上於是再次被抱得緊緊地。
「慢著!不要!」
抗議無效帛陽居然一氣呵成地帶著我滾進床內側。我眼前一暗。只聽見杯子落地的噹啷聲再睜眼的時候帛陽已經壓在上方低頭準確無誤地吻住了我!
我保持了成親以來的良好反應力石化。
她含在口中地酒液到了我肚子裡我覺得吧一起吞進肚裡地還有我那得想哭又想笑地情緒。
繼續石化比較好——
你親吧我裝死先。不管你了……
等等!誰讓你舌頭過來地!
不能早早放棄掙扎!我嗚嗚嗚手腳齊上想推開她對方卻紋絲不動沉沉的體重壓得我喘不過氣。她平時吃什麼長大的啊?
咦……我似乎推到她胸口?
為何那個觸感如此。古怪?
我艱難地略側一下身再次將手擠進兩人之間果然——莫非她是太平公主而不是帛陽公主?
硬要在我們之間夾進一隻手的結果是我胸口更是悶得慌眼前直冒黑塊。不行了抱這麼緊我沒法吸氣更沒法思考。快死掉了。
我不想做有史以來第一個被新娘親暈的新郎……
事情的展明明應該是。我跟她攤牌她哭鬧也罷無所謂也罷。最後接受現實兩人議定條款約好以後怎樣互相掩護隱瞞什麼地——
怎麼會變成這樣……
帛陽摟著我不知吻了多久終於放開。
我就跟剛撈起來的麵條一樣癱軟在床鋪上停了半刻才恢復用肺呼吸的能力。
「咳、咳咳。」我的胸腔還沒找回擴張的感覺一吸氣就咳了咳但話一定要說清楚也許是帛陽剛才沒聽清「長公主我說我不是男兒郎所以您……」
「我早就知曉了。」帛陽說她的聲音與以前截然不同倒像是另一個人的嗓音。
我看著她撐起身子放下床簾。
頓時羅帳內昏昏暗暗燭光與斜陽透過薄紗映入眼中光色濾得柔和且曖昧。
帛陽俯下身把頭枕在我肩窩上。我聽見她在耳邊輕輕說:「你我正是天作之合啊。駙馬你可知道帛陽本非皇女乃是皇子?」
我本該石化的。
但是現在清醒了。
「啊!」我抿抿唇突然慘叫一聲「長公主您的飾……」
他這才現頭上簪地戴的夾的玩意戳到我的頭了急忙起身。誰知這一起身更是亂上加亂飾勾住我幾束頭糾扯起來。我痛得厲害這回可不是假裝的了估計他那邊也不好受。
我脫帽、解散長兩人在床上坐一起專心致志理清頭緒。
解著解著我忍不住笑起來。
帛陽本是滿臉正經地拯救著手上的絲看我一眼想了想也輕笑出聲。
「人後不可再喚我長公主。」他說。我心下一咯登:不叫長公主莫非要叫他老公、呃不、夫君?
「稱帛陽即可。」
「是。」
帛陽頓了頓又道:「情勢所逼如此匆忙成親喜事也從簡不知是否令四姑娘心懷遺憾?」
四姑娘?
我驚得頭一抬又扯痛幾處頭皮:「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