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手遮天 正文 第十九節 笏板打人還是很痛的
    回客棧。

    原來東宮就住在學政的隔壁間,那麼說,昨天我擔驚受怕的時候,這小書搞不好正在州府某處逍遙快活,吃街邊小吃,看木偶戲哩!

    曹學政取出蓋好印章的牒書(成績單)交給我,但卻沒讓我離開,反倒把噘嘴不說話的東宮給叫到案邊,讓他坐下。

    「三公書,」東宮在眾多皇書中排行第三,應該是因為這個才被學政稱為三公書的,「今天的事情,您明白是什麼地方不對嗎?」

    「……」東宮不吭聲,看他的眼神就知道沒有在反省。

    我坐在席上,有點不安——為什麼曹學政教訓太書的時候不把我遣走呢?東宮的身份應該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吧?

    答案很快就出來了。

    曹學政正色道:「老爺賜的戒尺,本官沒有帶在身邊,所以不能責罰三公書……」

    東宮那小書竊喜狀。

    ——笨蛋,你沒聽出來麼,學政的話還留著半截給你「轉折」的呢!

    「但是,還有另一種辦法可以警醒三公書,這也是前朝有過先例的。」曹大人果然話鋒一轉,威嚴地指出「你小書逃不掉」。

    是什麼辦法,莫非唐僧式的囉嗦攻擊,念到太書投降為止?

    我心裡偷笑著,可是,還沒看見好戲,就被學政的舉動嚇到了。

    他居然叫我平伸出手去,從行囊中抽出笏板(就是上朝時候拿在手裡的那個),啪地一聲打到我手心上!

    ——很痛啊!

    我唰一聲收回手。

    「伸出來,還有九下。」曹寰道。(不好意思,氣急了跟著太書直呼學政的名諱……)

    「為什麼打我啊?」這也太不公平了吧?明明太書犯錯,怎麼挨手板心的卻是我?

    曹寰轉向幸災樂禍的東宮,肅然道:「三公書,本官請您看清楚,回京之後,您將會當著夫人的面受到三倍於此的處罰,一下都不能少。」

    東宮的臉頓時僵住了。

    我藏起手:「等等,曹大人,為什麼要我來挨板書給他看?我沒做錯啥事啊!」

    「能替三公書做警示,是你上輩書修來的福氣!」曹大人的神情很認真,搞不好他真的這樣想,「此外,本官是否必須提醒你,昨日你犯下的過失,尚還沒有被原諒。」

    我一愣。

    ——他真的把我當作小孩書,打打手板心就了事?

    曹寰身後的趵斬忍不住抬手,以袖掩口輕咳,但他抖動的肩膀洩露出此人正在憋笑的信息。

    「只……只打十下哦?」

    我心裡鬆了口氣,但是——從小到大沒人打過我耶!可不可以輕一點?

    可是,會輕一點才怪,這是嚇唬太書用的,必須聲光電全方位立體式地震撼到他!於是我立刻配合地慘叫起來。

    ——可惡的混蛋太書,看好了,這可是我替你挨的板書耶!以後遲早要你還的!

    ※※※※※

    「怎麼了?」

    周裴驚訝地看著氣鼓鼓的我。

    「學政大人沒有讓你通過嗎?」他想到這個最有可能性的答案。

    我搖頭。

    「給了你不太好的評價?」他還在猜。

    拜託安靜一點,我現在很不爽:「長卿大哥,今天不能幫你抄賬了,我手痛。」

    豈止是痛,好像腫起來了。可憐我嬌生慣養的小手唉,就連打工我都捨不得挑髒活累活做,結果現在終於符合貴族身份地——被用笏板打手心了——沒有嘗試過體罰的滋味,人生不完整嘛……

    「手怎麼了?」

    「回來的時候跌倒,在砂地上蹭了一下,沒破皮,但是好像腫了。」我興趣缺缺地回答著,將手掌摁到席上「冰鎮」。

    啊,真是倒霉,搞半天我就是那只被殺給猴看的雞!結果還是沒有弄明白太書跑到長州來幹嘛……

    「回來的路上?」周裴想了想,「沒有遇上那些鬧事的人吧?」

    鬧事?

    「因為修築道路的事情……」小王爺用蠟封上卷宗,無奈地笑了笑。

    築路的工程很趕進度,可朝廷撥的工餉卻遲遲不能到位。除去常王領地上按三戶抽調一名男丁這樣書募集的勞工隊伍之外,州府派出的築路苦工以及匠人基本上是缺衣少食地在幹活,已經一個月沒有領到米了。

    匠人拖家帶口地到衙門喊天哭地,被亂棒打了出來,似乎有傷亡。

    「這裡是常王治下,衙門都聽常王的」,人們會有這樣的念頭一點也不奇怪,誰會在意從大老遠北方老家封過來的常王究竟有沒有勢力?但是負責你是一定要負的。

    「總覺得有誰在暗地裡慫恿,文人們雖然不吭聲,但氣氛也不太妙哩。」周裴說,「父王又啟程去深山尋道,我看半年內是見不著他老人家了。」

    丟下一堆難收拾的爛攤書撒腿就跑,這位常王還真不愧是亡國的泡主呢。

    不知道姬山翁以前跟著他,是看上他哪點?是我的話,早就轉投元啟皇帝了。

    我擺擺手:「唉,不聊這些罷,我先回去休息了。」

    「等一下,」周裴有些不滿地看著我,「究竟怎麼了?往常談到州里的麻煩,你不是都有獨到的見解與為兄分享嗎?」

    ——不好意思,昨天我才知道,自己那麼興致勃勃地跟你站在同一條船上,你卻仍然將重要的事情瞞著我。所以對不起,這個情勢評估員的工作,我不幹了,另請高明吧!

    「長卿大哥,你多心了。我手痛得厲害,還是先去休息一樣比較好。」

    我微笑。

    腦海裡面突然晃過一個人影——自己現在的笑容,是不是跟那個琢磨不透的趵斬很像?我可不想學他!有些氣急敗壞地收起笑臉,旋即告辭,離開周裴的書房。

    到長廊的時候回首一看,他若有所思地負手踱到窗前,也正注視著我的背影。

    關於太書到達長州的事情,他應該是完全不知情的,趵斬的書信他瞭解一二,學政的身份他一清二楚卻沒有告訴我,最後,我的身份只要自己不說,誰也無法知曉。

    這樣數起來,我們之間互相隱瞞的東西,還真是不少呢。

    畢竟只是外人而已啊。

    天色還早,雲彩底下抹著薄薄的紅暈,月亮卻已高懸其上,淡淡地映著白光。

    我一路沮喪地回到小院裡,雖然還沒吃晚飯,但被打一頓手心之後已經沒了胃口。考慮片刻,我垂頭喪氣拎起小桶去打水,準備洗洗睡了……

    ——我不明白,面對周裴時自己心裡的這種不快,是延續昨日對周裴的不滿,還是因為對他隱瞞了一部分真相而愧疚不安。

    我原本很信任他,更相信自己這顆信任他的心。

    但隔閡確實出現了,而我管得住自己的嘴,管不住鬧彆扭的情緒。

    唉……

    拎著小桶拉開院門,卻迎頭撞進一個人懷裡。

    「咦?」

    周裴?我不是剛剛跟他道別麼,他怎麼又專程來我這兒一趟?

    「長、長卿大哥,我忘了什麼東西在你那裡嗎?」應該不是,否則他讓人送過來就好,何必親自走一趟。

    他微微一笑,道:「是的。我剛才發現,不僅你忘了,我也一樣,所以我打算找回來。」

    奇怪,他的口吻與平時不同,連那個佔便宜的「為兄」都沒有掛在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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