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終於回來了,外面好玩嗎?」潲水車停在阿爾豐斯面前,多克的聲音並不如阿爾豐斯想像般的蒼老,反而是一把溫和的中年人聲音,這和他的外表絕不相襯,而他對阿爾豐斯的語氣,和一個長者對著自己頑皮的小輩無異。
既然冷山都能自己製造皮膚,巫王隨意改變外表自然不會存在太多的困難。
「不好玩,但讓我學到了很多知識。」不知道為什麼,阿爾豐斯總感覺自己要老老實實回答這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問題,而玩不出任何花招。
「你表現得極為出色,遠遠超過了我的期望,剛才你對於感情的衝動是我對你的最後一次磨練,幸好也平安通過了,」多克在阿爾豐斯肩膀上輕輕拍了拍,「跟我來。」
阿爾豐斯心裡一驚,怪不得自己的感情會像洪水缺堤一樣傾瀉而出,這種情況本來完全沒有可能發生,既然是出於多克的安排,那就可以理解了。只是,不知道克裡斯蒂娜是不是也是巫王磨練自己的一枚棋子?難道蓋勒特也是和他們串通好了的?
他稍微側過頭,剛好對上蓋勒特的焦急眼神。阿爾豐斯鬆了一口氣,蓋勒特沒有出賣最寶貴的友情,他並不知道巫王的計劃。
「我可以跟你回去,請別難為我的朋友。」阿爾豐斯並不是沒有出手的勇氣,只是蘭希他們的存在讓他下不了這個手。
易卜拉欣這些人完全沒有想到多克竟然會離開神殿,出現在這個地方,預先想好的對策在這個時候沒一個能夠派得上用場。其實他們進入月之心還不到半個魔法時。連通知滲透人員進行安排地時間都沒有。
浩劫之刃發出一聲長鳴,蘭希已經把它抽了出來,反手一擺就想向這個老傢伙進行攻擊。
「別動。」阿爾豐斯的警告晚了一步。蘭希的動作已經靜止在了半空,手裡的浩劫之刃連揮擊的動作還沒有全部完成。
「蔥頭,你的女人脾氣還真是火爆,差點就嚇壞了我這把老骨頭。」毒眼嘿嘿一笑。伸手揭開蒙著右眼地眼罩,一個黑得像墨汁般的眼球露了出來,裡面看不到一絲眼白。
阿爾豐斯的心臟好像被無形的銳物刺了一下,不由自主的跳起來。整個身體從上到下一片冰冷,他從來沒有看過總是笑瞇瞇待客的老好人巴倫斯和一心控制著黑市交易地毒眼出手迎敵,但今天在不到兩分鐘的時間內竟然全都看到了。
如果不是腦中那股氣旋一直在和毒眼的精神鎖定抗衡。恐怕自己和蘭希的情況也差不多了多少,他現在清楚費迪南德為什麼被稱做毒眼了,不單左眼挑貨的眼光毒辣無比,最毒的原來是他的右眼——異能中的佼佼者,塔隆沙漠的異能者和出產地紅水晶一樣聞名天下。
就控制能力而論,完美奪心魔和毒眼相比也是相形見絀。擁有這些強橫的助手,無怪多克從不畏懼各種勢力的滲透,月之心由始至終都沒有脫離過他的掌握。
刺耳的車輪聲再次響起,多克又再拉起那輛破車向前走去。阿爾豐斯無法可想。這個滲透顛覆計劃還真是臭得可笑,教廷的人也不想想,既然連耶威都在月之心鎩羽而歸,隨便派幾個半神人物還不都是送死的份?
至於反叛軍,更是一出鬧劇,如果多克不是讓這把利劍一直激勵著月之心市民的抵抗意識,恐怕在不到一個魔法時,所有的反抗勢力都會消失得一乾二淨。
一條青石鋪成地路徑直通向巫王的神殿,阿爾豐斯祈望這條路越長越好。長到自己可以想出一個辦法說服多克把讓蘭希他們送出去。不過天不從人願,只過了十五分鐘,多克就把車拉到了神殿門口。
兩扇厚重的石門慢慢向內打開,露出了幽黑的通道,陰冷的風從道口直吹出來。阿爾豐斯心頭地陰影更為凝重了。
這條路上並沒有士兵和守衛把守,沒有人膽敢在月之心和巫王直接叫板,神殿一里的範圍內,全是嚴禁通行的禁區。無論是市民還是外來者,看都不會往這邊看上一眼,好像這個動作會讓他們的眼球瞎掉一樣。
神官集會的地方也不是在神殿裡面,而是在另外一個固定的集會場所。從巫王打開的位面通道裡得到魔法和元素地力量。
阿爾豐斯甚至可以肯定在外面看不到神殿四周的情況,更看不到巫王和自己已經進入這片區域的中心地帶。假象欺騙了他們的視覺,不然一個拉潲水的老頭進入這片禁區不僅很兀突也很顯眼,難免會對這個老頭的身份發生各種各樣的猜測。
「能夠進入這裡的生物,你還是第九個,而能夠到達主殿的,卻只有兩個。」木板車逐漸消失,多克的腰身已然挺得筆直,再也沒有剛才那副衰老無用的老人形象。
「耶威?」阿爾豐斯深深吸了一口氣,與其沉默不語,還不如將自己的疑惑盡量問個清楚明白。這裡就是和腦中氣旋相融合的外來能量的根源地,感覺非常熟悉,但他知道自己從來沒到過這個地方。
「耶威確實到過裡面,不過他還來得及看仔細,而那些想入非非的低階神,連這個外殿都通不過。」多克轉過頭,面對著阿爾豐斯。
一張中年人的臉出現在阿爾豐斯眼前,清矍的容貌看不出半分老相,前額微微凸出,這是一顆充滿智慧的腦袋。
「還有一個人,難道你不想知道是誰?」
阿爾豐斯慢慢對上多克那雙幾乎可以透進靈魂深處的眼神,「我知道。月之心,甚至整個沙漠,都是您的控制範圍,包括我,包括蓋勒特,包括克裡絲蒂娜。包括所有地人,所有的事情,都只不過是您手上的一隻棋子。」
他沒有直接回答多克的問題,面上充滿了笑容。真誠而戲謔的笑容。這是發自內心的真誠,同時也是對命運地戲謔。
「世事如棋本難料,」多克輕輕笑了起來。「所以我很想找一個可以對弈的對手,不到最後關頭不輕言放棄的對手,自己和自己下棋真的很無趣。」
「雙蛇豈不就是兩個很棒的對手?」阿爾豐斯問了一句,面上露出一絲洞晰一切的微笑。
「那是另一個棋局,」多克聳了聳肩膀,「作為一個差不多已經可以做古地老人,我更喜歡有新血摻入,重新開局。」說著手向前面輕輕一擺,和阿爾豐斯並肩向前走了下去。
生命中本就有兩盤棋。一盤是自己和自己下,很苦很悶也很慘淡,卻必須直接面對,而且不能逃避,還有另一盤棋,是和別人捉對撕殺,雖然激烈凶險,但充滿了生機和機會。
「那個人進來多久了?」阿爾豐斯語出驚天的說出一個名字,卻就和一個普通的名字差不多。
走廊裡多克的笑聲經久不息。「好樣的,無情無慾,看來你已具備了資格,畢竟,這盤棋不是所有人可以參與。就算是耶威也沒獲得這個資格。」
「如果看不透本質,而拚命在那堆世俗的感情裡糾纏不清,那我永遠不能超越自己,當然,也不可能從這局人生的殘局中跳出來。」阿爾豐斯的話很平淡,似乎這是人生的必然過程。
阿爾豐斯眼前突然一亮,這個陰森通道地盡頭是一個小小的花圃。奼紫嫣紅的鮮花正在炫耀著生命的魅力。花圃外面,有一個很大的水缸,缸身造型古樸,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古物。
一個深褐色的木瓢漂在水面,碧綠的水波就像一口靜止的古井,任由雨打風吹也不曾改變。
多克拿起水瓢,仔細地舀起一瓢水,又用更仔細的動作慢慢淋在身邊的一叢紅玫瑰上。
絢麗的花瓣被塗上一層靚麗的珍珠,珠子在花瓣上不住打滾。
花叢中站著一個曼美地影子,一襲寬鬆的長袍掩蓋不住婀娜多姿的身形。一雙美目直視阿爾豐斯,目光中充滿了期待。
阿爾豐斯本已一片平和的心猛然又起了一層波瀾,今天的經歷對他的打擊不可謂不小,即使知道會在這裡看到什麼人,但到了直接面對真人的時候他還是難以抑制。
克裡絲蒂娜就在這裡等著他地到來。
一年不見,依人風采如昔。
轉念之間,阿爾豐斯已經把所有的事情串在一起,就是她在神殿裡給自己提示,讓自己知道了所需面對的命運,但,為什麼會是這樣?
多克明知道自己是回來對付他,卻沒有表示出任何敵意?
無論如何,既然知道了命運,是去是留都可以作出決定了。阿爾豐斯不清楚自己是不是一直就擁有一種叛逆的思想,但可以肯定的就是如果要按照既定的路走下去,絕不是自己的真正意圖,起碼,也得有一個思考的機會。
毀滅?會不會只是一個可悲的玩笑?不過好像多克和克裡絲蒂娜沒有理由也不會用這麼拙劣的把戲進行欺騙。阿爾豐斯暗中搖了搖頭,還真可笑,就算這個多元宇宙注定了要毀滅,也不能讓它毀在自己手中。所有的朋友和親人都在這個世界上,我無權阻止也無法理解為什麼要讓他們的生活在自己手中終結。這個世界不只有自己和克裡絲蒂娜,還有蘭希,還有蓋勒特,還有凱瑟琳,還有阿蘭,還有布蘭克……
阿爾豐斯一直都是為了別人而留在這個世界上,如果他沒有牽掛,早就去了卡瑟利,做一個死神手下的中階神並不是什麼壞事。
這一刻,他決定再為所有的人活下去,直至自己生命結束。換句話,即使自己注定了要作為終結這個宇宙的人,他也不會幹。
出於這個緣由,阿爾豐斯只是淡淡問了聲,「你好,好久不見。」手裡的拳頭卻慢慢握緊,如果真的要選擇,他真的會對克裡絲蒂娜下這個殺手。
同樣,必要時他也會結束自己的生命。這一次,完全不是對生命的苦悶、漠視和悲微的嘲弄,而是對更多生命的珍惜和留戀。如果真的無法抗拒,那就只有以自己的生命作為代價進行付出和抵抗。
當然,阿爾豐斯清楚,面對原力和命運,就算奈落也無法阻止,甚至無法在卡瑟利讓自己復活,因為無論身體還是靈魂,都會被宿命的巨輪碾成粉碎。
多元宇宙的生存和毀滅,就連雙蛇都無法進行干預,它們只是宇宙誕生時的產物,只不過力量和其他生物相比顯得比較強大而已。
「你想殺我?」克裡絲蒂娜輕輕一笑,清澈的眼神落到阿爾豐斯身上。
他無法否認。「我只為蓋勒特感到惋惜,他本來不該這麼做,人的一生中都會做錯事,只是你們沒給他選擇的機會。」
「好像他有點誤會自己的責任了,不是嗎?」多克輕輕剷起一培土,小心翼翼的慢慢堆到花根上。
「我和他之間的婚姻只是一個協議,平衡月之心各個力量的協議。事實上,我一直都作為巫王的祭司住在這裡,他並不知道整件事的原委。」
阿爾豐斯不由的一陣氣苦,蓋勒特一世英雄,確實如他所料的那樣,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棋子,任人擺弄。
「雖然他和你有過命的交情,但對我來說,即使第一軍團長貝當也只是一個無所謂的旁人。」克裡絲蒂娜雖然沒有明說,但言下之意已經很清楚,既然婚姻只是一樁政治交易,那麼犧牲不犧牲蓋勒特都不是什麼大問題,說到底他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凡人。