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出過宮嗎?」嬴政不答反問。
恆波.齊雲不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搖頭道:「沒有。」
「那是該出去走走了,少年人,總是貪玩的,你說是嗎?」
「貪玩?本君怎麼會貪玩?本君是國主,先帝曾經說過,國君絕不可以……」悻悻地說到一半,恆波.齊雲忽地回過了味來:「你是說……」
「既然當傀儡就要有傀儡的樣,你知道一個把持朝政的權臣最喜歡什麼樣的國君嗎?」
見恆波.齊雲茫然搖頭,嬴政續道:「貪玩好色、不務正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對那個權臣言聽計從,他叫你往東你就不要往西。這樣的國君才是所有的權臣最喜歡,也最不會防備的。」
聽了他那一句「最不會防備的」,要是恆波.齊雲再不明白就真的是白癡了!恍然道:「你要我裝成貪玩,降低那個老賊對我的戒心?」
嬴政頷首:「你登基不過才三年不到,榮安就已經對你動了殺心,實在是你鋒芒太露,使他感到了威脅。雖然現在他在朝中一手遮天,但你畢竟是國君,要是真的和他對著幹,也會給他造成麻煩。還不如把你這個不聽話的傀儡毀掉,再換一個軟弱無能好控制的上來,到了適當的時候要自新君的手中弄到一張禪位的詔書也會容易一些。」
見恆波.齊雲臉色一變,咬牙切齒的模樣,他輕輕搖了搖頭:「為人君者,真實喜怒不可形之於色,你這樣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怎麼去和那個老奸斗啊?」
恆波.齊雲一窒,斂起了怒色道:「可是,我見了那個老賊就生氣,要我對他和顏悅色。我怕我做不到。」
「不止是和顏悅色,還要狀極恭謙。」一句出口,嬴政毫不意外地看到恆波.齊雲臉色又變黑了,果然是缺乏鍛煉,心裡想什麼看一下臉色就知道,這養氣功夫實在是差的太遠。淡淡地,他續道:「當然也不能一下子變化太大,那反而容易讓人起疑。
你可以一點點來。至於做不到,這世上只有不想做的事,而沒有做不到的事,差別只是在於你到底有沒有決心去做而已。你要知道,在這世上最會演戲的不是那些名角,而正是九五之尊的帝王,一個合格的帝王不止要有一副能夠看透臣下心思地好眼力,還要有一副能夠讓誰都看不穿的好演技。人臣之於其君,非有骨肉之親也,縛於勢而不得不事也。故為人臣者。窺覘其君心也。無須臾之休,而人主怠傲處上1此世所以有劫君殺主也。」
前面的那些恆波.齊雲還聽得明白,但是後面那一堆之乎者也則讓他如聽天書。只覺得腦袋發昏,完全聽不懂是什麼意思。卻不知這兩句乃是出自《韓非子備內篇》,韓非子師出荀子,但思想觀念卻與荀卿大不相同,他沒有承襲儒家的思想,在戰國末期新形勢下,他順應時代發展的需求,卻「喜刑名法術之學」,並「歸本於黃、老」,繼承並發展了法家思想。成為戰國末年法家之集大成者。當年嬴政看了他所著的《孤憤》、《五蠢》之後,大加讚賞,卻不知這兩篇文章是誰所寫,於是便問李斯,李斯告訴他是韓非的著作。嬴政為了見到韓非,便下令攻打韓國。韓王安本來不任用韓非,在形勢急迫的情況下,於是便派韓非出使秦國,終使嬴政得償所願。
韓非地學說。可說是最系統地闡述了為王之道,對於嬴政的影響是極大的。此時見恆波.齊雲滿頭問號地盯著他,他微微一笑,道:「這句話的意思是說,為臣者之所以事君,只是為利為勢所困,所以為臣者時時都想窺探君上的心思,以免觸君王之怒而遭禍,甚而娛君惑君而取利。若是為君者的心思被臣下看透甚至左右,那麼輕則被人利用,重則便有殺身之禍。所以,朝堂之上不止是臣子之間在互相爭鬥,君與臣也一樣在時時交鋒。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如果你的底牌全都被人看得一清二楚,那麼絕對是敗得一塌糊塗!是而這是你要克服的第一個難關,你必須做到哪怕心裡恨不得一刀將榮安宰了,臉上也能恭敬得像看到親爹一樣!否則,你這個國君不做也罷。」
恆波.齊雲臉色變幻不定地僵在那裡,呆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前面不是說,要我禮賢下士,用心地結交賢才以為我所用嗎?怎麼現在又說不能讓臣子知道我真正的想法,我……我到底該聽哪句?」
「朕是說讓你用心結交,可沒說讓你真心結交。你是招攬臣子,又不是找朋友,知己難求,但是有用的臣子卻是多多益善,都用真心,你有多少真心可以給人?士為知己者死,難道你地臣子有需要,你也能為他而死嗎?」
恆波.齊雲被他說懵了,雖然這些話實在是聽上去不是味道,但卻越琢磨越有道理,簡直該死地有道理極了!狠狠一咬牙,他道:「好!哪怕是要每天對著鏡子練,我也會練出一張笑臉來給那個老賊看!只是……」
他遲疑了一下,又苦惱地皺起眉:「可是我以前一直很勤奮上進的,和那老賊的關係也是十分緊張,現在忽然一下子變得貪玩而又主動親近他,一定會使他起疑心地。」
嬴政微笑,不過他笑得頗有些古怪:「一個人會改變,總是有原因的,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果有個人把你給帶壞了,那麼你會變成那樣也就不奇怪了。」
「把我帶壞?」恆波.齊雲奇道:「誰啊?」
「可不就是朕這個昏君嗎。」嬴政嘴角的那抹笑意更濃了。
「你?」恆波.齊雲瞪直了眼道。
「是啊,朕為了個女子,萬里迢迢一直追到齊雲,甚至拋下國事準備在這等上30年,不愛江山愛美人到了這種地步,不是個昏君是什麼?不止是個昏君,還是個已經沒藥可救的大昏君!朕這個大昏君帶出個小昏君,那很壟毗啊。」
「呃!」恆波.齊雲差點被他這一句噎死,眼睛瞪向旁邊的妹妹。這雖然是他當時的心裡話。但可從沒有在嬴政的面前說起過,現在嬴政居然知道得這麼清楚,一定是有人告密了!
正自掩嘴失笑的雒羽見他的目光望來,立刻努力斂起笑容一臉無辜地對他搖頭。
昨天她可是一直在慈安宮留到很晚才回去的,今天雖說是在早朝過後才和兄長一起來,但是每天地早朝也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從來都沒有超過一個時辰的。今天也就是用了一刻的時間,所以他們可說來得十分早。雒羽根本就沒有作案的機會。
恆波.齊雲也想到了這點,眼睛不由又望向了嬴政。嬴政自然不會回答他,其實就他那點心思,哪還用人告密,嬴政一眼就可以把他看穿了。是而他當沒看見恆波眼中的疑問,又接著前面的話題說下去:「朕初來乍到,自然想要到處走走,所以拉你這個地主做嚮導。你從沒出過宮,一出宮門自然會被外面多姿多彩的世界所迷,於是常常想著出宮去遊玩。進而無心政事。然後一直聽朕說臨朝理事有多累。多麼無聊,你才知道原來以前一直是誤解了持國大人的好意,他是不忍讓你小小年紀就如此操勞才為你將這些苦差事都給擔下了。是而你心生感激。進而與之親近,對於那些政事從此是避之唯恐不及,這不是很順理成章麼?」
果然是順理成章,連恆波.齊雲聽完之後自己都覺得這樣地演變實在是太正常了,當然,前提是如果眼前地嬴政真的是個昏君的話。不過經過了這一番受教之後,再看嬴政連眼都沒眨一下就給榮安設好了套,誰要再敢說他是昏君,恆波絕對能用大耳光子抽那人一個滿臉花!
原來編謊話也需要大本事啊,尤其要編的合情合理、天經地義就更難了!除了變臉外又給自己加了一門必修課的恆波笑道:「那麼。我們只需要安排一個人將你的身份洩露給那個老賊就行了。」
嬴政道:「安排?這件事根本不用你來費心,榮安自己會有辦法查到的,你以為你和太后的身邊會沒有他的耳目嗎?不用兩天雒羽那也會被他想法安排幾個耳目進去地,所以除了朕地這間書房,你們在外說話可要小心了。」
恆波恨恨地道:「那個老賊,竟敢監視本君和母后,遲早有一天本君一定會將他碎屍萬段!」
說完他向著嬴政恭恭敬敬地一躬到底:「多謝先生教誨,他日若得老賊授首,恆波掌權親政。定不忘先生的大恩!」
恆波可不是笨蛋,只是今日的一番指點,就已使他獲益良多,在萬仞絕壁間看到了一條通道。這樣地良師怎麼能放過,他現在口稱先生,那是已經表示要以師侍之了。
嬴政也沒計較他的稱呼問題,只是淡淡地吩咐道:「今日所言不得洩露給任何人,包括太后。機密之事越少人知道便越容易保密,而且演戲就要演全套,這件事太后不知道,到時候因你的墮落與認賊作父而教訓1你的時候便越逼真。」
聽得他說出第一句的時候,恆波正想提出異議,但是聽得他後面的話便又閉上了嘴。點點頭,他道:「我知道了。」
雒羽雖然覺得隱瞞母親不太好,但是此事事關重大,而且她也相信嬴政的判斷,所以也表明會對任何人守密。
然後嬴政便對恆波.齊雲下了逐客令:「你先回修政殿吧,雒羽留下,朕有事要和你單獨說。」
雒羽一聽,立時臉上泛紅,又羞又喜地低下了頭。恆波.齊雲則立刻很識相地閃人了,人家未婚夫妻要說兩句私密話,他這麼大一根蠟燭杵在這算怎麼回事。
等到房中只剩下了兩個人,雒羽的心更是跳得厲害,感覺到嬴政灼人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她更是手都不知該放在哪兒才好。她地心思是這麼明顯,嬴政怎麼會不明白,只是不可否認,雒羽的特異體質對他也有一定的吸引力,當然現在這種吸引力還非常微弱,但是隨著她的成長肯定會日漸增強。雒羽現在還只有16歲而已,各方面的成長餘地都很大,而她無論是德容還是未來的身份,都還是符合嬴政的要求的。是而雖然現在的雒羽還並沒能讓他有多動心,但是他也沒有想要立刻拒絕,因為他不能確定等到雒羽完全長成,是不是就會有足夠吸引他地魅力。
而且,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想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獲取她毫無保留的信任,情顯然是最有效的一種手段。所以嬴政雖然沒有刻意地想要使用這種手段,但是既然無心插柳地演變成這樣,他也沒有要特意地去糾正的意思。
不過無論是以後他會不會接受她,在她打好基礎養成元神之前,他都是絕對不能碰她的。雖說雙修可以加快雒羽的修煉進程,但是如果在她達到最低的自身平衡調節之前他就佔有了她的話,他的極端屬性會破壞她本身的屬性平衡,而失衡的結果就是毀滅,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
所以嬴政要恆波和雒羽不可將他們的計劃告知柳靜太后,除了他告訴他們的那些理由之外,還有就是想要借此拖延婚期。想來那個小子要在這樣一無所有的情況下積累起足夠的力量奪權親政,沒有個7、8年是不太可能的,有這點緩衝的時間也應該夠雒羽打好基礎,也能讓他做出決定了吧。
看著站在面前,低著頭雙手不住揉弄著衣角,已經連脖頸都泛紅了的雒羽,他微微一笑,和聲道:「朕留你下來,是有件事要和你說,這件事關係到你的一生,你一定要仔細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