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阿青消沉了吧,他是不會的。
他連夜把西院整理一番,大清早就去敲人家店舖門,抱回窗戶紙跟茶具床帳佈置好,然後把我塞過去。
「我還掛了簾子。」他得意地指指房樑上。
「阿青,看不出來你很全能嘛!」我對他的佈置十分滿意,不過……「怎麼看著就像姑娘家的閨房呢?」
「本來就是啊!」
我正色對他說:「可是,名義上咱們這兒是沒女眷的。」
「我知道,所以只在屋內裝飾就成。」阿青兵來將擋,還搬出另一套理論來,「我師父雖然不是善人,也說得有道理,男女有別,在於各行其道,而後陰陽調和不致紊亂。你身為女子,長期以男子面貌行事,如不自行調息心態,就容易生心病!」
這哪裡來的論調啊?
我悻悻道:「罷了罷了。就這樣吧。」
閨閣裡面香噴噴紗簾縹緲而已,這點打擊不算啥米……想當年初中的時候,我也是一個有著粉紅內心的蘿莉呢!
自我安慰的想法還沒從腦子裡消失,李縣丞的聲音就從院門口飄了過來:「秦大人,你在找下官?「
我立刻關門關窗。
阿青撓撓頭,把門扇豁開一條細縫,道:「李大人,請先去前面,秦大人馬上到!」「以後這院子住誰?」我有氣無力地問他。
「你。」
「五間屋子就我一人?」
阿青點頭:「嗯。要避嫌啊!」
「你跟張師爺商量了?」
「沒,他不可靠,院門口要寫張牌子,師爺與縣丞嚴禁入內!」阿青地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君^子^堂首發juZitagom]
「我說阿青啊。就跟以前一樣不成麼?」我欲哭無淚,「你當作不知道我是女的,放人家一馬吧!」
「曹少師是把你托付給我的。你出了什麼事,我怎樣交代?」——
他什麼時候把我托付給你了,那是客套話啊!就他也沒資格把我交給誰吧,我只是他學生而已。
我說:「曹先生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個女弟子,不然肯定不會收作門生。」
「那你究竟為什麼要作男裝打扮呢?」
從昨天開始,阿青一直避而不提這個問題,但我知道他心裡是極想弄個明白的。不是不信他地口風。可如果我讓他弄了個明白,保不準什麼時候他的表現就反常到讓我出意外。
「阿青,你想想,當時我流落街頭,可有哪次說自己是男孩?」
「你也沒說是女子。」
我索性耍賴:「沒講不代表不是吧?你又介紹去縣學做事。那只能要男童的,我於是就沒提性別了。可不是故意要瞞呢!」
阿青也感到我在敷衍,說:「這麼看來,是我害你了?」
「沒!沒!怎麼能說是害呢,你看我現在過得多自由!」我攬住他地肩,笑起來,「你能設想我拿著繡花針的樣子嘛?」
阿青想了想,說:「肯定扎到手。」
「胡說,我才沒那麼笨拙!」
「不然你提這個做什麼?」
「隨口……說廢話了,先去前面,教訓李縣丞。」
「嗯!」
李縣丞可惡之極,就算把他跟張緹一起訛、哦不、收的回扣放一邊,單是私設稅目、徵募人丁。只要我報上去。就夠他喝一壺。
可是,我沒權力對他怎樣。州府那邊,又不知道他的人脈如何。如果我拿處罰他來掙民望,搞不好最後變成他拿剷除我來掙功績。
「所以四姑娘你就是想得太多。」張緹總這樣說我。
「想過多總比料不到好。」我把他收集的賬簿和鄉民申告翻出來,考慮怎樣對付李縣丞。
張緹莞爾,提醒道:「四姑娘,緩心易無成,柔茹則寡斷啊!」
「我還不至於黏糊到那地步,走吧!」
李縣丞在簽押房裡轉悠。
這裡本該是我的「辦公室」,不過我更喜歡在戶房跟張緹呆一起,於是這邊直接讓給了他。見我們到來,李縣丞忙不迭鋪上坐席,問候我的傷勢。如果他不提醒地話,我根本就忘記頭上敷著那麼難看一塊藥了。
「這麼說秦大人是大難不死啊,必有後福、必有後福!」
「借李先生吉言。」我笑道,「咱們同個衙門裡做事,以後要是再遇上暴民騷動,可不要又丟了秦某自己逃生哪!」
「……您還記著呢?」
當然,我記仇得很。
「秦大人福星高照,下官沾仙氣都還來不及,怎會再避呢!何況如今秦大人是人人稱讚,還談什麼暴民,只怕連老天都要多給幾場甘霖才對啊!」
平心而論,李縣丞拍馬的水平也很是了得。伸手不打笑臉人,我就隨意道:「其實上回就有人造謠,說李先生私設名目徵收雜稅,還從鄉民間抽調人丁挪作他用。本縣想啊,皇天之下誰能有這麼大的膽子,更別說是李縣丞這般安分守己的讀書人了,一定是無中生有。對吧?」
「唉喲!秦大人您可別聽刁民胡說,下官確實有單獨立稅……抓丁嘛……也不是強逼的!他們不願繳稅硬要出勞力,那沒辦法地事兒您說是不?」
李縣丞答得很溜,果然這麼多天的時間,他早就考慮好對策了。
「稅務的名目是……」
「關防用!關防用!」李縣丞急忙道,「其實是那銅山關要加固城牆,跟咱縣要銀子,沒法子啊不給不行。縣庫又那樣了,只好再從百姓身上搜點錢出來!」
「那人手呢?」
「也是用在修葺城牆上,因此說那是城牆稅,可是毫無偏頗啊!」
被他這樣解釋,收稅倒是應當的了,我回頭瞥了張緹一眼。
張緹會意,上前道:「李先生,在下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如果銅山的關隘要夏縣出錢出人維修,那朝廷的撥款與駐兵,卻是用在何處?」
「這……」李縣丞鼠目一轉,索性推得乾淨,「這下官也不知啊。」
「那銅山關的守將可有發來索款文書?」
無論有理無理,我要的依然是證據。
「有地。」
「稅目可有造帳入冊?」張緹步步緊逼,「能否取來觀視?」
李縣丞氣定神閒:「是自成一冊。今天出門得急,落在寒舍,沒帶身上。」說話間,他抬手捋鬍須,頗有得意之色。
我也心平氣和地還給他一個微笑,說:「那就讓張師爺與李先生同去,盡快取來吧!」
李縣丞聞言,抬眼看張緹,略略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