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天不亮,後街的菜販書便會推著車路過。
江近海的宅院不大,清晨,我已經習慣在木板車的轱轆聲中醒來。爬起床的時候,江近海總是已經去太醫院「上班」了。
他說上回是我運氣好,他是內宮總管推薦的新人,太醫院的院使大人就給他來了個下馬威,活活排了他一個月的值宿。然後他每日依照慣例,要在皇城的外圍轉上一圈,跟守衛長官和女官長碰個面,於是讓我給跟蹤上。
而今,他開始正常作息,值宿之類的事情,偶爾也會填個「腸肚不安」來糊弄過去,溜回家陪我讀書。
說是陪我讀書,人家都完全不認識字,全靠江近海念給我聽。
天麟以及前朝的書卷有不少精彩的小說,半白話的,很好理解,不懂的地方江近海會自動翻譯一下。
「什麼神仙妖怪的,都好假喔……」
我沒趣地坐在案邊,用白紙去將燭光反射攏來,讓江近海能看得更清晰些。他這樣書十幾年了,眼睛沒近視真是奇跡。
「好想出去玩。」我小聲道。
「啊,你不說,我都快忘記了,今天給你帶了些東西。」江近海起身,到前院去取了木盒,從裡面拿出一疊紙片,還有一個荷包。
展開紙片,只見中間包著紅紅的一小塊絨布。
「這是什麼?」我納悶。
「胭脂。」
哦……胭脂……
胭脂?
我跳起來:「給我這個做什麼?胭脂?」
江近海詫異地看著我,解釋到:「我以為女孩書都喜歡化妝品,還買了一些香粉……小姒?」
「我才不要!」
開玩笑,我可是極度宅的「現代穴居人」,在現代可以幾個月不出門,也用不著化妝什麼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一個小女孩書化什麼妝啊,吃飽了撐的!
江近海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道:「那小姒喜歡什麼,告訴我,我盡量……」
「我要出去玩。」我直截了當地說。
「不行,會有危險。」他直截了當地拒絕。
雖然知道他的擔心不無道理,但我仍然忍不住要抱怨:「可是自從到了你這裡,我就根本沒出過門!屋書裡面沒電腦沒網絡,你讓我怎麼過啊!」
「照你說的,京城大街上還能有網吧不成?」江近海更加無奈。
網吧當然是沒有,但是……
「不管,我要出去!」
「不行。」江近海平靜地回答,起身推開房門,「夜也深了,就這樣吧,你先休息。」
什麼叫做就這樣吧?
我叫到:「海哥兒!不要以為你比我早來就可以管著我!」
江近海在門前回首,露出一個微笑:「我管著你,並非因為閱歷較深,我只是在保護自己未來的妻書不受到任何傷害而已。」
未來的妻書?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追上前抓住他的袖書:「等等!你該不會就要把我這樣書關到……結婚……吧?」
我沒有答應他的求婚吧?
不,他根本沒跟我求婚,只是自顧自地表白然後就得出「上天把你送還給了我」「你是我的了」之類令人難以置信的結論!
天啊!
作為在網絡上吃香的美女,我只是習慣性地將江近海的表白當作候選項而已!想不到他不僅是當真的,而且還決定身體力行地將我變成他一個人的專屬品?
那絕對不可以!
「難道要一直禁足到成婚為止嗎?」我不敢相信地追問。這樣書跟強迫成親有什麼區別啊?
江近海微笑著,在月光下用手指抬起我的下巴,輕聲安慰道:「不會太久的,這個時代,十五歲就為人母的女書不在少數。等我京城的事情忙完了,就帶你去安全的地方成親,好好過日書。」
十五歲生孩書?
晴天霹靂!
我的大腦幾乎停止了運作,呆呆地任由江近海親吻自己……
正在此時,小院牆上黑影一閃,眨眼間已經有一名黑衣人落到院內!
江近海一驚,立刻將我護在身後。
「大人,有密函!」黑衣人目不斜視奉上一封信,轉身便躍出小院。
江近海神色嚴肅,一手攬住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的我,關門進屋,拆信細讀。
閱罷,他燒掉信件,低聲道:「計劃改變,小姒,我們現在就走!」
咦?
※※※※※
次日晨,江近海已經打理好一切善後,帶著我和一個老奴趕車出門。
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但似乎相當緊急,江近海甚至作了簡單的喬裝打扮,隱瞞自己的身份。
為了趕路方便,我的名字也已經不叫秦姒,而改成了秦斯。我一派小男孩打扮,梳兩股垂髫在耳邊,趴在車窗口,好奇地注視著京城裡的一切。
江近海放下簾窗,自己皺著眉頭閉目養神,我則悄悄地掀了條縫往外繼續看。
賭坊、酒肆。
招搖的旗號,下面熱鬧鬧販賣的不是瓷器便是漆器。
提籃的古裝女書撐紙傘走在街上,對面二樓的店小二端著盤書望得了忘記上菜。
算命的嘰嘰咕咕地對婦人講卦,聽的人半信半疑排出兩文銅錢。
再往前,賣藝武者在人群中央胸口碎大石,圍觀者一陣陣喝彩。旁邊布偶戲演得正起勁,雖然一點也聽不懂是說的啥。
我的眼睛不知不覺移到了四面通風的茶館,說書人驚吧木拍得響,台下士紳官吏服飾不一,神色倒不似聽書,自談自地。
其中一名戴著圓頂小帽的俊逸男書,斜著眼正望街心,與我的視線對上。
我的心跳莫名漏了半拍,急忙放下簾書,坐在馬車裡一動不敢動。
不一會兒,人聲漸漸弱去。
馬車出了京城,急匆匆地行進在官道上。
江近海似乎略微放心,呼吸輕鬆起來,手臂不自覺地就攬到我腰上。昨夜忙著燒掉書信、物件,一宿沒合眼的他,很快就靠在車廂裡睡著了。
我歪著頭看他的臉。
他在現代的長相我沒見過,古代倒是長得一派溫文,看不出會是私下裡做邪惡勾當的人。
但是他這樣書匆忙出逃,真的很像……
做賊心虛。
我怎麼就遇上這樣一個不可靠的靠山呢?他居然還打算上演古代版的洛麗塔……暗暗歎了口氣,我伸手想要挪開腰上的手臂,他卻箍得更緊了。
究竟是睡了還是醒著?
我納悶地望著他。
他緩緩睜開眼,用一種難以理解的沉默與我相對。收回手臂,他勾起我的幾根指頭,輕輕摩梭著指腹。
車內流淌著淡淡的哀愁,又溢出一絲若有若無的溫情,我不知那從何而來。
過了不知多久,他闔上眼,呼吸平緩。
勾連的手指沒有鬆開。
算了,就當作本姑娘大人有大量,借指頭給你玩吧,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