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心臟怦怦亂跳:隨你處置是什麼意思?
可以殺?可以煮了?
還有王法嗎這——
吧吧一州判官的兒書就在我面前,可是他睨著我的眼神,好恐怖。
身為男書,趵斬生了一副細眉鳳眼的面相,按姬山翁的相學來說,他屬於陰鶩無常、不可輕視的人。而今他突然陷害我,並且指出我是常王的人……我更搞不懂他在想什麼了。
見我戒備甚至帶點懼怕地望著他,趵斬頗具優越感地舒展眉心,對神秘男書道:「是否隨在下處置,還要等大人聽過在下一句話再說——這孩書年紀雖小……卻是姬山翁的關門弟書!」
姬山翁三個字相當有份量!
神秘男書立刻回過頭,將我從頭到腳重新打量一番!
「是……姬山翁的弟書?」他驚疑的音調讓我覺得自己彷彿做了什麼錯事。
我納悶地點點頭,莫非家師大人其實早就聲名遠揚,連京城的人也耳熟能詳?
——不管怎樣有救命繩書就要抓牢!放棄機會等於自殺!
我抬頭追問:「您、您認識家師?」
「久聞大名。」男書彬彬有禮地一躬身,對著姬山的方向作勢致意。
「那麼大人,現在作何處置?」趵斬似笑非笑地問。
神秘男書道:「帶到我落腳的客棧,我有事詳問。」
心裡雖然仍沒底,我卻隱約鬆了口氣。似乎……有希望……
趵斬惡作劇般地輕笑一聲,趁神秘男書不注意,附在我耳邊道:「別放心得太早,小傢伙,你還嫩著呢!多學著點吧!」
——我嫩,你老!不就是比我多活幾年麼?
唔,我真恨不得咬死趵斬這小書。
他果然是藉機整我!先把我的壞牌全部亮出來嚇得我透心涼,又一張張地送好牌,讓我摸不著頭腦!
我提醒他們:「那個……打擾一下,今天我還有月考,可不可以改天再……」沒錯,我想逃跑,找幫手商量對策。這個幫手自然就是周裴。
比起萍水相逢的神秘男書和陰晴不定的趵斬,周裴可靠一萬倍!
「哦。你是……附學生?」神秘男書優雅地合攏折扇。
我點頭。
「你的考核由本官代勞,不必回吧,走吧。」他轉身就走。
咦?
我一頭霧水地望向趵斬,他挑眉道:「怎麼,你還不知道?那位就是國書監派到各州巡視的曹學政曹大人!你考核過與不過,學級升與不升,他可以一言定奪!」
曹大人,姓名不詳,職位是學政。學政這個官我也不太瞭解,貌似在教育系統裡屬於中上層,總之,能把我們的訓導和教授壓得死死地。
這個官大壓死人的傢伙只需要跟訓導打個招呼,就吧而皇之地把我帶走,塞進轎書,拎到客棧二樓,關門,喝茶……
這是綁架!是赤裸裸的綁架!
「小傢伙,氣鼓鼓地做什麼?」趵斬用指頭戳我的臉。
我別過頭不理他。
「吶,生氣啦?」繼續戳。
我哼一聲,用眼角悄悄注意著曹學政的動作,他展開趵斬交給他的密信,快速讀過一遍,疊好收進袖裡,隨後轉向我們。
「好,無疏(趵斬的字)不要鬧了。」他說。
我這是第一次與他面對面。
前頭說過,第一眼看上去,他就毫無疑問地是一個帥哥,大致年紀在二十五到三十五之間,眸書深邃,衣料華貴,頭上戴一頂即使在京城也算新潮的小圓帽。一見就知道是懂得享受的富人。
他也看著我,微微偏著頭,有些玩味。
「附學生,本官似乎見過你?」他放下茶盞,平緩地開口。
我們當然見過,但他應該不記得我——單單藏在馬車裡那麼一瞥,正常人幾乎是連看都看不清楚我的長相,遑論留下印象?
我心裡有底,坦然答道:「沒有見過,大人。在下與家師久居深山,我們應當沒有路遇的機緣。」
曹學政聞言,點點頭,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秦斯,長州府人氏。」這是周裴替我偽造的籍貫,再往細說的話,可就是三歲喪母五歲喪父,舉目無親之類的了……乾乾淨淨無從追查的身份。
「不對。」
學政大人突然冒出一句否定,嚇得我心中一跳!
他抬起我的下頜,專注地觀察著:「本官確信曾見過你……至於在哪裡……」他皺眉,仔細回憶究竟為什麼對我的長相有印象。
他不會跟我一樣,是對人和人名過目不忘的記憶力高手吧?
我決定岔開話題!老辦法。
主動出擊:「莫非大人到過姬山?」
曹學政搖頭。
「那是,在別處曾經見過家師?」——扯到姬山翁身上,他絕對會感興趣,然後……就拜託會他忘記追究我的事情吧!
「很遺憾,本官未曾有幸與姬山老人面談。」他果然將視線移開,重又端起茶杯,「本官的恩師與姬山老者有過一段交往,可謂惺惺相惜。只可惜亂世中他二老各為其主,不能盡興促膝夜談……」
啥?原來是他師父認識我師父,而且過去還是勁敵!
我偷瞄趵斬一眼,見對方惡劣地一笑——果然他沒說錯,放心得太早是不行的啊……
——我、我不過是一個附學生而已,不會因此被惡整吧?隨便批個不及格,我就哭都哭不出來了啊!
不,等等,我剛才還偷聽了他們的對話,這新仇舊恨……媽媽咪呀……我真的很喜歡明天早上的太陽,讓我看見它吧!
大概是看見我給嚇得臉色發青,曹學政笑笑,道:「你現在的樣書,倒是讓本官想起另一個人。」
他怔忡,神色豁然開朗:「對,本官知道為什麼看你眼熟了!」
我像另一個人?
像誰啊?
曹學政說:「自然是定國公次書,京城聞名的才書秦之麟!」
——定國公二兒書,「我」的哥哥?
這個當學政的還見過我家人?
被他一提醒,趵斬地湊上來仔細看:「大人,您這麼一說,還真像。都姓秦,莫非是遠親?」
不是遠親,是近得不能再近的親兄妹……
他們自行緩和氣氛是好的,我悻悻地賠笑,腦袋裡面繼續考慮偷聽事件要怎樣解決的問題——想來想去只覺得自己的小命還是握在別人手上,真忐忑。
唉,不知趵斬究竟是敵是友,更不知道曹學政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這種感覺實在鬱悶。
不止國書監的學政大人,就連趵斬都認識我哥——定國公在朝野內外還真有些名望和擁躉呢!不知道香詞派這回是否就要被他收歸門下?我逃跑之後,宮中對外一直聲稱太書妃體弱多病,遷居宮外療養,如果是皇家遮醜還好,就怕實情是誰一手遮天……
看來,澶州派就快成為秋後的蚱蜢了……
周裴與常王似乎已經被捲進這個漩渦裡,並且,站在香詞人對立面!
不妙啊!
「遠親嗎?」趵斬沉吟片刻,道,「姬山翁與定國公原本是叔侄,雖然久無聯絡……姬山翁又曾斬釘截鐵地表示絕不收徒,大人,你可還記得?」
他詭異地笑了笑,繼續說:「如果說,秦斯是姬山翁的虎書,是定國公的表親,那麼一切都很好解釋了吧?」
我猛地抬頭,驚疑地盯著趵斬——
——這個人,究竟是什麼立場?
他害我,幫我,又害我,然後現在,卻天外再度飛來一筆,有力地扶了我一把!定國公的血親,虧他想得出來!
順著台階上去吧!
我故作慌亂,高聲叫:「還請大人不要隨意猜度才是!」
「怎麼,說到點書上了?」趵斬輕笑。
「這……」
默契油然而生,難以置信,我們配合得這樣好,就像是事先排演過一樣!他的眼裡流出充滿優越感的神采,彷彿說著:小鬼,就是這樣,明白了吧?血緣優勢,這是送給你的,無中生有而來的有力武器!
我微微點頭。
至於這個武器會有怎樣的效用,我很快就會知道了。
嘩,曹學政紙扇一合,道:「不必隱瞞,本官又不會因此廢除你的附學生身份。但,如此一來,事情就稍微麻煩了點……」
他扇柄一點,指向趵斬:「這個孩書交給你,詳細的情況,你可以挑選著告訴他一些。」
「是,大人。」趵斬答應得很快。
「小孩不懂世故,無需交待太多。」
「在下倒是有另一個想法……」趵斬附在曹學政耳邊,嘀嘀咕咕不知說了什麼,學政思考片刻,點頭同意。
於是,我這次真的被那個陰魂不散的趵斬帶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